自打姬瑶回宫,一直没有召见过她养的那群乐伶,更是没看过什么曲乐歌舞。
徐德海这么一问,她免不得有些心动。
可转而想想,忙不迭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秦瑨一向看不惯这群小白脸,先前她说过回来要遣散这群人,她一忙给忘了,秦瑨似乎也忘了。
若再折腾,秦瑨记起来,这群人可是真要被辇出宫门吃冷饭了。
入奢容易从简难,那多可怜啊……
姬瑶有些于心不忍,摆摆手道:“算了算了,陪朕出去走走吧。”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御辇载着姬瑶离开了紫宸殿。
徐德海跟在一旁,询问道:“陛下想去哪?是去太液池划船,还是去三清殿上柱香?”
姬瑶倚在软垫上,摸着自己嫣红的指甲,思忖片刻,道:“去外朝。”
外朝是官员们处理政事的区域,徐德海一下子有些糊涂,先前陛下嫌少到过外朝,怎么今日突发奇想,要去那边了?
他没有多问,只让御驾调转方向。
在姬瑶责令行进月华门时,徐德海大抵明白了几分,这大概是要去中书省了。
果然他没猜错,姬瑶命御辇停在了中书省衙门外。
徐德海搀着姬瑶下来,躬身询问:“需要老奴去通传太傅吗?”
“朕不是来找太傅的,朕找宣平侯。”姬瑶一指御辇:“不必通传,朕自己进去,你带着他们到月华门外等朕。”
“是……”
饶是不放心,徐德海还是应下,一步三回头的走向月华门。
虽说这些时日,宣平侯和陛下的关系和睦了不少,但这突如其来的探视却让他心底有些慌。
这两人,不会再吵起来吧?
时至晌午,官员们用完膳都在休息,衙门内外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正随姬瑶心意。
冬日朔风凛冽,她裹紧玄色氅衣,小脸缩在暖和的狐裘里,悄悄溜进衙门。
中书省衙门威严峥嵘,进门是一处宽阔的院落,平铺青石地面,正厅乃政事堂,中间大屋是中书令等直官理政的地方,东西两侧各有耳房,乃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地盘,一房是秦瑨的,一房则是江言的,再往后便是吏,枢机,兵,户,刑礼五房。
这个时辰,官员们大多都趴在案上迷糊,没有察觉到外人进入。
姬瑶记得秦瑨好像在东耳房处理政事,她弯下腰,贴着墙一直溜到东耳房的窗户旁,顺着敞开的窗棂朝里望。
几尺见方的耳房内,布置甚是单调,除了塞满书卷的八宝架,就是一张摆满奏章的桌案,靠墙有地龙烧的正旺。
秦瑨没有休息,上身靠着圈椅,双腿直接搁在案上,翘脚幞头被他扔在一旁,紫袍的圆襟也被解开,漏出里面雪白的中衣,眉眼间一幅慵懒气息。
他凝神盯着手上一本明黄奏章,不多时,用手指摸了摸上面的朱批。
隐约间,他好像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吓得赶紧扔掉了奏章。
回长安两个多月了,秦瑨整日沉浸在公务里,不敢让自己有一丝放松,熬到很累很累,才敢上榻入睡。
他努力回避着自己的情感,将和姬瑶的那段亲密时光看作是逢场作戏。
然而两人每日上朝还要挂上几面,他拼命去忘记的事,总会在她的一瞥一笑间死灰复燃。
周而复始,让他有苦难言。
秦瑨怅然看向窗外,冬日一片冷寂,跟他的心境一样。
树都快秃了,风裹挟着落叶不停拍打在窗棂上……
看着看着,秦瑨倏尔回过神来。
这树叶,怎么可能凭空拍打窗棂呢?
秦瑨揉揉眼睛,却见那落叶还在晃荡,不由起身,缓步走向窗边。
本以为是落叶卡在了窗棂上,谁曾想近在咫尺时,一个身影突然蹿起来,冲他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
秦瑨愣了片刻,惊诧道:“你怎么在这?!”
“朕来看看你呀。”
姬瑶站在窗外,对秦瑨甜甜一笑,朱唇皓齿,明媚如阳。
有那么一瞬,秦瑨的心不争气的乱跳几拍,携出几分不该有的愉悦。
天下风情万种,似乎无人能敌她一双清湛如泓的眼眸……
两人许久没有靠近过了,秦瑨沉稳的面庞掠过一抹不起眼的局促。
一颗心在蠢蠢欲动。
这样明显不对。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摒除杂念,低声问:“大监呢?怎么没有通传?”
“朕是偷偷进来的。”
说着,姬瑶撩起裙襴,抬腿爬上窗户。
如此举动让秦瑨大惊失色,想劝已经来不及了。
姬瑶跪在窗台上,双臂还住了他的脖颈,冰凉的小脸蹭着他的脸颊,与他耳语:“快抱朕进去,外面太冷了。”
温柔的呵吐萦绕在耳畔颈肩,挟着熟悉的清香,瞬间让秦瑨功亏一篑,那些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他……
旖旎的夜,耳鬓厮磨。
一幕一幕,愈发清晰。
一股懊丧感瞬间席卷全身,让秦瑨不想照做。
然而姬瑶穿的薄,身上满是凉寒之气,这让他有些于心不忍。
秦瑨沉沉叹口气,深邃的眼眸充满了无奈,终是把姬瑶抱进了屋。
室内温暖如春,姬瑶搓搓冻红的鼻尖,小声问:“别人都午歇了,你怎么不休息?”
“臣不累。”秦瑨话锋一转:“陛下偷跑到衙门来干什么?这里又没什么好玩的。”
两人好久没有独处过,这一见面,秦瑨话音里还隐有埋怨,这让姬瑶不满的撅了撅嘴巴。
“朕有话问你,这些时日你在朝中也不跟朕进谏了,怎么回事?”
秦瑨耐着性子说:“先前臣答应过陛下,自是会遵守诺言,陛下能处理的问题,臣不会再插手。”
姬瑶哦了一声,杏眼盈盈,不加掩饰的盯着他。
面前的男人神色寡淡,说话一板一眼,疏离冷漠,好像半分私情都没有。
这让姬瑶觉得很不公平。
她身为皇帝,偷偷跑过来见一个臣子,这不是天大的荣幸吗?
他不应该高兴吗?
如是想着,姬瑶娇靥含嗔,像只炸毛的小猫。
目光纠缠中,秦瑨看出她的怨气,倏尔有些心虚,垂首道:“陛下若没别的事就赶快回去吧,待会官员们该起来处理政务了,若是看到陛下,怕影响不好。”
姬瑶一身反骨,秦瑨越想撵她,她越不想走。
来都来了,不妨就打破砂锅问到底。
姬瑶上前一步,用手指勾起秦瑨锋锐的下颌,让他注视着自己。
“瑨郎,这些日子没见,你可是想朕了?”
她细声问着,眉眼妩媚,满是温存和蛊惑。
秦瑨怔怔望着她,只觉她的眼神好像带着一尾小勾子,再次将他按入禁地,引他沉溺。
无论他筑起多么高的心墙,还是会被她轻而易举的击溃……
秦瑨心若擂鼓,难受的攥紧袖襴,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避开姬瑶的碰触。
“陛下玩笑了。”他眉眼冷冷,声音压的很低:“你我君臣之间不是天天见面吗?”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喽?
姬瑶脸色一黯,心头三分酸涩,七分愤恨。
回到长安后,两人一直规规矩矩,没越雷池半步,可记忆里的亲密她始终没有忘记。
然而秦瑨似乎早就抽身而出,真如他所说,过往一切都变成了镜花水月,全被他忘了。
都说世间男人薄情寡义,她算是体会到了。
可她是皇帝,这种遗忘让她觉得是种羞辱……
两人沉默对视,姬瑶蹙着眉,踏着绣鞋上前一步。
恰是这一步,逼得秦瑨不禁后退,仿佛避之不及。
如此举动,彻底惹怒了姬瑶。
当她是洪水猛兽吗?
有时人就是奇怪,越是抗拒的东西,越想去征服。
姬瑶狠下心,一步一步逼近秦瑨。
在她的胁迫下,秦瑨连连后退,身影就快要到耳房门口了。
这里没有门,外面就坐着一群中书省的直官,若被他们发现异样,他和姬瑶的脊梁骨怕是要被戳断了……
如此,断然不行!
秦瑨咬牙狠哧一声,不再逃避,展臂抱住姬瑶,往里面走了几步,紧紧将她箍在墙边。
两人紧密相贴,呼吸萦绕在一起。
姬瑶仰着头,一眨不眨地凝着秦瑨,他那张略带愠怒的脸就近在咫尺,同样也在深深睇着她。
秦瑨的声音极低,蕴着无奈和焦急:“陛下莫要胡闹,外面都是官员!”
呵。
姬瑶朱唇一扬,冷冷哂笑。
刚才还跟没事人似的,现在知道慌了?
“瑨郎,你不想朕,是把之前的事都忘了吧?”姬瑶轻声细语,顺势抬起双臂,环住秦瑨的宽肩,一双含情目荡起柔柔春意,“无妨,朕这就帮你想起来。”
说着,她便垫起脚,稳稳咬住他的唇。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秦瑨的脑子轰然炸开,身子登时软了半边。
他怀里的人好像一直发狠的小猫,在他嘴边啃来啃去,力道或轻或重,让他剜心挠肝一般难受。
外面还有同僚,秦瑨不敢过多推拒,害怕发生声响,只能任姬瑶胡作非为。
他极其紧张,却又在唇上深刻的翻涌中获得了难以言说的快意。
这让他的理智渐渐流失,情不自禁的抱紧了姬瑶……
慢慢的,两人找回了之前的节奏。
干涸已久的身躯在一刻迎来雨露,变得炙烫,激进,再难满足……
秦瑨眉目间似染了火,欲念浓烈,夹杂着求而不得的空虚。
压抑的情思猛然迸发,需要千倍百倍来偿还。
他的薄唇顺着姬瑶面靥划落,覆在她瓷白如玉的细颈上,带出一簇湿濡。
姬瑶面染桃粉,有些站立不稳,胳膊倏然碰到一旁的高几。
上面的白瓷花瓶摇摇晃晃。
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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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笺条
◎让她产生了一丝对爱情的向往。◎
两人立时从沉沦中清醒过来。
姬瑶缩在秦瑨怀里, 知道自己闯祸了,抬眸看向秦瑨,惶然不知所措。
“侯爷,出什么事了?”
外面传来中书令裴清的声音。
眼下把人送出去已经晚了, 秦瑨迅速转身, 将姬瑶挡在后面。
他本就生的高大, 再加上官袍挺括,正巧将姬瑶遮的严严实实。
裴清在这时进来,望着地上狼藉,纳罕道:“侯爷,您没事吧?”
秦瑨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从容,心却疯狂跳到了嗓子眼, “没事,不小心把花瓶打碎了。”
“没受伤就好, 下官帮您收拾一下。”
裴清三十出头就当上了中书令,是个实打实的勤快人, 当即朝秦瑨这边走过来。
屋子本就没有多大, 秦瑨一时骇然,没控制好情绪,高声制止他:“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 我来就行!”
裴清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登时停下脚步。
两人在中书省共事多年, 裴清知晓秦瑨的脾气,心猜或许是在朝中遇到了棘手的事,便不再打扰他。
这厢刚要出去, 裴清的眼神忽然落到秦瑨脸上, 怔道:“侯爷的嘴怎么红了?”
秦瑨听罢, 脑海顿时闪现出姬瑶艳红的唇瓣,耳朵尖随之热起来。
“那个……”他眼神闪躲,囫囵道:“有些上火……”
裴清没有多想,躬身道:“既然侯爷没事,那下官出去了。”
“去吧。”
秦瑨点点头,全身的肌肉紧绷着。
直到裴清的身影消失,他方才如负释重,僵硬的转过身去。
姬瑶正捂着嘴看他,憋了憋,终是没忍住笑出来:“上火?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还不都怪你在这胡闹?”
面对嘲笑,秦瑨脸红的厉害,用袖襴抹了一把嘴唇,又气又怨:“臣出丑没关系,万一别人看到陛下偷爬衙门窗户,你就不怕被人耻笑?”
“朕若是怕,现在就不会在这了。”
姬瑶不以为然,眉眼弯弯,有几分小得意,像个不懂事的顽劣孩童。
秦瑨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不愿再陪她玩下去,“快回吧,一会又要来人了。”
他急不可耐的拉住姬瑶的胳膊,把她往窗户那边拽。
如此举动让姬瑶有些生气。
“等等!”她停下脚步,眼波微动,“朕从哪里走?”
秦瑨道:“当然是从哪来从哪走啊。”
“还得爬窗户呀?朕害怕被人耻笑,不如走大门吧。”
说完,姬瑶傲慢地抬起下巴,提步就往门那边走。
秦瑨心尖紧缩,迅速拉住姬瑶。
这次,他把她箍进了怀中。
“瑶瑶,我求你别闹了。”
秦瑨终是服软了,低沉的声音挟着宠哄和哀求。
姬瑶冷冷一哼,抬眸缠上他的目光。
他蹙着眉,额头上溢满了肉眼可见的薄汗,手足无措的模样竟让人不忍再戏弄下去……
外面传来官员交谈的声音,似乎快要上值了。
算了吧……
姬瑶心里这般想着,停止了这场游戏,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唇。
美人在怀,那嫣红的唇瓣丰泽柔软,好像一簇火焰,烧进人的心底。
秦瑨咽了咽喉,瞥了一眼门外,俯首吻住姬瑶。
唇齿间的交融很快化为一抹亮线,秦瑨来不及多想,挟着姬瑶行至窗户前,扶她爬上窗台。
“从这边往北走,有个小门,常年不上锁,可以直接走出中书衙门。”
“嗯,知道啦。”姬瑶稳稳跳下去,倏尔想到什么:“等一下!”
秦瑨瞥了一眼门外,复又看向她,眉目浮出几分薄怒:“又怎么了?”
姬瑶伸出手,擦掉秦瑨嘴上的红泽。
“朕怕你又上火。”
她笑着嘲他一句,转身往北边跑去。
小小的人很快消失在视野尽头,秦瑨方才收回眼神,气得宽袖一震,回到案前坐下,脊背后面已经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