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斯夫妇没有孩子, 对几位外甥女特别钟爱。当然, 他们的财务状况也不如班纳特先生,几位小姐到了菲利普斯家里之后,不能弹琴唱歌解闷, 又不想跟柯林斯先生聊天,于是一起围在壁炉架前看玛丽画画。
伊丽莎白看着画布上的那束花,惊讶于玛丽画画进步神速。
“玛丽,你进步得真快,是怎么做到的?”
玛丽手中画笔不停, 嘴角噙着笑,“多练就好了。我每次到梅里顿, 都会买一些画具回朗伯恩。再说——”
玛丽露出两个小梨涡,侧头看向伊丽莎白,问道:“莉齐,你还记得上一次看我画画是什么时候吗?”
伊丽莎白一愣,她上一次看玛丽画画的时候,玛丽都还只能对着壁炉上的画临摹呢,临摹的画作还十分蹩脚。
那是什么时候?
半年前?
还是一年前?
伊丽莎白有些汗颜,她虽然时常看到玛丽在家里摆弄画具,但是并没有去看她到底画了什么。
玛丽抿着唇笑,低声咕哝,“人是会进步的。莉齐,你不能总是以自己过去的记忆,来判断一个人的现在和未来。”
伊丽莎白:“……”
她转头看向简,简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姿优雅端庄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简正在看玛丽画画,脸上是她一贯温柔的笑容。
伊丽莎白的目光又落在玛丽身上,这时玛丽已经落下最后一笔,大功告成之后,她特别高兴。
玛丽扭头跟简说:“是不是画得还不错?这是我今年以来最满意的一幅画了,我要将画带回朗伯恩。”
简对此毫无意见,笑着说:“你开心就好。”
玛丽又笑了,笑得像个小太阳似的。
伊丽莎白眨了眨眼,自从简在内瑟菲尔德生病之后,跟玛丽之间也亲近了许多。
简分在玛丽身上的注意比以前多,并且不时陪她一起弹钢琴唱歌。
伊丽莎白并不嫉妒玛丽,也不会因为简跟玛丽感情亲近而心生不满,她只是忽然觉得,简在内瑟菲尔德时说的话很对。
她想起昨晚在休息室看到的背影,娇小而孤独。
过去有多少个深夜,她就是那样默默地趴在窗边,一个人发呆,无人跟她分享心事,也无人为她排遣孤独。
简说的对,过去她们都太忽视玛丽了。
伊丽莎白心里忽然就涌起一股怜爱之情,她伸手揉了揉玛丽的脑袋。
玛丽一怔,回头看向她。
伊丽莎白朝她露出一个笑容,说:“以后你在家里画画的时候,我会过去看的。”
玛丽也笑了起来,说:“好呀。你还可以当我的模特,莉齐,我可以画你。”
莉迪亚和凯瑟琳听见了,挤过来问:“那我呢那我呢?我也可以当模特!”
莉迪亚说着,人靠在壁炉架旁摆了一个姿势,“玛丽你看,我这样是不是刚好将身上的优点表现出来了?画出来肯定特别好看!”
“还有我!”凯瑟琳靠在另一边,她向玛丽搔首弄姿,“我也能像莉迪亚那样的!”
玛丽被两个妹妹逗得笑起来。
——其实她们有时候也很可爱。
几个姐妹一起玩闹,时间就过得快一些。
玛丽感觉没过多久,菲利普斯先生就带着相邀的军官到家里来。
在此之前,玛丽已经听莉迪亚和凯瑟琳说过很多次,说这次驻在梅里顿的军团,里面的士兵都是十分出色体面的青年,英俊帅气,风度翩翩。
现在一见,玛丽忽然就理解了制服控。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只要长得不丑,穿上了红色的制服都会显得很精神。
当然,如果那个人本身就长得好看,体态优雅,穿上了红色制服之后,只会比平时迷人一万倍。
菲利普斯先生为了让外甥女们玩得尽兴,邀请的军官都是军团最出挑的军官。
而维克哈姆先生因为长得清秀好看,气质也非同凡响,在一群军官中,显得出类拔萃。
他一进门,莉迪亚和凯瑟琳就忍不住想要尖叫。
玛丽也觉得惊艳。
如果没有过硬的颜值和风度伪装,维克哈姆先生不可能会赢得达西小姐的钟情,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令伊丽莎白对他像是着了迷似的。
有的错误,总是显得情有可原。
玛丽由于在几个姐妹当中长得最不起眼,军官们自然而然就冷落了她。
她没有想要强行融入这些人的意图,所以安静地坐在菲利普斯太太身边。
同时被冷落的还有柯林斯先生。
由于柯林斯先生对菲利普斯太太恭维得十分到位,菲利普斯太太全程在照顾他,不是给他添咖啡就是给他加松饼,十分疲累。
这时,莉迪亚她们正吆喝着军官们玩牌。
菲利普斯太太很想休息一会儿,于是问柯林斯先生:“柯林斯先生,你一起去玩牌吗?”
柯林斯先生正襟危坐,“我不会玩牌。”
菲利普斯太太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抬手揉了揉额头。
柯林斯先生大概也觉得自己一晚上这样喝咖啡吃松饼显得格格不入,为了让主人家开心,他想了想,跟菲利普斯太太说:“我可以学的。”
菲利普斯太太:“……”
她张罗了一晚上,又照顾了柯林斯先生这么久,这时已经不想教柯林斯先生玩牌了。
这时,坐在旁边的玛丽体贴地帮姨母分担,她笑着跟柯林斯先生说:“我来教你,好不好呀?”
菲利普斯太太感激地看向玛丽。
于是,很会记牌算牌的玛丽小姐这天晚上带着柯林斯先生在牌桌上大杀四方。
从桥牌到扑克牌,从二十一点到惠斯特,所有人都被玛丽小姐杀得片甲不留。
军官们惊呆了。
柯林斯先生也惊呆了,他看看玛丽,又看看自己怀里的一堆筹码,觉得自己已经到达这辈子在牌桌上的巅峰。
一向自诩很会玩牌的莉迪亚目瞪口呆,然后抱着玛丽高兴地尖叫,缠着玛丽回朗伯恩之后一定要教她玩牌。
而伊丽莎白和维克哈姆先生坐在牌桌一角,两人相谈甚欢,听到莉迪亚的尖叫,两人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热闹的人群。
伊丽莎白跟维克哈姆先生解释,“莉迪亚还小,不太稳重。”
维克哈姆先生微微一笑,体贴说道:“这个年龄的女孩总是活泼开朗,可以理解的。”
伊丽莎白脸上也露出愉快的笑容,这是她经历过最美好的晚上。
而简和菲利普斯太太站在窗户边上,两人看了看起哄的牌桌,又继续低声说话。
这个夜晚,宾主尽欢。
回去路上,莉迪亚兴奋地抓着玛丽的手,跟她说一定要教她怎么玩牌,她也想要那样出色的牌技,这样她跟军官们玩牌的时候,就可以大杀四方。到那时,肯定所有的军官都会看她,拜倒在她的裙下。
玛丽听傻了,牌玩得好就能俘虏军官们的心?
她不信。
但是玛丽没有打击莉迪亚,只是笑着说:“你想大杀四方,就得先赢我。想要赢我,对现在的你来说可能有点难。”
莉迪亚不服气,她从小觉得自己什么都比别人强,绝对不能忍受自己不如玛丽。
因为在她眼里,几个姐姐当中,玛丽是最不好看最无趣的。
可是今晚玛丽居然在牌桌上抢了她的风头。
莉迪亚不能忍,她必要要赢玛丽。
一时好胜心起,莉迪亚说:“我不可能赢不了你。”
“如果你赢不了呢?”
莉迪亚想了想,跟玛丽说:“这样,我如果赢了你,以后就只能让我当你的模特。你要帮我画很多好看的画,我要拿去送人。喜欢我的人太多了,我要每人送一幅画,这样他们就可以睹画思人。”
这么自信又自恋……
玛丽看了莉迪亚一眼,爽快地答应,“行,可是如果你输了呢?”
莉迪亚说:“那你在那一天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情,愿赌服输,我会听你的。”
——两个妹妹越说越离谱的感觉。
伊丽莎白忍不住打断她们,“差不多行了啊,你们再说下去,我都以为自己有两个赌徒妹妹了。”
莉迪亚不理她,只跟玛丽说:“说好的啊,回去之后你就要教我。每天要陪我玩,我肯定能赢你的。”
玛丽挑了挑秀气的眉毛,笑得很可爱,“好呀。”
而晚上在牌桌上到达了人生巅峰的柯林斯先生,时不时地将目光落在玛丽身上,神色十分纠结。
凯瑟琳和简坐在一起,小声地跟简说她觉得伊丽莎白好像喜欢上了维克哈姆先生。
简看向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正在出神,她仿佛还沉浸在晚上的情绪当中,眉眼都是笑意。
简心想,莉齐这样,确实像是为维克哈姆先生着迷的模样。
窈窕淑女 28
朗伯恩的几位小姐去梅里顿跟姨母的聚餐结束后,回家已经很晚。
几位小姐洗漱后就上床睡觉了,唯独伊丽莎白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睡不着的原因并不仅仅因为今晚她得到了维克哈姆先生对她的殷勤,还因为她终于了解了维克哈姆先生和达西先生之间的恩怨。
伊丽莎白心想不管是简还是玛丽,她们如果知道达西先生不仅是一个粗鲁无礼,而且还是一个无视父亲遗命,错待一个优秀青年的人,心里一定会很难过。
简是为了宾利先生而难过,因为达西先生并不值得宾利先生那样器重。
玛丽是为了自己而难过,她那么喜欢达西先生,如果知道达西先生的为人,大概会心碎吧。
可怜的玛丽……
伊丽莎白心想,她从来没见玛丽喜欢过哪一个人,现在好不容易喜欢了一个人,可是这个人却是那么卑鄙无耻,肯定会大受打击。
可是,她并不能因为怕她们难过,而将达西先生对维克哈姆先生的所作所为隐瞒。
如果隐瞒了,那才是害了她们。
伊丽莎白想着明天该要怎么跟她们说这件事情,会比较合适。
然而第二天,伊丽莎白用过早餐之后,并没有如愿跟玛丽说达西先生的事情。
因为一大早起来,柯林斯先生就盛情邀请玛丽陪他一起到朗伯恩的葡萄园去散步。
伊丽莎白:???
她看向正在咬着松饼的莉迪亚,“柯林斯先生为什么要邀请玛丽去葡萄园散步?”
莉迪亚耸了耸肩,“不知道,或许……是想感谢玛丽昨晚教他打牌,还帮他应了好多筹码吧。”
伊丽莎白皱了皱眉头,感觉柯林斯先生一大早约玛丽出去,并不是为了感谢玛丽。
柯林斯先生虽然到朗伯恩才两天,但是她已经见识过这位先生的自负和奇葩了,要他感谢玛丽这种事情,应该会在普罗大众面前做的,这样大家就都可以知道他是一个识大体有礼节的年亲人。
伊丽莎白看向屋外。
原本放晴的天空好像变得多云起来。
玛丽跟柯林斯先生在葡萄园的小路上走着,葡萄架上的葡萄已经结了一串串的果实,很快就会成熟。
阳光透过架上的葡萄叶洒下来,斑驳光影下能看到飞舞的尘埃。
柯林斯先生脸色很凝重,语气十分郑重其事:“玛丽小姐,多谢你。”
其实被柯林斯先生约出来的玛丽,也是一脸懵逼。
现在听到柯林斯先生这么郑重的道谢,觉得很茫然,但她想柯林斯先生多谢她,应该是为了昨晚在牌桌上的事情。
玛丽“啊”了一声,跟柯林斯先生说:“您是说昨晚的事情吗?柯林斯先生,您不必这么客气的,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谁知柯林斯先生说:“我多谢你,不仅是为了昨晚在牌桌上的事情,还为了你的错爱。”
玛丽:???
玛丽更茫然了,她看向柯林斯先生。
少女神色茫然,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像是在森林里迷路了小鹿似的。
柯林斯先生看着她,心想玛丽小姐确实是个可爱的人,可惜他只能辜负她的一片真心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当这个狠心人。
但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一旦选定了未来的妻子,肯定会忠于她的。
于是,柯林斯先生轻咳一声,跟玛丽说:“玛丽小姐,你知道我这趟来朗伯恩的目的是什么吗?”
“除了来拜见班纳特先生,向他表示我的歉意和诚意之外,我还想在朗伯恩找一个妻子。我前两天的时候,已经跟你的母亲班纳特太太说过此事,她很赞成我的做法,并且称赞我是一个感恩图报的年轻人。”
“我在伦敦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有自己的房子和花园,对于年轻的女孩来说,确实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朗伯恩的田产在班纳特先生去世之后,将由我继承,我也向班纳特太太说了绝对会补偿几位表妹的。我打算在你们姐妹中选一个人当我的妻子。”
玛丽听着柯林斯先生的话,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选妻子就选妻子,反正不会选她,跟她说这事情做什么?
玛丽听得一脸懵逼。
可是玛丽一脸懵逼的反应在柯林斯先生看来,却像是大受打击。
柯林斯先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向玛丽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不、不是……柯林斯先生,您到底想干什么?”
玛丽吓得后退了几步。
柯林斯先生站直了,他十分抱歉地跟玛丽说:“玛丽小姐,我知道你钟情于我,昨晚才会那样教我打牌,还帮我赢了那么多的筹码。说实话,我长这么大,从未接受过来自女孩这样的殷勤。承蒙你的错爱,我昨晚过得很愉快,但也是因为我感激你,所以不得不趁早跟你说清楚。”
玛丽皱眉,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柯林斯先生,您是不是——”
玛丽的话没能说完,就被柯林斯先生打断了。
“——对不起,玛丽小姐,我不能喜欢你。”
玛丽:“……”
玛丽人都听傻了。
她至今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令柯林斯先生觉得她喜欢他。难道就因为昨晚她体贴姨母,主动说要教他打牌的事情吗?
而柯林斯先生脸上的神情十分不忍,“我很抱歉这样伤了你的心,玛丽小姐。但我不得不跟你坦言相告,其实我选定的妻子,是伊丽莎白小姐。”
至此,玛丽已经不知道该要做什么反应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柯林斯先生,心想傻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谁喜欢你了啊?
你以为你选了谁当你的妻子,谁就会当你的妻子啊?
天都还没黑,你在这儿做什么美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