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意叹了口气。
“肯定有原因的,你必须搞清楚,小谢,这个案子你有些想法我知道,很多人都知道,没人阻止你吧?甚至还支持你,但是不管怎么样,必须有限度,有分寸,明白吗?”
谢如意隐忍的点点头:“我明白。”
“你,休息两天吧。”领导点开电脑,不再看她,“这个案子差不多也就这样了,暂时不要管了。”
“……”
“还有,搞清楚自己到底哪一步做得不对,或者做得过了。小谢,你要记住,我们是执法机构,但我们的宗旨,还是为人民服务。”
“知道了。”
谢如意无话可说,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埋头走出了办公室。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干脆冲进厕所隔间,隐忍的哭了起来。
领导的话远比那些网暴者还要诛心,她忍受了一早上的谩骂,却只想奋起还击,可领导的质疑却让她瞬间破防,丢盔弃甲,失去了所有斗志。
她做错了什么?谁暴露了她的身份?是莲华吗?她为什么这样做?
虽然自己对于她失踪期间的情况确实有些质疑,可是对于卢振罪证的收集,她也没有手软!怎么会有女性对强奸犯手软?!她看到卢振及其狐朋狗友的一些言论时,也想直接冲去拘留所动手好吗?!可是,一码归一码!卢振到底是主动强奸还是骗奸,你李安桦到底是完美受害还是设套,这直接关乎两个人的一生和这整个案子的性质!她有疑惑,她为什么不能查,凭什么不让她查!
领导下了命令,谢如意即便有自家队长作保,依然被没收了警徽和证件,被要求在家“休整”。
她的情况特殊,谁也说不清这到底算惩罚还是保护,但是自此这个案子她确实不太好插手了,甚至其他警察碰上莲华都要掂量一下。
警察也是人,也要生活,一腔正气不能当饭吃。
楚望当然听说了这件事情,而且还是林娅告诉他的。他立刻给谢如意打电话,但是因为个人信息泄露,谢如意早就关了手机,连电脑WX都没上,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无奈,只能打电话给谢如意所在部门,请求转接。
得知对方是平城的楚望,接电话的警察很是摸不着头脑:“她回家了,啊,对,这个,我也联系不上啊,领导让她休息两天……什么?额,这好像和你没关系吧?哦没事,其实这也是保护啦,这个事情你就不要过问了,和当初的协查没关系,对,我们也在查,这个你真就别问了。哎不是,我就是说大家都是自己人,应该也明白这种事情是挖不出个所以然的吧?是,我当然是她同事!什么?帮她说话?说什么?要不你来帮她说?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随便指个人就说帮她说话?你要是知道我把我们领导电话给你,你去说啊!兄弟我劝你一句,现在这事儿是是非非说不清,少搀和一个是一个,我们肯定是保护自己人的!我忙着呢,挂了啊!”
楚望碰了一鼻子灰,只觉得心急如焚。
谢如意是他目前唯一一个确定了眼神的战友,可是刚进入战壕就被打倒,他的直觉再次发动,总觉得和盛琳有关系。
这边他一直隔空盯着经济那边的同事审盛琳的私教小米,奈何目前还没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小米有据可循的带货是在她离开健身房当健身主播以后,她之前那些学员基本都是一问三不知,楚望总觉得那些人是在撇清关系,但是还是找不到证据。
而经济犯罪这边的同事也没法把小米拘太久,一来她的事情在这诈骗横行的时代实在是小到不值一提,二来小米之前即便有带货,没人投诉,也没道理硬生生网上查。
新线索碰壁,新战友被关禁闭,楚望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就是盯着他整,就要和他过不去。
他烦躁的又点开莲华那篇被广泛转载的自述的截图,忍不住在下面留言:【煽动人民对公检法的不信任有意思吗?!果然近墨者黑啊!】
他没有在莲华的WB下留言,因为原博已经被夹了。他这条评论混在众多鱼龙混杂的网友评论中,让他毫无心理负担。但是等到他过了一下午想起来回头去看时,发现自己的评论下已经被回复了两百多条。
绝大多数都是阴阳怪气,剩下一些便直接开骂,他仅用一下午就让自己变成了“自以为是的国男一定是个潜在强奸犯”。
楚望哪见过这个阵仗,看着评论干瞪眼,一句话都回不了。
就在此时,王有理突然跑进办公室,气喘吁吁道:“嚯,还没走啊,正好。”
楚望被骂的心脏都还在狂跳,此时只能茫然的看着他:“怎么了,师父。”
“还记得让你帮忙协查过丽城那个案子吗?就是查那个画家的事情?领导说这事儿现在别冒头,让我重点提醒你,现在舆情太敏感,等过了这一波再说……你没做什么吧?”
已经打过电话,挨过网络铁拳了。
楚望欲哭无泪,王有理立刻看明白了,手指点着他摇头:“你,你你啊,太年轻!连我都知道网络风头该避则避,你还往上凑!?没干什么吧?”
“没,没有。就是问候了一下。”
“问候得好!以后被问候了!人又不会出事!现在上级下令自检,有什么要查的事情想清楚再查,哎,我都不明白现在这社会到底谁给谁戴手铐了,怎么感觉网上舆情一起,我们警察一起下大狱!楚望你那点小心思我知道,我不拦你,但你别变成第二个,丽城那个谁!知道了吗?!”
“至于吗?这么严重了?”
“有人打电话举报丽城警方公器私用了!你说严不严重?!”
楚望:“……”他真的感受到阿赖耶识的恶意了。
同样感觉生不如死的,还有齐静堂。
在盛琳暗示他看WB后,他就一直处于疑神疑鬼的状态,一会儿怀疑盛琳并不是在暗示他吃莲华这个瓜,一会儿又怀疑如果盛琳真的在暗示他吃莲华这个瓜,那她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如果是她撺掇莲华发的这种“袭警”WB,如此讨厌网暴的她却利用网暴来搞人,这又算什么?
这还是他喜欢的那个女人吗?亦或是他一开始就看错了人?
齐静堂不敢想。
他努力收束心神,陪着盛琳到旅馆放了行李,然后在大桩县周围闲逛。
其实他也很久没有回去了,并没想到这儿有这么大变化,以前不上不下的小县城,现在也发展出了一点旅游产业,他原先住的区域得益于那条被称为“砚溪”的小河,也得到了统一改造,据他爸妈说,连他们的老房子都被出租做成了民宿。
结果就是以地头蛇之身来的他,到了地方,适应得还没盛琳快。
“你不会不记得你家是哪幢了吧?”看齐静堂站在繁华的临河街口发呆,盛琳忍不住调侃,“变化有那么大?”
“就是那么大!”齐静堂斩钉截铁,也有些底气不足,拉着盛琳的手,“我们往前走走吧,没到石桥应该就到了。”
盛琳觉得他不是不记得,他其实是不想面对,这毕竟是他,杀过人的地方。
果然,没走几步,齐静堂的脚步就越来越慢,到后来两人走到一个没被改成民宿,依然破破烂烂的两层农居前,他看了一眼大门,艰难的深吸一口气:“这是林显贵的家。”
“哦?”盛琳挑眉看过去,这屋子大门紧闭,陈旧的泥墙上写着巨大的招租信息,大概因为太久无人问津,手机号码被一补再补,鲜红得刺目。
里面看起来竟然还住着人,不仅因为门锁上在里面,而且抬头望去,楼顶还晾着被套衣服,随风一阵阵鼓荡着。
她看了一眼,往前看去,边上是一家叫“月见”的民宿,装修得很有格调,显然就是齐静堂的老家了。
“其实光凭门牌号,你就能订到自己的民宿吧。”她挽住齐静堂的胳膊,他正出神的望着自己面目全非的老家,“怎么,近乡情却?”
“你明明知道我的感受。”齐静堂苦笑,“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扎心了。”
“你说反了吧,”盛琳带头迈进去,“我除了扎心,就没什么好的了。”
现在民宿一般都还带点咖啡吧的功能,“月见”也不例外,它没有泥砖高墙,围墙是由一圈稀疏的竹子和篱笆做成,沿着围墙两三套桌椅,坐在那还能欣赏砚溪街景以及对岸的风光和远山。
“去,买两杯你们家的咖啡我尝尝。”盛琳一坐下就使唤人,齐静堂无奈的笑着,走进了大门,过了许久,才端着两杯咖啡走出来。
“逛了一圈了?”盛琳心知肚明。
“嗯。”齐静堂有些闷,“我的房间好像被改成情趣房了。”
“噗!看来你爸妈把最好的一间给你了啊。”
“我问了问,今天没人订,你要过来住吗?”
“情趣房?”
“是我的房间,我的!”
盛琳想了想,摇摇头:“算了,这不是返还房租吗?”
他们租给人家的房子,自己花钱订房间,不是还房租是什么。
齐静堂甫一想明白就笑了起来:“你至于这么精打细算吗!”
盛琳耸耸肩。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竟然还开起了玩笑,这让齐静堂心情更加复杂,打起精神插科打诨了几句,两人终于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各自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后,齐静堂终于忍不住了:“盛琳。”
他这样叫她全名,盛琳立刻抬眼看向了他,眼神了然。
“莲华那个博文,你知道吗?”
“知道啊,我写的。”
“你不觉得写得太……什么?”齐静堂猛的僵住了,此刻他的手机里正是和楚望的聊天页面,最后一句就是楚望发来的话:【我也差点被网暴,艹,这世道疯了吗?网络袭警就不是袭警了?反正我已经跟你摊牌了,你要是愿意,就帮我问问盛琳,她到底有没有教过莲华!】
教?楚望还是太天真了,她都已经亲自上阵了!
“你,你写的?”齐静堂真希望自己听错了,他又问了一遍。
盛琳往杯子里倒了点奶昔,搅起来,轻描淡写:“对啊,我写的……你还号称看过我的书呢,这都看不出来?”
她还指责他!
齐静堂整个人石化了,张嘴却感觉牙齿都在颤抖,连呼吸都困难,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希望自己是在一场噩梦中,只要自己动一动,就很快能醒来。
第90章 告诉他
盛琳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继续惬意的喝着咖啡,还仰头迎接一下河边吹来的微风,笑意吟吟的。
齐静堂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觉得自己没缓过来,他于是也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他点的是拿铁,栗香味,可入口还是该死的苦。
根本难以下咽。
他含着一口咖啡,一点一点艰难的咽下去,甚至闭上了眼睛,想稳住自己一闪而过的哭意。
可再开口,还是有些喉头发哽:“为什么?”
盛琳拿着块小饼干咬了一口,慢悠悠的嚼着,闻言似乎有些疑惑:“什么为什么?帮忙写个小作文,需要理由吗?”
“你明知道你写了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
齐静堂噎了一下,道:“那个女警察被网暴了!”
“哦,楚望气死了吧?”
“???”
盛琳笑得很开心:“告诉他好了,是我写的,让他找我。”
“你疯了吧?”齐静堂压低声音,“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我都说了代笔不需要理由,如果你非要,好吧,我同情莲华。”
你根本不像同情过她!之前避之不及,人家请你去都不去,现在倒好,上阵给人写小作文了!
“盛琳,别这样,你不是最讨厌网暴了吗,那现在又算什么呢?”
“网暴是我造成的吗?”盛琳悠然道,“树欲静而风不止,那树怎么办,晃呗。”
“你就不怕被追责吗?”
“所以让你告诉楚望啊,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盛琳!”在齐静堂眼里,盛琳分明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明知道自己不会害她,所以有恃无恐。
齐静堂声音有点大,旁边座位的人都看了过来,齐静堂光记着对着盛琳瞪眼,倒是盛琳还有闲暇和周围微笑点头,从容不迫。
“之后的事情你能不能别再掺和了?”齐静堂深吸一口气,努力冷静下来,语气几乎带着恳求,“你没必要这样,火上浇油会烧到自己的。”
“难道不是楚望先认定我是罪魁祸首?”盛琳笑问,“他们可以在我墙脚搞事,为什么我不能在他们背后拱火?”
墙脚?
她这是摊牌了,她知道楚望把对她的怀疑都告诉他了。
齐静堂心里慌了一下,她怎么会知道的?就凭之前那几次对话?可他之前分明每一句话都很注意,根本不可能露馅!
更何况……“那都是些没凭据的事,”他故作镇定,“我知道了又怎么样,我可是你男朋友。”
“嗯……所以是同床异梦之上,大义灭亲未满了?”盛琳还有心情掉书袋。
齐静堂越来越无力,他哀叹一声,手捂着头,无力的望向街上。
“心理负担别那么重,”盛琳笑起来,“你不觉得挺好玩吗,互挖墙脚,勾心斗角。”
“什么互挖墙脚,我根本没有被挖!”齐静堂不满道,话刚出口,心里微怔了一下,等等,互挖?什么意思?盛琳也去挖别人墙脚了?谁的墙脚?楚望的?楚望有什么墙脚可挖的?
齐静堂越想越不对劲,他想到之前听说楚望正是因为他女友林娅和盛琳沟通之后才查出了抑郁症,是不是意味着林娅和盛琳私交挺好?
所以楚望和他联络的事情才能被盛琳知道?毕竟楚望对林娅无话不说。
他一时间有种十面埋伏的感觉,举目四望处处伏兵,让他如鲠在喉,呼吸不畅,忍不住想说点什么扳回一城。
“那我问你,”他豁出去了,“那个洛可可酱的事情,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楚望怎么说的?”盛琳不答反问。
齐静堂更紧张了,斟字酌句:“他都只是推断。”
“他说得对! ”
“啊?”
“不管他推断的是什么,总之他说得对。”盛琳笑嘻嘻的,“要相信警察叔叔啊,孩子。”
齐静堂觉得自己拳拳打在海绵上,这让他更加气闷,他撑着桌子,腾的站起来,见盛琳挑眉看他,喷薄的怒火转瞬变成了心虚,心里暗叹自己真是被“调教”个彻底,他按捺着低声道:“我出去转转。”
说罢,迈步走了出去。
“喂!”盛琳叫了他一声,齐静堂站在原地,有些嫌弃自己狂躁的心跳声,他强忍着没回头,绷着声道:“怎么了?”
“手机没拿。”盛琳带着笑意道。
“……”齐静堂很想赌气说不拿了,可是到底没这个魄力,只能气哼哼的转身,抓了手机就走,步履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