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签。”严成像站在沙场上无情杀伐的将军一样开了口。
苏琴不可置信地看着严成,感觉是在看一个可怕的怪物:“你怎么可能……”
“我不会同意离婚的。”严成不带感情|色彩地说道。
“你疯了吗?”苏琴被激怒了,血压一下子高升。
她并没有拿自己的身体状况和严成开玩笑,因为她也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对严成产生如此严重的生理排斥,就连听到他讲话都浑身难受。
车灯昏暗,严成有一大半身子都笼罩在阴影里,窗外掠过的光影在他脸上半明半昧。
苏琴的问题像是一颗石子一样沉入大海,她边上那两个女保镖像机器人一样,坐在驾驶室里充当司机的秘书更是像是不存在一样。
轿车一直平稳地在路上飞速行驶着,时间在不断流逝的过程中,她离自己能够安身立命之隅越来越远。
等到心中的不安感被放大到恐惧,她忍不住再次提问:“我们这要去哪儿?”
“医院。”
这回,严成倒是开口了。
只是等他开完口,医院也已经到了。
苏琴被两个女保镖架着在医院里做完了全身检查,然后被带到休息室坐着。
休息室里为她准备了不少精致的糕点,她也想很开心地吃起来,可她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不苟言笑的女保镖,着实有点倒胃口。
而严成此时正在医生办公室“聊天”。
“严先生,苏小姐的身体健康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最多是因为烟酒问题导致肺部和肠胃有些小问题。”
医生办公室里,严谨的主任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其实今晚好不容易在家里休息,但因为医院施压,说有个大人物要来,他才不得不出现在这里。
“那这会让她一被人接触就呕吐吗?”严成很认真地提问。
“一般是不会的,她今晚如果呕吐,可能是因为饮酒过度了。”医生认真地打量起面前这个满面愁容的英俊男人,感觉他看起来比外面那位更有问题。
“医生,能不能请你再帮我测试一下?”
主任医生见对方态度诚恳,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位很关爱妻子的好丈夫,便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严成和医生一同走出门。
医生向苏琴走来,女保镖架着眼皮已经打架的苏琴站起来,然后在严成的眼色下放开她的手臂。
按照已经谈好的剧本,医生念出了他准备好的台词:“方小姐,你没什么大碍,不过平时要多注意休息,控制烟酒的量,不然对以后不好。”
已经只想睡觉的苏琴像小米啄米似的赶紧点了点头,一心希望快点离开医院这个鬼地方。
但就在她以为她快要解脱之际,令人完全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医生莫名其妙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环抱住了苏琴,并和她说:“祝你早日康复。”
要不是这医生的年纪能当苏琴爸爸,苏琴可能会以为医生对她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呕……”
电光火石之间,苏琴用力推开医生,用力呕吐起来,直到什么也呕不出来,蹲在地上,紧抓着她自己的双膝,但她却不敢闭眼。
因为一闭眼,她就能看见那些让人痛苦的记忆,她只能用力地将双目不断瞪大,撑开眼皮,即使有越来越多红血丝暴露出来。
“医生,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严成本来想上前去扶住快要倒下的苏琴,但是他不敢,他颓然地放下手,示意两个女保镖去帮助苏琴。
医生显然还没从离他咫尺的呕吐物,以及他眼镜上被溅到的污点中脱离出来,他多希望现在他还是在家里睡觉,这一切都是他的梦境。
他要收回刚才说的那句:感觉他看起来比外面那位更有问题。
*
苏琴其实也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严重的“恐男症”的。
一开始她也以为是生理原因,去医院看了好几趟,结果都没查出什么问题。
于是她就想开了,既然还能苟活,只要不靠近男的,自己就能活得很好,那索性就这样呗。
可惜天不遂人愿,突然出现一个神经病非要给她治病。
医院里像是很怕流失一个重要大客户似的,快马加鞭给苏琴安排了专属病房,两个女保镖“贴心”地一路护送。
感到人生无望的苏琴被迫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想象上面有很多明亮的星星,这个和那几个连起来是一个什么星座。
明明一整天都好端端的,到了深夜却点背地变成了“锒铛入狱的犯人”,一向认床的她很自然地一夜无眠。
两名尽职尽责的保镖衣不解带地在病房守着苏琴过了一晚,终于在早上等到了自家老板来下新的命令。
“吃了吗?”来自严成的声音。
一看见严成进来,保镖姐妹就赶紧迎上去回话:“严先生,方小姐睁着眼不说话,也不吃东西。”
“辛苦了,你们可以回去了。”严成点头示意。
两个保镖走后,病房里只剩下了烧开水的声音。
严成走到病床边坐下,轻声开口:“苏琴,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不应该折磨你自己。”
“你不出现,我过得很好。”发涩的声音从苏琴收紧的喉咙里艰难发出。
“你不好,一点活的生气都没有怎么算过的好?你需要医生治疗,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心理医生。”
生气是什么?哦,他说的是傻气吧?
没有严成出现的日子,苏琴是LOVE酒吧里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享受着别人对她的追捧,怎么就算过得不好了?
“放我走,我过得很好。”
苏琴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动作,和严成在一个空间里,她觉得抬手都困难。
“对不起,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除了放你走。”
这是严成这辈子第一次和别人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但是苏琴不想领这份情。
“你已经知道我不能和异性接触,一接触就会吐,特别是你。”
苏琴特意咬重“你”字,强调自己心理和生理的排斥是严成无法逃避的困难,希望他尽快可以知难而退。
“不行,医生说你会呕吐是因为心里有阴影,需要治疗,不然会更加严重。”
严成讲这话的语气特别像位悲天悯人的慈善家,让苏琴觉得有点莫名好笑,索性她也开了个玩笑:“有阴影是良性肿瘤还是恶性肿瘤?挺好的,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去陪我妈唠唠嗑。”
“苏琴!你在胡说什么?你不是恨我吗?我都还好好活着,你凭什么死?”
随着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噪音,苏琴的余光里强势闯入严成激动的身影,他的手原本差点因为激动而触碰到苏琴的脸,可在最后关头,他控制住了自己。
和严成形成巨大反差的是苏琴这厢像是被封闭在一个静止空间,无动于衷地躺在病床上,上下睫毛微微颤动,失去血色的唇瓣如同枯萎的玫瑰,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背脊发凉:“恨多累啊,我就看你烦,你不在的时候,我不知道和妹子们相处地有多愉快。”
话毕,苏琴不知道想起来什么事,更加肆无忌惮地笑出声。
这笑声听在严成耳里格外刺耳,在心里的恐慌进一步扩散前,他忍不住马上义正言辞地出言打断:“我欠你的我会还给你,不管你有病没病我都会给你安排最好的治疗。”
苏琴觉得严成要么是得圣母病了,要么就是每天晚上都梦到被他害死的鬼索命。
一想到这,苏琴突然心情有点变好,决定做出一点退让。
“我可以接受治疗。”
听到苏琴松口,严成屏住了呼吸,更加不放过任何细节地盯着她。
“我有两个条件,第一请让离婚协议生效,第二你不能再出现在我眼前。”
苏琴此刻提出条件时,头脑非常清醒,一点也不像是昨晚乱吐的女疯子。
严成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想到了专业医生的判断。
医生告诉他,像苏琴的这种情况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善的,要是苏琴自己一点也不愿意治好自己的病,旁人就算花再多钱和精力都是白费力气。
让他再试一次吧,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他都想留在她身边。
“我答应你。”严成把手放进了风衣的口袋里,紧紧握成了拳,“只要你肯配合治疗。”
严成能这么轻易答应,苏琴有点讶异,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严成做了那么多亏心事。
“成交,到时候请记得给我一张有法律效益的保证书。”苏琴勾了下嘴角。
严成的办事效率很高,下午就送来了法律效益保证书。
保证书上的内容很简单,主旨就是只要苏琴治好了心理疾病,他就会签署离婚协议。
“什么时候安排我见心理医生?”苏琴展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像是许久没有如此开心过了。
严成愣神了一秒,转过身回道:“明天。”
“我有预感明天这张证书就能生效了。”苏琴得意地笑出声来,把证书捏起来举到严成面前。
严成双眼里的情绪复杂,眼角低垂。
很快来了两个新的女保镖。
严成交代了她们几句后终于走了。
两个女保镖和前面两个女保镖一样寡言,一个负责开车,一个负责看管,顺利把苏琴送到了S市的一个大别墅。
大别墅地处郊区,安保管控严格,即便周围环境再怎样山清水秀,对于苏琴而言无非又是一个牢笼罢了。
她在两个女保镖的“陪伴”下,逛了一圈别墅,果不其然,连一个出逃的“狗洞”都找不到,监控摄像头倒是不少。
除了卧室和一间客房没有装摄像头,其他的电影室、书房、游戏室里都装了摄像头,连走廊上都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如果这是一间监狱,监狱长便是严成无疑。
第3章 玫瑰
在“监狱”里呆了一整天,苏琴都没有看见严成,这不禁让她总觉得哪里不正常。
她晚上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还在琢磨着,那张保证书平整地被她枕在枕头底下。
其实这几年以来,她的睡眠一直不好,她已经习惯了睡前喝酒或者吃药。
可今晚什么都没有,她身边甚至连根解闷的烟都没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沦陷在混乱的思绪里,迷迷瞪瞪地快要睡去,却不料被从窗外传来的一声闷雷打断。
她有些气恼地睁开了眼睛,猝不及防看到自己的床头有一个人影!
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她,第一时间伸手点亮了床头的灯。
穿着一身深蓝色睡衣,像是在自己家逛街一样的严成正面无表情地杵在那儿。
“你在这干什么?”苏琴本来睡不熟就已经很烦了,结果还让她看到了严成这个脑残。
严成无视了她的问题,反问道:“你睡不着?”
他也住在这里吗?
难道是住在那间没有装监控的客房里,可是他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居然一点声响都没有?
苏琴心里越想越害怕,咬了咬唇,向严成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药。”
“我没有。”严成拒绝地很彻底。
看来是她想多了,她居然还会觉得严成会因为梦到被他害死的人而睡不着,和她一样需要药物的帮助才能入眠。
“睡不着,我就会去工作。”严成还特别有经验地给她解释了一番。
“烟和酒也行。”
“医生说对你的身体不好。”
听听,这多么像一个二十四孝好男人说的话啊,可惜,苏琴已经过了相信这话的年纪了。
“那你滚吧。”她重新躺回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
过了会,苏琴以为严成走了,便放下了被子,没想到却看到去而复返的他端来了一杯牛奶,放在她的床头。
苏琴重新将被子盖回自己的脸上。
“是做噩梦了吗?”严成说话的口气像是贴心的情人。
苏琴一动不动,一口气堵在心头。
“你有梦到过我吗?”严成又一次温柔地问道。
他是真的有病吧?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演戏?
受不了严成自言自语的苏琴,这次终于回复了:“没有,我怎么可能梦到你。”
这倒不假,自从她回国后,真一天都没梦到严成。
严成叹了一口气,用痛心和凄苦交杂的语气道:“我经常梦到你,你还是那个舞台上跳着拉丁舞的小姑娘。”
“拉丁舞”三个字顿时像一把刀子扎进了苏琴的心脏里。
原本以为自己再也感觉不到痛的苏琴,不止心痛,眼睛也痛得想落泪。
有一瞬间,苏琴恨不得马上从床上跳起来,扑到严成身上,箍住他的脖子,直接毫不犹豫地把他掐死。
但她掀开被子,狠狠剐了严成一眼后,顿时觉得自己一点胜算都没有。
“你喝了牛奶再睡吧,我在书房工作,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严成表情十分淡定地转过身,走之前帮苏琴仔细关好了灯和门。
仿佛失了智的苏琴突然有些后知后觉地怀疑自己上了严成的当。
他不过是想激怒她,让她起来喝一杯该死的牛奶。
苏琴的房间里配备了卫生间,她马上就下床把那杯牛奶倒进了马桶里,并把装牛奶的玻璃杯扔进了垃圾桶。
世上没有后悔药,每一个成年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一旦选择,就没了回到过去的理由。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到来的时候停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苏琴没有把窗帘全拉上,所以阳光很快就爬到了她的床上,照射到她略显苍白的一张脸。
一想到今天还有硬仗要打,她马上一跃而起,打着哈欠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拍了拍脸。
镜子里照出了一双不能见人的黑眼圈。
好在,虽然她的大部分行头都被收走了,化妆品却整整齐齐地摆在她手边,甚至还多出了一套一模一样新包装的。
她毫不客气地都给用了,给自己画了个大浓妆,贴了时下流行的小恶魔假睫毛,眼线像猫儿的尾巴,带着勾人的万种风情。
拉开衣柜门,也有意外之喜,除了她自己的衣服,还有不少当季的大牌新品。
她差点都忘了,她以前在吃穿用度上从不会委屈自己,但她回国后就没买过什么大牌了。
虽然是个酒吧老板,却过得抠抠搜搜,把钱都存在银行里。
她深知钱的好处,有了钱,她才能到处安身立命,不管躲到哪里去,都可以维持生计。
大概早上十点,心理医生终于在苏琴打了无数个盹之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