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临夏头部豪门举办的生日宴会,到了这个地位,没有什么是完全纯粹的。
他们从小就得学会如何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就算是自己的生日宴,也少不了那些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白洪明海外分公司出了点事情,昨天赶着最早的航班出发了,舒意迟也没能待多久,一个小蛋糕还没吃完就被舒家叫了回去,这样看下来,白郁声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站在甜品桌旁显得有些孤单。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白郁声隐没在人群当中,在香槟塔旁边向侍者要了一杯酒,悄悄往度假酒店后门溜了出去。
度假酒店后面是一片草坪,这会儿也被布置得极其热闹,灯泡串与彩条装饰了一地,红毯从后门大门口一直铺设到天悦湖岸边的游艇边上。
应该是给小辈准备的下半场场地。
白郁声一手端着酒杯,另一手提着裙摆,在岸边的休息区坐了下来。
游艇的灯光照亮了大半片湖面,粼粼波纹暗光浮动,午后的热意还没有完全散去,暖风中混杂着些许水土的腥味。
她盯着水面上游艇的倒影走了神。
……
她好像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好好办一场生日宴了。
从苏蕙走之后开始。
白洪明的事业一直很忙,苏蕙还在的时候,白郁声每一年的生日宴会都是她亲自操持,毕竟是白家唯一的小姑娘,怎么说都得办得风光。
她从前也是个在诚挚热烈的爱中长大的女孩啊。
苏蕙是癌症去世的,临终前她把毕生的爱与温柔都留给了她尚年幼的小女儿,甚至不忍心让白郁声看见自己被病魔折磨到不成人样的样子。
好像也是这样燥热的盛夏,八岁的白郁声刚结束自己的绘画兴趣班,一出门就看见了许久未见的父亲。
虽然白洪明陪伴她的时间不多,但也许女儿天生就乐意与父亲亲近,那天回家的路上白洪明破例给她买了她喜欢的草莓圣代。
原本是极其开心的一天。
直到她回家,白洪明给了她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张只贴了她名字的碟片,和一沓厚重的信封。
视频中的苏蕙女士带着宽大的针织帽,她的嗓音柔和却有力,老式的相机没有太高的像素,模糊了她的轮廓,光线晕染,她的母亲像无意落入人间的天使,此刻尽是温柔。
她从白郁声的八岁一直念叨到了白郁声的一百岁。
整整的九十二封信。
“我的声声宝贝,你要大胆地往前走。”
视频落幕。
……
一杯酒入腹,内场还没结束,外面静悄悄地,白郁声两只手搭在木质护栏边上,脑袋枕了上去,曲线优美的天鹅颈连着锁骨,露出披肩下凹陷下去的一汪颈窝。
也许是酒精催化作用,她有些眼热,眼角有晶莹在打转。
晚间的风不解风情,她一时没注意,披肩给吹了出去。
白郁声揉了揉自己的眼眶,正要起身去后面把自己的披肩给捡起来,却有人先他一步,将落地的披肩捞起,掸了掸灰尘,重新披在了她的肩上。
手腕处的金属机械表她早上才刚见过,手的主人是谁已然不言而喻。
白郁声干脆趴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
声音有些嘶哑,像掺了渣子的糯米小丸子。
沈知言在另一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办完事情了,正好秦家也邀请了我,过来看看。”
“哦。”
白郁声不太想让沈知言看见自己的状态,她隐在暗处,把脸上的负面表情给敛了个干净,再次转过头去的时候,嘴角又扬起了她标志性的笑,脸颊两边的酒窝深深。
“谢谢你啊。”
沈知言半支着脑袋,目光灼灼,视线描着白郁声的轮廓极其缓慢地勾勒了一遍。
他的瞳孔颜色本来就偏浅,被游艇的暖黄灯光一照,更显得清透,像沉睡万年的琥珀。
在白郁声感到有些不自在之前,他垂下了眸子。
“嗯。”
――
内场大门处开始喧闹,秦衔山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从红毯的另一头走来,注意到了坐在岸边上玩水的白郁声。
“刚刚在里面找了一圈,以为你没来呢,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
“出来透透气,秦大少生日快乐啊。”
秦衔山摆了摆手,“少整那些有的没的啊,你我之间说什么客套话,直接给东西吧。”
白郁声翻了个白眼,翻到一半的时候一愣。
都忘了生日礼物这茬事了。
她好像!完全没有准备!
秦衔山挑了挑眉。
“得,二十多年的兄弟情……”
沈知言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领着一个盒子,朝着秦衔山的方向丢了过去。
“她的份和我的份都在这儿了。”
秦衔山捧着礼盒一愣,视线在白郁声与沈知言之间来回打转了几圈。
他也是这几天才跟着父母认识的沈知言,在他眼里,虽然沈知言和自己差不了几岁,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差了一整个辈分的感觉。
他往白郁声的方向挪了两步。
“你俩这……看上去关系匪浅啊,什么时候认识的?”
“也就这几天,他不是才刚回国么,能有什么关系。”
后面有人催促着秦衔山赶紧上游艇开趴,秦衔山挥了挥手,笑骂了两声。
“信你有就鬼了,我先上去了,你赶紧的啊。”
白郁声偏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沈知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沈知言,你要上去玩吗?”
这似乎是白郁声第一次见沈知言穿西装,纯黑的精纺羊毛西装外套,青果领口别着一个精致的紫罗兰胸针,领口系这同色系小领结,柔化了他硬朗的骨相,填了几分亲和。
“去吧。”
――
两个人到游艇船舱内的时候那群人正玩得热闹,见沈知言进来气氛多少有点冷了下来。
但是这实在不能怪沈知言。
世家有世家的圈子,尽管沈知言现在的身份地位不低,但对于他们来说终究是“外人”。
不过沈知言似乎毫不在意。
他侧身让白郁声先进去,再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找了个沙发坐了下来。
表情没什么变化,昂着的脑袋倒是把“狂拽”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哎,别愣着了,我们继续玩吧!”
有人打破了有些尴尬的场面。
白郁声凑到舒意迟边上,悄声问了一句。
“玩什么?”
“还能有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呗,你们没来之前我觉得可无聊了,哎,你小子藏得还挺深啊,刚刚在门口那车里的不会就是沈知言吧!卧槽,人家可是咱们业界的大佬啊,你这让楚琪知道了他不得砍了你?”
白郁声:“……我俩真没什么。”
舒意迟比了个“嘘”的手势,摆了摆手。
“理解,理解。”
白郁声:……
要不然您别加戏了呢。
也许大家都对沈知言这个人抱有极大的好奇心,每个人脸上都露着隐隐的期待,好在茶几上的酒瓶不负众望,第一个就摇到了沈知言。
“好啊!来来来,沈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白郁声扭头往沈知言的方向看,说实话,她也有些好奇。
以沈知言的身高,坐矮沙发实在有些憋屈了,他敞着两条腿,手肘搁在膝盖处,手指撑着脸,衬衫的袖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解开折到了手肘处,小臂处的肌肉线条流畅饱满,青筋微微凸起。
“真心话。”
他长手一捞,直接摸了真心话那堆卡牌最上面那张。
舒意迟率先举手,“亮牌亮牌!让大家都看看!”
沈知言抬眼睨了她一眼,视线略过夹在两人中间的白郁声,逡巡了一会儿,又收了回去。
卡牌正面朝上被丢回了茶几的中间。
【请回答到现在为止的感情史。】
他薄唇轻启,嗓音低沉,略带着些磁性,像是外面那片平静的天悦湖,声线平稳。
“如果算的话……只有一段窥不见天光的暗恋。”
第15章 贴脸合照
周围静了一瞬,似乎谁也没想到优秀如沈知言这样的人也有这样一段听上去心酸不已的感情史。
白郁声也有些好奇,她在四合院待了这么两天,倒是没看出来任何端倪。
甚至从KTV第一次认识那会儿到现在也没见他身边有出现过哪个女孩。
藏得还挺深。
舒意迟眨了两下眼睛,八卦之心昭昭。
“沈大神应该不缺女孩子喜欢吧,那对方岂不是很优秀……”
白郁声余光瞄见沈知言的指尖把玩着一个什么物件,他抬起眼看了舒意迟一眼,礼貌又疏离。
“一个问题已经过了呢。”
白郁声这才看清楚他手中的东西。
好像又是一枚铃铛。
要是说之前带铃铛是为了逗董事长,那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还是说把玩铃铛已经成为他的什么习惯了么……
茶几上的酒瓶继续转动。
白郁声运气不错,一晚上一次都没被摇到过,她捧着自己的脑袋,静默地看着身边人玩闹。
直到最后一轮。
“好啊,终于摇到你了!”秦衔山有些激动地拍了下自己的膝盖,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晚上没被轮到,这次必须大冒险,抽一张!”
白郁声耸了耸肩,起身在茶几上抽了一张卡牌,直接掀开亮在了茶几上。
【和左边的人一起贴脸自拍一张并设为屏保。】
白郁声竖着手指比了个左右,对上了沈知言淡漠的脸。
白郁声:……
众人欢呼了一声,不少人吹起了口哨。
“哎,虽然这题放在我们中间不够玩的,但怎么说人家可是沈知言啊!白姐,快冲!”
白郁声眼神刀了那人一眼,坐回了沙发上,扬了扬下巴,示意沈知言。
“你行吗?”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哪有人问行不行的哈哈哈哈,白郁声你别怂啊!”
白郁声没管别人怎么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沈知言。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说你……暗恋别人吗。”
男人懒懒散散地睨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扬起。
“一个游戏而已,没什么不行的。”
白郁声眨了眨眼。
嚯,这说的,还挺渣的……
反正沈知言都不在意,她也懒得去纠结什么,直接拿出手机,调整好前置摄像头,试探性地凑了过去。
“哎,注意审题啊!是贴脸,你俩隔那么远干嘛呢!”
白郁声微微屏住呼吸,又挪过去了些许。
镜头框里只分别出现两个人的半张脸,中间像是隔着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她听见边上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还没等她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肩膀被沈知言一手扣住,接着整个人被带到了他的怀中。
“笑一下。”声音酥麻磁性。
鼻腔又被那股淡淡的酒香完全侵占,有些醉人。
白郁声有些猝不及防,还没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沈知言就已经帮她摁下了自拍键。
“咔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欢呼尖叫声几乎掀翻了游艇的天花板。
“卧槽你行啊沈知言!”
白郁声还举着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张照片上。
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沈知言依旧淡漠矜贵,眼神微凉,像一只桀骜不驯的猫。
白郁声嘴巴微张,满脸的错愕,但好在她原生底子就很不错,加上今天化了妆,显得这个表情有些意外的呆傻可爱。
她瘪了瘪嘴,当着众人的面把这张照片设为屏保。
手机加载了一瞬,退回了锁屏画面,两个人的贴脸自拍上亮着当前的时间,好像在记载着这一刻。
整得还挺像模像样的。
她仰起脑袋去看沈知言,他们俩拍完之后他就松开了她的肩膀,两个人的重新拉回到一个不太冒犯的正常社交距离。
沈知言的表情和刚才没什么两样,好像只是极其平淡地应付了一个任务,压根不在乎是和谁一起完成的,坦然得要命。
什么啊……
所以只有她一个人这会儿心跳得和太鼓达人似的吗……
――
游戏结束,一伙人哄闹着去船舱外边开酒会,只有几个人留在船舱里边。
白郁声昨晚忙着写自己的论文,早上也醒得早,这会儿神情恹恹,赖在沙发上懒得走动。
沈知言本来就不是秦衔山这个圈子里的人,他也懒得去凑热闹。
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两侧,一时无言。
按照秦衔山的性子,游艇的派对得办上一个晚上,免得扫了他们玩游戏的兴致,白郁声从面前的茶几上端起自己的酒杯,打算去甲板上给今天的寿星赔个罪。
外面的的人散成了几堆,秦衔山坐在甲板长桌的主位,正憨笑着和朋友们合照。
白郁声走了过去,和他提了一下自己要提前溜的事儿。
秦衔山估计是刚和别人打完一架,鼻尖沾着不少奶油,整个人笑得傻气,他摆了摆手,“小事儿,咱们什么时候都能聚,我看你今天也有些不舒服,小爷我也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白郁声咧了咧嘴角,笑得有些敷衍。
“明明是正儿八经的豪门公子哥,一口一个小爷的,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什么地主家的傻儿子。”
秦衔山笑骂着怼了怼白郁声的肩膀。
“行了,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有,你不是和沈知言关系不错吗?要不然你把他也一起带走吧……”
白郁声掀起眼皮,“怎么了?这么不待见他?”
“倒也不是,主要是,哎,我还不知道这位哥是什么身份,就连我爸妈对他都得客客气气的,他在这儿,总有一种替长辈监视我们的感觉。”
白郁声原本也得蹭沈知言的车回梧桐苑,酒杯中的香槟被她一饮而尽。
“行,我帮你把人给叫走。”,她转身把酒杯放在游艇甲板的吧台上,起身往船舱内走。
临到船舱门口了,她扯了扯自己又有些松的披肩,转头给秦衔山带了句话。
“哦对了,要不然你试试看善用搜索引擎呢,估计就知道沈知言什么来头了。”
――
她回到船舱内的时候没有在原来的位置上看到沈知言,她在舱内找了一会儿,最终在走廊尽头找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