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星牧背脊笔直,他看似清瘦,但肩膀宽阔,很有安全感。
夏日燥热,日头落山后高温仍徘徊不散,白天他穿着厚重的戏服,却没流太多汗,肌肤仍是干爽的触感,晚风吹起他鬓角柔软的黑发,挠在颂颂脸颊,痒痒麻麻的,她避开,却不经意间闻见他洗发水的气味。
——清爽的运动香型,淡淡的柚子气味。
“是背女朋友吗?”颂颂望着昏暗的路边。
野草中,萤火虫闪着碧莹莹的亮光飞动。
祁星牧耳朵尖落了她的呼吸,被烫得一颤:“一具不知名的尸体,几年前,在鳌太线。”
颂颂问:“鳌太线是哪里?”
“秦岭的徒步线路,贯穿鳌山和太白山,很危险,已经被禁止穿越了。”
颂颂出神地看着他红红的耳朵尖:“禁止穿越,你是怎么去的?”
“我爸在救援队工作,有徒步爱好者在鳌太失踪,当时天气恶劣,愿意去搜寻的人不多,是我陪他去的。高海拔,到处是石海和冰川遗迹,一不留神就会失温死在路上,通讯设备失灵,我背着尸体走了三天。”
光看现在的祁星牧,很难想象他曾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他很平静地提起:“你轻多了。”
“……比那具尸体?”
感觉很怪。
和一具尸体比重量。
祁星牧答非所问:“我没有。”
“没有什么?”
“女朋友。”他语调平静。
颂颂的呼吸短暂地停了一瞬,对他突然提起女朋友有些茫然,很久后才接话:“我知道,刚才只是随口问的。”
“以前也没有交往过。”祁星牧说,“谈恋爱很麻烦。”
山野静悄悄,天边悬着一道弯月亮。
站在山半腰的小路,隐约能看见山脚小镇的灯火。
祁星牧没再说话,于是夜晚趋于无限的寂静中了。
颂颂有些不自在,她找话:“你爸爸是救援人员?”
“他和林蔚离婚后进了民间救援队工作。”祁星牧淡淡地说,“从前是林蔚的保镖。”
颂颂:“大小姐和保镖,好像小说里的浪漫爱情。”
“放到现实里只有一地鸡毛。”祁星牧说,“林蔚和我爸生来就不是一种人,她不懂怎样去爱人。”
颂颂想了想:“可她对你很不错。”
祁星牧:“如果你知道她做过什么,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女孩纤细的身体没有太多重量,她腿弯的肌肤细腻,浸在夏夜的晚风里,有冰糕一般丝丝的凉意,可他灵魂却如同被岩浆灼烧般滚烫——瘦削的脊背抵住一团柔软的东西。
祁星牧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散开在夜色里,否则心底会不受控地掀起喧嚣的热浪。
“我重吗?”颂颂问。
他沉默,很久后才答:“不重。”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哑。
山脚到了。
小镇偏僻,却因为剧组的到来而热闹起来。
离镇边缘还有几百米的距离,颂颂看见村子的路边有人在卖葡萄,她指着:“那个看起来很好吃。”
黑紫色的葡萄躺在翠绿的叶子上,旁边的纸壳上写着十块钱一斤。
祁星牧停下来要了其中一串,老板装起来称重:“五十块。”
祁星牧付钱。
颂颂盯着那串葡萄,怎么看都没有五斤的样子
她突发奇想,把自己的手机放在摊前的电子秤上称重——一斤半!
颂颂:!!!
她的手机怎么可能有一斤半!
颂颂:“等等,你称不准。”
老板的脸色一下变了:“胡说什么?”
颂颂:“没胡说,你这秤空气放上面都得有八两!”
四周乘凉的人围过来,颂颂以为他们来看热闹,后知后觉察觉他们的眼神并不友善。
“我记得刚来镇上时,好像有人说过,这里……”
进山时,剧组包了几辆大巴。
颂颂晕山路,吃了晕车药后倒头就睡。
五个多小时的山路,她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剧组的工作人员在讲解拍摄地的注意事项,其中好像有一条——
祁星牧:“民风彪悍。”
剧组提醒过,这里民风彪悍,尽量不要和当地人产生冲突。
颂颂立刻拿回手机,认怂:“对不起,称很准,但我不想吃葡萄了,还给你。”
一群人堵住他们的路。
老板坐在板凳上,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称了就得买,五十块钱,少一分都走不了。”
颂颂趴在祁星牧耳边问:“你愿意当冤大头吗?”
“你觉得呢?”
以他的王子病程度,不知情买了就买了。
现在既被人坑,又被人威胁付钱,不动手都算心情好了。
颂颂思索:“那这样,您先走,臣护驾。”
祁星牧:“你打得过?”
“大概率不行。”
“那怎么护驾?”
颂颂说:“我会死死抱住他们的脚踝,撑到你摇人回来。”
祁星牧:“……”
“别说猪话了。”他背着颂颂,无视眼前的人,径直朝镇子的方向走去。
一个壮实的男人伸手抓他。
他侧身避开,一脚踹在男人的腿弯,那人站不稳摔在土路上,吃了一嘴泥。
颂颂:“好厉害!”
“还好吧。”祁星牧淡淡地说,“民风彪悍?感觉也就一般般啊,还以为多能打。”
“殿殿殿殿……下……”
“结巴什么?被殿下帅得不会说话了?”
“——你回头看啊!”
那男人摔成狗吃.屎之后,村子里跑出来几十个男人,提着木棍扛着铁锹,阴森地盯着他俩。
“你之前说过,你能打一百个我。”
“……不,我没说过。”
“你说过!就在你被栅栏卡住头的那个晚上!”
“这里有三十个男人,三点三个我勉强能摁住一个。”颂颂人生第一次被三十个壮汉围攻,慌得胡言乱语了,“你能打一百个我,换算可得,这些男人对你而言不在话下!对吧?”
男人们越来越近了。
祁星牧:“脚踝还痛吗?”
“还好。”
他叹气:“抓紧我。”
颂颂听话地搂紧他脖颈。
心想要开始了吗——练过武术、能一口气十几个空翻、拍摄打戏基本一条过的殿下要动手展示他无敌的武力值了吗?
虽然他不承认,但颂颂坚信他很强。
被他踹飞的刘森就是最好的见证,密室里被他踹倒的两扇门也可以作证!
哪怕背着她,依然可以游刃有余地面对三十个壮汉!
这一刻,他不是璀璨的明星,也不是矫情的王子。
他是可靠的骑士!是小镇的荣光!是宇宙星辉落在地球上的灿烂投影!
真是可靠的男人啊。
颂颂的念头落下,然而下一秒,能屈能伸的王子殿下背着她掉头就跑!
第25章
颂颂:“不打吗?”
祁星牧:“拿头打?”
“哦,我还以为你很强。”
“……这跟我强不强没关系!背着你,就算叶问重生也得留在那挨打!”殿下要强地解释。
晚风呜咽擦过耳边。
村子附近的山上离镇上不远,有许多弯曲小路。
祁星牧背着她东拐西绕,虽然没有完全甩开那些人,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被追上。
颂颂:“我有个好主意。”
祁星牧:“闭嘴。”
上次她的好主意是新开一个超话让他当“攻”,祁星牧不想听她的馊主意。
“这回是真的好主意,你脚上的二龙戏珠还在吗?”
去年冬夜,祁星牧在湖南被颂颂撞伤了脚腕。
颂颂送他去诊所缝针,和医生开玩笑说给他缝个二龙戏珠。
“一会儿他们追上来,你就挽起裤腿扮hei社会,用二龙戏珠震慑他们!”
果然是馊主意。
祁星牧冷静地说:“你的脚也受伤了,不如你去缝个百鬼夜行吧?我看更有震慑力。”
颂颂:“……”
祁星牧:“做点什么。”
颂颂给他擦汗,祁星牧:“……不是让你做这个!他们快追上来了!”
于是颂颂打电话求援,对面是机械音提示,无人接听。
祁星牧直觉不对劲:“你在打给谁?”
颂颂:“市场监督管理局,那卖葡萄的缺斤少两,要举报的吧!”
祁星牧:“……”
“打110啊!”他吼道。
“别生气别生气。”颂颂安抚他,“你忘了吗?剧组还提醒过,派出所的警察不多,不仅干不过彪悍的村民,还可能会挨打……而且你刚才乱跑进山里了,鬼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在哪里啊……”
“那就打给剧组,剧组人多,让他们来找人。”
“这里没网,微信语音打不了,只能打电话,导演不接。”
“打其他人。”
“其他人的号码没存,只有……”
祁星牧:“只有?”
颂颂:“……只有张林杨的号码。”
她不想打给张林杨。
就像小红帽不想打给狼外婆,白雪公主不想打给恶毒王后,武大郎不想打给潘金莲……什么鬼,总之劈腿的虽然是他,但颂颂很愿意当一个合格的前任,不再和他有任何联系。
祁星牧:“你存了张林杨的号码?”
颂颂:“嗯……嗯就是……怎么说呢,好久以前留的,都……都快忘了……”
祁星牧警觉:“结巴什么?”
颂颂:“被殿下帅的不会说话了。”
颂颂问:“要打吗?”
“打。”祁星牧出乎意料好说话。
可能是背她太久,体力耗尽,没力气再王子病了。
颂颂:“提前说好,我们有求于人,你别开口,更不能提屁.眼之类的。”
祁星牧点头,示意知道。
颂颂拨通张林杨的电话,祁星牧:“开免提。”
张林杨接了电话。
颂颂上来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嗨张林杨,晚上好!吃了吗?是这样,现在有点事要拜托你,因为某些原因我们被当地村民围攻了,麻烦你喊剧组来救人,大概方位是西边,具体位置不清楚,只知道周围有棵很大的……”
张林杨:“这是分手后,你第一次打电话给我。”
祁星牧:“……”
颂颂:“……”
为什么她话这么密了,他还能插进话来!
颂颂脑袋嗡的一声,立刻把电话挂断。
虽然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像做贼一样,但本能反应就那样做了。
挂断后,她把电话拿远:“喂喂喂?hello张林杨,听得到我说话吗?啊,糟糕,山太深了,信号不太好呢!”
祁星牧:“他刚才说……”
“他说话了吗?”颂颂装傻,“你听错了,这里坟地多,信号差,是鬼在说话!”
“信号差?”祁星牧瞥了眼她的手机,“可是电话又打进来了。”
颂颂低头看——杨珩。
他来凑什么热闹!
她没接。
祁星牧不动声色:“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杨珩的电话再一次打进来,似乎不打通不罢休。
颂颂只好接起来。
杨珩:“姐,知道我刚才刷微博看见什么了吗?”
他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笑:“张林杨!我那帅到可以当明星的前姐夫!他和男人在一起了,啊哈哈哈哈哈——”
颂颂:“……”
“你还不知道吧!”杨珩八卦道,“据说盖脸侠很有背景,张林杨居然为了红而出卖性向!好在盖脸侠长得不错,干他的屁股不算亏。你还记得盖脸侠吧?住过我们家还被你撞了的那个!不过该说不说,你看男人的眼光实在太差劲了喔!”
“怎么不说话?”杨珩问,“你在哪呢?”
“我、我在……”颂颂艰难发音。
祁星牧接过手机,递到形状优美的唇边:“她在死亡的边缘,一座火山马上就要喷发了。”
杨珩:“……你又是?”
祁星牧回头,礼貌地问:“是想我现在就发疯,还是挂了电话再发疯?”
颂颂恨不得立刻变成八爪鱼伸出八只手把电话挂断!
“你听我解释!”挂上电话,她诚恳地说,“杨珩他只是比较八卦,没有任何侮辱你的意思,我们殿下英姿飒爽、雄伟傲岸,是男人中的男人,是绝对不可能被男人……那个屁股。”
祁星牧沉默。
颂颂:“真的!杨珩不了解你才会这样想,回去我就揍他一顿,他从小被我揍到大!”
祁星牧依然沉默,漂亮的眼眸比夜晚深邃。
“那我让他跟你道歉?如果是我说,他应该会乖乖……”
“言颂颂。”祁星牧打断她的话,冷静地问,“这就是你的解释?”
他不满意。
颂颂:“那你要我怎么解释啊!”
“谁管你弟弟怎么想?”他蹙眉,“你今天最好解释清楚张林杨……”
颂颂的手机再一次响了。
祁星牧低头看。
来电显示上明晃晃几个大字——沈懿老师(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世界上最帅的男人吗?
呵。
他被气的说不出话了。
颂颂接起电话,沈懿声音一贯的温柔:“颂颂,你们在哪?”
四十分钟后。
沈懿拨开山路的杂草:“找到了。”
他来探班,傍晚几经辗转来到镇上。
祁星牧和颂颂一直没回去,他听说剧组在酒店聚餐,就跟过去了。
聚餐期间张林杨喝了很多酒。
沈懿去卫生间的时候正好撞见他在和颂颂通话。
当听到关键字眼后,转身出来给颂颂打了电话。
沈懿:“抱歉,不是故意偷听,张林杨喝多了开免提,我刚好路过。”
颂颂:“您完全不用道歉啊沈老师,应该是我们要谢谢你能过来!不过他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不等沈懿回答,祁星牧皱眉:“和你有关系吗?”
颂颂:“……我只是随便问问。”
“合格的前任该像死了一样安静,你问一个死人不晦气吗?”祁星牧看似冷静地分析,“你是我的助理,我们形影不离,你晦气就是我晦气,当明星最忌讳的就是晦气缠身,你提起他就相当于毁我的星途,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