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却清晰地刻在苏琴的脑海里,一想起她就头痛欲裂。
此时小武把残酷的现实不加掩饰地展露在她面前,让她需要彻底接受苏筠已经离世这件事。
作为苏筠的女儿,她本应该为自己的母亲办理后事,可她却像一个逃兵,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这些天。
“这是严总给你准备的衣服。”小武递过来一个袋子,里面是一套黑色正装。
这几天因为住院,苏琴身上还是医院统一分发的病服。
“走吧,太太。”索亚眼睁睁看到苏琴支撑不住身体快要滑下去,似有预判地扶住了她。
苏琴像是灵魂一下子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如同行尸走肉般地跟着索亚走。
换上衣服之后,苏琴和索亚一同坐上车,来到了殡仪馆。
殡仪馆的大门敞开着,苏琴仿佛看到了一道通向未知的黑暗之门。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脊梁骨一阵发麻。索亚细心地注意到了苏琴的变化,将手放在她的胳膊上摩挲着,想办法把自身的温暖传递给她。
殡仪馆里是一片肃穆的氛围,一路上都能看见靠墙摆着的花圈,整个空间都被压抑的气息所充斥。
在灵堂的正中央悬挂着一幅苏筠生前的黑白照片。
苏琴的思绪在回忆中游荡。她想起了苏筠在拉丁舞场上的从容自信舞姿,想起了她那张沉稳淡漠的脸。她们之前那些好的坏的回忆变得越来越清晰的同时,却也让她更加痛苦。
在灵堂负责一切事宜的秦晓一见到苏琴就立马走过来,“小姐,你身体还好吗?”
“严成呢?”苏琴抬头看她,眼睛里盛满了泪水。
秦晓欲言又止,眼神中闪过纠结,卡了几秒才说:“我……我并没有看见他。”
“他从未来过殡仪馆,还是来了又走了?”苏琴咬着唇,闻到了铁锈斑驳的血味。
“他有参与筹办,然后因为公司的事情走了。”秦晓拉着苏琴找了个椅子坐下,索亚自觉地留给她们说话的空间,退到了灵堂外面。
苏琴心里的情绪稍有缓和,脸上的表情也松了几分,喃喃自语:“那就好,那就好。”
“你是在担心他吗?”秦晓眼底涌现出很是复杂的神色,只不过苏琴不知正看什么,没注意到她神色的转变。
苏琴摇了摇头,她的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艰难开口道:“妈妈从楼顶坠落的那天,我严成也在楼顶上,一开始是他紧紧拽着妈妈的手。”
秦晓一听这话,激动地站了起来,突然提高了音量:“什么?夫人出事前是和他在一起?”
有点被秦晓的态度给震吓到的苏琴,仰头看她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他是凑巧在楼顶还是……”
苏琴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晓用强烈的语气打断:“不可能是凑巧,他那个时间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苏琴声音开始发抖,心脏传来一阵阵交通,苏筠是和她有着最亲密血缘关系的人,严成则是她最爱的人。
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晓眼睛一闭一睁,立马恢复了镇定,她拍了拍苏琴的肩膀,“小姐,这件事你不用插手,我会去调查清楚的,这里的事就麻烦你了。”
“妈妈和……严成是有什么生意上的过节吗?”苏琴想起之前苏琴说她和严成以前有过生意往来。
“小姐,这件事情等我调查清楚,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答案的。”说完,秦晓就转身离开了灵堂。
那时候的苏琴也并未预料到在这天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秦晓。
秦晓这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苏琴失去了所有与她相关的联系方式。
*
苏琴从未了解过苏筠生前的社交圈,完全没想到来悼念她的人会有那么多来自各行各业的人。
一开始,苏琴以为是因为他们都欣赏苏筠的拉丁舞表演,后来她才渐渐知晓来的很多人都是苏筠生意上的伙伴。
苏筠在纽约的产业涉猎极广,而且主要集中在房产项目。
难道是因为那个男人经营的项目是房产,所以苏筠跟着他也接触了这方面?
苏琴越是这样怀疑,心里越是觉得烦闷,她和索亚说了声抱歉,起身出门想透口气。
没想到刚一出门,她就看到了一个从头到脚都是高定的中年妇人,摘下了墨镜,正打量着苏筠的花圈,还把挽联拿起来看,随后她做了个令苏琴吃惊的举动——她竟然把挽联给撕掉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苏琴赶紧上前制止她的暴行,然而对方却不听劝告,继续撕扯着挽联。
苏琴无奈之下,只好试图将她推开一边。然而,苏琴使上了全部的力气推倒对方的同时自己也因为惯性扑倒在地。
“报应啊,都是报应啊,苏筠这个贱-人终于死了,雅雅,要是你还在世该多好啊。”衣着光鲜,行事却匪夷所思的妇人坐在地上哭喊起来。
刚刚被妇人撕掉的挽联正好在苏琴目光所及之处,上面写着:芳流百代忆春风。
“你在这里说什么胡话?你是谁?”苏琴根本不认识面前的妇人,止不住地对她产生了愤懑之情。
妇人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疯狂和仇恨。“你是那个贱-人的女儿吧?你也一样贱,你也应该陪她去死。”
苏琴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激怒了,她的脸色变得铁青,正想着如何对付这个疯狂的妇人,那妇人突然向她扑来,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
毫无防备的苏琴感到窒息感迎面而来,拼命挣扎,但妇人的蛮横之力却异常难以抵抗。
幸好旁边有好心人帮忙,几个大汉将妇人拖离苏琴身边。
妇人被带到了保安室,仍然在不断地嚎啕大哭,一副疯狂的样子。
苏琴心中疑窦丛生,她突然很想知道这个疯妇到底是谁,便在保安室里守株待兔。
没过多久,这个疯妇的家属便找来了。
自称是疯妇的女儿,穿着一身黑色小香风连衣裙,头戴贝雷帽,摘下大框墨镜后,露出了一张让人惊艳的脸。
居然是她!季月欣!
第54章 暴雨
苏琴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见到当红偶像季月欣。
而且她还是以一个疯女人的女儿为身份出现的。
季月欣倒是很从容淡定地坐在了苏琴的对面,毫不避讳地帮疯女人整理起头发来。
“季小姐难道不解释一下你的母亲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苏琴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以及她没太多时间耗在这里,灵堂那边还需要她去主持大局。
季月欣放下手里的梳子,语调轻慢地说道:“苏小姐如果很赶时间的话,那现下就并不是一个解释的好机会,故事讲起来比较费时间。”
“那你就长话短说好了,或者直接把你妈妈带回去,如果有下次,我相信那些八卦的媒体记者肯定对你的料感兴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产生在苏琴心头,她不想听季月欣在这里摆谱。
“苏琴!你以为我会怕你的威胁吗?我要是在乎这个所谓的明星头衔,我压根就不会来纽约,我曾经有多么喜欢这个地方,现在就有多么讨厌这个地方。”季月欣握起拳头,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发抖。
苏琴不明所以地看着季月欣,问道:“所以,你来纽约是为了什么?”
“为了严成,我-的-未-婚-夫。”季月欣特意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期待着苏琴的脸色变差。
苏琴虽然心里很震惊,但她没有太过于表现出来,冷笑道:“季小姐信口雌黄的本领可真厉害。”
“我知道你不信,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证据。”季月欣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苏琴。
苏琴接过后打开,前面几张是季月欣和严成的合影,两个人像是在迪士尼旅游,季月欣亲密地挽着严成。
紧接着看到的是两个女人的合照,其中一个女人不难看出是季月欣的母亲。
再后面是那个苏琴不认识的女人和一个高大男人的婚纱照,再往后是那个高大男人和苏筠的合照。
一些想法已经隐隐在苏琴心里汇聚出了雏形,只是她不愿意相信。
可偏偏季月欣非常迫切地把真相告诉了她——
季月欣的母亲姜莲和严成的母亲黎芙雅原本是闺蜜,严成和季月欣两个人从小青梅竹马。
谁料严浩东出轨苏筠,黎芙雅因病去世,姜莲因此对严浩东和苏筠恨之入骨,在商场上处处针对他们,谁料反被他们陷害。
季月欣的父亲因为承担不起债务自|杀了,姜莲带着季月欣到处逃亡。
“你以为严成是真的爱你吗?”季月欣讲着讲着便笑了,笑容像淬了毒似的阴狠,瞪大双眼看着苏琴,“严浩东死了之后,他把遗产都留给了苏筠,你觉得严成会甘心?”
“这些都是你的一面罢了,你觉得就凭着这些照片,我就会信你编的故事?”苏琴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便想离开保安室。
季月欣眼疾手快地扯住她的手臂,狠狠往别上一甩,“我编的?你不信大可以去问问严成啊。”
“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们两个疯子质疑我的丈夫?”苏琴差点被甩出去,心生怒意,反问道:“季小姐,我好心提醒你,我和严成已经领证了,是合法夫妻,你难道不想当大明星而是想当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季月欣彻底被苏琴激怒了,她这辈子最痛恨“第三者”个词,不仅是她,她身边的姜莲也对这个词很是敏感。
两个人发了疯似的都想冲过来打苏琴,而苏琴只有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看准了时机就往门边躲,准备开门逃出去。
谁料有人正巧开门进来,苏琴撞到那人的怀中,熟悉的木质香瞬间包裹住了苏琴。
严成微微侧过身,挡在苏琴面前,让保安进来把季月欣和姜莲带出去。
季月欣一看到严成走进来,瞬间变得无比冷静,自觉地拉着姜莲走了。
吵吵嚷嚷的保安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严成和苏琴两个人。
严成拉住了苏琴的手,轻声说:“走吧,等你母亲的葬礼结束,我会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你。”
苏琴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像是被大雪覆盖的田野,恍惚地感觉到严成的掌心异常冰冷。
*
一阵秋雨一阵凉,大街小巷被浸湿。天色阴沉得厉害,仿佛马上就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水汽和尘土味道,令人感到窒息。
苏筠的葬礼就正好在这样的天气里举行。
陵园内的举办场地被布置得庄重而肃穆。苏琴全程负责操办,她穿着一身黑色长裙,面容憔悴。索亚在一旁不遗余力地辅助她。
秦晓自从那天说要去找严成之后再也没有出现,严成也没有来参加葬礼。
这让在国外无依无靠的苏琴,感到彻头彻尾地失望和心寒。
苏筠毕竟是一名知名艺术家,她的离世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作为苏筠唯一的女儿,苏琴承担起了一切,纵使来参加葬礼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但还是努力做到礼数周全,一一向来宾鞠躬致意,为苏筠的葬礼一个体面的句号。
随着参加完葬礼的人们乘坐着停靠在陵园门口的豪车一辆接一辆地离去,一场暴雨突如其来。
苏琴处理完所有事宜,最后一个走出来,抬头望见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她以为是索亚,便想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却不料副驾驶座位的车窗降下来,坐在驾驶室里的小武神色冷漠地看着她说:“苏小姐还是坐在后排比较好。”
苏琴顿时感到不妙,她知道后排坐着谁了,除了她那这几天不见人影的丈夫,还能有谁?
苏琴心中一阵激荡,她默默地走到后排坐下,小武默不作声地发动了车子。
雨水打在车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车子缓缓驶出陵园,苏琴的心情也随之变得复杂起来。她想知道秦晓去了哪里,想知道严成现在是什么样的想法。
如果一切真的就是季月欣说的那样,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严成。
像是有着某种特殊的默契,苏琴和严成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小武将他们送到别墅之后就离开了,苏琴和严成一起并肩走进客厅。
别墅里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连小白也不在。
沉寂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仿佛预示着一场不可逆转的变故即将到来。
这个别墅曾经是苏琴认为最幸福温馨的地方。而如今,她和严成站在客厅中央,彼此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曾经的温情融融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一片冷漠和陌生。
苏琴走到严成面前,一抬眼便是他冷峻的下颌线,她下定决心后才开口道:“是因为知道我是苏筠的女儿,你才来看我演出?”
严成抿紧了嘴唇,答道:“是的。”
“季月欣说她是你的未婚妻。”苏琴用了肯定句,但心里却是希望严成能够否定她。
结果严成情绪异常稳定地说:“是的。我们之前确实订婚过,但自从她和她妈妈离开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那她为什么和她妈妈离开?她们又为什么回来出现在我妈妈的灵堂?”苏琴感觉自己每说出一个字,身上便加了好几斤的重量。
严成原本冷漠地脸上挤出一句讥讽:“你为什么不问问苏筠,她当年做了什么事?”
一瞬间,苏琴的理智出走,狠狠地甩了严成一巴掌,他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动不动。
苏琴的手指发疼,眼泪止不住流出:“她已经死了,那天你在楼顶和她说了什么?”
严成眉头一动:“你看见了?”
“对,我看见了,你当时松开了手。”苏琴把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严成无言以对。
“严成。”苏琴上前走了一步,站在严成身前,伸手抓住了他的领带,抬头仰望他,努力不让自己眼底的泪掉下来,“你既然这么恨我妈妈,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对不起,苏琴。”沉默半晌,严成低声道歉,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无法宣泄的不甘和愤懑充斥在苏琴的心尖,随后都变成锐利的言辞:“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不是说会把一切事情告诉我吗?那你倒是说啊。”
严成握住了苏琴的肩膀,低头看向她的眼睛,“苏琴……你冷静点,那天在医院的事情是一个意外。”
“意外?你严先生可真是心大,把故意谋杀都能说成是意外?”苏琴面对的严成,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请你相信我,我没有杀苏筠。”严成激动地提高了音量。
“那我问你,你觉得是她害死了你妈妈吗?”苏琴只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即使严成看起来再值得信赖,有些事情本质上已经变了。
严成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看清楚了苏琴眼中的绝望,一时之间,一向精明如他还是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