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厌——庄生公子【完结】
时间:2023-09-27 23:04:40

  冷不丁的,姬瑶有些失落,嗫嗫道:“朕知道了,太傅回去等着吧。”
  江言一听,肩上的重担立马轻了不少,垂首道:“多谢陛下,老臣先行告退。”
  江言前脚刚离开大殿,秦瑨后脚就出来了,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忿忿道:“江言这老匹夫真是损,但凡遇到脏活累活都会想到我,如此也就算了,用着我,嘴里还得骂着我!”
  这两人的矛盾不是一日两日,姬瑶夹在中间,甚是无奈。
  “好啦,太傅这两年是有些老糊涂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姬瑶挽住秦瑨的胳膊,撒娇的晃了晃:“朕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你就去一趟吧。”
  饶是不想分离,但此时涉及邦交,容不得她任性。
  秦瑨亦是了然,只得悻悻埋住心头的不舍,跟这段黄粱美梦般的日子道别。
  “我去。”他牵起姬瑶的手,放在唇畔轻轻一吻,“晚上好好睡觉,别胡思乱想,休息好,身体方才能好。”
  “嗯,朕知道了……”
  姬瑶缠上秦瑨的眼神,心里突然空荡荡的。
  临别时,秦瑨站在巍峨的廊下回身看她,幽寂的眼眸不似从前,蕴着五月奕奕的阳光。
  “刚才的问题,陛下还没回答我。”
  姬瑶立在门槛里,眼波流媚,含羞带臊的垂下头,“待朕想好,再告诉你……”
  秦瑨一滞,神色晦暗不明,却还是对姬瑶挤出一抹笑意:“好,我等着。”
  姬瑶回以一笑,目送秦瑨随着宫人离开。
  她扶着汉白玉的雕栏远远眺望,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紫宸门,方才收回眼神,心头一阵怅然若失。
  这巍峨的紫宸殿,又剩她一人了……
  倘若没有感受过两个人的温暖,姬瑶尚还可以忍受孤寂,可现在她沉浸在儿女情长中,对温暖的渴望愈来越重。
  过往的几日像梦一样,她和秦瑨如同平凡的夫妻,妇唱夫随,形影不离。
  她喜欢这种感觉,甚至希望这种清净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姬瑶心里乱七八糟,抬眸看向碧空如洗的天际,被巍峨的大明宫切割的四四方方。
  高处不胜寒。
  若能拥有相伴一生的爱人,那是何其不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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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官袍
  ◎秦侯威武,下官甚是倾慕……◎
  翌日, 秦瑨阔步走进中书衙门,一身紫袍挺括有型,衬得他丰神俊朗,完全看不出一丝病气。
  中书令裴清看到他, 立时领着下官相迎, 作揖道:“侯爷回来了。”
  秦瑨回以一礼:“这段时日辛苦诸位同僚了。”
  众人几日未见, 寒暄一番后,秦瑨兀自走进东耳房,还没来得及坐下,江言便火急火燎的进来,双手负于背后,端着官架子道:“宣平侯, 你的病痊愈了?”
  秦瑨回身看向江言,不屑一笑:“托太傅大人的鸿福, 不痊愈也得痊愈啊。”
  他说话阴阳怪气,俨然有些脾气在里面。
  江言置之不理:“让你回朝是不得已而为之, 吐蕃使团态度强硬, 非要削减岁供,我方谈判屡次受阻,若处理不好, 怕会影响我朝威望。”
  “你说吐蕃强硬?”秦瑨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眉眼间的轻蔑刺人眼眸:“这是在长安, 他们若真强硬,跟本就不会出使我朝。吐蕃人最会拿腔作势,太傅可别被他们诓了, 自己灭了自己的威风。”
  听到奚落, 江言立时沉下脸来, 冷声问:“这局,你有何高见?”
  “叫淮南王和崔佐炀来。”
  江言一愣,“你在吩咐我?”
  “难不成呢,这里还有旁人吗?”秦瑨似笑非笑:“你让我来救场,总得听我的吧。”
  这是要借机捶打自己……
  江言一时愤恨不已。
  往前秦瑨一直把持内外邦交事宜,不肯让权,惹得世家不快。今年难得放权,江言还感叹秦瑨有所转变,现在想想,秦瑨明知吐蕃难缠至极,不过挖了个坑,让他跳进去罢了。
  要想上去,就得有求于他。
  若不上去,就得被活埋……
  江言心叹自己大意了,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国之大事高于一切,江言只得耐着性子离开,亲自把崔佐炀和淮南王请到中书衙门。
  “宣平侯,你要的人我都给你请来了。”江言面露颓丧之色,长叹一口气:“吐蕃使团不肯过来会盟,你要怎么办?”
  “他们不来,我们去。”秦瑨看向崔佐炀和淮南王,“咱们还是照往常办。”
  外事之上,崔佐炀和淮南王是秦瑨的老搭档,这两人一个能骂,一个能打,极其擅长处理疑难杂症。
  此时崔佐炀义愤填膺:“侯爷放心,下官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一定能让他们回头是岸。”
  淮南王亦跟着攥紧拳头,开口时声如洪钟:“吐蕃使团敢蔑我国威,本王一定会让他们端正态度。”
  “有二位在,我自能轻巧几分。”
  秦瑨唇畔嗟叹,遂与崔佐炀和淮南王凑到一起,三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说着事情。
  江言被排除在外,看着他们阴鸷又狡黠的神色,一股寒意自心底悄然升起,不禁问道:“你们……你们究竟有何妙招?”
  三人只看他一眼,谁都没有说话,继续凑在一起。
  这让江言颇为愤慨,宽袖一震,阔步离开东耳房,火速叫来了自己的一队人马。
  “一,二,三……”
  江言清点着官员人数,查到最后竟发现多了一个。
  他满腹狐疑,皱着眉仔细一看,姬瑶穿着六品深绿官袍,头戴翘脚幞帽,对着他粲然一笑。
  这一笑,差点没让江言背过气去。
  “陛下怎么在这?!”
  姬瑶挺胸抬头,眼梢流露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吐蕃使团对我朝不敬,朕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少能耐。”
  眼见江言唉声叹气,又要说教什么,姬瑶立时堵住他的嘴:“你们都不要声张,秘密带朕过去,违者回来打五十廷杖,听到了没有?”
  在场使节皆不敢违逆,齐齐道:“是。”
  唯剩江言心叹天家胡闹,大病初愈,还非要出来瞎蹦跶……
  吹胡子瞪眼片刻,江言无可奈何的应了她:“陛下待会千万跟紧,莫要出了差池。”
  姬瑶笑笑,“太傅放心,朕心里有数。”
  太傅吁出一口浊气,眼神意味深长:“陛下微服出来,宣平侯知道吗?”
  “不知道。”姬瑶凑到江言身边,敛正神色,压低声道:“太傅别告诉他,朕想看看他是如何处理这种棘手事的,也跟着学学,日后好独当一面呀。”
  她这话说到江言心里去了。
  恭谦虚己,不愧下学,这才是他引以为傲的学生。
  江言心里的芥蒂瞬间消散,垂首道:“陛下圣明。”
  *
  长安城东的敦化坊,有街名藁,接待各国使节的都亭驿便设在这里。
  眼下不是大朝会的时节,都亭驿冷冷清清,唯有吐蕃使节居住的驿馆有人出入。
  三层角楼上,郎仆野坐在靠窗的软榻上,饶有趣味的摆弄着一把短刀,这是在他在长安兵器谱淘来的,刀鞘繁花萦绕,镶嵌象牙宝石,精钢刀锋闪烁着奕奕寒光,削铁如泥,是在吐蕃买不到的好宝贝。
  他爱不释手,反复把玩。
  如此模样,惹的副相安靼不满:“赞普锺,你还有心情玩?眼下因为你的临时起意,会盟陷入僵局,若处理不好,影响了我们和盛朝的关系,你我回去怕是要被赞普发落了。”
  “不会的,我哥哥才不会发落我。”
  郎仆野不过十七,说话时眼都没抬,只盯着手里的宝刀,眉眼间还有些稚嫩。
  安靼愁眉苦脸,站在他身边陷入沉思。
  这次出使长安,赞普非要郎仆野作为主使,全权负责一切事宜。那时安靼极力反对,只因郎仆野年少轻狂,又桀骜不驯,怕在长安招惹是非,奈何赞普一意孤行。
  一路上安靼都是提心吊胆,没想到首次会盟,郎仆野就出了幺蛾子,竟擅自提出削减岁供一事,导致他们和盛朝官员不欢而散。
  这让好事变成了僵局,亦让他们进退两难……
  斟酌片刻,安靼好言相劝:“赞普这次让我们友好相访,你擅作主张提出削减岁供,势必会影响两国关系,这与赞普的主张背道而驰,还是跟太傅大人解释清楚,一切照旧寻例。”
  郎仆野闻言,深邃的眉眼间立时浮出狠戾,啪一声将短刀拍在案上。
  “凭什么照旧寻例?”他紧盯安靼,眸光凶狠昭昭:“先年盛朝趁我们内乱,故意攻城,趁火打劫,签下这不平等的盟约。现在我们国力复兴,凭什么给他们这么多?我哥哥心里一定是不满的,他不敢说的,我来说!若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
  郎仆野满腔热血,在安靼看来,纯属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赞普锺,国力复兴是需要时间的,你可知蛰伏待春之意?”安靼疾言厉色:“锋芒毕露,只会自曝其短,让所有的好兆头全都变得昙花一现!你是初次参与出使,莫要再刚愎自用!邦交得需斡旋,稍有不慎,便回来盛朝铁骑,战火会让我们好不容易起来的国运再次低垂,甚至十几年都缓不过劲!赞普锺,你考虑清楚了,可否承担万人唾骂的后果!
  一番话铿锵有力,让矜狂的郎仆野不禁为之一滞。
  然而话已经说出口,再次收回,他该多没面子……
  郎仆野咬牙一哧,正要嘴硬,只听楼下院中传来踏飒的脚步声。
  放眼一望,盛朝官袍猎猎,一个个气势如山,昂首阔步朝角楼走。
  为首之人神采英拔,面容端正疏冷,身型明显比旁人魁梧许多。
  安靼定睛一看,登时大惊失色,自言自语道:“宣平侯……他怎么来了……”
  郎仆野闻言一怔,脸色阴沉下来。
  他虽是第一次出使长安,宣平侯的威名却在吐蕃朝野如雷贯耳。
  陇右军北征突厥,西伐吐蕃,曾经和吐蕃交战的将领并非秦瑨,但这些年突厥却被他打的不敢进犯,自然而然让吐蕃跟着心生畏惧。
  之前总听说,外邦使团在宣平侯的眼皮子底下不敢造次,这次郎仆野过来,就想着会会这位侯爷,谁曾想前来会盟的竟是个老头子,委实没劲。
  这下倒好,终于能让他见见真容了。
  郎仆野冷冷一哂:“副相,把咱们的人叫出来。”
  安靼没得选择,眼瞧盛朝官员气势汹汹,怕是来踢场子了,遂叫来使节,整顿衣冠,下楼相迎。
  正厅当中摆着一条长案,两国使节聚首,皆暗含心思。
  安靼率领吐蕃使节谦逊行礼,唤了声:“侯爷。”
  秦瑨看安靼面熟,回以一礼,继而看向郎仆野,客套道:“赞普锺,久仰。”
  “是我久仰才对。”郎仆野邪邪勾起嘴角:“你就是宣平侯秦瑨?”
  秦瑨笑笑:“正是。”
  郎仆野没再说话,放眼打量着他。
  这人宽肩窄腰,身姿威武,翘脚幞头下的容貌周正俊逸,面皮很白,五官深邃,并非传言那般黑壮如牛,狰狞粗鄙。
  此时此刻,姬瑶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瞬不瞬的端详着里郎仆野。
  这人不过十七八岁,穿着盛朝男子的圆领常服,头发披散,两鬓盘有小辫,眉眼肖似他的哥哥靼缇,更多了几分桀骜不驯的姿态。
  “坐,谈谈吧。”
  秦瑨手一扬,指向厅间长案,神色不容置喙。
  人都找上门了,郎仆野只能不情不愿的照做。
  两帮人隔着长案,面对面而坐,气氛一下子诡谲难辩。
  静了几息,秦瑨盯着郎仆野,率先开口:“赞普锺为何提出缩减岁供?可是会错赞普的意了?”
  他开门见山,连个客套的寒暄都没有,携着赤/裸裸的诱导,这让郎仆野为之怔忪。
  安靼坐在他身边,一直给他使眼色,想让他顺着台阶下来算了。
  殊不知郎仆野只是淡淡瞥安靼一眼,视若无睹,固执道:“这是我们吐蕃的合理要求,我们和盛朝友好这么多年,理应给我削减岁供。”
  “理应?”
  秦瑨坐在圈椅上,撑着扶手,托腮而望,嘲弄的笑了笑。
  崔佐炀拍案而起:“何来理应之说?赞普锺年少无知,当年吐蕃犯我盛朝,造成伤亡无数,方圆百里良田尽毁,百姓流离失所。得亏先皇仁德,与你们会盟定下条约,没有踏平你们吐蕃。如今你们想撕毁条约,就是向我们盛朝宣战,小人得志之行,有失风范,我朝定不会允准!”
  郎仆野脸一沉,凶神恶煞瞪向崔佐炀:“你骂谁小人得志呢?!”
  崔佐炀不卑不亢:“骂的就是你们!”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态势不妙,安靼忙出来打圆场:“这位大人消消气,有话慢慢谈。”
  崔佐炀冷冷一哼,指着郎仆野,越说越欢:“吐蕃向我朝纳贡,我朝给吐蕃赠送了不少能工巧匠,两厢不欠,是你们忘恩负义在先!别以为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了,吐蕃还是那么大点的吐蕃,织造不行的还是不行!地整平了吗?粟米种活了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别整天坐井观天,蛙之眼目,谁给你们的胆子过来谈削减岁供!脑力实在不行,我们也不介意多派几名医师过去……”
  崔佐炀慷慨激昂,唾沫星子乱飞,说的吐蕃使节各个抬不起头来,更是气的郎仆野脸色甘红。
  姬瑶在长案前垂下头,咬着唇,使劲憋着笑。
  没想到崔佐炀生的文质彬彬,一张嘴比泼妇还泼,看来在朝上还是给她几分薄面了……
  崔佐炀喋喋不休许久,成功惹怒了郎仆野。
  只见他气急败坏,顺势摸出腰间的短刀,抽出刀刃,狠狠扎在桌案上:“出言不逊,我看是你们有失风范!不谈了!”
  郎仆野脾气上来,伏案而起。
  安靼迅速拉住郎仆野的胳膊,正要相劝,一道魁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边缘。
  下一瞬,他死命拽着的郎仆野就被人踹飞了……
  哐当一声,郎仆野被惯性扔在靠墙的八宝架上,上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摔下来,弄的满地狼藉。
  除了崔佐炀和淮南王,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睁睁看着秦瑨抓小鸡似的拎起郎仆野,一拳打在他的下颚上。
  他出拳迅急,郎仆野没反应过来,立时眼冒金星。
  眼见赞普锺受辱,吐蕃使节再难隐忍,几名身强体健的正要围拢秦瑨,却被淮南王堵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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