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卫腰间佩刀出鞘,直指谢元丞。
罗义初见状抬了抬手示意私卫不要轻举妄动。
私卫不解:“大人?”
罗义初道:“本官还没死呢说的话你就不听了?”
私卫悻悻把刀收回刀鞘。
“这位大人,本官不过说了这么两句就生气了?”罗义初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知死活的贱感,“你也太好激了。”
谢元丞猛地回头看向叶从意,见她身后不远不知何时多出来几个人,正蹑手蹑脚朝她靠近。当机立断踢了几颗地上碎石往叶从意身后袭去。
叶从意反应灵敏,在看到谢元丞回头后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继而躲开偷袭,往谢元丞所在方向退几步拉开距离。
却不料就在叶从意靠近谢元丞的一瞬,墙檐上又落下一道黑影,黑衣人把叶从意双手钳在身后控制住,长刀横在她颈间。
这个黑衣人不知在墙檐上悄无声息潜伏了多久,骤然出现让谢元丞措手不及。
“啧啧啧,”罗义初又出声,“本官都好意出声提醒了,怎么还那么不注意呢。这刀剑不长眼,这么漂亮一个小娘子若是一不小心被伤着了,你做人夫君的不心疼,本官可还要心疼好几天呢。”
谢元丞钳制着罗义初的手紧了紧:“放了她。”
罗义初又道:“大人呐,你身上并无一兵一刃,拳头就算再硬也比不得本官那下属的刀硬。本官劝你还是收了其它心思,乖乖束手就擒,也好让你这漂亮夫人免受皮肉之苦。”
谢元丞被拿住软肋,手上当真松了两分力度。
叶从意闻言立马道:“谢……别管我,你不能出事。”
“你听你夫人的没用,现下做主的不是她。”罗义初给黑衣人递了个眼神。
黑衣人手上的刀离叶从意颈间又近了几分,谢元丞生怕叶从意受伤,顾不了那么多,当下就要把罗义初放开。
就在这时,颜酉突然跺了一脚挟持住她的人,那人吃痛松手,颜酉躲过一个又一个朝她扑过来的私卫,在人群中蹿起来。
场面立马乱起来,颜酉再次把口中布团吐了出来,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要吐了我真的要吐了,这老畜生比冯立果还让人恶心!”
跑了一半又蓦地调转方向,莽头就往叶从意的方向冲:“真不知道这几个县是什么样的风水,净养出些奇形怪状的癞·蛤……呜呜呜呜!”
她没跑多久就又被抓了回来,原本塞在颜酉嘴里的布团一时不知道被杂乱的脚步踢到哪里去了,一直押着颜酉的私卫见堵不上她的嘴,干脆直接上手把颜酉嘴捂上。
虽然效果不明显,但谢元丞看懂这是颜酉是想制造混乱给他们寻找逃生的机会。
“考虑好了吗?”罗义初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制造混乱的颜酉。
谢元丞:“考虑好了。”
罗义初:“哦?”
他刚“哦”了一半,谢元丞就把他放了,双手举起与耳相齐,退了几步跟叶从意并肩站在一起。
旁边的私卫见状立马上前,把谢元丞也押起来。
“瞧瞧。”罗义初笑着,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本官不过就说了那么两句,大人还真就为了美人自投罗网了呀。”
他说完,陡然变脸,抡起拳头往谢元丞脸上打了两拳:“感觉如何啊?”
“就这点手段?”谢元丞啐了一口血沫,“也不过如此。”
谢元丞已经做好再多挨几下的准备,却不曾想罗义初只打两下就收了手,掌心上下搓拍几下,对手下吩咐说:“都押回去。”
三人连夜被押进缙州衙门的牢狱之中。
罗义初并没有留人看守,也没派人对他们用刑,三个人各自被分开,一人住上一个单间。
离得不远,可以隔空对话。
“喂,”颜酉头往木牢门栏凑,对,谢元丞说,“刚刚明明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跑?你要是跑了,好歹还能联系江县丞来救咱们。这下好了,咱仨要死一块了。”
谢元丞心情欠佳,没出声。
叶从意不知是不是在生气,自谢元丞自投罗网以后就一路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跟谢元丞说。
这下颜酉问问题,叶从意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颜姑娘,你如何就被罗义初抓住了,李捕快他们人呢?”
“……额这个,”颜酉挠了挠头,“说来话长。”
*
三个时辰前。
颜酉按照计划行事,不经意在罗义初身前露了个面就带着李捕快进了赌场,罗义初当即就上钩,一路尾随颜酉过去。
按照计划,颜酉在赌桌上一掷千金,还故意跟其他赌徒争吵起来,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她的“相好的”最近发了一笔横财,在京都附近置办了好几座房产,不久就要带着银钱举家搬过去。
这话引起了罗义初的注意。
他走上前去跟颜酉套近乎,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
就在颜酉以为鱼儿已经上钩的时候,却突然发生转变。
身边所有人忽然摇身一变全部变成了罗义初的私卫,上菜的小厮,台上表演的乐人,其它桌上吃饭的客人……
桌面一掀,颜酉当即被扣了下来。
李捕快谨记着对叶从意的承诺,和暗中的其他弟兄们视线一对,拼了命地想救出颜酉。但终归双方人数差太大,颜酉不忍他们枉送性命,三两句将其喝退,让他去报信搬救兵。
“我至今没想明白时候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颜酉有些烦躁地说,“他怎么就发现李捕快不是冯立果了?还知道这是我们计划中的一环,还能带着人去埋伏你们……”
她顿了顿,反应过来道:“难不成有内鬼?”
叶从意摇头:“应该不是。罗义初跟冯立果不同,他是个有脑子的。”
或许从她们刚到蓟州开始,就已经被罗义初盯上了,或许在她们跟匡兰月往缙州出发的时候就引起了他的注意,抑或是他跟冯立果之间碰面会有个什么不为人知的暗号,所以颜酉她们会轻易在他面前露馅儿……
虽然一时还想不清楚问题所在,但能肯定的,罗义初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善茬儿。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颜酉愁得不行,“在这里干坐着等死吗?”
“不会。”叶从意笃定地说。
颜酉疑惑:“难不成你们有后招?”
叶从意没直接回答,直说:“不等死,先睡觉,然后等天亮看看罗义初到底要干什么。”
颜酉:“……”
这跟等死有什么区别?等着晚点死?
*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墙上狭小的窗户射进来,照在叶从意脸上,她揉了揉眼,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浑身酸痛。
颜酉一早就醒了,她跟叶从意的牢房挨得近,醒过来以后就一直在离也从业叶从意最近的位置蹲着等叶从意醒过来。
一大清早被这么直勾勾盯着看,叶从意被吓了一跳。
“做什么?”叶从意问。
“没什么。”颜酉说。
叶从意揉着肩坐起来。
颜酉又说:“我感觉你夫君好像有点不对劲。”
叶从意立刻往谢元丞的方向看过去。
“一动不动的,我一整晚几乎都没睡着,在这里坐了快两个时辰了,他动都没动一下,睡觉都不翻身的吗?”
叶从意一惊。
她忽然想起来谢元丞身上有不少伤,前日跟在马厩官兵对上时为了保护叶从意挨了不知多少棍,昨日差线索去找老婆婆时也挨了打,罗义初当晚的两拳也不轻。
叶从意心一下就揪起来,她隔着牢房喊另一头还在睡着的谢元丞:“谢元丞!谢元丞!”
接连喊了好几声后谢元丞才有点动静。
叶从意继续喊:“谢元丞,你感觉怎么样?”
谢元丞慢悠悠起身,看着叶从意轻轻笑了一下:“不生我气了?”
叶从意板脸:“问你话呢。”
谢元丞叹口气,颇有几分苦中作乐的味道:“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都经历过了,下狱倒还是头一回,感觉还挺新鲜的。”
叶从意看他答非所问就知道他没大事,于是懒得理他,转身跟颜酉说起话来。
接近晌午的时候,罗义初才带着两个官差闲庭漫步地过来。两个官差一人手中拿着一根长棍,径直往谢元丞所在的牢房过去。
叶从意“噌”地站起来,小跑几步扒在牢栏上看情况。
“哟。”罗义初经过的时候看了叶从意一眼,贱兮兮地笑道,“这还没开始动手呢,小美人就开始心疼夫君了?”
叶从意死死瞪他。
“这位谢大人可是丰王手底下的人,丰王你知道吧?总之就是一个很大的官,”颜酉也凑了个头,“你要动他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丰王?”罗义初显然一愣,随即又瘪嘴嗤笑一声,重复道,“丰王。”
牢头把牢门打开,罗义初走进谢元丞所在的那间牢房。
“本官管他是什么大人还是什么王,本官只知道这里天高皇帝远。”他轻蔑地扫一眼谢元丞,笑道,“匪盗猖獗,地动多灾,想悄无声息地杀几个朝廷命官简直是——”
他抬起手,缓缓将掌心朝下,说:“易如反掌啊。”
第二十六章
“有句俗话叫什么来着……”罗义初似是在思考, “哦对,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本官不管你们在京都一带如何权势滔天受人敬仰,但如今在缙州, 我才是这里的天。”
谢元丞阖目靠墙坐在铺在地面的草席上, 听到开门的动静眼皮甚至都没睁一下。
不知哪儿来的火气,罗义初斜着眼睛看一眼身旁跟着的狱卒,下巴微微一抬。两个狱卒当即明白示意,举着长棍一左一右把谢元丞架了起来。
“带去那边绑着。”罗义初指了一个地方, “就在他夫人面前, 本官最爱看恩爱夫妻一方眼睁睁看着另一方受尽折磨却无能为力, 最后生离死别的戏码了。”
叶从意握紧拳头,指甲嵌在掌心留了印。她所在的那间牢房正前方就是刑架, 旁边挂着的各种刑具让人看了就觉得胆战心惊。
狱卒的动作很快, 三两下就把谢元丞绑上去。
罗义初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过去。脚下踢到一块硬物, 他俯身捡起一看,是一根长短约十五寸的铁棍。
叶从意瞳孔一缩。
“啧,这玩意儿拿着称手。”罗义初拿着铁棍,在掌心掂了掂,“就是不知道这一棍打在身上的滋味会如何……”
他扭头看了一眼叶从意,说:“不如让本官拿你这位夫君练练手?”
话音一落, 罗义初反手就给了谢元丞一棍。
入髓的疼痛感从腹部往浑身散发,也不知是不是怕叶从意担心,谢元丞愣是憋住一声没哼。
“看着身娇体贵,骨头倒是挺硬。”罗义初又打了几棍, “你那漂亮夫人怎么替你求情啊。”
夫妇二人挨揍的不吭声,看着人挨揍的不求饶, 罗义初顿时就觉得没意思了。他看着谢元丞得意地说:“你让她开口求求本官,或许本官一心软就放了你呢?”
谢元丞张嘴就是满口血腥味儿,津液夹杂着血沫啐在罗义初脸上:“呸。”
罗义初在脸上抹了两把,怒极反笑,转身往叶从意在的方向走了两步,说:“本官竟不知京都乌衣门第的富贵乡居然能养出这样的硬骨头来。”
他说到“来”字的时候遽然转身,快步走向谢元丞猛踹他一脚,铁棍再次举起。
叶从意掌心隐约沁出血色。
颜酉急得头从牢栏宽大的缝隙里卡出一半,她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恨不能替叶从意油煎火燎:“谢夫人!你夫君就要被打死了,你倒是开口替他求情啊!这老……”
到底是想起自己也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颜酉飞快地改口:“这罗大人不是说只要你求情了就考虑放你夫君一马啊!”
“那就请罗大人打死他吧。”叶从意终于开口,“往头上打。”
罗义初动作一顿。
颜酉转头:“你吓傻了吧?”
颜酉震惊得不行,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在她的印象中,叶从意和谢元丞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她混迹在风月场多年,跟在冯立果身边见过不少丈夫挨官棍,妻子在一边哭天喊地恨不能以身去挡的场景。
而叶从意与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眼睁睁看着谢元丞挨打,反应不似寻常夫妻,不哭不闹面上也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只当叶从意是被吓傻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可她万万也没想到叶从意会说出这样的话。
“打死他?”罗义初问,“你不心疼吗?”
“不心疼。”叶从意表现得满不在乎,“你杀了他,就放了我和这位颜姑娘。”
颜酉:“?”
颜酉:“你怎……”
你怎么学起匡兰月来了?!
“本官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他。”叶从意说,“你杀了他,我便自由了。”
“罗大人手眼通天我不信你什么消息都谈听不到。我本是户部侍郎叶学海的嫡女,自幼被养在偏地,可我打小便身体不好,偏地的赤脚大夫岐黄之术不如京都名医,为着治病才不得已上京。”
叶从意说着,看了眼谢元丞:“岂我方一入京,就被那人上门逼婚。可我本有婚约在身,如何能弃我未婚夫于不顾,他就拿我父亲的仕途和我整个叶府的身家性命来逼迫我,百般无奈之下,我才嫁给了他……”
颜酉瞪大了眼睛。
这般秘闻也是她能听的吗?
“我与颜酉姑娘不过是一介女流,放了我们两个也威胁不到大人你。”叶从意擦着眼角根本不存的泪,“相反,我能给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罗义初好奇道:“什么好处?”
叶从意:“匡兰月父亲留给她的万贯家财。”
罗义初饶有兴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