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冷淡的空气里隐隐还剩下一点点桂花的余香，浅浅淡淡，仔细闻甚至还能闻到一点烟味，明栀转过头，伸出手指了指走廊尽头出现的一个秃头老教授，“副社，我们老师来了，我就先进去了。”
“你快进去吧，晚上的团建你一定要来哦！”孙寅温柔笑着晃了晃手机，眨了眨眼，“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记得微信告诉我，今天所有开销我报销！”
直到看到那道纤细的身影走进教室，消失在一排排涌动的人群之中，孙寅脸上的笑意才顿了顿，瞳色深深望她黑发披散的背影一眼，嘴角勾了勾，转身回自己的教室。
……
难熬的长课结束，明栀拧着眉头在便利店里找卖伞的货架。
便利店里挤着一堆人，透明的玻璃窗外雨如倾倒，湿漉漉的脚印将地板都踩得脏兮兮泛着一层灰褐色的泥印。
今天可能是流年不利。
早上想吃饭团却一再被打断，饿着肚子等了一节课掏出饭团来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的米居然夹生，遂只能面色扭曲地吃饭团吐核。
再是碰上了变态的教授随机抽人回答问题，电脑随机抽居然能抽中她三次！她都要忍不住和同学们一起笑了，当然她是苦笑。
就连天也不遂人愿。
早晨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日光晒得地上的落叶踩下去像是脆脆的薯片，到了下午临近下课的点却像是忽然翻脸的小情侣――忽如其来的闪电雷光下暴雨。
而世上的人多惫懒随性，出门愿意为一个极小的可能做好完全准备的人只是少数，运气好到刚好包里有一把伞的人是更少数。
更多的还是像明栀这样被暴雨困在教学楼，还因为教室在五楼挤到便利店里的时候货架上准备的伞已经几乎全部没有了，只剩下一把花色丑陋又昂贵的丑伞。
明栀低着头看着这一把两百块的蕾丝边丑伞还在犹豫，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雨水中一闪而过的黑色轿跑影子。
很熟悉。
这种仿佛被捉弄的无力和躁郁感在此时自己看到那辆车眼前就下意识闪现出一张脸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明栀低下头扭转自己的视线，刻意让自己的脑子去忽略那些烦躁想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躬下神深呼一口气。
自己对自己说，现在这个季节淋雨会生病的。
伸手正要去拿那把伞的时候，人流涌动的边上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明栀皱着眉站直，满头是水的男生身上的浅色外套上都是一滴一滴的水印。
他急匆匆地向明栀道歉，手里握着的，是那柄花色丑陋还缀着蕾丝边丑伞。
“不好意思啊同学，”浑身湿漉漉的男生声音紧巴巴的，“我女朋友还在习粱园那边等我去送伞。”
等到那男生捏着伞匆匆去结账后，明栀最后看了一眼一把伞都没剩下的货架，头疼得按了按太阳穴。
一路淋雨回寝室的话，估计还得换身衣服。
明栀站在便利店的角落，面前就是簌簌落下的雨幕，雨点无差别的砸在每一个匆匆闯入雨幕的行人，雨点落在伞面上跳溅出一颗颗白色的雨珠，砸在毫无遮掩的人身上就成了身上一块晕不开的玉珠。
宿舍小群里章芋和许菁菁问她要不要来给她送伞。
明栀低头回道：[不用，我蹭别人的伞回去就好。]
收起手机，看着面前的雨，叹了口气，在淋雨之前提前将手机熄屏夹的书本里。
便利店里的人陆陆续续消失不见，在感应门感应到她而打开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感受到了后背蹭上来的一块柔软得类似人胸膛的触感。
毛骨悚然。
明栀的头皮一炸，极度敏感的感官几乎是一瞬叫就让她跳开两步，整个人躲到了门边，便利店餐台边被人流不小心挤开的凳子吱呀划过地面刺耳的吱呀声。
明栀痛得拧了拧眉头，下一秒手臂被一双手托起，头顶出现一张惊讶的脸，是孙寅，“明栀，你没事吧……”
待到明栀能站直了，他才松开捏着明栀胳膊的手，声音里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啊，我看你要出去淋雨就着急想叫你来着……没想到吓到你了。”
明栀忍着痛笑了笑，悄悄吸了口凉气，“……没关系，是今天下雨便利店里太乱了。”
孙寅点了点头，温和斯文的脸笑得阳光灿烂，“我带了伞，车就停在边上，你和我一起走吧？也省的淋雨。”
外面的雨还在下，明栀坐在副驾驶转过头看着车窗外哗啦啦的雨丝，和路面上积下的水潭，撑着伞走在路边的人小心翼翼的走在水潭的边界。
车轮碾过水潭，刻意压低的速度，没有压出水花。
孙寅双手松弛的放在方向盘，微微撇头看了一眼正专注看着外边的明栀，视线的方向正是来来往往撑着伞走的人群。
他温和笑道，“你好像很关注别人的感受，很善良。”
手机的聊天窗口嗡嗡作响，明栀点开看了一眼。
[许菁菁：感觉这个人还不错（偷笑.jpj）]
明栀回了个姐封心锁爱的表情包，放下手机。
抬起头，对孙寅的夸赞弯着唇角笑笑。
明栀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偏冷，可只要一笑，就宛如枝头的白雪融为满树温柔的梨花，让人看了忍不住心软。
……
聚餐的地方设在距离大学城二十分钟车程的鱼景山庄。
保时捷宽大的车轮碾过道路两边的小水坑，带着泥点的水滴打在车身，滑下一道道水印。道路两边树丛繁茂，越往山区里，路上来往的车就越少。
待到连路边的树都修剪得极其精致整齐，视线的尽头就出现了一座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宫殿，神色的复古大理石大门，通明的昏黄灯光下矗立在山庄门口的铜像肃穆庄重。
刚听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栀还以为这应该是个农家乐，但是眼前的这个景象她都要以为穿越到欧洲去了。
孙寅轻笑了一声，手掌下方向盘利落地打了个圈，“怎么样，你是南方人这家山庄的淮扬菜做得不错，还有天然温泉，晚上你们女孩子可以一起去泡泡温泉。”
山庄门口的警卫似是对他这辆车很熟悉，无需停留便畅通无阻，身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带着规整的白色手套，指引车辆在预留好的车位停下。
孙寅绅士的示意明栀等等，自己先下车去撑伞。
站在伞下，明栀笑了笑道，“副社你先进去吧，我等等姜媛。”
他目光闪了闪，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利落的将伞留给她，自己独自一人先去约定好的包厢了。
明栀接过伞，肩上还挂着今天上课时带去的单肩包，沉甸甸的坠在肩头。
她撑着伞，也没有去屋檐下，而是站在雨里，撑着伞，感受着雨点打在伞面上的O@声，潮湿的水汽浸润着全身上下。
伞下的女生垂着眼，耳畔的一缕长发沾染了水汽柔软紧密得贴着她雪白的脸颊，苍白冷淡的天色之下，柔软鲜嫩的唇瓣宛如冷晨里绽放的一朵玫瑰。
冷而热烈。
姜媛和明栀是差不多时间进的社团，数学系出身的姜媛当初结结巴巴的走过了面试，再努力也是个怕生的社恐
和明栀是这一次招新唯二的两个女生，理所当然的就和明栀有了更多的话题。
“抱歉！我地铁出错口了！”半边肩膀都是水的姜媛手忙脚乱地和门口警卫说了一通，气喘吁吁的撑着伞快步走向明栀。
“没事！”明栀笑着摇了摇头。
脸蛋小巧的女生满脸愧疚，“外面很冷吧。”
二人收了伞，跟着门口等待的侍者一边往里走她一边小声说，“要不是你，我肯定要在门口犹豫半天，不好意思走进去。”
明栀微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也不想自己一个人进去。”
门缓缓在面前打开，里面的喧嚣像是浮出水面的巨鲸，一双眼睛望过来宛如巨鲸游来时推开的巨大波浪。
姜媛咽了口口水，微微后退一步。
她不由自主的偏过头去看她――
女孩柔软的长发在室内温暖的光照之下泛着乌木般乌沉的色彩，白皙的脸颊在墨色的衬托下显得更白，冷艳和柔和这样格格不入的两种色彩杂糅在她一个人身上，却有种奇异的和谐。
只要和她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都会聚焦在她身上，即便同时进来的人还有她，但几乎没有人注意。
这是不公平又极其现实的现象。
姜媛呼了口气，心里对依然淡定坦然与一众认识不认识的学长社员打招呼的明栀感恩的比了个大拇指，满足的溜到边缘的地方躲着。
这间包房大得几乎是一整个宴会厅。
一进门先看到柔软宽大的沙发，巨幕投影正播放着电影，往里便是能容纳几十人的餐桌，香槟色的餐巾叠成了精致的郁金香，边上甚至还有专门的调酒吧台和游戏厅，沙发的边上还有点歌机。
明栀坐在沙发的角落，周边的视线一股一股的向她这个方向飘，她只和边上的姜媛小声说话。
这种微妙的感觉又来了。
明栀皱眉，装作在看微信上的新消息。
有些事情做得太明显导致她连装不知道都很难。
她又不是傻子。
去辩论社的面试那天，作为面试人员的副社却在面试结束后单独过来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辩论社是a大的几大老牌社团，在新人之间的要求卡得很严，将近三十比一的淘汰率。
进社的那一天，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他们会说些什么呢？
想想都知道。
这场名义上是为讨论即将到来的辩论赛的团建此时此刻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场以副社孙寅为核心的狂欢。
欢呼声从游戏厅传来，一瓶瓶昂贵的香槟洋酒流水一般从侍者的托盘中送上，香水的香气混合着酒精的味道混杂成复杂的气味。
明栀皱眉看了一眼那边夸张笑着脸上已经有了醉意的男男女女，低声对边上的姜媛说了声我出去透透气就起身。
姜媛听到她说话，快速说了声“我也去！”就兔子似得跟在她身后出去了。
外边的天色已经完全漆黑，明亮的灯光照亮了精致华美的庭院和矗立其中的铜像。
雨也已经停了，浸润在大理石地板上的神色水渍却还停留在原地。
左转沿着走廊往前走，就是山庄的花园，种着一片片规整的松柏，远处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高山隐秘的轮廓，像是蛰伏在山边的巨人。
雨后湿润的空气卷着松柏特有的清香扑如入鼻尖，冰凉清新得宛如世外桃源。
姜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往后看了一眼确定身后没有任何认识的人这才小声的凑在明栀的耳边说，“怪不得社长和另外两个部长不来呢。”
“我还以为今天是真的要来讨论辩论赛呢！”姜媛小巧的鼻子皱了皱，“没想到完全是来玩的嘛，还不如留在寝室里多做几道题呢！”
明栀乐了，脚步轻快，“刚好我也这么觉得，要不我们待会儿找个借口溜了算了。”
姜媛看着远处隐藏在山水之中的山影，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说，“对了，我刚才找洗手间迷路的时候，好像在那个亭子那边见到你室友的那个男朋友了！”
这段话说的有点绕，但明栀都不用想，能被这么多人认识的舍友只有许菁菁，许菁菁的男朋友就是时星宇。
而时星宇都在这里，那沈之衍呢？
明栀不动声色的问姜媛刚才是在哪里看见的，散步的脚不由自主的就往相反的方向去走。
笑话，她今天已经够倒霉了，再碰上沈之衍她真的会想要明天去庙里拜拜恳求菩萨开眼的。
空洞洞的走廊迎面就是凉而潮湿的空气。
这座山庄的选址力求静，深色的山林树影之间只有几盏小小的照明灯，落在修剪整齐的枝杈之前，更添几分鸟鸣山更幽的自然。
看惯了城市中喧嚣的热闹，远离那些寻欢作乐的人群，这里的空气和自然确实治愈人心，让人忍不住放慢脚步和呼吸。
静谧的环境中，明栀忽然面色一变。
二人的动作同步一停，都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在空旷之中带着回应，微风送来了微弱的烟味。
明栀没有听墙角的习惯，略带惊愕地低头去看姜媛，她也有点尴尬还有点害怕，无声扯了扯明栀的衣服。
但是――
在她转身正准备轻声轻脚的离开的时候，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明栀的脚步停住了。
面色冷厉地转过头，无声地注视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26章
山庄的游廊是辗转的长条结构, 两面都栽种着景观树作为隔离，树底下铺着草坪和鹅卵石，浅色的灯带藏在其中像是闪烁的一点点星光。
这样四面漏风的环境下, 所有的声音都被空茫的辽阔空间分散。
隔着空旷的空间，那边的声音压根没意识到这偏僻的地方还会有人来，谈笑的声音便肆无忌惮的传过来。
“寅哥, 感觉你快得手了啊，今天明栀从你车上下来就没发生点什么？”有一道嗓音嘿嘿笑了一声, 透着一股大家都懂的暧昧。
“什么系花校花也不过如此嘛！还不是寅哥勾勾手就眼巴巴追上来了！”
边上有人戚了一声, “这种不过就是包装得好看点的货色而已, 拿钱一砸还不是乖乖张开腿让艹！”
边上有人吞了口烟爆了声粗口, “tmd这女的是真骚！你们看见没她那屁股那胸长这么大不知道多少人摸过了！”
围在一圈的几个年轻男人又发出一阵猥琐的哄笑。
那几个人的话越说越下流, 直接往下三路上引，污言秽语让人听着都觉得耳朵脏。
姜媛都听呆了，原本还有点听墙角的不好意思，听到这种完全那同学校同学当……当那种角色的话, 气得握紧拳头满眼愤慨。
他们凭什么！有钱就了不起吗！？
明栀冷着脸, 什么话也没说, 眼神冰冷无声地打开手机录像。
这种行为甚至都不能算是言语羞辱，当他们把这种话肆无忌惮的说出口的时候，在他们的脑子里早已用最下流的方式将她作为性幻想对象无数遍。
孙寅的声音混在在里面, 影影绰绰的依然是白天里那副温润和善的假象。
“我可不是什么女人都愿意睡的，”墙的另一侧, 孙音慵懒倚靠着墙，眼中划过一丝嫌恶, 倨傲道，“谁知道有没有被沈之衍那个贱人睡过, 脏女人我可看不上，玩玩就算了。”
“我只睡处女的好不好……”调笑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再说我吃鸡蛋只吃蛋白。
“要不是为了恶心那个贱人，我看都不会看这种烂货一眼。”
只用一个瞬间，那个原本在明栀印象中温润儒雅只是有点没边界感的社团前辈就变成了满身油腻腐臭的猥琐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