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从时间上讲我可以是先得知了天王寺教授死亡的消息,才来找一二三先生的,这完全讲得通,只要日本警察没权力直接看我的手机聊天记录。
当然,就算有人真的要看,也只能在我的手机里找到同学群里没营养的内容和某些人错发到群里还给老师看到的涩图。
——不会真有人不小心把不该发的东西发到班级群里吧?不会吧不会吧?
“这是……”
“今天中午的时候尸体刚刚被找到,我从一位朋友那里拿到的照片。”我抱着手臂,看这群人的脸色逐渐变化,从疑惑到震惊,再到茫然,然后他们齐齐看向了那边的天王寺教授,最终其中某些人的表情变得恐慌起来。
等等,恐慌?这时候不应该怀疑这人是假扮的吗?快点给我把你们见鬼的慌张表情收起来啊!
一二三先生依旧紧紧抱着天王寺教授的大腿哀嚎:“导师——你果然不甘心,你回来看我了对不对?!逢魔之时快过去了,我马上就要看不到你了,你快点告诉我到底是谁把你创死的,我这就去找他报仇!”
天王寺教授:“……”
我看到这位教授的表情都不太对了,他面对一群人「原来真的是鬼吗」的表情缓慢的、挣扎着从一二三先生的哭嚎里抬起手,试图解释:“我是活人,还喘气儿呢。”
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一二三寺吾半是喝醉半是真情流露的哭喊里:“导师!你还记得我们2002年的初见,那时候你跟我说如果你遭遇不测,就让我离开东京,换个工作,好好生活……”
被扒拉住的天王寺教授都快崩溃了:“你给我听清楚啊我是活人我不是你的导师,我只是个被他雇来的演员啊啊啊啊啊——”
几分钟后这位假扮天王寺教授的演员去卸了妆,坐在小森侦探的尸体旁边,开始解释自己的来历。
他骨相出众,但被散下来的头发盖住的脸上有大片烧伤的疤痕,要是没这些疤痕的话估计还是挺好看的。
“是这样,大概两个星期前,天王寺先生委托我假扮他来找到他的助手一二三寺吾,希望我能跟助手吵一架,让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做研究的才能,从研究所辞职。”
“他表示自己跟助手感情很深,没法亲自说明,但他自己要去参加一个保密项目,即将离开研究所,如果不这么做的话,等他走后助手很有可能因为没有才能而被刁难或者开除。”
“我等了好几天,一直没有等到助手出门,也联系不上他……本来想退掉委托,但天王寺教授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于是我就每天来一二三先生经常吃饭的餐厅等人。”
他说他是替人办事的专业“演员”,业务范围从帮脚踏五条船的海王约会到替生病的偶像上台演出,再从代没空的家长参加亲子活动到为精神失常的社畜上班,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当然,违法法律的工作他是绝对不会接的,虽然也有些同事因为这点被人忽悠进监狱……但这份工作工资高啊!
我听完只有一句感想:“你好全能啊。”
演员先生面色悲戚,说这是生活所迫,他本来是当影视演员的,车祸毁容之后就没人再用他了,幸好现在事务所的老板收留了他,那个老板还跟小姐你一样是国外来的,叫做夏东海。
夏什么?我听到这个名字就眼皮跳了跳,问他这所谓的夏东海具体长什么样,他说个子高高瘦瘦的,喜欢穿一身红衣裳的男人,每天的娱乐活动就是拿着个老收音机听戏,就是那种咿咿呀呀完全听不懂的东西。
他说到一半看到我的表情,反应过来了,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认识?”
呵呵,该怎么说呢,这听起来八成就是我小叔。我就给他一个神秘莫测的笑,说不认识,我从来不认识什么叫夏东海的人。
演员先生盯着我看了半晌,才说这样啊我还以为碰到老板亲戚了,但这事暂时不是很重要,我要说的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我也不是什么尸体——尸体怎么会动呢对吧?
“尸体……”
“我都说了尸体是绝对不可能自己爬起来的啊!你们在说什……侦探的尸体动了啊啊啊啊!”
演员先生说到一半声调就拐了个弯,惊恐的尖叫差点把餐厅的房顶给掀翻。
就是说,这尖叫声有点过于熟练了,像是某些推理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种,我深刻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家里练好了,就等有一天遇到案件展示谁叫的声音更大。
不,这还是有点过于地狱笑话了。我停止脑补,往地上看过去,原本昏迷的侦探缓慢地动了动手指,艰难地说:“有没有可能,我还没死……”
对不起。
从服务生喊出侦探死了的那一刻我就完全没有怀疑,几位警察也确认过小森侦探是确实没呼吸了,那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所有人都有这个疑惑,于是那位侦探摸了摸脑袋,说他就是为了一件案子连续通宵一个星期触发低血糖debuff,刚才注意到被确认死亡的天王寺教授出现在餐厅里,刚想进来问问……就一脚踩空栽倒在地昏过去了。
“这个啊,我来的时候发现那边的服务生有问题,就借天王寺先生的话题来跟他搭话,你们来检查的时候我已经醒了,为了找到线索我就屏住呼吸……”小森侦探自信地摸着被磕出个月牙儿的下巴,指向了那边的服务生小哥。
——不,也就是说当时确实心跳微弱差点没了吧!不要回避这个熬夜差点猝死的问题啊!
侦探完全没有理会我的眼神,他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大声说:“我调查了天王寺教授近期的行动和消息,发现他一直在躲避什么人,直到12号也就是三天前才忽然出现并且出车祸,这跟服务生先生来这里的时间相同——”
“所以,其实天王寺教授清楚有人要杀自己,假意雇佣演员来扮演他,其实是想让演员先生替他被杀手杀死,自己趁机逃离吧?但他没想到自己意外被货车撞死,没有得到消息的演员和杀手就一直按照自己的步调行动,直到现在。”
“而这位服务生先生……我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你说自己已经干这行很多年,但其实很多细节告诉我你根本不是专业的服务生,而且一直在看时间,以及那边的两位,见到警察和侦探的态度也很微妙,所以,你就是出于某种目的来杀死天王寺教授的杀手,我说的没错吧?”
他意气风发,说得潇洒自然,我肃然起敬,原来这就是侦探,虽然他的推理还有很多问题,但在没有了解到组织这种东西的前提下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比如说天王寺教授清楚自己被追杀这点,还有组织想要灭口这件事……不过组织没想灭口啊,组织就是想把钱追回来,而且也没有什么杀手,只有我而已,我可是兔兔,兔兔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至于这个服务生小哥,虽然他有点问题,但他真的不是杀手……吧?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服务生小哥已经完成了冷酷无情的变脸,把头发抹上去,道:“呵,竟然被你发现了。”
“……”他妈的,话果然不能说的太死。
“确实有人雇佣我来杀他,既然人已经死了,我的工作就完成了——你们想抓到我?没想到吧,我在餐厅里布置了炸弹,只要我想,随时就能把这里炸上天。”
服务生冷笑着,说让警察放他离开这里,不然就立刻引爆炸弹。侦探先生,你也不想看到这这里的人为你揭露真相的任性陪葬吧?
此话一出,那边一直对鬼复活和侦探复活都报以镇定态度的目暮大叔现在也镇定不了了,有留下看戏的客人这会儿惊恐地站起来说听到了计时器的声音,紧张的气氛在整个餐厅里蔓延。
“你先冷静……”
“哼,现在遥控器就在我手上,只要我按下这个开关,这个餐厅就会爆……哎我遥控器呢?”
服务生小哥摸向口袋,他把口袋翻过来倒过去,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现,等了他半天的警察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直接把人给拿下。
看起来很熟练,嗯。
没过多久炸弹也被拆了,餐厅里就恢复了平静,老板甚至说继续营业,也熟练得很。
我还惦记着那钱呢,要去找一二三先生再聊两句的时候就看到伏特加进门,说是师兄让他来找我的,这次任务不用做了,还有电话不要关机,师兄刚才还以为我被警察给绑架了。
我懂,我懂,他就是担心我不好意思说而已,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得倒我?
这会儿演员先生刚好要出门,对我说要去接他老板那个叫花问天的亲戚去事务所了,就是关系户本来应该上午就到了东京,到现在还没跟他联系,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伏特加沉默几秒钟,对我说,你不是就叫花问天吗?
我:……
我忘了,我真的忘了跟伏特加这么胡诌过了,我说其实我不叫花问天,我姓夏,而且我……还没说完呢,演员先生就说我懂,我懂,没关系的,我平时做工作的时候也说是我一个朋友干的,你不用解释,你记得叫你的朋友去事务所就行。
不要懂了!你到底懂了什么啊!!
“我真不是演员,我来东京是追债的,我老板是个被人骗钱的银毛大少爷,那位天王寺教授是学术造假做空项目骗钱的,我在想办法把他的钱弄回来,现在好消息是钱可能在那位杀手的雇主手里……”
“嗯嗯,我知道了,你给我个信物吧,我们事务所名字叫E.M.事务所,到时候你说给了什么东西就能进。”
“……”
说不通了,妈的。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给他,是个很老旧型号的手机,他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说这是什么,你随身带的旧手机?
我说不是,这是炸弹已经被拆了的遥控开关。
演员先生:“……?”
我抬眼看他:“怎么,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会一招飞龙探云手吗?”我早就觉得那个服务生不对劲了,还特意去试探了一下,发现他果然是假服务生,还一直在确认口袋里的东西,不然你以为犯人的遥控器是怎么没的?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章重写过了。
关于事务所名字的来由:
猫猫:兔兔那个事务所叫什么名字,就那个演员事务所
鸽子:em
猫猫:好的,就叫EM事务所
鸽子:?
第13章 Огонёк
“你真不叫花问天?”伏特加看着演员先生脚步飘忽地走了,转头就问我。我说哪能呢,花问天是我朋友的名字,你没看组织的资料吗,其实我叫夏晚。伏特加顿了会儿说大哥没给他看,组织里也不会有别人的资料,你对组织到底有什么误解。
我现在开始觉得到底是我有误解还是他有误解,难道这个组织里互相连名字——我是说假名都不知道吗?且不说没名字怎么交社保的问题,你们一起做任务的时候多不方便啊,家里叫两句也就得了,上班的时候怎么办,该不会真被警察抓的时候当着警察的面打电话大喊一句“营养快线快来救我”吧?
没错,九场真有人代号叫营养快线,别问我为什么,还有个叫旺仔牛奶呢。
“组织真的不试着交一下社保吗?”我决定努力一把,“你看,大家都是组织里的老人了,要是忙到最后连个养老金都没有那就太寒心了,这样不利于组织的团结,你说是不是?”
伏特加还没回答呢,我那命运的后衣领就被人扯住了。那手冰冰凉凉的,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旺旺碎冰冰……不是,是我师兄。
我眨巴眨巴眼回头,说师兄你怎么来啦,你不是让伏特加来接我,自己出去做头发了吗?(伏特加:?我没说过)
师兄的声音在我头顶上响起,他冷淡地解答了我的疑问:“组织没有社保。在这个组织里,没有价值的人会被处理掉,不会浪费资源。”
我就仰过脸去看他,严肃地说那在这个组织里的人都不能善终,师兄我们还是跑路吧,回特拉维夫当我们的黑兔寨寨主和寨主夫人,或者去佛罗伦萨继承当年的黑手帮,怎么听都比在这组织里强吧。
他跟我对视了一会儿,墨绿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两只晃悠的兔兔耳朵,最后他松开手,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别犯病了,任务取消,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我说上班不急,我还得把钱给老板银毛大少爷追回来呢,不然要娶压寨夫人找不到聘礼,好消息是我从小森侦探那里拿到了天王寺宝塔的通讯名录,翻一遍估摸着也就知道他和谁合谋卷钱跑的,对方八成也就是那个想越过组织灭口的人。
师兄转身就走,没半点要停留的意思,只有带着淡淡烟味的声音顺着风传来:“忘了吧。”
我小跑着追上去,蹦蹦跳跳地说:“我记性一向很好,不过既然是你要求的话我可以忘一下!你说的是哪件事?”
“特拉维夫。”
“好的!那就换个地方建我们的梁山泊,所以你对压寨夫人和银毛大少爷没意见对不对!”
“……时有夏。”
他终于不再无视我的问题,叫出名字的时候语气也跟之前完全不同,像特拉维夫的秋天,干燥又冷漠,烈酒和子弹在空气里灼烧,雇佣兵们互相大声吹嘘又嘲笑,最后我穿着带兔兔耳朵的外套爬上桌子,宣布接下来我们要去更热闹的地方闯荡!
就像是热血的侠客漫步江湖,真正的江湖就应该在枪林弹雨的战争里进行;那时候师兄会把我从桌子上拎下来,说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说当然是因为担心你啦,万一你被这群大叔套麻袋敲闷棍我怎么办?
那时候师兄还没现在这么高,仔细想想我们之间的身高差好像就没怎么变,虽然这几年我也长高了,但再见面的时候比划一下竟然还是没多少区别。我跷起脚尖来让我显得更高一点,背包上的耳朵继续晃,那烟味还是很淡,淡到我以为那是从特拉维夫传来的、深重夜色里偶然间醒来时候的冷香味。
他总是会坐在窗前看着远方的天空,那里有时阴云密布,有时能看到云层后灰暗的月亮,我会躺在那里看他的背影,等到他回头看我醒着,问我怎么还没睡,我会说——
“我在,不管你什么时候叫我,我都会在。”我说出了跟过去如出一辙的话。
现在,过去,未来,我们的根扎在泥土里,我们的茎长在阳光下,我们丛生到死都未曾彻底离开过那片生养我们的沃土——即使远在异国他乡,也将最重要的一部分留在那里。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当有人想要找到我们的时候,至少在放着白花的无名墓碑前,能听到我们回应的声音,因为那是我们终究要回去的地方。
我想了很多东西,等回过神来见他还没说话,就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这附近是片公园,工作日的下午满溢着寂静的日光。两只流浪猫在草丛里打架,从这头打到那头,从我脚背上互相撕咬着滚过,然后钻进修剪整齐的灌木里消失不见。有正在给景观树剪枝的工人拿着大剪刀,将那些多余的枝条一点点剪下来,树叶哗啦哗啦地响,一股清新的味道在空气里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