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速很快,稍一眨眼就会错过关键画面。
投手再度投出一球,御幸这次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挥棒出击。一声脆响,白色的小球朝着右侧飞去。
“哗——”
当众人还伸着头追寻球的轨迹时,纱和却坐在观众席上,情不自禁地高高举起了右手。
她仰起头,眼底是一片璀璨的白色灯光。球落进手中的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
身体已经记住了怎样握球可以传得更稳更快,纱和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摸到了缝线的位置,仿佛此刻的赛场上正有伙伴在等着她。
“哗——”
四下哗然一片,因为这球又是界外,还落到了观众席上。
纱和拿着球重新坐好,场上的比赛丝毫不受影响,仍在继续。御幸站在打席上重新摆好了姿势,几乎背对着这边,想必什么也没看到。
甲斐看了看场上的动静,然后对纱和关心道:“好厉害呐,但是手很疼吧?”
“哈哈没事,我也不减当年,不减当年。”纱和掂着球,熟练地抛了两下。
她不爱沉湎过去。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只是……
只是那些一去不回的日子真的很耀眼。
十年的时间明明不短,可是却又快得像一场梦一样。刚才抓住球的那一瞬间,仿佛分别的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都不重要了。
这场比赛是养乐多险胜。虽然御幸后面一次安打也没有,但纱和也不至于太丢脸。
赛后,他们路过纪念品商店,纱和刚才就对那些球迷手里的应援物很感兴趣,一时兴起,走进去看了看。
吉祥物的周边都很可爱,除了甲斐送的那个,她又买了几样。球员也有很多周边,纱和随便看了看,还是跟店员要了御幸的。
“请给我御幸一也的全部款式。”
店员闻言见怪不怪,偶尔确实会有豪爽的富婆买走所有周边,御幸选手的周边更是抢手货,常常第一个售罄。商品部的人都说,御幸选手是球团各种意义上的摇钱树。
“这位客人,我们球团最新一届池面总选举也开始了哦。如果您支持御幸选手的话,请记得使用点数投票。因为您购买的款式中,有为投票特别准备的产品——”店员熟练地取出一样周边,“现在购买这款有双倍点数哦。”
“池面总选举……?”纱和看了一眼,竟然是一个心形徽章,颜色又粉又紫,上面印着御幸的大头照和名字,辣眼睛的产品设计恨不得替他放电。
老实讲,怪恶心的。
“……”纱和无语片刻,总不能说不要了,只得感慨:“还有这种东西啊……”
买就买了。她听说后辈们几乎都是御幸的粉丝,回头匿名捐给青道棒球部就可以。男女两部那么多人,说不定还不够分呢。
甲斐一直全程陪着,看到这幕也忍不住笑了:“纱和小姐,是觉得他赚的不够多吗?”
球员的薪资中有一部分是个人周边的抽成,货卖得越多,收入也就越高。甲斐点到即止,暗示纱和在给御幸送钱。
纱和也反应过来了:“是哦。”
比起其他项目的运动员,棒球的职业选手的收入都不算低,御幸这种明星球员的身价更是亿元起步。
说到这里,纱和干脆拿出手机,在引擎里搜索“御幸一也,年俸”。
“不是吧?!”
她看着结果页面,一阵瞠目结舌。
……
甲斐说得对,这个男人根本不需要她的支持!
作者有话要说:
纱和:退钱!
结婚以后别想要小金库了,赚多少老婆都清清楚楚
因为不想异地恋就私设选了东京的球团,虽然我自己也挺喜欢养乐多的()
第2章 曾经喜欢过
2. 曾经喜欢过
比赛结束后,杨舜臣和御幸一起步行回家。
前两年,他们和关系好的前辈们组团在北青山各买了一套公寓,一起搬出了宿舍。这边离神宫外苑很近,不用开车,步行只需要十几分钟。
两人并肩走着,杨对御幸说:“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在状态。”
御幸今天的成绩不好不坏,轰了个全垒打之后就再无贡献。
他和杨是球团里的固定搭档之一,又在同一栋楼里买了公寓,私交很好,在众人眼中是配合得如鱼得水的“眼镜投捕”。
对御幸来说,跟杨搭档也是进入职业后比较舒心的事。他们不用频繁沟通就能心领神会,但在私下里,杨也是可以一起闲谈几句的朋友。所以时间久了,御幸若有什么不寻常,杨也能有所察觉。
夜深露重,不远处的主干道上承载着川流不息的汽车的噪声,但小路上一片宁静,任何细微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蓦地,御幸开口说:“刚才,我看到了高中时喜欢过的女生。”
他看着前面的路,随口提道:“她来看比赛了。”
就在目光追着球的时候,猝不及防,长大后的纱和乍然出现在了视野中央。
她留长了头发,外表干练又成熟,已经和记忆中的模样有了很大出入。
突如其来的重逢骤然击中了心湖平静的春水,激起一片涟漪。
御幸记忆里的纱和长得很大只,却总像小孩子一样吵闹,还很喜欢哭,一点也不成熟。高中那三年,他不知道给她擦过多少眼泪,而且不厌其烦。
……
那么显而易见的喜欢,为什么两个人当时都没有发现呢。
真的是笨蛋吧。
御幸想起高中时的事,无声地笑了一下,讥诮却又别无所谓。
“曾经喜欢过”这句话一旦悄然落地,便是风流云散,人事皆非。
只有“喜欢”这件事成为了过去式,现在才能口吻自然地说出口,一点也不别扭。至少在他还喜欢纱和的时候,总是说不出口。
“高中?”杨舜臣对这个话题有点兴趣:“我认识吗?”
“哈哈,应该认识吧。毕竟那家伙也是棒球选手。”御幸爽朗地笑了两声,口吻又平缓下来:“当然,现在不是了。”
他随意地展开介绍了纱和两句,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
现在用后视镜视角向回看,才发现一切不可思议。纱和是一个幼稚又爱哭的家伙,常常因为一点小事掉眼泪。刚入队时,她就因为繁重的体能训练哇哇大哭。
而他一年级时就是队伍的主力,抢先她很多。但为了那个共同的目标,他们都在不停地努力奔跑。星霜荏苒,不知从哪天起,纱和从一步一步从后面追了过来,但他们还没有并肩前行多久,就又分开了。
他们的步调总是这么不一致,“一起去甲子园”的约定也永远留在了那个夏天,没有实现。
“原来是她。”杨舜臣听完一颔首:“有趣。”
“怎么?”
一听杨对纱和印象深刻,御幸大感意外。
他转念想到,纱和高中时很受欢迎,总是走到哪里都很耀眼,杨会被她吸引也很正常。
但是,杨舜臣的回应却暗示他想多了:“我高中的时候以为你们真的是恋人。”
“哈……?”
“不过那时候不熟,所以没有问。”杨的言下之意是现在可以问了:“所以,你们之前交往过吗?”
“没有。”
杨点点头,表示他懂了:“初恋。”
而且是在没说出口之前,就Bad End的那种。
有趣。
三岛由纪夫写过,即使恋爱使少女变得勇敢、使少年变得深沉,他们也注定会在努力彼此靠近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越过对方,奔向远方。
而且是没有具体对象的远方。
看御幸此刻晦暗不明的深沉的表情,大概就是如此了。
“……什么初恋不初恋的。”御幸瞄了杨一眼,想撇清,却更像在躲闪:“都是过去的事了啊。”
“是吗。我以为是宇多田光《First Love》唱的那种。”
杨舜臣情不自禁地哼哼了两句,然后收住音,看向御幸,无声地表达着“你一个日本人,不会连这个都没听过吧”,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
御幸连忙打断他:“……好了!不用唱了,我知道是哪首歌!”
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跟纱和都与这种缠绵悱恻的东西毫无瓜葛。
杨还在说,看棒球比赛是一类固定的约会项目,比如村上春树就喜欢在神宫球场约会。由此可以推断,如果纱和是跟一个男人来的,那多半就是恋人的关系。
御幸扯了扯嘴角:“不不不,难道不只是因为村上春树是我们的球迷而已吗!”
“不是。他在书里写过,喜欢约女孩子来神宫看比赛。”
“……”
御幸无话可说了,他根本没看过什么村上春树。而且很多日本文化,杨舜臣懂的比他多。
自从杨高中来日本留学开始,就像海绵一样汲取着日本文化。不仅沉迷松谷任由实,还博览各种文艺作品。在泽村的腐蚀下,甚至走进了少女漫画的泥沼,现在深谙粉红泡泡。
哦,幸亏泽村今天轮休,不然他一定能把纱和的事嚷嚷到全队都知道。
御幸疲惫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两人一路说着走进了公寓。
“如果我有女朋友,也会选择在约会的时候观看你的比赛。”杨还在说冷笑话:“不过我们在一个球团的话,可能性大大降低。”
“哈——哈——”
御幸干笑了两声,不怀好意地问杨:“那,你的女朋友找得怎么样了,家里人不是很着急吗。”
东亚文化在某些方面是共通的,家长催婚之类的事,彼此都能心领神会。
“我还好,家人都不在日本。”杨面不改色,“倒是你,想想怎么应付你父亲吧。”
“……”
聊不下去了。出了电梯后,两人说了句“明天见”便各回各家。
御幸和杨两个单身汉买的户型都是两居室。
杨买两居室,是为了方便台湾的家人过来探亲。御幸也想叫家里的老父亲一起过来住,他当初从宿舍里搬出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但是老人家有自己的生活,还说一起住会耽误他找女朋友、谈恋爱,果断回绝了,只答应一个月过来住一两个周末。
御幸爸爸年纪大了之后,把工厂交给了很信任的徒弟,过上了半退休的生活。但是空闲时间一多,便难免想到自家小孩的终身大事。
他家是单亲家庭,家里一直没有女主人。老父亲认为御幸从小在不完整的家庭长大,可能也不会有成立家庭的想法,早在几年前就旁敲侧击过几回。
进入球团后,教练和前辈们也或婉转,或直接地提过:为了职业生涯考虑,人生大事要么往前放,要么往后放。你看人家大谷翔平的教练就说了,二刀流的秘诀是不恋爱不结婚。
所以,很多职业选手要么二十岁就英年早婚,早早地完成人类繁衍的伟大事业,然后心无旁骛地打球;要么拖拖拉拉单身到三十几岁,在职业生涯稳定下来之前,不会考虑别的。
御幸觉得自己无疑是后者。他从小到大都是很有自己的想法的孩子,一早就跟自家老爸坦白了个清楚。
只是从那以后又过去了几年,现在四舍五入,御幸马上也能算三十岁的男人了。不仅自家老爸,连厂里的老员工都忍不住旧事重提——一也还不打算结婚吗。
上次御幸爸爸过来住的时候,淡定地暗示了一点。御幸对此游刃有余,还很不着调地问老父亲:
“那老爸,你喜欢哪个女明星,给你娶回来怎么样啊?”
离开校园后,御幸的社交圈还是很有限,跟高中时一样,每天都跟队友待在一起。
他们的队长英年早婚,不爱在外面玩,其他人多少受点正面影响,私生活都很平实,甚至有些单调。
赛季平均一周六天比赛,仅剩一天空档,也不见得可以休息。他们日常能接触到的异性除了工作人员,就是艺能界人士。为了“维生”,御幸被迫跟着前辈们去录过几档节目,也邂逅了一些女主播和女艺人。
在电视台工作的大美人很多,其中也有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但他却都没有产生过追求的想法。
圈内的露水情缘倒是屡见不鲜,但他对这个也没兴趣。而建立严肃关系又得考虑她们的职业因素,需要比普通人更慎重。
于是很多时候,只要他不主动,不管开端怎么好,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了。
“不过老爸你不看电视剧吧,那就是没有喜欢的女明星了。”御幸刷着碗,又在自说自话了:“知道了知道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只喜欢我老妈嘛。既然这样的话,结婚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老父亲抬了抬反光的眼镜,不由分说地指了指电视广告里的内田有纪。
御幸抬头看了一眼,大跌眼镜:“不是吧,老爸。你的口味也太昭和了,怎么跟——”
怎么跟纱和一样。
御幸说着,突然失了声。
原本,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纱和这个人了,很久都没有。
但是每次不小心触碰到与她有关的一切,哪怕时隔多年,她的名字也会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
……
很奇怪,反应总比回忆来得快。
*
无人又漆黑的公寓十分寂静。御幸进了门打开灯,放下运动包和手机,准备去洗澡。
但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第一条通知来自Instagram“sawa_k刚刚发布了新快拍”。
御幸的手顿了顿,还是划开屏幕锁点了进去。
他高中那个翻盖手机一直用到职业生涯的第三年才报废。刚换智能手机的时候,泽村热心地帮他下载了很多应用,像是LINE,Instagram,推特……他吐槽着删掉了很多,但还是留下了LINE和照片墙。
纱和的账号也是泽村顺手帮他关注的。
除了她,关注列表里还有当初在青道关系很好的队友。御幸自己的页面空空如也,也没设置头像,“被关注者”只有帮他注册账号的泽村,与僵尸号没什么两样。
他偶尔看到提醒,能想起来点进去看看,但很多时候并没有今天这么巧。
纱和的快拍里是三张照片。第一张是灯光璀璨的神宫球场,不过场上空无一人;第二张是印着他们吉祥物的铜锣烧和生啤酒;第三张是纱和在球场外面和吉祥物模型的合影。
进度条很快读完,画面转向了球团官号的快拍,他们又在放队友尴尬的营业视频。御幸的眉心一蹙,手指向右一划,马上倒了回去。
他又看了一眼第三张照片。
纱和面对拍照的人,展开了令人熟悉的笑容,只是没有记忆中的幼稚傻气。她举起手虚放在胖鸟的圆脑袋上,无名指上的戒指泛着别样的光。
御幸看完,直接退出了软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