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里的密函过了一遍，道：“听闻这是种罕见的矿石，炼做兵器尤佳。”
皇上淡笑，又问，“那你可知，这碳钢矿的炼造手法？”
褚天光一怔，抬头看向他道：“皇上，可是谁要私造兵器？”
皇上哂一声，并未否认。
“朕那位伯父，可是等不及了，自从他告病称无法主持天帝祭祀，他的小动作就越来越频繁。”
“呵……”皇上缓了缓，面上依旧挂着冷笑，“也是他运气好，居然还被他挖到了一处碳钢矿，现在正在秘密寻找铸造之法呢”
褚天光握着密函的手感觉重了几分，思忖道：“这炼造之法也是不易，温度、湿度、以及时长，都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炼出来的。况且炼造所需的熔炉，作坊更是需要特殊材质打造……”
“这事就要你费心了，”皇上蹙眉，眸色一冷，手指停止了叩击桌面，打断了他的话，“能锻造出来的冶炼师傅不多，尽快查出他们的下落，不能让他们落到广信王的手里。”
“是，臣遵旨”褚天光双拳一抱，应诺退下。
空阔的大殿再次沉寂下来，灯芯哔剥微响，帐有微风浮动。
良久，一声微微的叹息在大殿里萦绕着，久久不曾散去……
第36章
绿荫掩映，青瓦红墙。一盏琉璃香炉里沉香袅袅，菱花纹纱窗下光影疏疏。
案桌上铺好了的白色的宣纸，鱼云影提笔沾墨。
轻快的脚步声从院子外面走来，由远传近，伴随着丝绸摩擦的细响，和偶有相击的环佩。
绣着花鸟的屏风后，行来一桃一绿两个身影。
鱼云影还沉浸在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兀自兀自思忖着，那两道身影已经绕过了屏风。
“小姐，姑爷又差人送东西过来了。”春祺和夏安各自端着一个盒子，笑吟吟的揶揄道。
自从上回褚天光登门拜访后，两人的亲事就定在了明年年底，褚天光更是三天两头的送些小物件过来。
从首饰到话本子，从她用的胭脂水粉到当季的瓜果鲜花，每次都不带重样。
鱼云影情不自禁的脸红起来，嘴角的笑意越发止不住，宛如枝头一朵海棠花，娇艳欲滴。
“小姐，试试这个。”夏安从盒子里取出一条水滴形状的项链挂在她的发间，项链下方是一块红宝石心形点缀，正好垂在眉心，衬得她肤如凝脂，眉目生花，说不出的倾世风华。
纵使春祺夏安心里知道自家小姐的绝色，仍不禁被惊艳到。
“幸亏奴婢是女的，要不然都要被小姐迷得丢了魂。”春祺晃了晃神，放下手中的盒子，拍了拍胸口道。
“一会戴出去小姐肯定艳压群芳。”夏安一旁打趣道。
“就你话多……”鱼云影微恼，脸上泛起了薄薄一层如胭脂般的怒意，指尖轻点着夏安的额头，将桌上写好的信交给她，“传给秋绥，让她在那边多留意些有名气的说书先生，有机会就请回楼中。”
“是，”夏安应诺，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退下了。
“小姐，可要用这枝黛笔？”春祺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一只深棕色的黛笔。
“嗯，就这枝吧。”今晚是十五，褚天光约了她去逛夜市，算起来还是回长安以后第一次约会，鱼云影心里美得冒泡。
她手上动作不停，抹好润肤膏后，在腮边，眼角沾了沾一点粉色胭脂细细晕开，又用黛笔描了眼尾，轻扫峨眉。海棠花制成的口脂点在诱人的唇珠上。
春祺手巧给她重新梳了个灵蛇髻，挑了几根簪子和方才的项链搭配在一起。
鱼云影微微侧头打量铜镜里的倩影，满意的笑了，当真是人比花娇，甜如蜜糖。
褚天光来接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莹莹月光如水一般淡淡流淌。夜晚的街市丝毫不比白天的人少，大多都是年轻的情侣，比肩继踵的人影来来往往，夜风中送来些许沁人心脾的甜香，是桂花的味道。
花灯在夜风里微微触动，歌女弹唱的小曲咿咿呀呀的从楼里飘荡出来。
宽大的袖袍下，褚天光的大手将鱼云影的小手裹入其中。
一个略带羞涩雀跃的紧张，一个眼里止不住的浓情蜜意。
“哎哟，这位天仙小娘子。”
正当两人漫步街头的时候，鱼云影身侧的一个小摊上传来一声招呼，是个头发已经花白，年过半百的老妇。
她身前的摊位上，是各色各样的绢花，虽然看上去材料不算名贵，但好在式样各异，巧夺天工。
鱼云影拿下了帷帽，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那老妇人见他们停下来，打量着两人，笑着道：“老妇卖了这么多年花，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郎才女貌的人儿，真真是饱了眼福！”
她将手里一朵绢花递给褚天光道：“你家娘子生得这般好看，再戴上这朵绢花，那更是锦上添花，艳压群芳了。”
褚天光接过绢花，插在鱼云影侧边的发髻上，只见她樱桃小嘴微微一笑，眼里盈盈如满月的目光望向自己，人比花娇，一瞬间竟痴了……
“好看么？”鱼云影吐气如兰，看向褚天光的眼里带着一丝询问。
“哪能不漂亮，小娘子就跟画里面出来的神仙似的！”老妇人赞叹道。
“我们……我们不……”鱼云影想要解释，却被褚天光拉到了一旁。
“好看的。”褚天光此刻也是红着张俊脸，默默从钱袋子里掏出一角银子递给了老妇人道：“不用找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呼喊，鱼云影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跟前。褚天光赶忙的抱住她，一个旋身，堪堪躲了过去。
阵阵叫骂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
谁也没注意，马车里一把小扇挑起车帘，一双像是盯着猎物的眼睛远远的朝鱼云影看了许久……
天气虽然已经入秋，但是夜晚还是有丝丝暑意，鱼云影扫了下四周，停在不远处一侧糖水摊位上，道：“明之哥哥，我们去那坐坐吧。”
“嗯，好。”褚天光点头，牵过鱼云影的小手，拉着她过去找了张凳子坐下。
上门即是客，卖糖水的小贩点头哈腰的张罗着，褚天光点了两碗桔子糖水。
不多时，糖水端了上来，鱼云影有些口渴便专心致志的吃了起来。
褚天光从怀里掏出手绢，轻轻擦了擦鱼云影鼻子上的细汗。
然后静静的看着她。
她吃东西像只小猫，眼睛里满足的愉悦微微眯起，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像两把小刷子，挠在他心尖上，痒痒的，麻麻地。
“哥哥？你怎么不吃点？”鱼云影自顾自的吃了一会，发现身边人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我……不喜甜食，你吃了吧”褚天光将自己那碗推给她。
“那我可吃了啊。”鱼云影喝了一碗下去感觉凉快了许多，她之前一直没来过夜市，这里大概是京中最热闹繁华的街市了，各类小店鳞次栉比，种类繁多。
两人兜兜转转逛了许久，回来的路上，于海赶着马车来接他们。
车轱辘的清响伴随着清风明月，鱼云影枕着褚天光的肩膀，相互依偎着，淡淡的温馨弥漫在车厢里，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仿佛是这一生的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
翌日，安和公主递了帖子进宫，跟皇上商量后日大婚之事。
马车在玄武门外停了下来，安和公主带着侍女，由一众宫人带着，步行往明寰殿去。
初秋时节，风和日丽，万物皆丰。
眼前巍峨的大殿，金碧辉煌，气势恢宏。过了太和门，便是明寰殿。
皇上沈星池已经坐在龙椅上等着他们了。
“皇姐，快坐下。”还不等安和公主行礼，沈星天就急急忙忙摆手赐座了。
“皇上……”沈庭柔无奈的扶额，“又不是小孩子了，君臣之礼不可废。”
“知道，这不是没外人，皇姐不要那么严肃。”
“明日便是大婚，皇姐看着你长大，看到你结婚，父皇母后在天若是有灵也算是放心了。”安和公主看着自己的弟弟已经初具年轻帝王的气势，心里欣慰了不少。
“皇姐放心，户部礼部都已经筹办好了。”在自己亲人面前，沈星池一贯沉稳的脸上也透出些许少年应有的朝气。
“如此便好，知秋是个好姑娘，你俩从小就一起长大，也是知根知底，皇弟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长姐如母，安和公主语重深长的跟他交代一些姑娘家平日的习惯和喜好，生怕她这个皇弟太耿直了，不懂得怜香惜玉。
“还有天帝大祭的事情，缺了祭祀的主持人，可想好换谁上去没？”
先帝的兄弟少，现在的宗亲都大部分年事已高，撑不了那么长的时间，而七王爷沈星河年纪还轻，素来担任祭祀主持人的向来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一时间，她也想不出能换上谁。
“皇姐，勿要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没有，缺着也没什么，由礼部的人顶上就是。”
“这怎么行，你刚登基不久，如若没有人担当岂不招天下人笑话，此事皇姐替你想办法。”
明日帝后大婚，安和公主也不便多待，和皇上商量了一会，便出了宫回去了。
九月初八，帝后大婚，普天同庆。
一早上，天边的朝霞艳艳，七彩霞光冲破云雾，端的是好兆头。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此时都早早来到了明寰殿，等着参加帝王帝后的婚礼。
皇上沈星池已经换上了一袭红色龙袍喜服，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宫门准备迎接自己的帝后。
闻知秋天没亮就被丫鬟叫起来，梳妆打扮，换上了用金线绣成的九天凤袍，头戴金冠，两侧是罕见的金色珍珠串成的流苏，衬得她高贵典雅，雍容华贵。
等一切准备妥当后，众人围在她身边，惊叹道：“小姐，今日好美啊！”
“还叫什么小姐，该改口唤娘娘了。”
“对对，吉时快到了，娘娘快出门吧。”
敲锣打鼓声响起，闻知秋坐上了凤舆，后面跟着一抬抬延绵数十里的红妆。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花瓣，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
路两旁站着维持秩序的金吾卫，大街上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难得一见的婚礼。
“皇上驾到！”太监的话声一落，沈星池从宫门走出，来到凤舆前，朝闻知秋伸出了手。
那眼神柔情似水，深邃专一，仿佛天地间只有眼前这个即将与他共度一生的人儿。
闻知秋害羞的低下头，有点不敢去看沈星池那双灼热的眼睛。
“皇上，吉时已到，请皇上皇后移步明寰殿，举行大婚典礼。”这时，宫廷的司仪上前提醒道。
沈星池轻轻点了头，牵着闻知秋的手，“朕的皇后，我们走吧。”
“嗯。”闻知秋温柔的出声，任由沈星池牵了出去。
此时，悠扬的乐器声响起，宛若九天神乐。
明寰殿前的广场上站满了文武百官，场面宏大。
当两人交拜完的时候，阵阵礼花鸣炮响起，文武百官和将士齐齐跪下，大声喊道：“贺吾国千秋万代，永世昌荣！”
“众卿平身！”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众人齐声说完后，方才起身。
大婚典礼结束后就是宫宴，歌舞阵阵，大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欢声笑语。
热闹的气氛持续了一整天，月色中天，诺大的皇宫总算迎来了新的女主人……
第37章
坤宁宫，东暖阁。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落在龙凤呈祥的被面上，案桌上的大红喜烛已经燃尽，一片岁月静好。
一名嬷嬷自殿外进来，先是恭敬的行礼，才禀道：“娘娘，您一会还要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娘娘，可不能迟了。”
第二日，按礼制帝后大婚后要一起前往慈宁宫请安。此刻太后，安和公主带着鱼云影已经早早在慈宁宫等着了。
太后本是继后，她进宫的时候比较晚，身为皇上的太子已经十五了。虽然她自身并无所出，但并不妨碍她上位期间手段高明，不仅后宫都在她一手掌控下，就是朝中也有几个家族子弟已为人臣。
看到皇帝携皇后前来请安，太后自然做出一副亲近的模样，笑容满面。
“瞧瞧这两孩子多登对。”太后面上一片慈爱。
前些日子皇上隐隐有逼她退居后宫不问世事之意，她在家族的势力也无形中被削弱许多，她才明白原先的小皇帝此刻已经羽翼丰满。
嘉仁帝玉冠束发，一袭大红色直襟龙袍，腰间束着云纹盘龙玉带，整个人长身玉立，温柔含笑如春风拂面，愈发俊逸出尘。
闻皇后今日身穿一身缕金丝纽凤凰花纹雪纺锦上衫，下着妃红蹙金牡丹花襦裙，外罩大红九凤织金海棠花外衣，祥云髻上戴着彰显中宫身份的百鸟云归朝凤冠，再加上一对红宝石垂珠耳坠，既不失皇后威仪又显出新妇的柔美羞涩，很是雍容大气。
她面若桃花，眉目含春，一举一动间都带着初为人妻的风情，想来新婚夜应当是满意的。
“儿臣请母后安。”
“臣妾请母后安。”
帝后两人齐齐行礼。
太后招手笑着让皇帝二人起身就坐，见皇帝行动间对皇后多有照顾，偏着头跟身旁的安和公主打趣道：“还是成婚了的好，瞧瞧皇帝一下子就稳重了不少。”
安和公主不住点头微笑，满意的不行。
太后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心思却是百转千回，对站在身侧像只鹌鹑一样的韩明雪道：“前段时间你口出不逊，如今皇帝皇后皆在，你快倒茶赔罪去。”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韩明雪却穿了身月白长裙，头上也仅仅是插了根簪子斜斜将头发挽起，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瑟瑟如镜中花水中月。
“皇上，您喝茶。”纤纤素手如玉，肤如凝脂。双手捧上，似乎是无声的邀请。
沈星池接过沾了沾唇就放桌子上，一点眼色也没给她。
韩明雪见状无计可施，只好另沏了一杯茶端给皇后。
“姐姐，请喝茶。”
“不敢，本宫可没有妹妹。”闻知秋脸色淡淡，并不接这茶。
鱼云影忍不住噗嗤一笑。
谁给她的胆子和一国之后姐妹相称的？
韩明雪瞬间脸都白了，更显得楚楚可怜，低着头斜着眼角瞄了瞄皇上。
然而她看见皇上丝毫没有替她做主的意思，心头一梗，委委屈屈的改口道：“皇后娘娘，恕民女无知，请喝茶。
端坐在上首的太后看不过去，打了个圆场对着帝后两人嘱咐道：
“如今中宫已定，皇后你要多为皇帝分忧，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责任，早日开枝散叶。你二人从前便是青梅竹马，如今更要彼此扶持，虽说皇后你还年轻但要时刻劝诫皇帝，如此才算是我大嘉王朝之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