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眼睛瞪得很大,像是午夜的魁魅。
周旖旎忍着心里的痛楚,干净纤长的手指向内蜷了蜷,指尖都沾满了碎石的泥尘,脏得不像话。她咬牙切齿的扭过头来看他,一字一顿道:“几年前就已经没关系了,这都是你自己造的孽,自己做的恶,凭什么要我和妈妈来受。”
“拥有你这样的父亲,简直就是我人生里最大的败笔,肮脏!”
“啪――”
干净脆落的皮带声响,抽到她身上,火辣辣的疼。
眼角滑泪,她还是没逃开童年最深的恐惧。
皮带没有方向,一些抽到她的身体上,一些抽到她的脖子上,显出红痕的血迹。她没有还手的可能性,就那样趴在地上,弱小得就像是一只蚂蚁一般。
血与泪混合在一起,她感觉到了疼,万蚁噬心一样的疼。
可谁又能帮她呢?
谁会知道这个地方呢?
温时礼,他会知道自己不见了吗?
他会来找她吗?
她好想他。
真的好想他。
眼泪啪嗒又掉在了地上,她动了动唇,哽咽着声音,喊他的名字,“温时礼……”
几乎就在同时,面前的男人忽然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是他摔倒在地的声音。
周旖旎一双手撑在地面上,扭头过去看,视线里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她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颤眼去看,视线里的一道熟悉身影,正和躺在地面上的周世昌纠缠。
他骑坐在他的身上,一双手青筋暴起,死死的捏着他的脖子。
眼眶猩红,其间染着一抹戾色。
令他恐惧。
周世昌紧闭着双眼,嘴巴张开想要攫取空气,可身上的男人几乎不给他留活路似地,手间一寸比一寸紧。
就快没气了。
周世昌双脚蹬着地面的碎石,痛苦的挣扎。
周旖旎在看清那个人就是温时礼时,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她和刚刚那样,哽咽着声音轻轻的喊他,“温时礼……”
掐着脖子的手一下就软了。
温时礼怔色,回头看过去。
女孩儿狼狈的看着他,眼角的泪顺着滑落,晶莹剔透。嘴角渗血,头发乱糟糟,衣服也灰扑扑的。
堕进了泥尘里,蒙住了光辉。
像是破碎不堪的娃娃。
心底深窝的地方塌陷了,他似乎比她还疼。
警察在之后陆陆续续的赶来,给周世昌考上了手铐后立马带走。
温时礼朝着周旖旎走去,倾身蹲下,手掌温柔的触碰上她的脸颊,也为她擦掉嘴角的血丝。眼含心疼的看向她。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沾湿了他的手指。
他感受到了窒息。
将她整个人都揽进怀里,温时礼心疼的声音响在她头顶,“对不起,我来晚了。”
温时礼带着周旖旎先一步回了京北,路上,他给唐逸舟打了电话说人找到了叫他们不要担心,并吩咐他告知李教授自己已经带着周旖旎回京北了。
周旖旎已经完全晕了过去,她的头偏向一边,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她脖子上那洇红的血痕,眼泪将鬓角打湿,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去,满是憔悴。
似是陷入了痛苦的梦境里,她皱着眉,许久都未松开。
回到京北后,温时礼将她送去了医院。手术室的电牌亮着红色的光,他就站在外面静静的等,这是他第二次站在医院的这个地方等待着自己最爱的人从里面脱离苦海。
第一次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妈妈患上骨癌,病情恶化,也是那样躺在病床上,由三四个医生护士急急忙忙的推向了手术室。
经历过的痛苦又一次将他掩埋,温时礼软了身子,靠在墙上。他仰着脑袋,看着走廊外,苍白刺眼的白光。
唐逸舟和孟凝几乎是一回到京北就马不停蹄的往医院赶。
他们来到医院时,周旖旎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也脱离了危险转去病房了。只是脸上还有伤,干净秀丽的眉眼没有生气,一头乌黑的秀发柔顺的被枕在脑后,即使已经被护士清洗过,看起来也还是那么让人心疼。
孟凝几乎是一瞬间就哭了出来,她到周旖旎的床前,流着眼泪趴在她床边。
肩膀颤抖。
唐逸舟看着也心疼,走过去轻抚着孟凝的脑袋,温声的安慰她别哭了。
一直到孟凝止住了哭泣,唐逸舟才放手,走到温时礼身边去,问他这件事,“这怎么回事,周旖旎怎么被搞成这个样子?”
温时礼的情绪自从周旖旎出事后就一直不见得好,脸上挂着寡淡的情绪,清冷眉目间阴冷沉沉,他似乎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是那个通缉犯。”
一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每一个字,都格外的咬牙切齿,似乎要碾碎在齿间。
就像是无师自通一般,唐逸舟自然知道他口中的男人指的是谁。
揉了揉眉心,他头痛无比,“他果然没安好心。”
温时礼侧过头去,看向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周旖旎,垂落于身侧的手攥成拳头,回忆起周世昌对周旖旎产生的暴行,他恨不得当场就掐死他。
“不过没事,那个通缉犯目前已经被警察拘留了,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踏马的敢这么欺负人,让他把牢底坐穿都不为过!”唐逸舟为周旖旎受到伤害鸣不平,神色愤愤的样子。
突然,温时礼又问他,“你最后成功报警了?”
“没有啊,不是跟你说了,我去警察局立案,他们不受理,说受害人未超过26小时。”
“那是谁报的?”
唐逸舟对这话感到疑惑,“有人报警了?”
温时礼淡淡的点头,“嗯。”
“不是不受理吗?”
“那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以他通缉犯的身份。”
……
周旖旎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一条浅河里,周围都很黑,只听得见汩汩水流声。她试着喊了孟凝和温时礼的名字,能听见的,只是她的回音。
就像是深渊一样。
可她一直走一直走,怎么也走不到头。
身上有伤,又有风吹过来,让她很疼,脚步变得沉重,裤脚也被水湿透。视线渐渐的放远,她看向着条长得见不到尽头的河,心里苦涩。
温时礼一直守在她身边,一步也未曾离开。他在她病床前看着她,手掌包裹住她的手,看她的眉眼,鼻尖,粉唇,下颌,眼神缱绻,温柔蔓延。
阳光薄透,照得房间里敞亮。
照在她略显苍白的小脸上。
温时礼手指摩挲着她的手,弯唇,声音里有温柔的沙哑,对她说:“周旖旎,我好想你。”
“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旖旎宝贝被欺负了呜呜呜呜呜,不过不打紧,温时礼会出手,掐死他!
第31章 、珍藏品
周旖旎醒来的时候是深夜,房间里很安静,床头柜上亮着一盏暖暖的小灯,散发着不算太明亮的光。
躺得太久,身体有些酸疼。她皱了皱眉头,脑袋往一旁偏去,然后就看见了趴在她病床边睡着了的温时礼。
视线一顿。
他脑袋枕着手臂,脸颊朝着她的方向。
看样子像是已经睡熟了。
微弱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脸庞干净柔和,纤长似鸦羽的睫毛扑落,在眼睑下落一小团灰影。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都清楚的刻进了周旖旎的眼睛里。
手被他握住,牢牢的攥在了手心里。
被人珍视又被人疼爱的感觉直戳她心窝子。
筑起来的心墙塌陷了一块儿,她抿了抿唇,眼眶有点发酸。
夏夜的风缱绻又热烈,吹拂着窗帘落进来,周旖旎看见了窗外的满天繁星。
眼角落下一滴泪,她屏住呼吸没让自己哭出声来,悄悄侧过身,静静的看他,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一早,孟凝得知周旖旎已经醒了的消息就马不停蹄的拉着唐逸舟往医院里赶,到病房见到醒着的周旖旎时,几乎又是一瞬间,孟凝眼角发酸掉下了眼泪。她将包包往旁边一扔,两三步跑到周旖旎的身边去,立马将她抱住。
委屈的声音哭出来,“你可吓死我了,旖旎,你没事太好了……”
周旖旎被她的激动吓了一跳,她看了看不远处弯腰捡包的唐逸舟,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我没事了,你不要太担心我。”
“我怎么不能不担心你,我都快要被吓死了呜呜呜……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周旖旎失笑,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真的没事了。”
孟凝抽噎着哭腔,从她的怀抱里退出来,眼泪婆娑的看向她,还打着颤嗝,嘴唇也哆嗦着,是真伤心的样子。
周旖旎给她擦了擦眼泪,从一张苍白的脸颊上扯出笑容,弯着眉眼,手指捏着她的脸颊逗她,“再继续哭下去,你的妆就要花啦。”
孟凝果真不哭了,她吸了两下鼻子,双手捏着她的肩膀,左看右看,又焦急的询问:“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了。”周旖旎摇头。
孟凝才舒了口气,“那就好。”
又看见着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又问:“温时礼呢,怎么没在?”
周旖旎说:“噢,他出去给我买吃的去了。”
她昏迷了快三天,滴水未进,一口米也没吃,幸好有温时礼寸步不离的陪伴相守。
“你昏迷了快三天了,你不知道这三天里我都是怎么过来的。”
孟凝坐在她床边,跟她说话。才刚说完一句,唐逸舟就过来打岔,“我能作证,这姑娘就跟丢了魂似的,饭不吃觉也不睡,课也不去上……”
“啧。”孟凝不耐烦的瞥一眼扭头看向他,眼里全是警告。
唐逸舟立马就闭了嘴,然后乖乖的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一瞬间就只剩下她和孟凝两个人。
周旖旎听见唐逸舟的话皱眉,“你怎么……”
“你别听他胡说,我也没有这样。”孟凝小小的反驳了一下,又回到正题上,“这还不是温时礼的主意,他说你醒了他会通知我们,让我们回去,不然我哪儿有那么轻松就同意了。”
“温时礼?”
“昂,是他把你从那个通缉犯的手里救出来的,然后把你送来了医院,一直照顾你,没有离开过半步。”
一提到那个通缉犯,孟凝就很来气,跟她说:“那个通缉犯太过分了,之前伪装成要来看病的样子,我想就是来找目标的,这次他肯定是看你一个人单独行动,才对你下手的。”
“不过还好你没事,你要是有事,我肯定不会让他兜着走,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周旖旎被她可爱的表情和凶巴巴的语气逗笑了,心里却想到了周世昌。
她永远都忘不了三天前的那个黄昏,男人狠毒的脸色,恨不得立刻要毁掉她的眼神。
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害怕。
“不过你别担心,他已经被警察给抓走了,三年半载是出不来的。”
周旖旎没给予周世昌一丝同情,她对她笑了笑,说:“谢谢你们。”
“我们都是朋友,你有难,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来帮你的,不过,如果你真的要感谢,就感谢温时礼吧。”
周旖旎眼睛里装满了疑惑,薄薄的阳光将她的眼睛照得清亮可纯。
她身上还有一些淤青,看着让人心疼。
孟凝又对她说:“这些天里,一直都是温时礼再照顾你,寸步不离的守着你,给你擦脸给你梳头,对你就像是对待珍藏品,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温时礼?”
周旖旎怔色,对于孟凝的话,她是有些怀疑的。在她的眼里,温时礼就像是挂在夜空中高悬的明月,又或是不可攀折的星星,他们的距离是天和地的距离。
可又忍不住期待。
心房空得发痒,周旖旎紧张地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忍不住问:“他一直守着我,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孟凝二话不说,就斩钉截铁的回答:“本来我打算守着你的,可是他却让我回学校,说把你交给别人不放心,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
“不过看你被他照顾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周旖旎的脑袋有些乱,恍然间,她想起昨天夜里,她醒来看见的温时礼睡着时疲倦的眉眼,心脏怦怦的跳。
“旖旎,温时礼对你可真好。”
这句话刚说完,门口就传来门把手被拧开的咔哒声。
门被推开。
温时礼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周旖旎的早餐。
他身上是一件简单的白T,被窗外的阳光落了一身,显得干净。眉眼也疏落的好看,完全没有昨晚的那股疲惫感。
朝他投去了视线,自己却乱了心跳节奏。
周旖旎看着他走过来,他们之间的距离,慢慢地被他缩短。
温时礼买了些清淡的小米粥,他将食盒放到床头柜上,挺拔隽秀的身姿挡住一些阳光,周旖旎的视线变得暗了些。
她侧过头,仰脸看他。
隐在暗处的眉眼稍加深邃了几分,轮廓分明。
周旖旎的目光呆怔片刻,她听见他说:“周旖旎,该吃早餐了。”
不容忍拒绝的清冷语气,让她的心跳声变得莫名清晰。
他在解塑料口袋上的结,手指修长又根根分明,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可就是能让她为之疯狂心动。
心脏在狂跳,每一声都跟打鼓的锤一样,沉重的敲在她的心上。
孟凝见势开溜。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她跟温时礼,气氛变得安静下来。
温时礼解开塑料袋后将里面的塑料食盒拿了出来,也是在这个时候,周旖旎才发现,温时礼除了给她买了小米粥,还买了几个小汤包。
他走到床位,将医用餐桌支起来,然后利用病床旁的滚轮,挪到她身前。
轻车熟路,动作熟练。
将小米粥和汤包摆上去,他坐到病床边的那把椅子上,对她说:“先吃点东西,填一下肚子。”
周旖旎乖乖点头,在他的照看之下,乖乖的喝起了小米粥。小汤包也被她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剩。
吃饱喝足后,温时礼将她吃完的食盒整理清扫好,又将医用餐桌挪回来原来的位置。
她被他照顾得细心又周到。
这是除了陈慧云,她第一次感觉到的无比温暖。
眼眶里湿润了些,她喊他的名字,“温时礼。”
温时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