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嬛轻轻锁起了眉,托腮觑向床榻上支腿闲翻黄历的某人,拖腔拖调地问:“你当真没怂恿我外祖父做什么事?”
方停归挑了下眉梢,可怜兮兮地摊开两只大手,直呼冤枉:“郡主大人明鉴,当初还在帝京时,小的的确接到了虞老太师的回信,但也只是劝他万不得已之时,千万要保全郡主大人,可不敢随意怂恿他妄行不轨之事,郡主可莫要冤枉人。”
林嬛被他这贱兮兮的模样逗得“噗嗤”一笑,嗔了句:“德行!”
倒也没再怀疑。
方停归见她眉心仍旧锁着疙瘩,轻叹了声,放下手里的黄历,抱孩子似的将人捞到自己腿上,轻声细语地哄:“所谓忠心,比起忠君,更要紧的,还是忠于天下,忠于百姓。外祖父此番作为,看似不忠不义,为朝臣不容,实则于天下百姓而言,却是大义。他也并非迂腐之人,能做出这番决定,定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父亲都不曾置喙,你又何必担心?”
这话倒是不假,即便林嬛再想为父亲说话,但也不得不承认,父亲有些时候实在愚忠。先帝爷无论说什么,他明知不妥,仍旧照单全收。
这回他不曾质疑半分,除却对外祖父心中还有愧之外,大约也是因着这次含冤入狱,当真伤透了心吧……
林嬛垂眸叹了口气,心中郁结散开不少,回味方停归的话,她又眯起眼睛,兴味睨去,“你这‘外祖父’和‘父亲’叫得,可真顺口啊。”
方停归耸肩,知道她在揶揄自己,却半点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高高挑起一侧剑眉,肆无忌惮地道:“陛下已经为你我二人赐婚,你便是我方停归名正言顺的妻,你的父亲和外祖父便也是我的父亲和外祖父,我不改口,岂不是抗旨不遵,欺君罔上?”
一个称呼而已,还叫他上纲上线扣上忠君的名头了?
可真不要脸!
林嬛嗤之以鼻,却是猫儿似的眯起眼,舒衬地靠在他肩头,并未反驳一言。
也不用反驳什么。
从十三岁初遇,到十五岁分别,再到如今重逢,猜疑、误会、相知、相许……他们在最阴森晦暗的淤泥里一道挣扎过,摔打过,也彷徨过,以为此生不会再有任何可能,怎奈情这一字,最是无解。
靠时间都不能忘记的人,再相逢,也还是会心动。
那个曾经为她遮风挡雨的少年,无论过去多少年,都还是会如初见时那样,为她撑起一片广袤的天。
即便世俗中来去,那双眼也叫岁月淬满了风刀霜剑,不似从前那般纯然干净。可于她而言,依旧是帝京最明亮的骄阳,永远流动着炽烈和执着,无论何时何地凝望于她,都带着令她心安的深情。
林嬛欣然蹭了蹭方停归的肩,想起当初刚重逢那会儿,他故意甩下的脸色,又噘嘴佯怒道:“既这般想娶我,作何还把我给你取的名字给改了?方停归,方停归,故意加这么个‘归’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回来了一般,这是想吓唬谁呢?”
方停归闻言一愣,片刻又“噗嗤”笑出声,低头蹭着她挺翘的鼻尖,好笑又无奈地道:“这是谁家的小促狭鬼,没事干专跟自己吃味儿?谁告诉你,我在‘方停’后头加个‘归’字,是为了吓唬你的?”
林嬛哼了声,故意跟他耍赖。
死妮子!
方停归心中暗啐,眼底的笑却是越发温柔,如同窗外盈盈生辉的初夏阳光,低头吻了下她撅起的小嘴,他望着她的眼,宠溺道:“不是方停‘归来’,是方停‘归’林嬛所有。”
一生一世,永生永世,他方停归都只是她林嬛的裙下之臣,只归她一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