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一夜，时东升照常精神抖擞地去开会，乔宛合也不好意思再请假了，依然去节目组实习。
毕竟是跟娱乐圈相关的行业，早八人早就看到了乔宛合发的那条微博，她所经之处都是窃窃私语，有些不知情的也在科普之下迅速更新八卦。
她凌晨发的微博也在他们那个小小的实习群里传遍了，重点反而不是她跟沈俊一的关系，而是她那个神秘的未婚夫。
有说是华影高层，身价过亿，有说是宁城富二代，从事金融投资，家族名下有宁城大半的不动产，还有说两人是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也是因此，乔宛合在他们群里的存在微妙起来。一个人家境好一点，身边可能会吸引一大群朋友；但是一个人的家境好到一定程度，反而会让人不敢靠近。大概是出于这种心理，几个实习生不约而同地疏远起了乔宛合。
背后，乔宛合一直是她们讨论的共同话题。
他们都默默关注着乔宛合的微博。
托沈俊一的“福”，乔宛合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在热搜占据一席之地。
她的微博都是些生活记录的vlog，旅游、吃饭，陪妈妈去英国伦敦看话剧，去中国台北看画展，一个标标准准的白富美日常，时家确实没有亏待她。在乔宛合里眼里，这只是她的生活日常，但在有心人眼里，其实跟炫富没有什么区别。
背着乔宛合，他们仨还拉了个小群，每天研究乔宛合那些微博，她“未婚夫”的来历，还有乔宛合日常的着装，其实她来实习的衣着和包包都算很朴素了，车也不开，每天都是坐地铁，要么打的。但是这仨人总能从她的言行举止中找找出一点所谓“白富美”的痕迹，作为三人组八卦的谈资。
乔宛合从来不透露自己的家庭，就算三人组有意打听，她也只是一笑而过，久而久之跟其他实习生也越走越远。
实习拢共一个半月时间，结束之后会有两个转正的名额。小马哥准备考研，明确表示不会留下来，这就暗示田秀文、郑彬彬和乔宛合中有一个人不能转正。
实习生打分主要分为领导评价、同事给分以及互 | 评三部分组成，前两部份分数大差不差，在最后一个环节，乔宛合怎么都没想到另外三个人都默契地给了自己最低分。
还是分差拉得很大的那种低分，比如正常的一般都是7、8分，他们给乔宛合的都是2分、3分，2分，1分这种分数。
分值出来的时候，负责的主管都愣了。因为互 | 评不是匿名，大家在一起实习这么长时间，多少有点感情，也会顾及一下面子，客观评价彼此，故意打这么低的分数不仅伤人，而且明显带有针对性。
公布分数的时候，乔宛合自己都有些愕然，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郑彬彬没看她，小马哥低头看手机，田秀文的目光跟她对视了几秒，又迅速飘远。
结束之后主管让其他人先走，到时候会把留用名单发到邮箱，又把乔宛合单独留下来谈话，一方面是为了安抚她，这些分数不会写进她的实习报告里，另一方面也是询问她的意向，之前其他一些部门都来打招呼要人，想要乔宛合毕业之后过去入职。
乔宛合心里也明白。他们要的不是她，是她背后的人脉。
等谈完话下去，时间也不早了。郑彬彬一行人也还没走，刚好就在路边等班车，本来有说有笑的几个人一看乔宛合过来也不笑了，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他们不理乔宛合，乔宛合更不想搭理他们，班车又迟迟不来，气氛过于尴尬。几个人眼神交换，最后还是田秀文禁受不住良心的谴责，主动过来打了声招呼。
站到一边，田秀文小声说：“小乔，我们不是故意针对你，毕竟像你这样的也不缺一份工作，让你家里随便给你安排个工作都要比现在轻松一万倍吧，做节目多累呀……”
乔宛合没搭理她，她没反应反而让田秀文觉得难堪、觉得尴尬、觉得隐隐的恼怒。
她忽然激动起来。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你有考虑过我们这些人吗？”
“你什么都有。你的微博对我来说就是另一个世界，我根本想象不到原来还有人过着这种生活，我从来不敢相信有些人最大的烦恼竟然是刷gre的分数。可我们呢，你看不起郑彬彬拍马屁做人情，因为你不需要，你不需要讨好别人去获得想要的东西，你没有体会过我们这种人的处境，你明白吗，你现在能明白为什么我们都不喜欢你吗？”
在饥饿的人面前，咀嚼声过重似乎都成为一种罪过。
路上车来车往，喧闹不息。
乔宛合有点生气。
不是气田秀文这么说自己，因为她根本不在乎，可是她竟然嘲笑自己的gre成绩，有些人英语语感就是不好不行吗，而且那也是她好几年前发的微博，现在她gre已经有102了好吗！她很生气地反问对方：“我有的东西又不是问你拿的，我家里对我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喜不喜欢我我才不在乎，因为我也不喜欢你们。”
被爱包裹大的孩子，她连吵架都没有杀伤力。让人觉得可笑，又觉得自己很可怜。
时东升的车刚好看到，远远地看见乔宛合站在路边。车靠边停下，迎出来的面孔俊朗立体，叫她：“小乔。”
一起看过去的除了两个女生，还有不远处的郑彬彬和小马哥。
几个人心头心潮涌动，相顾愕然，在华影实习，哪个能不认识时总，只是在乔宛合身上又一次被刷新认知——时总认识她？
乔宛合转头见是时东升，诶了一声，跑过去拉开车门，头也不回。时东升目光冷漠地扫过他们几个，回头等着乔宛合把安全带系好。
车子绝尘而去，也证实了他们心底刚刚的疑惑。
照片上她的未婚夫究竟是谁？
那一瞬间心里空空的，田秀文茫然若失：她未必没有珍惜过跟她的友谊，只是她的友谊作为普通人的田秀文根本招架不起。她也想要单纯天真，不谙世事，可是生活没有给她这个权利。
第32章
再说回沈俊一那里。
因为之前的舆论风波, 反而替他虐了一波路人粉，沈俊一以绝对优势断层出道，斩获c位。
他红得具象可见, 出道放送结束的当夜，微博开屏就是他代言的广告, 出道不久已经被大封杂志预订封面人物，开启他的刷封之旅。粉黑交战下人气异常高涨，爱他的爱得要死，恨他的也恨得要死，一时之间，关于他的热搜盘踞高位，关于他的讨论经久不息。
这跟乔宛合已经完全没有关系, 他的人生和她的人生就此交错，奔往更高的位置去。
这些年，时宝龙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心脏本来就不好, 常年耳鸣、肩痛，尤其是前两年刚做完心脏起搏器手术，总是心慌气短，血压也降不下来, 一次在高尔夫球场上忽然呼吸困难，大量出汗，差点休克。
近年来一直都在澳洲疗养，因为周瑾放不下国内的女儿，经常两头跑，时宝龙也就跟着回宁城养病。
话说回来, 时宝龙对周瑾是真的没话讲，对乔宛合跟对自己亲女儿也没差。跟前妻刚离婚的时候, 时宝龙迫于梅家的压力订下遗嘱，这两年他明显感觉自己身体大不如前，急景凋年就在眼前，于是他找律师重新改了遗嘱，把周瑾和乔宛合都放进名单里。
这年除夕，时家没有大操大办，周瑾在时家自己的酒楼定了包间，几房的亲戚凑在一起吃了顿便饭。
不光是时宝龙自己，连周瑾她都有感觉，笑容也不多。吃过年夜饭，按照客家人的风俗，晚辈都要给长辈磕头。
小辈大多都是时宝龙的孙子辈，大部分都十几岁，最大的一个是时宝龙小弟弟生的儿子，今年高二。
晚辈一个一个过来磕头作揖，周瑾把乔宛合拉到一边，让她一会儿也去给时宝龙磕个头。
大家一个个排着队磕头，从低到高像一串萝卜头，乔宛合排在女孩子最后，有点尴尬，她不光是里面最大的，还是里面个子最高的。
时东升跟另一个长辈在说话，惊讶地看到她出现在“磕头队伍”中，忽然笑了下。
女孩子只要弯腰作揖就行，但因为之前周瑾跟她叮嘱过，乔宛合规规矩矩跪下磕头，口齿清楚地说：“时伯伯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小姑娘面色红润，穿了一件中式旗袍，看着就喜庆，时宝龙笑呵呵地递过红包：“好好，新年快乐，你也快乐。”
除夕夜吃完饭，周瑾安排司机送亲戚去酒店，忙完还要送时宝龙回医院做心电图复查，让家里司机送乔宛合回老宅。
住家阿姨都放假回家，连一直带她的崔阿姨今天也休息，偌大的别墅就她一个人，乔宛合总觉得心里毛毛的，睡之前还检查了家里所有监控和报警系统，又小心翼翼地把卧室门反琐。
凌晨两点，楼下传来一阵引擎声响，乔宛合猛地睁开眼，听了一会儿像是时东升常开的那辆奔驰车。
就像别人能分辨大人的脚步声，她能分出时东升所有车子的引擎。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啪嗒啪嗒跑下楼。
楼梯刚走到那个拐弯，时东升刚好推门进来，在门口换好鞋，拎着西装穿过前厅看到光着脚往下走的乔宛合。左胳膊圈了一只大号的玲娜贝儿，右手提着星黛露的长耳朵，穿了一件复古提花的蕾丝连衣裙睡衣，一头黑长发贴脸直直垂下，仿佛很大了，又仿佛还是那么小。
时东升一挑眉：“大晚上陪你的人挺多啊。”指的是她手上这么多只迪士尼朋友。
但是把乔宛合给吓的呀，她完全想岔了，带一点哭腔愤怒地喊：“东升哥，深更半夜你不要开这种玩笑行不行！”
做个人行不行！
时东升不解看她，看她垮起一张小脸忽然又笑了：“怎么，家里就你一个人？照顾你的崔阿姨呢？”
“回广东过年去了。”乔宛合赶快走完剩下台阶，选择站得跟时东升近一点，就算真的有鬼，两个人好歹也比一个人安全。
自从沈俊一事情之后，两人几乎没有再独处过，虽然他们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这种改变让他们无法回到从前，也无法更加靠近。无人的黑夜仿佛让两个人都自在了一些。
乔宛合赶紧问：“东升哥，你还走吗？”其实很早之前时东升就不常来这里住了，平时住在市中心的公寓，忙起来就睡在公司，所幸家里还剩点他的日用品。
时东升随手把西装丢在客厅沙发的扶手上：“不走了，来来回回太累。”乔宛合连忙抱起他外套，狗腿道：“东升哥我衣服给你挂起来哈。”
时东升没说什么就上了楼。
虽然很多事都变了，但是时东升给她的安全感一如既往，她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借着这点安全感的余晖继续赖在里面。
过了平时入睡的那个点，乔宛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房门被敲了两下，乔宛合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就听到时东升在外面说：“煮了点夜宵，想喝牛奶自己下来。”
乔宛合睁开眼，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
时东升换了一身烟灰色的家居服，在一楼的开放厨房忙活。
乔宛合趴在岛台上补当地电视台的春晚节目，这个电视台每年都有好多华影的艺人参加，搞得跟华影的集团年会一样，说得还都是当地的方言，大家穿得红红绿绿，平时都不敢穿出去见人的衣服，也不会觉得丢人，嘻嘻哈哈地唱歌跳舞。
熬着夜看春晚，让乔宛合总算找回一点过年的感觉。
她记得小时候都是跟着时宝龙去看现场，每次都要熬到很晚很晚，因为不光有节目，演出完还要带着公司的艺人跟电视台领导见面、拜年，感谢他们一年的照顾，也希望来年继续照顾。
从小时宝龙就特别疼她，抱着她去节目现场拜年，那时候别人都以为是他亲生的。
她小的时候五官细巧，眉清目秀，到哪都有人说她漂亮，问她长大要不要当大明星。在时宝龙身边的时候，她听过各种各样好听的话，后来长大了她也听过各种各样难听的话。但是扪心自问，从时宝龙到时东升，对她是真的没话说。
乔宛合看着时东升的背影，宽肩长腿，露出的手臂肌肉匀称结实，因为常年健身，跟电视里的爱豆比起来会有点壮。
她不免会想，如果时东升去当爱豆，以他这种性格，让他比个心卖个萌不知道会不会被他弄死。
她的手边多了一杯热牛奶，时东升给自己做了一小份锐角的烟熏三明治。乔宛合忽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周瑾，没有人会像时东升一样对自己这么好了。
乔宛合有点感动，她一脸天真地问时东升：“东升哥，你会一辈子都对我好吗？”
时东升在她对面坐下，随口道：“那得看情况。”
他好像有很多种看情况。加不加班要看情况，应不应酬要看情况，小时候她问他奥数题，他给她讲做题过程的时候也是：“这个题要看情况……”
乔宛合睁大眼难以置信地问：“什么情况啊？”
时东升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将来我要是结婚就说不准了。”
乔宛合开始还有些受伤，但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情况”，她自言自语道：“对啊，你要是结婚了，我们也不能像现在这个样子了，哪有人无缘无故地对人好一辈子的嘛。”
她越是这么豁达，时东升心里反而不舒服。他问她：“你就不信有人真的会对一个人好一辈子吗？”
“怎么可能啦？”她肯定地说，“除非是爸爸妈妈，但是现在新闻也说了，很多爸爸妈妈都不是很负责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