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东升没好气:“没事,洗你的澡吧。”
他对乔宛合的感觉, 或许有男人对女人的心动,但居主导成分的,还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严格要求、关心照顾。女生在里面洗澡,男人在外面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什么的,放在时东升身上,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时东升的想法就是自家孩子莫名其妙被泼了,他得找人把这个事情问问清楚的家长心态。
电话响起, 助理请他下去致词,撂下手机时东升随手搁在茶几上,隔着门交代乔宛合洗完澡别乱跑, 一会儿去楼下找他。
等乔宛合洗完澡出来,不仅发现了时东升给她准备的衣服,还发现了时东升落下的手机。
晚宴结束,梅静妍完成今天的所有工作, 跟其他工作人员交代完毕,就被负责晚宴的主管经理通知王助找她。
王助是时东升的首席助理。
时东升也不傻,直接来问梅静妍这是什么情况。开始梅静妍还有些小慌张,在时东升逼问她也受不了了,她干什么了把她当犯人一样。
忍无可忍,梅静妍脱口而出:“我又没有把她怎么样, 开个玩笑而已。”
听到她承认,时东升冷笑一声:“你虽然蠢, 倒是敢做敢当。”
那个蠢字从亲哥哥嘴里出来还是让梅静妍有种被剥皮的震动,她最坏也就是以为时东升会把她臭骂一顿,然而他说她蠢。
像在骂一个跟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路人。
梅静妍不敢置信,仰起脸来问:“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这种话有多伤人,我们才是亲兄妹!”
时东升冷笑:“不说你蠢,那说你什么,你要是真有点智商,也不至于把蠢事干得人人都拿你当笑话。”
梅静妍当时就有些受不了。
这话确实过分,扪心自问,这事就算不落在乔宛合头上,时东升或许也会骂梅静妍,骂也是骂她工作没做到位,但他一定不会因为着急骂得像现在这么难听。
梅静妍歇斯底里地喊起来:“对,我蠢,我最蠢了,我比得上谁!你什么都教给那私生女,你教过我什么啊,你现在说我蠢,我要是蠢,还不都是因为你偏心!”
时东升气笑了:“我教过她什么?做人做事,哪条还需要人教?”
梅静妍眼睛迅速发红:“那我讨厌她关你什么事,我就是讨厌她,怎么样,就算你偏心你也不能逼所有人都喜欢她!”
时东升冷冷道:“我逼你了吗?我刀架你脖子上了?你欺负人你还有理了?”
梅静妍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负气转身就走。
时东升喊:“站住!”
梅静妍站住回头,带着怨气幽幽道:“你就是偏心,所有人都知道你偏心,你自己也知道你偏心,只是你不肯承认而已,你不光不肯承认,还要逼所有人装聋作哑装作不知情。”
“我讨厌你们!”
这次没等时东升叫,梅静妍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这边乔宛合洗完澡,先打电话给时东升助理,助理告诉她时总现在跟梅小姐在一起,乔宛合又打给梅静妍,梅静妍刚跟时东升吵完架,人还在气头上,就接到了乔宛合电话。
人都是怎么变坏的?
人都是在某个瞬间忽然变坏的。
她们所处的酒店是本城地标性建筑,进驻全球前几的国际品牌,某家顶级会所也设在酒店顶楼。
梅静告诉跟乔宛合,时东升现在在这家会所的某间包厢,还把包间号报给了她。包间里确实有人,是华影公司安排的局,也是集团公关名下的所谓余兴节目,请的都是些圈子里的投资人媒体人。
乔宛合不疑有他,一进会所就有人过来打招呼,询问是不是会员,乔宛合说自己来找人,报了包间号给对方。
对方见她穿得一身崭新名牌,长相清纯秀丽,不由地意味深长道:“你是那个学生吧。”乔宛合以为是时东升跟对方交代过什么,点点头,服务生刷了自己的工作证,让她进去。
推门进来,包间造的景是规矩的中式,屏风外是简单的小包厢,一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小榭流水,沙发上歪坐着几个昏昏沉沉的中年人,帘子后有古筝的声音,一缕细烟直直从兽嘴中溢出,空气里一直有股又香又腻的味道。
两个穿旗袍的女孩子蹲在茶几前泡茶,角落里一个男的抱着另一个穿旗袍的女生窃窃私语,整个氛围古典又迷乱。
她一进来,还清醒的几个男人纷纷回头看,忽然的,有个人笑出声,懒懒地说:“来了这几个,就数这个漂亮点。”
乔宛合跟着时东升也见过不少世面,心里已经感觉到不对劲,把这些人的脸认认真真看了一圈,没有时东升。她心生警觉,转身就走,一个离她最近、坐在沙发尾喝茶的男人拉了她一下,不正不经地问她:“刚来就走啊?”
乔宛合猛地甩开,一脸戒备:“我找错地方了。”
“走错了说明你跟这里有缘分,长得这么漂亮,也想做演员啊,想做演员不会来事可不行。”
乔宛合不愿意,要走,那个人非要她留下来喝茶,就在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沈俊一和几个同期生也推门进来,看到对方的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
说来也巧,乔宛合进来的时候庄野刚好就在隔壁跟朋友吃饭,门口打电话仿佛看到乔宛合一个侧影擦过,进了隔壁一个包间,他越想越觉得像。时东升虽然管她管得很严,偶尔也会带她来这种地方吃饭,他开始还以为是跟着时东升过来的。
想来想去不放心,还是给时东升打了个电话,结果电话一打,接的人是乔宛合她自己,那头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听起来闹哄哄乱糟糟,乔宛合刚一接通就跟他喊:“小庄哥,快点来,他们打人。”
庄野立刻去推隔壁包厢的门,推不开喊服务生过来,但是因为这里安排进来的大多都是会员级别,每年缴纳高额的会员费,保密工作向来做得很好,不管庄野怎么说就是不肯开,庄野也有点火了,指名道姓叫他老板过来。在这里工作的服务生虽然见过不少显贵,但是看对方派头十足,哪怕发火仍然十分的克制,气质矜贵,心中也犯疑。
服务生用耳麦呼叫会所经理,人还到,远远地,大长廊里阔步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时东升。
庄野暗暗吃了一惊,倒不是奇怪能在这里看到他,而是看到他脸上的神色,眉间罩着阴云,整个阴沉地十分吓人。走到近前,他推了推那厚实的仿古实木双开木门,转过脸问杵在旁边的服务生:“开门。”
服务生还在犹豫,他解开西装最后一粒纽扣,抬脚一脚踹向把手,一下一下,踹得木门连带着地面都隐隐在震。连庄野也吓了一跳,这哪还是他认识的时东升,连忙过去拉住了他。
很快,会所经理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他是认识时东升的,忙不迭叫着时总,跟庄野两个男人用蛮力拦住他,又叫服务生开门。服务生这才拿了钥匙来。
门一开,时东升大步冲进去,庄野跟在他后面进来,一进来里面已经乱成一团,茶几被掀翻,茶汤倒了一地,瓷砖地湿漉漉的,沙发上乱摊着几个男女,也不知道是受伤了还是喝多了,还有人拿着手机录像,最显眼的是个男生,拎着另一个中年男人压在沙发上,拳头一下下往他脸上招呼,一脸凶相。
时东升看了一圈没找到乔宛合在哪,庄野也帮忙蹲在地上拨弄翻找女人的脸,不知道是药物还是酒,那些女的状态都不对劲,庄野越找心越凉,一抬脸,就看见时东升在问那打人的男生:“小乔呢?”
那男的竟然也知道小乔,闷声答了一句:“在卫生间。”
时东升立刻奔向卫生间,结果卫生间也是反锁的,时东升拧了两下发现打不开,贴着门跟里面说:“小乔,是我,把门打开。”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
时东升不由屏住呼吸,揪着的心在看到她安全无恙的瞬间刚刚落下没一会儿,又瞬间提起。
乔宛合好得不得了。沈俊一刚跟他们打起来,就把乔宛合推进卫生间,一见时东升,乔宛合抢先告状:“哥,东升哥,他们打我!”
都是时东升教的,告诉她要恶人先告状,乔宛合边说边拉下自己衣领给他看,脖子处是两道抓痕,大概是之前被男人拉扯时留下的,淡到就剩浅浅的痕了,被乔宛合借题发挥到了极致:“你看,你看,他打我这儿,抓我这儿,还推我,我差点被他推倒了,对了,他还给我灌酒!”
“没喝吧?”时东升眼皮一跳,沉声问。
乔宛合猛摇头:“他们逼我喝,我一口都没喝!”
时东升目光幽深,伸出手指剐蹭了伤处几下,沉默不语。感觉异样的庄野有点心惊地看了他一眼。
他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时东升。
有些人发怒像是火山爆发,歇斯底里,但是庄野认识的时东升向来内敛深沉,他会骂人,也会大发雷霆,但是当他真正怒火中烧到濒临失控的时候,他反而比任何人都平静,像是密密燃烧的火焰,被封进了火山。
确定她没什么其他问题后,他一言不发拉起乔宛合往外走。这时候庄野也接到了会所老板的电话,说现在外面来了很多记者,大概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这些会所里本来就有很多被记者买通的“眼线”,消息一向灵通。
一行三人经过沙发边,沈俊一坐在沙发上,也在打电话,抬头看了看被拉走的乔宛合,乔宛合回头叫他,像叫童年一起放学的小朋友:“走啊。”
只有乔宛合停留在那个时候,只是沈俊一再也不可能因为小伙伴简单的一句话就跟她走。
沈俊一笑了笑,摇头:“我等个人,你先走吧。”时东升跟着看过来的眼神几可杀人,沈俊一耸肩而笑,仿佛一点都不在乎这人是自己未来的大老板。
乔宛合狐疑地看着他,一步三回头,被怒火中烧却不动声色的时东升强行拉走。庄野快步随行,收起手机告诉时东升:“外面现在都是记者,要不先等等,我让我司机把车开到门口。”
酒店门前的喷泉池边,媒体记者长枪短炮地镇守,连经过的路人都停下来用手机录视频,还以为又是什么已婚明星出轨之类的劲爆消息。
出门前,时东升脱下西装外套盖住乔宛合的头,一臂护住她,顶着刺眼的闪光快步走出旋转门,记者当然都认识华影这位年轻有为的时总,他为人低调自律,很少有机会出现在小报八卦里,这次是会所有服务生透消息给他们,说是华影旗下的练习生在这里闹事,看到他出现把所有人激动地不行。
这群人本来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为了博眼球,自然不会放过跟时东升一起现身的乔宛合。
“时总,听说会所有华影练习生闹事是真的吗?”
“这些年华影一直深陷陪酒绯闻的影响,对此时总您有什么想和公众媒体澄清的吗?”
“里面打架的是《造神》的哪些练习生,有xxx吗?”
“您身边这位也是华影的练习生吗,她跟此次事件有关吗,将来也会出道吗?”
对着那些争先恐后递到眼皮底下的录音设备,庄野发挥了生意人的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笑呵呵地打圆场:“误会了,大家误会了,不是什么练习生,家里的小朋友在这里过生日,闹得动静有点大,更不是什么打架斗殴。”一边说一边突破人群,送两人上车,自己跳上副驾驶座,司机开着车艰艰难难地离开。
车外街灯一盏盏曳过,将这种灯火酒绿的城市衬托地越发浮华,而与外间气氛截然不同的是车里的压抑,车上时东升一言不发,气压低得叫人害怕,搞得副驾驶座上的庄野也压力巨大,他们一家人关起门来的事,掺上他一个外人,里外都尴尬。
也是因为庄野在,时东升没有一上车就跟乔宛合发难,沉默片刻,看着窗外才忽然冷冷开腔:“k/粉,摇/头丸,冰/毒……只要一想到酒里会有这些东西,你还想跳什么舞,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完了!”
乔宛合立刻解释:“我没喝,我一口都没喝,他们硬逼我喝,沈俊一才跟他们打起来。”
不提沈俊一时东升还能压住火,一提到沈俊一这个名字他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掉转头来盯着乔宛合,一字一句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去不认识的夜店pub,不要去!好,你很好,拿我的话当放屁,那个垃圾说去你就跟去!”
乔宛合没来得及跟他说自己是碰巧遇到沈俊一,时东升自然先入为主地以为是沈俊一撺掇她一起去。
在时东升身上有着普天下所有父母的通病,自己的孩子单纯至极,他/她的堕落纯粹源自外界的诱惑。
而听到垃圾两个字的乔宛合也有点生气。
“你不准说,沈俊一才不是垃圾。”
时东升额角青筋突起,不知道是无法忍受乔宛合竟然被这种人迷得神魂颠倒,还是愤怒她为维护那个垃圾而让自己闭嘴。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车窗自己的倒影冷冷道:“我说错了吗,垃圾就是垃圾。”
他转过头,一指指着车底,用近乎严厉的语气一字一句道:“这种人生来就在底层,有那样一个父亲,你以为他能接受多好的教育,你以为他跟你谈恋爱是喜欢你吗,你去问问他看,他自己信吗,他配吗?这种垃圾为了出人头地,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