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头头跟着任新正往病房走。孙头头:“师父,骷髅精这次造大发了,住院了才找你,肯定是怕你骂他。”任新正没有接话,想起了先前接到的那通电话。
任新正拿着手机走到大堂一角,身后是又笑又闹的众人。任新正:“喂,朱总?”朱太太:“任教授您好,我是朱昌明的太太。他,人要不行了,他想请您来看看他。”
正说着,任新正和孙头头师徒二人已经来到朱昌明的病房。孙头头一见朱昌明,一脸震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呼吸都小心起来。病床上的朱昌明比此前任何一次见面都还要瘦骨嶙峋,脸色发灰,相关的体征仪器已经全部撤下放在一旁,整个人奄奄一息。
朱昌明的太太见到任新正,站起来,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任新正。朱昌明:“任教授,谢谢你来看我。”孙头头:“你,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朱昌明:“我很后悔哦!真的!”
朱昌明眼泪落一滴下来。任新正从床头纸巾盒,拿一张抽纸,仔细替朱昌明擦去,用一只手紧紧握住朱昌明的手。朱昌明:“任师救我!要是好起来,我做个好人!我吃素!”任新正:“你不要恐惧。放下。也无须后悔。”朱昌明眼睛里都是惶恐:“我真的好怕!任教授,你帮我,帮帮我,我很怕!我要死了!”任新正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珍珠握进朱昌明手心:“这是我的一位师父送给我的一颗珠子。我在这头送你,你带着它,它会照亮你去的时候的路,你就不会害怕了。”朱昌明笑了:“我走了以后,你会顾全我的家人的对吧?”任教授:“你放心,照顾人是我的责任。”朱昌明:“任教授,要是有来生,你还要……”朱昌明说话声音越来越弱,渐渐停止了呼吸。孙头头眼眶发酸。朱太太早已捂着脸无声哭泣。任新正静默在原地闭上眼睛,默默念大悲咒。
回家路上,孙头头开车,一反常态变得格外沉默。任新正:“怎么不说话?”孙头头:“我没想到……忽然看到死亡。我都没有准备好跟他们告别……”任新正:“不仅是跟别人告别,还要准备好跟自己告别。”孙头头诧异:“我还年轻。”任新正:“人生有五福,‘长寿’、‘富裕’、‘康宁’、‘修好德’和‘考终命’。”孙头头:“‘考终命’是善终吗?”任新正点头:“能善终,说明通过了考试。你这一生,都在为最后这次大考在准备。青年、中年、晚年,一步不错,离世的时候才会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孙头头忽然长长吁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任新正:“什么?”孙头头:“我知道您为什么带我来看老朱。萌萌和老朱,他们的一生,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更不知道他们是谁,想要去哪里。您是想让我现在就开始思考。”任新正沉默片刻:“我是想让你给我开车。”
一早,牛伯伯和桃子背了大包小包的土特产找上了歧伯医馆。牛伯伯:“桃子,是这儿吗?”桃子:“就是这儿,神医给咱留的地址和名字都对得上。”祝霞:“二位好,请问是看病吗?有预约吗?”桃子:“你好你好,我们找任神医。”祝霞:“任教授今天来得早,正好有空,你们赶巧了,跟我来吧。”牛伯伯:“好好好,谢谢啊。”
任新正诊室门开着,祝霞领着牛伯伯和桃子过去,敲了敲门。祝霞:“任教授,有两位老病人找您,我带来了。”任新正一抬头,和走在前面的牛伯伯面面相觑。二人齐声问道:“你是?”祝霞:“这位就是你们要找的任新正教授啊。”牛伯伯:“不是他不是他,我们要找任神医。”祝霞一脑袋问号,任新正也有点蒙。桃子:“我们要找的神医,比你年轻比你帅还比你高!”祝霞扑哧一下笑出来。任新正面上有点挂不住:“哦!你说的是那个小任医生啊!他哪里担得起‘神医’二字呢?去!把天真叫来!”牛伯伯有些不高兴:“他可担得起!他很厉害!就在我们那待几天,就快把我的牛皮癣治好了!他跟我说,要是有啥问题还来找他。我想想一辈子都难遇到那么好的大夫,我趁热打铁!”
:“怎么了?”任天真忽然看到来人:“牛伯伯?桃子?你们怎么来了?”桃子高兴地蹦起来一把抱住天真,像多年老友:“哎呀神医!”任天真:“你们有啥不好了吗?”牛伯伯:“特意来谢谢你,给你带点我们那儿的土特产,你看。”牛伯伯把背着的大包小包放下,一打开,里面都是一包包处理好的干货,柿饼、地瓜条、草莓干等。牛伯伯蹲在地上仰头淳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顺便还想请你给我再看看,就差一点点,就好了!”任天真特别热情:“牛伯伯,这是任大教授,他比我厉害多了!我请我爸给您看!爸爸!牛伯伯是我跟您说过的……”牛伯伯慌忙摆手:“我就认你。我是奔你来的!”
任新正:“他是我生的,我肯定比他厉害呀!中医都是越老越值钱呢!”牛伯伯:“哎!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我跟他更有缘。我以前也看过年纪大的医生,不是说不好,是跟我缘分没那么深呢!”任新正虽然哭笑不得,但笑得还是很欣慰:“你都到大城市来了,都见到我了,不看不要后悔哦!”牛伯伯摆手,特别不好意思:“不后悔,不后悔……”任新正:“我也不收钱。”牛伯伯:“不要了,不要了……”牛伯伯祈求的眼光看着任天真。任天真:“跟我来吧,我们换间房看病。霞姐,这些土特产麻烦你给大家分一分。”任新正故意咳嗽一声:“那慢走不送咯!”祝霞憋着笑把门关上。
门一关上,任新正正襟危坐听了一会儿走廊的脚步声,然后喜不自禁,搓了搓手,脸上笑容绽放:“神医,嘿嘿。”宋灵兰推门而入:“老任,你尝尝这……”任新正一秒钟收敛表情端坐回位,手上摸了一圈不知道要干什么。宋灵兰一眼就看穿任新正的心理,悠悠然靠在门边,手里抓着块柿饼:“这个柿饼也太好吃了,自家地里长的,自己风干的跟我们买的就是不一样。”任新正掀掀眼皮:“寒。”宋灵兰:“这是来找天真的老乡带的,人家一片心意,都是暖。”任新正笑呵呵拿起来就吃,宋灵兰调笑任新正:“受打击了没?发现小任超过老任了!”任新正一摊手,无可奈何:“青出于蓝胜于蓝,说明我教育成功。我还是比他厉害。”宋灵兰:“好像夸儿子你会死一样。”任新正抿嘴笑:“孩子的路,真是要他们自己踏出来。以前给他安排好的跟诊啊,坐堂啊,都不行。要自己积攒医缘。什么是医缘?就是福德嘛!义诊,我看就是年轻人最好的福德。做个三五年,不愁没病人追!”宋灵兰也赞许地点头:“同意。让他们下乡去做几年赤脚医生,天天面对各种复杂病例,临证察机,使药要和,很快就是上工了。”
第30章
大家围在前台,分发牛伯他们带来的土特产。孙头头:“霞姐,这个山楂条你拿给简兮吃,真的绝了!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医师甲:“给我一包山楂条。”医师乙:“这个香蕉干也好扎实啊,好甜!”杨小红一个人安静地拿着手机点点点。孙头头拿着一包地瓜条凑过去:“小红,给,有钱都买不到的美味。”杨小红头也不抬:“谢谢,你先放着,我一会儿吃。”孙头头:“你在处理什么国家大事吗?”杨小红:“我在清理我的垃圾邮箱。”医师甲:“清理那个干什么?”杨小红抬起头,拿出讲师的姿态:“你们知道环境时钟吗?”
众人一脸蒙圈。丁简兮却答了出来:“环境危机时钟,你们可能听过另一个名字――世界末日钟。是在1945年由十几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共同创办,根据全球90多个国家每年的生态环境各项报告进行评估,每年发表一次,以警示人类所做对地球的危害,时钟走到午夜的话,就是地球的末日。”众人不明觉厉:“哇。”孙头头:“那这跟你删邮件有什么关系?”杨小红:“管未读邮件,就是在污染环境。”医师乙:“哈?”孙头头:“这又是什么道理?”
杨小红:“收发邮件就存在账号,每个账号的信息会发送到无数个基地站中,数据越积越多产生的热量就越多,就像你经常玩手玩电脑,手机或者电脑就会发热,CPU温度就会上升,相应就需要散热器。每多存一个G的内容,就要耗费32千瓦时的电。全球23亿电子邮件用户,如果每个人都删除50个邮件,总共可以节省8625000G的空间,也就是可以节省2兆760万千瓦时的电。”所有人听得目瞪口呆,孙头头嘴里的地瓜条都忘了嚼。杨小红:“也就是,动动手指几分钟的事情,就能达到关闭27亿个白炽灯一小时时间的节能效果。我这是为了我的子孙后代。”孙头头赶紧摸出手机:“我就没看过我的垃圾箱,是不是应该设置一个定期清空?”
医师丙:“头头,任师叫你,跟诊了。”孙头头来不及细看,赶紧跑着去跟诊。一闪而过的手机屏幕上有一个发件人为“萌萌”的邮件赫然在列。
孙头头躺在床上玩手机,突然想起删未读邮件的事情,于是她点开自己的邮件垃圾箱,看到广告之类的信息直接选择删除。突然,她看到一封来自“萌萌”的邮件。邮件的开头是:“哈喽头头,不知道你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还在不在。我没有自救的能力,只能寄希望于你。对不起,我还是太懦弱,但我真的想再尝试最后一次。”孙头头看完一下子坐了起来。
任天真正在听着《机智的医生生活》做平板支撑,突然手机屏幕上方跳出微信聊天框:“天真,快来!”任天真嘴角带笑,立刻抓着手机出了房门。
任天真表情愉悦、轻手轻脚地走到手法室门口,门没关,只见孙头头抱膝坐在书桌前。任天真快速闪身进去,从背后抱住孙头头:“想我了?”孙头头扒拉开任天真的手:“我有事跟你说。”任天真侧头想要亲孙头头,孙头头躲开。任天真:“让我亲一下。”孙头头:“不许。”任天真:“在医馆不行,在师承班不行,在家里不行。现在只有我们俩还不行吗?这算谈得哪门子恋爱?”孙头头:“你别闹,我给你看一封惊悚的邮件!”任天真故意闹脾气一样往下铺床上一坐:“大半夜的叫我来看鬼片。你还不够吓人吗?”孙头头把手机怼到任天真眼前:“你看。”任天真本来还有点玩闹的心思,结果看了邮件开头就一下震住了,连忙接过手机,又惊又疑地看着孙头头,指指手机,又指指头头。孙头头:“我……我才看到!垃圾邮箱捞出来的!”
许萌心想:我心里藏了太多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不能跟父母说,不想跟天真说,只有你,我敢跟你说。
孙头头盘腿坐在躺着的天真面前,等他看完。
许萌回忆起之前: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从小到大,那些在杂志、电视里看到的画家、明星、教授都是我家常客,我常跟着父母去世界各地旅游,我有自己的马驹,我以为,我很幸福。
一个普通的早晨,阳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照进许家,一面照片墙上记录了许萌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重要时刻。
许萌穿着国际高中的校服走进餐厅,许结已经一边划着平板一边在吃早餐。许萌语气雀跃地打招呼:“爸,早上好。”杜采仪一边戴耳环一边匆匆入座:“一会儿老郭送我去机场,你送萌萌上学。阿芝,早饭来不及了,给我泡一杯代餐粉。”许结:“我今天早上要跟出版社对一下终稿,赶不上。”许萌:“我……”杜采仪:“我让老郭送她,我叫车。”保姆摇着代餐粉递给杜采仪:“今天回来吃饭吗?今天是……”杜采仪果决地说:“我要三天后回来。”许萌:“妈,我可以坐校车。”杜采仪:“那不行,校车一个小区一个小区地停,多浪费时间。”许萌:“我可以自己……”杜采仪一举手打断她的话,去鞋柜边上挑鞋:“妈妈要走了,车在下面等我。阿芝,快把我包拿来,那个金色的爱马仕!”杜采仪转身就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回来。许萌隐隐期待地看着杜采仪。杜采仪:“宝贝,今天没穿校服?星期几?哦!对对!自由日,针织换那件森绿色的,今天你的鞋子是藏青色,这样颜色比较对,哦,还有头绳,不要用红色系。我走了,回来给你带巧克力。”许结也快速喝完咖啡起身:“萌萌,爸爸也要上班了,放学我去接你,今晚我们要去陈伯伯家做客。下午见!”转眼间,餐厅里就只剩下许萌一个人,保姆阿芝端上一碗面放在许萌面前:“生日快乐。长寿面一定要吃的。”
许萌一个人站在校门口,看着路对面的麦当劳里挤满了三三两两的学生,许萌:其实我可羡慕我的同学们了。我也想去麦当劳写作业。
同学们在体育场场外疯狂地呼喊,等明星下车走过通道的刹那,而许萌在休息室里,明星一来就拥抱她。许萌:假期一起去追星。
孙头头为吃叫花鸡被狗追得满地跑,许萌躲在人群后看着她满脑袋鸡毛脸上黑黢黢,表情鲜活。许萌:认识你以后我最羡慕你,我也想像你这样自由。
司机走到停在路边的车前,打开后座的车门。许萌:不对,爸妈对我这么好,我已经很幸福了,我不该有这样贪心的想法,这是不对的。他们虽然在我身边,却从来不知道我想什么,我要什么……我的心里有一头怪兽。
许萌上车前留恋地看了看街边。一对穿着校服的小情侣正在等红灯,高大的男生直接把女生的手抓进自己的口袋里,女生仰着头跟男生说着些什么,笑得很甜。
许萌:我开始害怕天黑,害怕睡觉,因为这头怪兽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要跑出来,甚至梦里都是。
许萌蜷缩着蒙在被子里,心痒难耐地夹着腿,犹豫再三,悄悄将一只手探进了睡裤……
许萌:我觉得我要控制不住它了。我很怕,又忍不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头头你知道吗,被妈妈发现的时候,我害怕极了,但又有一种莫名的轻松。她终于知道了。我以为她会告诉我怎么打跑这头怪兽。
杜采仪以为许萌已经睡了,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意外发现许萌正在自慰。杜采仪:“你在干什么!”
杜采仪侧身对着许萌,坐在沙发一边一直在哭,许结站在杜采仪身后抽烟,许萌在他们的对面,低着头,不停地抠睡衣的扣子。许萌:(OS)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妈妈震怒,她骂我不知羞耻,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一样。那天晚上我爸抽了好多烟,他以前主持国家级项目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焦虑。我很羞愧,我是罪人。他们说我一定要改,我知道。我想变好,我要变好,我会变好,我真的努力了。但真的好难,太难了,这头怪兽太强大了。
工人在许结的指示下在许家的角角落落都装上了监控摄像头。保姆跟着帮忙,担心地看向许萌的房间。许萌把身子藏在门后,低着头听杜采仪说话。杜采仪:“萌萌,爸妈都是为你好,我们监督你陪伴你一起改正错误!”许萌沉默地点点头,要关门回房,被杜采仪拦住:“萌萌,在家里以后就敞着门,你有什么事,有什么需求,我们都能听到。”许萌手一顿,放开门把。
晚上,许萌辗转反侧,蜷缩在被子里。杜采仪:“萌萌?平躺睡,不然对脊椎不好。”杜采仪的声音让许萌一震,她转过来平躺好,杜采仪就站在门口看着。杜采仪:“手放在被子外面!”许萌屈辱地闭上眼睛。
孙头头狠狠一拍地面:“有这样的父母才是屈辱!”说罢疼得直甩手。任天真看她一眼,默默把她的手捞过来,放在自己脸颊上顺了顺:“这要怪我,我和萌萌在一起生活那么久,竟然没发现!萌萌的行为,不是普通的青春期好奇,她应该是性瘾患者。”孙头头:“性瘾?是不是跟网瘾差不多?”任天真:“是的,她对亲密关系和行为有强迫性需求,这是一种疾病,她爸妈不应该这么草率地判断成作风问题。”孙头头:“有这样的爸妈,没病也会被逼出病来!”任天真摇摇头:“性瘾有心理性的也有病理性的,我阿公以前有个患者就这样,他是脑子里长了个瘤子,影响脑垂体。可惜,现在我们已经无法考证了。”孙头头骤然颓丧地坐回椅子上:“她爸爸妈妈还是高知!连这样的行为是病都不知道!”任天真看了孙头头一眼:“高知只是在某个领域,并不是全科。如果不是遇见过这样的病例,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