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熹年打算去，他看着我，对我道：“他叫我去，也许是为了查看我身上的伤口，又或者是为了与我交锋套我的话，于情于理我都要去看看的。”
我知晓的，只是我有些担心两人是不是又会打起来，陈熹年会不会活下来。但若是陈熹年自己都不介意的话，我也没什么话的。我对陈熹年道：“也好，你去也行。”
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干脆，陈熹年顿了顿。我抬起头，微微看着陈熹年：“怎么了？”
“就是没想到，你不多多劝我。”
劝也没用不是吗，我看着陈熹年，看着他眼中的疑惑，我为他解答：“陈熹年，毕竟我要利用你，明白祝祷安想要做什么。”
我故意这样说，看陈熹年的反应。若是陈熹年有愤怒有不解有生气，我就会明白陈熹年对我有些别样的情愫在的。我将真话假托玩笑，说出口，让我自己得到结果。
陈熹年没有生气，他反倒是笑了。
果然，我和陈熹年之间不适合去想这些。
祝祷安约在了谌州有着雅间的酒楼，谌州人淳朴豪爽，酒楼居多，各式各样的，小到坐在街边就能设列喝酒。但是像这样慢条斯理喝酒谈心的，却是读书人的聚集之地。陈熹年赴约的时候，看到了许多文雅之人在此喝酒，他们浩然正气，觉得自己来日定然能大展宏图，一帆风顺。
祝祷安看到了陈熹年，便起身对他招手微笑，但是笑意不达到眼底里去。
“我以为你不会来。”祝祷安说。
“我为何不会来？”陈熹年落座，看向祝祷安。
“伤好了吗？”
“什么伤？”
祝祷安笑了，他扬起嘴角，看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陈熹年：“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用装了吧。陈熹年，你这么喜欢演戏？”
“既然祝公子如此坦诚，想必这顿饭也不是单纯为了吃饭吧。”
“也是，陈公子聪明，那么我就不兜圈子了。你知道我喜欢谁，想要谁，颜时缘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我喜欢她，不知道陈公子愿不愿意割爱，把她让给我。反正陈公子也没有和她礼成，也没有和她大婚不是吗？”
陈熹年的手顿了顿，他连酒杯都还没有拿起来，就听到祝祷安如此说。祝祷安不遮掩自己的心，将本来就不可能的事情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祝公子你可知我并不会放手，在旁人眼中，她可是你的嫂子，这不还是你称呼着她的吗？如今你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嫂子才最好啊，”祝祷安目光变冷，“你算什么兄长，陈熹年你配吗？”
“难道你祝祷安就配吗？”
声音大了起来，虽然是雅间，但是外头仍然能够听到声音。小二很快就上来了，问这里是不是有些事情需要帮忙。
陈熹年摆了摆手让他下去，重又看向祝祷安。
祝祷安却站了起来，两人滴酒未沾，祝祷安说：“陈熹年，我知道你是谁，你这些天查了我，难道我没有查过你吗？你对颜时缘的真心，到底真不真？若是你真的喜欢颜时缘，那么你就应该保护好她，不让她出现在我的面前。”
“可是你没有。”
可是你将她带到了我的面前来，让我有看到她的机会，让她身处险境，这就是你说的喜欢吗？
祝祷安冷笑，他走到陈熹年的面前来，抬起手对着陈熹年的伤口一拍。他故意用了力气，看着陈熹年的反应。陈熹年咬着牙，没有让自己展现出来疼痛，他听到祝祷安在他身边小声地说道：“陈熹年，想要报仇，就应该要懂得忍耐。”
“你哄骗人的手段也不高明，让女人和你睡了，让她死心塌地为你。怎么了，你是觉得就靠着我对颜时缘的那么些喜欢，与我争抢她的喜欢，就能够吸引走我的目光，不去查你的身份吗？”
“你还是不太高明，读书人，就只能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只懂得钻研圣贤书，不懂得权衡游走在那些交游关系上，他们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够做到一切。可是这世间并不是只要靠着努力就能够解决一切的。这世间有太多旁人的事情去左右，去改变一切了。
陈熹年脸色微微变化，被祝祷安抓住了，祝祷安根本就看不上陈熹年，他拿陈熹年只当做是荒唐的异想天开者，他冷酷不带半点情愫道：“当初杀了你们全家的时候，我还在想，怎么少了一个人。现在想来，还是你运气太好了。”
“还是我太仁慈了，当时我的爹娘带着我说要找到你的时候，我还说没关系，已经足够了。陈熹年，你的命当初都是我施舍给你的，你凭什么，你哪里配，再来对我算计，再来索要我的命呢？”
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应该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应该求我，不要杀了你才好。
陈熹年拳头紧握，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祝祷安向来只是和他争颜时缘，在祝祷安说出那句嫂子也很好的时候，他都能游刃有余地对抗祝祷安。可是当祝祷安说出那句，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的时候，陈熹年是忍不住的。
那些痛苦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回想起来，自己爹娘的惨状，没有听得到爹娘的最后一句话。他记得那日他出门，是因为刚考了童生试，他考中了，只要等到秋试，他考中举人，就可以带着全家去都城赶考。他相信自己能够光宗耀祖，最起码也能挣个状元及第回来。
那是他的爹娘最希望自己能够有的结局，为了能让自己考试，陈熹年的爹娘总是不计后果，把所有的好的都给陈熹年。可是因为祝祷安，因为他们一家自己的前程，爹娘没有听到自己考过了童生试的好消息，甚至他们惨死，也是因为陈熹年才华出众。
那些坚持了好久，马上就要看到光亮了，可是却被永远地留在了黑暗中是什么感受，就是陈熹年的这种感受。他的爹娘给他的名字中取名熹，就是想要他光明灿烂，可是他却没有能够完成自己爹娘的心愿。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你本来应该对我感恩戴德的。
凭什么呢，陈熹年忍不住了，他抬起手来就想要对着祝祷安打过去。他的确也这么干了，他以为祝祷安会躲，但祝祷安没有。祝祷安将自己送过来给陈熹年打，很快众人围了过来，小二慌忙拉开，就在惊诧之间，祝祷安却先跪在了地上。
祝祷安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对陈熹年道：“求求陈兄成全，我只不过是心中仰慕时缘姑娘，若是不能娶她为妻，我这辈子都没有心思考取功名了。您就当做是她的兄长，成全了我吧，我定然是会考取功名的，到时候会让她做我的夫人，享受荣华富贵的。”
周围的议论声渐起，他们都在说祝公子深情一世，从来没有这样求过人，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对着陈熹年道：女人嘛，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要是耽误了人家祝公子，那可是天杀的做了坏事。
好像一切都变成了陈熹年的不是。
陈熹年先动的手，陈熹年毁人的姻缘。
祝祷安诡计得逞，他此刻看着陈熹年，更像是个看客过路人。他功成身退，将陈熹年推到风口浪尖，这时候他又对人说：“没关系的，我都听陈兄的。”
是在深夜，陈熹年才回来的。我并没有入睡，听到外头有动静，我让小丫鬟把灯点起来，穿了一件衣裳出了屋子，却看到陈熹年失魂落魄地往书房那边去。陈熹年没有来我的屋中，这让我有些愣怔，他怎么了？
“可能是有要事要忙。”小丫鬟说道。
我点了点头，但是心中仍然觉得不对。我也跟去了书房，脚步急切，小丫鬟要跟上来，被我劝住了。陈熹年有不对劲，就算是祝祷安和他说了什么，他都应该先来找我，将今日发生了什么都讲给我听的。
陈熹年似乎受了很大的挫折，我应该去看看陈熹年。
我推开书房的门，陈熹年正在为他的伤口上药。伤口渗出了些血，陈熹年咬着牙一声都没有吭。我走上前，接过他的药帮他扫尾。
“今日怎么这样激烈的，还扯到伤口？”我淡淡地问。
“没什么，只是说话罢了。”陈熹年对我没有说真话，他听凭我的动作，在我做完这一切看向他的时候，他将我一把拉过来。
屋外炸开一道雷，将屋子里陈熹年和我照亮。
陈熹年仔仔细细看着我，对我说道：“祝祷安说，他仍然想要与你成婚，他让众人都觉得他是深情的人，他为了能娶你牺牲了许多。他说，若是他考不上功名，都是因为对你思念成疾，他要我放手。”
“颜时缘，大概祝祷安和你这一辈子，注定是一道劫。”
“若是祝祷安坚持如此，你希望我放手吗？”陈熹年抓着我的手，但是好像又随时都会放开一样。
第47章 困局
47.困局
一时之间，城中舆论好像都压在了陈熹年的身上。我每日都能听到许多声音，那些人来了就是劝陈熹年放手，那祝家已经很是凄惨了，为何你还要这样执念呢。那女子对你来说，不过就是触手可得的。
我那日并没有给陈熹年回答，我不想要陈熹年放手，但是我也在想若是陈熹年放手了，我走到祝祷安的身边去，是不是也可以靠近祝祷安，实行我的复仇计划。若是陈熹年这一环我利用不上，是不是也可以自己行动。
对我来说，陈熹年放不放手都可以，若是陈熹年放手了，他对我或许还会有些愧疚感的吧。陈熹年没有放手，这是他的抉择，我稍微还是有些赢面的吧，我这样子安慰自己，陈熹年对我与旁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陈熹年说：“祝祷安真是一手好算盘，他本来也没那个本事考上功名，但却甩了个包袱给我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但是我没想到，祝祷安会登门来找我。他身为带起这个节奏的人，应该是站在身后看着好戏才对，可是他偏要自己掺和进来，将这局面弄得更乱。陈熹年担心我，对我说若是不想要见，就把人轰出去就好了。
“他现在可是祝安，他也不敢多放肆。”
我发觉了，陈熹年自从和祝祷安见面后，对着祝祷安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敌意，像是触动了他什么痛苦的地方。
“你那日和祝祷安发生了什么，你没有告诉我吗？”我问他。
陈熹年顿了顿，他说：“的确，我没有和你说，也是怕你担心。祝祷安查到了我的身世，威胁了我，但还好，此刻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他应该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在他的眼中，是我拉着你下水，让你入局的。”
他应该还觉得，你只是仙乐居上，他一见钟情的那个头牌艺伎。
身份消息被他知晓，那么就不应该再逃避，不应该再躲藏了。我心中震颤，陈熹年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多天还这样泰然自若的。难怪他那日会像是受了许多打击的样子，原来是这样。
我对陈熹年道：“我可以见祝祷安，他伤害不到我的。”
陈熹年不再坚持，他让人带来祝祷安过来，还叫了几个小厮在门口守着，若是祝祷安做出了什么事情来，好及时止损。
祝祷安来到正厅，看着这样的架势先是笑了，他笑陈熹年小人之心，他现在还能做什么呢？他落了座，看着我：“原来时缘姑娘吃的是这种，有人默默为你做事，护着你的那种？”
“祝公子自己做不到，也不用这样酸言刻薄吧。”我淡淡地说道，“我觉得祝公子是个聪明人，现下这时节应该明哲保身才对，不应该插手进来。”
“我今日来，却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给姑娘指一条明路。”祝祷安说道，“陈熹年并不是良人，你并不了解他，就这样受他蒙骗至此，我不愿看你沉沦下去。”
“陈熹年，他有过心仪的女子的，只是他并未娶她。陈熹年是那样的人，他心中喜欢的，都会放下，颜时缘，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利用你，靠着你将你拉入局中，他就会对你真心相对？他对你，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颜时缘，我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坚定地选择了你的，只要你肯，只要你应允，我立刻考取功名来娶你。颜时缘，只有我对你从一而终。”
我没有说话，我并不知道陈熹年从前心中竟然有一个女子住着。我不懂这是祝祷安的乱说还是陈熹年对我隐瞒，我神色不变，企图从祝祷安的眼中看出些破绽。但是可惜了，我没有看出任何。
祝祷安站起了身来，他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是来与我表决心的。他礼貌地起身，与我告别，让我有些模糊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对我有几分真心。
等到他走了，我才说道：“陈熹年，你出来吧。”
屏风后头的陈熹年出来了，他一直都在身后守着我，外头的小厮陈熹年也不放心的，他自己守在屏风后头，本意是为了护我，却没想到自己成为了局中人。
我坐下来，将没喝完的茶喝完：“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我都听到了，”陈熹年坐在我的身旁，看向我，“有什么想说的想问我的，都可以问。”
“我不知道的，你心中曾经有过一个女子。”我将话口引出来，看着陈熹年，我话中的意思是若是陈熹年心中有那个心仪的女子，我必定不会用这种法子去利用陈熹年。
“我想知道，祝祷安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很想知道，若是真的，你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子的。”
陈熹年沉默了些许，最后他看向我：“我心中喜欢的女子，是一位官家的小姐，她是我从少年的时候就心动的人。”
少年人的心动是最难以忘怀的。后来我记得不太清楚了，陈熹年说的是他如何与那心仪的女子相遇的，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想起我曾经也是官家小姐的，我曾经也可以和陈熹年有这样的缘分相遇的，但可惜了不是我。
陈熹年遇到的那位并不是我。
“后来呢，为什么不去找你心中喜欢的女子？”
“因为她死了。”陈熹年说道。
我恍然，大概在少年人的心中，那样的心动因为并没有得到结果，所以格外珍惜。他的心中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为了复仇，他不得不放弃那位心仪之人，时光错过，当他再没有这个机会的时候，他又在这之中遇到了我。
他对我的那些好，都是将那些他并未来得及加诸在那女子身上的，只能放在我的身上。我成了别人的影子，来帮着陈熹年弥补了遗憾。
所以陈熹年不放手，所以陈熹年才不离开我。
而我竟然如此天真，在这之中错付一些真心。
但是陈熹年对我始终还是不太一样的，若是他心仪的女子，他定然不会利用，而他对我可以。我对陈熹年也不是都是真心，我和他这样跌跌撞撞走到这里，竟然更多的是相互利用。陈熹年利用了我，我也不差，利用了陈熹年的。
我和他扯平了的，可是我在知道他有心仪之人，在我可能成为了别人的影子的时候，还是会有些难过。
我对陈熹年说：“你若是早些告诉我，我便不会与你有那些牵扯的。”
陈熹年说：“我没有把你当成别人的，那短暂的心仪已经过去了，我对你是真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