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芙秀摇头道:“只是正好娘娘在,这些东西便也能下得了。”
“所以是有人借着我的名义白嫖并且事后也没有告诉我?我就说那锅的味道怎么吃到后面越来越奇怪……”恍然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那我昨天捞丸子的时候为什么没看到过这些东西?”
“您和刘太医在里面聊天的时候就已经都被捞起来吮完了。”芙秀反手一个顺指,供出袁西:“他吃得最多。”
简昕顺势望去。
袁西茫然四顾。
“是哪个一片一片的吗?属下还以为是海里的什么新鲜物,怪好吃的,就多吃了些。”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东西能好吃?
“你的身体现在还舒服吗?”吃了那么多大补之物。
袁西试探性地在原地蹦了几下,而后站定,放空着脑袋感受体内的变化。
半晌,扶住肚子:“挺好的,只是有一种内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感觉。”
说罢,鼻尖捧哏似地哗然淌下两行温热。
芙秀:“……”
简昕:“……”
横冲直撞的不是你的内力,是你的阳气。
“他年纪这么小,补成这样,会出事儿吗?”芙秀有些害怕。
简昕也有些迟疑:“虽然没学过医,但感觉情况应该不会太好。”
袁西自己倒是很快便冷静下来,摆手道:“无碍,属下这应当是快要突破的迹象。”
“……”
为什么封建社会也有中二病。
简昕无奈地扯过他的后领,提着人便往外走:“我还是先带你去败败火吧。”
第29章
这厢,奉命而来的赵正德才踏进御膳房,便见庭院中正围坐着一圈人。
瓜子清茶,谈笑风生,好不悠闲。
他掸了掸拂尘走近,站定在众人身后,扬声道:“这都围在这做甚么?没有活干吗?”
这声尖锐的嗓音陡然在众人身后响起,惊得在座几人嘴里的瓜子皮都来不及吐,忙不迭跳起身。
转头一看站着的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赵公公,心底更是一吓。
皇帝的饮食起居都是由赵公公一手负责,但细节都是由底下其他人来安排。平日里都是由甘泉宫一个姓冯的小太监同他们御膳房对接,今儿是什么风竟把总管给亲自招来了?
几人迈着碎步走至其面前,有些摸不着头脑,生怕是御膳房这几日办事不力触怒了皇帝,皆虚着心嗡声行礼;“奴才见过赵总管。”
“起吧。”赵正德高仰着头,转动眼珠瞥了这群人一眼:“昨夜是谁掌的厨?”
几人面面相觑,报上一个名字。
“将人带——”
“诸位,我们回来了。”
赵正德正说到一半,猛然被门外一声清稚的声音打断。
只见面前几人也皆是脸色一阵巨变。
“?”
这声音怎得如此耳熟?
赵正德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茫然回头一看,便见门外风风火火跨进来三个身形不一的人影。为首那人一身素青袍裙,长发披散,粉黛未施,虽是一身与皇后显贵之位全然不符的寒酸,但那张脸赫然是简昕没错。
他愕然:“皇后娘娘?”
她也是没料到这个点还能在御膳房里碰见老熟人,心下一虚,稳当的步子一顿,下意识就想转身告辞。
恰在此时,憨厚小胖端着一锅气孔还在冒着白汽的陶锅,面颊透红,咧着嘴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一边高声喊到:“娘娘刚煮的梨汤好啦,大伙儿都拿碗来分着喝了吧!”
视线一转,正好看到了门口的三人,洪亮的声音更添了几分热情:“娘娘这么快就回来啦!另一锅还在炉上呢,俺一会儿帮您再端出来。”
“您说说,娘娘昨日又是准备火锅又是烧海鲜的,今天又跑来煮了两锅梨汤,俺们可真是有福气啊!”
他这边刚将梨汤放在了圆桌上,感慨完一抬头,便和面前眼角微微抽搐的赵正德正正撞上了视线:“呦吼,见过赵总管,难得难得啊,不知总管亲临御膳房,可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简昕:“……”
赵正德:“……”
他全当没看见面前这个人,转身叫住了急欲逃离的简昕:“皇后娘娘请留步,奴才这儿有些事要同娘娘聊一聊。”
*
隔间内。
简昕拿起汤勺舀了了整整一碗,又往里多夹了好几块果肉,双手端着汤碗放在了赵正德身前的桌面上。
她笑容谄媚:“赵公公请,别客气。”
看着面前这碗腾着热气又散发着果味清香的梨汤,切成块状的雪梨已经被煮得剔透,柔和了肉中的颗粒,在清盈的汤水中更显得如无暇白玉,叫人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可这他哪敢喝啊。
“不不不,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不渴,娘娘自个儿喝便好。”
“没事没事,这还多着呢。”简昕挡住了他想将瓷碗推回来的手,态度坚决:“赵公公莫要推脱,您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了啊。”
“……”
见简昕又是伸手往他这儿挪了一寸,眼神十分坚持。踌躇半晌,他只好无奈地捧起梨汤:“谢娘娘赏赐。”
简昕摆手道:“不客气不客气。”
只是话音落下,两人间陡然陷入了沉默。
简昕轻咳一声,准备先发制人:“千守阁没粮没食的公公定也知道,我和芙秀吃点苦吧也就无所谓了,只是袁西这孩子身体不太好,又还在长身体,那天待树上给他饿的啊,啧啧啧,要不是我和芙秀接着,这孩子估计是凶多吉少啊。”
“你说这孩子才刚送来我身边没几天,我就给他裹了白布给送回去,那皇上看着得多糟心啊,对吧。”
“皇帝培养一个暗卫也不容易,所以我就想着啊,反正离这御膳房也近,与其在那儿饿着肚子,不如每天过来蹭个饭。而且多了几张嘴,还能免得有些菜给浪费掉,这岂不是一举多得好事。”
她苦口婆心:“所以啊,有些事情公公其实也没必要都跟皇上说的。皇上日理万机,少听些闲杂琐事,海马体少些负担,更有利于大脑健康。”
赵正德干笑:“是吗,奴才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简昕讪讪道:“是啊是啊,不知赵公公方才是想找我说什么事情呢?”
他回过神来,挺直了身。
“是这样的,皇上昨日吃了御膳房送来的海鲜,今早起来病……觉得甚是好吃,便差遣奴才来问问。”赵正德临时改了口:“方才在外面听见那厨子说,昨夜那海鲜是娘娘您做的?”
她宕机一瞬:“是我做的没错,只是我这也不是做给皇帝的。他是怎么吃上的?”
“这,那可能是御膳房送膳的宫人搞错了吧。”
赵正德心下思忖。
既然是娘娘的手笔,那还是先不要告诉皇上的为好。免得前头的心病还未好全,眼下又添上一个新堵。
“既然如此,奴才这也没别的事了,便先行告退。”他将碗搁在桌边,欲行一礼而后回去复命。
简昕心下一急:“等等,这个,赵公公还是同皇上说那海鲜是旁人做的吧,莫要将您在御膳房碰见我的事说出去。”
“娘娘且放心,奴才心里有数。”
一个‘鸡飞蛋打窝里斗’的结局和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结局。
他断然是脑袋抽了才会选前者。
“好好好,那就麻烦赵公公了。”
“娘娘客气。”
正欲抬步,视线陡然扫过桌上那一方空碗,心下一动。
他转了步子又走回桌边:“娘娘这梨汤好生鲜甜,不知奴才可否带一碗回去给皇上尝尝?”
“啊,这个……也可以吧。”简昕答应地极为勉强。
赵正德全然当做没看见她眼里的嫌弃,乐呵着舀了满满一大碗,小心翼翼捧着回了甘泉宫。
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出了门,简昕揉了揉眉间,将一直候在门外的芙秀和袁西唤了进来。
“自个儿舀碗喝了,清脾降火。”言罢,将目光落在袁西身上:“特别是你,刚带你去太医院瞧过了,太医怎么叮嘱你的应该都记下了吧?”
袁西点点头:“注意饮食,要吃清淡些。”
她望着面前这张稚嫩又懵懂的脸,忍不住嘴碎:“以后别看见个不认识的东西就想着要上去尝鲜,撑死你。”
“哦。”
芙秀嚼着嘴里的果肉,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娘娘,您怎么跟袁西他娘一样。”
简昕瞥了她一眼,手里抢过她的勺子,又挖了两块往她嘴里塞:“我还是你爹呢。多吃点,少说话,之前怎么没见你嘴巴这么多。”
“唔……”芙秀动了动被撑满了的嘴,眼神幽怨。
*
另一头。
季柕拧眉看着面前这碗刚被端上来的瓷碗,不明所以地抬头,用眼神询问站在一旁的赵正德。
接收到视线,他立即躬了躬腰:“禀皇上,这是御膳房刚煮好的梨汤,润嗓子的,您多喝点。”
季柕沉默了一瞬,将碗挪到一边,拿出纸笔。
【朕叫你去办的事呢】
“奴才已经问清楚了,是御膳房的厨子在研究的新菜种,这取菜的宫人眼乱,一不小心就顺带着也给拿来了。”
“那边的人也知晓犯了大错,早起便给您煮了这碗汤,这雪梨也是昨日刚运进宫里的,正新鲜呢。”他说得恰有其事,眼不眨脸不红,又将碗挪了回去:“皇上您趁热喝。”
季柕半信半疑地接过他递来的勺子,舀了一勺浅尝一口。
“皇上觉得如何?”
入口微苦,回味甘甜,清口而不甜腻。
他点点头。
确实比往前喝过的都要好。
“奴才今早刚踏进御膳房那院子便闻着厨房里这味儿了,里边好似是加了些甘菊,倒是挺特别。”
季柕长眉一挑。
【你今日倒是挺闲一直在朕边上说个没停】
赵正德:“……”
瞧瞧这字里行间掩不住的嫌弃。
他很是有自知之明地退至一旁:“皇上您慢慢喝着,奴才先行告退。”
待其离去的脚步声渐远,屋中无人后,季柕方才又将碗端近了些,直接抽走了汤匙。
这梨汤确有缓解喉痛的奇效,只是配的勺子太小,喝着难免有些不过瘾。
他将碗碟送至嘴边。
满碗的梨香瞬然涌入鼻腔,犹如玉露洒落至枯草根叶之间,神奇般驱散了这几日压积的疲意和烦乱的心绪,将他整个人都顺了个通畅。
只是几口,这满碗的鲜汁便尽数入腹,似幽林清泉里流出的一汩净水,顺着壤间缝隙浇溉过每一处枯枝。
沁脾的清香犹然萦绕齿间,难消难散。
季柕放下瓷碗,掏出干净的白帕擦拭着粘上了水渍嘴角,尤是从不重口腹之欲的他此刻也不由感叹。
这御膳房,确实有点东西啊。
第30章
前朝的朝议休了整有一旬,转眼便至渐暖的初春。
集在苑围瓦顶的积雪消融,屋檐滴水如串,连着潮了几日才堪堪见晴。
回巢喜鹊拂去年初最后的一缕寒意,立满院墙的枯枝也终于抽出了新嫩的叶芽。宫人们都脱下了包身的厚麻,没了晨昼沁骨的寒凉,日日迎着散暖的朝阳起休劳作,人也不由地快活了几分。
近日的皇宫也格外热闹,上至朝臣百官,下至握帚小卒,皆是一馈十起般忙碌了起来。
两日前。
简昕正躺在摇椅上享受着一亩地没有牛乖儿勤女热炕头悠闲生活,清茶刚喝两口,书页未翻到十面,门外便来了一位面生的太监。
正站在一旁服侍的芙秀见状,疾步走至门口,挡了来人的去路。
若是在未央宫,觐见皇后需得先候在大门外,待通报至简昕本人,应允后方可入门。如今在这一眼便可见底的卑宫,难免会失了礼节。
那太监也深谙其理,忙拱手道:“小的奉赵公公之命前来传话。皇上后日便要启程春蒐,娘娘这两日可先回未央宫准备一番,届时需随队同行。”
所谓春蒐,便是春猎。沿袭至今已有三朝历史,由观星令于朔日夜查天相,取大吉十四日,按照本年朝历本是定于上月廿四,应得圣上龙体抱恙才推迟至本月初五。
芙秀皱了皱眉:“今年怎提前两日才来通报?娘娘出行在外十余日,衣物食点皆需早些打点,现下才回去收拾,未免太过匆忙。”
“皇上的身子也是前些日才有所好转,这也是为了赶上吉十四日才临时定下的日子。且今年恰是闰年,同行名列较往年多了一倍不止,内务府这些时日也是焦头烂额,还望娘娘勿怪。”
芙秀抿着唇,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劳烦公公跑一趟了,我会转告娘娘的。”
闻言,太监又将手一拱:“那小的便先回去复命了。”
“公公慢走。”
见门外那抹蓝色的身影拐入墙后,简昕盯着正走回来的芙秀,问:“你这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看?那人是来干什么的?”
她走回摇椅边上,止不住郁闷:“是甘泉宫来的太监,叫娘娘您赶快些回未央宫收拾东西了。”
“干什么?”简昕有些惊奇:“那皇帝思来索去终于觉得还是把我扔出宫比较好吗?”
乐得她往嘴里抓了一把花生:“看来这人心地还算是善良。”
“您在想什么呢娘娘。”芙秀略有些无语:“后日您得跟着皇上一起去春猎,得赶在明日夜里前把要带上的衣物都收拾好。”
“往年您的骑装都是提前一个月交由尚衣监赶制出来的,今年通知的未免也太迟了些,娘娘恐怕只得继续穿去年的那件了。”
简昕倒是不在意能不能穿上新衣服,只是春猎,她眼睛一亮,那岂不是可以直接出宫了。
她合上书页,不由地坐直了身:“能出去几天啊?”
“历年都是十四日,十日狩猎,四日祭祖。若是得空,也有可能会在城周巡视一日。”
“倒是挺不错的。”简昕连连点头,直接站起身来:“走吧,回去收拾东西去。”
见她两脚兜了风似的便要往外冲,芙秀赶忙伸手拦住:“诶娘娘您走这么急作甚,奴婢这茶壶和果盘儿都还没收呢,留着回来都得臭了。”
简昕转腕反握住芙秀的胳膊,将手上握着的书扔到她怀里,无所谓道:“哎呀臭就臭了吧,收拾衣服要紧。”
路过门边那颗树时,不忘挥着小臂提醒正在打瞌睡的袁西:“嘿!醒醒!回去了!”
芙秀一手牢牢护住怀中的纸书,生怕把这看着就金贵的东西给压坏了,不明所以:“往年也没见着娘娘您这么积极,这宫外到底是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