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男人大惊,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枪,用手指碾了一下枪柄,掂量着这把枪的手感与质量。
等、等等……!
这把枪的质量……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对……!!!
冷汗逐渐从他的额角冒出,他背后的衣领也早已湿透,噬骨的凉意从他灵魂深处升起,可他却找不到任何一种办法来挽救如今这种局面。
亚力酒一咬牙,决定再次拼死一搏。他直接绕开了千岛鹤,也不理会千岛鹤迅如雷霆一般的攻击,强忍着从那浑身瘆人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向自己面前的那个白头发的女人直冲而去。
劫持住她……劫持住内比奥洛……他就能有活命的机会!!!
然而这次,却没有谁再陪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砰——!!!”
巨大的枪声响起。亚力酒面向着白发女人这边的身躯上,霎时间多出了一个可怖的血洞。
他睁大了眼睛,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感受到了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他的血液正一点一点地流逝、体温正在疯狂地下降,就连心跳也逐渐停止……
他摔到了地上,在仍布满砂石的粗糙的地面上拖曳出了一条血痕。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用尽他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地爬到了白发女人的面前。他用满是血迹扒着她的裤腿,眼神愤恨地看着那双灰色的眼眸,最后竟然凄厉地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他的身体也终于到了极限。他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再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可供他活动的了,一切都结束了……
亚力酒的手终于垂下……胸廓那一点微弱的起伏也终于停止了。
白发女人——千阳雪奈——或者,现在该称呼她为“内比奥洛”更为合适。她走近了亚力酒仍存有余温的尸体,动作粗暴、毫不留情地为他直接翻了一个面,伸手进他的口袋里翻翻拣拣,最终才掏出来一个其貌不扬的小U盘。
“……竟然还费尽心思藏在夹层里,真是有趣。”内比奥洛轻笑着晃了一下自己手中的U盘,“可惜了,一点用都没有。”
说着,她便轻巧转身,快步走到了自己刚刚拿来的平板电脑处,插入U盘,检验起电脑里面显示的内容。
电脑幽蓝的荧光映射在白发女人冰冷的脸上。沉沉的夜色中,她灰色的眸子虽不显得一片死寂,但属实也没有什么灵动与生机。
原本认识的千阳雪奈成为了组织当中的高层人员,还这么快就与自己合作出任务……虽说有些意料之外,但也毕竟还是情理之中。
毕竟千阳雪奈当时在飞机上看到那名死去的安全员的时候,神色就一直不太对。后来经过顺藤摸瓜,公安秘密得知长谷川和辉与黑衣组织绝对关系匪浅,自然也可以推知千阳雪奈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
千岛鹤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试探出情报的机会。她非常自然地开口问道:“这个U盘……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对吧?”
“是,应该没有问题。”千阳雪奈聚精会神地连翻了好几页内容,这才谨慎回答,“这应该就是亚力酒偷走的绝密资料。”
从电脑中拔出U盘,千阳雪奈站起身来,面不改色地跨过了亚力酒的尸体。
本次的任务由千岛鹤以及代号为内比奥洛的千阳雪奈一起行动。其实本次任务的核心人员其实是千阳雪奈,只是尽管对方的综合素质并不差,毕竟只是一名科研人员,所以才要按照惯例配备一名行动组的成员——也就是千岛鹤一起行动。
简单来说就是,组织查到高层中的亚力酒与米国的FBI已经有了不浅的合作,甚至已经被纳入了污点证人保护计划,于是准备对他动手。但没想到亚力酒实在过于谨慎,很快便发现了组织对他态度的转变,于是联系了FBI,随时准备金蝉蜕壳。
但FBI并不满足于他本人所掌握的零星组织情报。他们要求他最后再干一票大的,夜闯实验室,拷贝出来一份组织当中相当绝密的实验资料,最后再派人来接应他。
只是他们这么做,实在也是有点低估了组织庞大的能量。
组织立马派遣人员去追杀亚力酒,但由于被窃取的是专业资料,非专业人士完全无法辩明真假,所以只能由负责那项实验的组织成员内比奥洛——也就是千阳雪奈,负责最后去检验追回来的资料究竟是不是丢失的那一份。
而千岛鹤作为刚被朗姆另眼相看、颇具潜力的组织新人、行动组成员,就这样被派出来保护千阳雪奈。
“帕图斯,除了亚力酒之外,我们等一下还有别的目标。”千阳雪奈检查完毕无误后,收起电脑,竟反常地转身对着千岛鹤笑了一下,“恰好这里楼层高,去观察一下有哪些位置是可以藏匿和布置狙击的。”
“……还有目标?”千岛鹤有些疑惑,但显然,千阳雪奈并不打算给予她一个回答。千岛鹤身为刚加入组织没多久的新人,也不可能有资格再多问。
她只是个新人。无论组织给了她多少明面上的“优待”,千岛鹤也始终牢记这一点。
这次的任务主导者始终是千阳雪奈——内比奥洛似乎是研究组中屈指一数的科研天才,在组织中的地位高到离谱,绝不是她能违逆的。
这种信息差,有时候真的很让人抓狂。无论是资历还是在组织当中的地位,千阳雪奈明显都比她高出了一大截……也不知道这姑娘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也许是个黑二代?但总之,在这次的任务当中,她们的两人临时小组的组长是千阳雪奈,而千岛鹤则必须听从她的指挥。
在内心长叹一口气,千岛鹤无奈,也只能走近那过大的窗边,远眺着对面的各种地势与建筑布局。
“……下一个目标的情报总得告诉我吧?否则我怎么安排行动计划?”千岛鹤大致扫过一眼楼下的样子,回过头来便向千阳雪奈问道。
总不能让千阳雪奈一个研究组人员出手吧?要真是这么干了,千岛鹤觉得她就离组织真正的核心就越来越远了。
月光映照着地面上斑驳鲜血艳丽的红色,但随着直接灌进楼层当中的冷风越来越大,那浓郁的血腥味很快也被吹散了。
高层中回荡着的风声越来越大,站在楼层边缘,巨大的风力几乎让人无法保持平衡。如果从这个高度摔下去,说必死无疑都是轻的,在体验过短暂的失重感之后,就会直接摔成一团鲜血淋漓的肉泥了。
然而,原本正注视着千岛鹤的千阳雪奈沉吟片刻,却突然笑出声来。
“情报的话,完全没有啦。哈哈,至于下一个目标嘛……”
她目光微闪,看着千岛鹤询问的眼神,心情好像突然变好了似的,说话的语调都上扬了不少。她托着自己的下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脸上浮现出一种疯狂的愉悦感。
“骗·你·的·哦?”
她突然靠近千岛鹤,温热的吐息渲染着千岛鹤耳旁暧昧的空气,自己的话语却突然冷了下来,轻声的耳语像是恶魔引诱凡间之人的美好谎言。
千阳雪奈勾唇笑了起来,灰色的眼睛当中一闪而过的偏执神色竟掩盖住了原本那一潭死水的沉寂,竟也为她的形象带来了几分真实感。她的笑容再发自内心不过了,纯粹而热烈,像是一个刚刚以卑劣手段抢回自己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
说完以后,她伸出手,对准站在大楼边缘的千岛鹤的背部,用力一推——!!!
千岛鹤这才突然感觉到后背处传来一股巨力,有什么东西在推着她向前冲去!她原先就对千阳雪奈怀有警惕,当然早有防备,但实在没能提前料到千阳雪奈会完全不考虑后果,想都不想直接就要把她推下去。
这个站位本来就危机四伏,巨大的风力从她背部往前灌去,也给了她致命一击!
重心不稳,千岛鹤由于惯性往前冲去,鞋尖撞掉了几块碎石向楼下落去!
幸好现处深夜,楼下不会有行人走过而被误伤。但这也就意味着,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这楼上的惊险一幕。
千岛鹤的上半身已经完全被推出大楼之外了,只有她的脚跟还踩在大楼边缘的地板上。巨风不断地往她的位置奔泻而去,哪怕是受过专业的训练,她也难以继续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平衡、让自己不掉下去。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太多的想法,仿佛就连时间也被延长了太多。但实际上,在现实中过去的时间还不足一秒。这几乎是一个死局:此时的千岛鹤完全没有任何可以依仗和借力的地方。
千钧一发之际,侧身瞬间调整完成了一个新的姿势!
既然无法借力恢复平衡……
千岛鹤有些孤注一掷地咬紧了后槽牙。她索性屈起膝盖,让自己有一个摔下去的趋势,随后在她就快掉下去的那一刻,找到时机,瞬间伸出手——
紧紧抓住了楼层的边缘地面的凸起处!
呼啸着的大风仍在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千岛鹤的脚根根本无法接触任何实物,失控的失重感也不过如此。此时,支撑着千岛鹤全身重量的,只有她抓在大楼边缘地板上的左手。
然而在这栋仍未建好的大楼上,粗糙的地面遍布着石子、砂子和极碎的玻璃。千岛鹤的左手死死地嵌在这样的水泥地面上,早已被磨出了鲜血,在地面上都汩汩涌出了红色的细流。
十指连心的钻心剧痛倾泻而来,然而这却是她唯一的机会——但凡不慎松手,面临她的都只有粉身碎骨、万丈深渊。
鲜血继续往外流,黏腻的触感反而减小了摩擦力,暴露在空气当中的伤口疼痛着,千岛鹤的身体已经却有了下滑的趋势。
“‘克洛’小姐?……”
千阳雪奈哈哈大笑起来。她进一步逼近,在千岛鹤抓在这层楼的地面上的那只手附近蹲下。
“前辈是过来教你一个道理的啊。”她轻柔地笑出声来,“没有什么第二个目标啦,你要小心的……从来都是,一直以来没有任何信誉可言的组织成员哦?”
她的笑容恶念满满,充满了千岛鹤深切的诅咒,以及一点被愉悦到了的看戏的好心情,眼中还有几分对奉献了一场完美演出的好演员的深切赞赏。
千岛鹤见状,简直都要被气笑了。之前她还当这女人只是从小浸染在组织这个黑染缸里的不问世事研究员,只是地位高点,最多做点可以告到法庭上去的违规实验,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疯。
“你.妈.的有病啊,我他.妈.的是来保护你的!!!”
大脑已经快被愤怒全部攻占下来了,千岛鹤还是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住冷静。她加大了手指嵌入水泥地面的力度,努力稳住自己随时要往下掉的身体,对着上面的千阳雪奈大吼道。
“前辈这么做,是想把我这名有潜力的组织新秀扼死在摇篮当中吗?莫非前辈才是这个真正的老鼠?!”
千岛鹤冷笑:“前辈再好好想想……我在这里死掉对您又有什么好处?!无论您是敌是友,第一次合作就把我杀死在这里明显不太合适吧?组织之后一定会对你进行严格的审查,您可逃不过审讯这一关!”
她的声音和正呼啸着的风声纠缠在一起,在这个烂尾楼周围回响着。千阳雪奈非常好心情地观赏着这一幕,整个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刚刚获得大人礼物许诺的孩子。
“确实如此……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千阳雪奈显然笑得很开心,就连语气都柔软不少,“你死掉的话……我会很开心嘛。”
“我可不知道我在哪里惹到您了!”千岛鹤见千阳雪奈只是在说话,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冷静地劝解道,“朗姆大人对我可是另眼相待啊!您应当是朗姆大人手下的直系部下吧,难道要违抗他的命令吗?!”
听到千岛鹤的口中吐出了“朗姆大人”这几个字,千阳雪奈有些讽刺地撇了撇嘴。
“哎呀,不要一言不合就拿朗姆大人来压我嘛,这都没有意思?”她看见千岛鹤暂时还没有摔下去的可能,于是开始了喃喃自语,“从这里摔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所有的黑暗、所有的压抑、所有的痛苦……都会通通消失不见……”
她越说越兴奋,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不少:“你会像挣脱了牢笼一样……像鸟儿一样自在地向前飞去……然后最终落地,灿烂地、美妙地、绝望地——”
如缓缓开口,吐出了一个拟声词——
“砰。”
——什么都不会剩下哦。
千阳雪奈好像想起了什么美好的未来,眯起眼睛,一副慵懒的派头,十分愉悦地扬起唇角。
然而她逐渐将心思沉入那美好的想象当中之时,一阵疾风闪过,千阳雪奈眼见着那原本正苦苦支持的手瞬间一撑,一个黑影便瞬间从她的面前飞快划过。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背部被什么压住了。就在刹那间,她被完全控制住,根本就站不起来,太阳穴处甚至在那一瞬间被抵上了一个什么东西。
千阳雪奈微微侧过脸去。就在她的身侧,一袭黑衣的千岛鹤刚刚成功翻上来。
千岛鹤正喘着粗气站定,弯下腰来将膝盖抵在她身上,用自己的体重压住了千阳雪奈。她的卷发因为她弯腰的动作而垂下来,被风吹到了千阳雪奈的脸侧,倒让她觉得有点痒。
“那我也要教前辈一个道理……”
千岛鹤笑着,暖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她一手握枪,指着千阳雪奈,但她的另一边手——也就是左手,却脱力地垂下,指尖已经被磨的血肉模糊,就连掌心也有着数不清的细碎伤口。
这把枪与她刚才顺过来的亚力酒的枪可不一样:这把枪是她自己的枪——满弹的那种。
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千岛鹤的指尖滴落下去,砸在了地板上。鲜血砸落地面的声音却被满耳的呼啸风声完美遮盖住,只有地上那不断放大的血印不断彰显着这鲜血的存在感。
刚刚被风吹得实在是狠了,千岛鹤的嗓子现在依旧生疼,说出口的话无比嘶哑,可她自己却笑得分明,暖金色的眼睛闪着金属一般锐利的光芒:“小看你的后辈也是会有危险的啊,我亲爱的被保护者……内比奥洛。”
被千岛鹤攥着的枪柄又往前怼了一下,更加用力的戳在了千阳雪奈的太阳穴上。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千阳雪奈的脸颊处,鲜血直接糊在了那苍白得近乎病态的皮肤上。
“反杀成功咯。”千岛鹤语尾上扬,她的脸上突然扬起了一副恶劣的笑容,“前辈……现在你的命可在我的手上哦?那么我是决定……杀你好呢,还是不杀你好呢?”
说完,她做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那么前辈给我一个理由吧,不杀你的理由?”
可千岛鹤没有想到,千阳雪奈听到她这句话之后反而笑了起来。她轻轻地开口:“你不会杀我的。”
“不会?”千岛鹤把枪口往千阳雪奈的太阳穴处更用力地按了一下,“你又有什么自信对我说这句话呢?”
千岛鹤话音刚落,千阳雪奈便很顺从地举起了双手,一副投降的样子,灰色的眼眸当中却依旧是不变的淡漠的笑意。
“因为帕图斯你这次的任务就是保护我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组织可不会管你任务失利是什么原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