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和陆晋离开山洞，已经过去了两天两夜。
万鹿之森何其庞大，御剑飞行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才接近森林的边缘，现在，正处于万鹿之森与飞鸿群峰的交界地带。
地图上有载，飞鸿群峰是沧嵩秘境所有区域中，灵兽与灵植种类最繁多的区域，几十万种灵植灵兽的栖息地，灵力充沛，占地广袤。
机缘颇多的同时，杀机四伏。
宗门大比还在继续，陆晋需要寻找合适的灵植、灵兽以及灵宝。
那两颗一品灵植不能暴露，放进伴生秘境之中是最安全的，否则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少女摇摇头，落在发梢的硕大枯叶就被抖落下去。
旁边的青年是站立的姿势，两指于眼前一抹，收回灵力：“做好准备，很快你就要实战了。”
“嗯？！”爱莉娜猛地一抬头，呆了几秒，支支吾吾开口：“是要打架了吗？”
陆晋从芥子囊里拿出一件专门用来御寒的法衣，递给她，点了点头：“对。”
爱莉娜顿时精神萎靡，双眼无神。
呜呜呜呜，她皇室淑女的风范真的就从此一去不复返了吗！
No！
可是，可是不打架就会拖后腿……
陆晋当然看清楚了她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挑了挑眉：“怎么？”
听见他问话，坐在对面的少女先是摇了摇头，过了几秒，一双大眼睛突然转了转，小心翼翼地瞟过来——
陆晋：……
每次她这样，总没好事。
……罢了，他已经习惯了。
青年不动声色，抱臂看着她：“……有什么问题？”
爱莉娜喏喏：“就……也不是问题……”
陆晋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她，一副耐心十足的模样，等待的短暂间隙里，他头也不低，长臂一展，一道灵剑直飞树下，杀退一只野性毕露，正欲撞击树身的七品黑背刺猪。
“吼！……”剑光入体，刚刚还威风无匹的巨型灵兽在低吼一声之后，瞬间倒地。
一直不肯离去的黑背刺猪群剩余几只来回走动几番，终究还是朝别的地方奔去。
青年淡淡收回手，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如梦泡影。
爱莉娜被巨猪“轰隆”一声砸地的声音惊得震了一下，往下探了探头，随后又把脑袋缩回来，紧了紧身上的御寒法衣，眨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晋一贯是知道她的脾性的，容易心软，不喜杀戮血腥，也不喜争斗，可想而知，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被她口中的那位父王保护得有多好。
但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城堡了。
他开口道：“你读了这么久的书，修真界弱肉强食的道理应该懂得。”
言下之意，不斗，是不可能的。
“一回生二回熟，”青年的声音很清晰：“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
“诶呀，”一道低低的叹息打断了他的话。
爱莉娜抬起头面向他，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彩：“我不是想逃避，我就是想问一下……”
“有没有……”
陆晋：“有没有什么？”
爱莉娜又低下头去，但她的话倒是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有没有比较……比较优雅的打架方式呀？唯美一点的也可以……”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话十分荒谬，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整颗脑袋都要埋到外面披着的法衣里边去了。
陆晋：？
？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小半盏茶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打破沉默。
爱莉娜忍不住了，悄悄抬起头转过去，一下就对上青年黑沉沉的眼睛——
惊得她猛地又把脑袋埋回来！
噫！
老天鹅呀，吓死人啦！
呜呜，母后，陆晋长得好凶！
终于，爱莉娜听见左上方传来了一道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怎么个唯美法？”
！！！
爱莉娜的眼睛噌地一下亮起来！
这，这叫什么来着？
噢对！
有门儿！
嘿嘿！
爱莉娜也不怕了，转过去就面对他，刚想开口，就没了机会。
陆晋还是站姿，他身量又比爱莉娜高出很多，此刻他们一站一坐，更显得他居高临下，气势非凡，口中言语连珠炮一般：
“你是想要杀对方一剑就冒出一朵花？”
“还是御剑追敌的时候朝后的剑柄一路释放花瓣？”
“或者我帮你独创一套以舞曲为核心的步法，你一边打一边唱？”
他说着这些话，语调平平，声量也如常，只听声音完全听不出有什么不对，然而内容却是十分明显的暗讽了。
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他说的话并不是在提供什么意见，而是摆明的否定。
然而，一盏茶后的陆晋已经在想，为何他与爱莉娜这么多次的“交锋”，老是不吸取教训——
这位奥尔奇亚拉唯一的公主殿下是有眼力见儿这种东西的人吗？！
她需要吗？
爱莉娜作为一个追求歌舞的纯善文艺少女，心思是很敏感的，然而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城堡里，和动物一起玩的时间多过于和她忙得像陀螺一样的国王父亲吃饭的时间。
照顾她的下人们毕恭毕敬，不敢逾矩半分，因此，她完全缺乏与人交流的经验！
此时的陆晋还不知道这些，说完就住了口，等待着面前少女的反应。
爱莉娜一句一句听下来，沉默了。
就在陆晋以为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时，少女猛地一抬头，一张灿烂的笑脸直接闪进他的眼睛里——
陆晋：……不妙，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真，真的可以吗？”爱莉娜的声音充满惊喜：“那花可以要秘境里面的小鸾花嘛？”
她双手合十，两只大眼睛因为喜悦亮闪闪的，眼神里的意思已经快要凝为实质了——
哦老天鹅呀这真是太美妙啦，亲爱的陆晋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懂我！~
陆晋深吸一口气——
转过身面壁。
爱莉娜：？？？
怎么了嘛，为什么就不理她啦？！
“陆晋？”
“陆晋？”
“你怎么不理我呀，陆晋？陆晋！”
“……”
*
一夜过去，天光放亮之际，一声巨响震彻天际！！
“轰！！——”
随即而来的，便是地龙扭身一般的晃动！
“啊！！”爱莉娜险些没站稳，幸而炼体许久，反应速度上来了，右手一抓，牢牢握住了右边垂下的青藤。
陆晋双手结印，灵光覆体，千里之外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我们该走了。”
爱莉娜：“什么？”
“去打架。”他说。
第20章
“呕——”树下，爱莉娜止不住地干呕着。
不远处，是两具已经被灵火烧成焦炭的尸体，一片漆黑中还泛有隐隐的红色灵痕，停留在旁边的几只食腐的灵鸟还在观望，应当是惧怕尸体上灵力残存的威势。
陆晋默默站在一旁，等到她不适的声音渐渐消失，便转身几步，递过去一个水壶。
爱莉娜颤抖着接过，慢慢喝了一口，壶里是温热的清水。
惊惧过后，五脏六腑仿佛都发着冷，热水下肚，总算好了一点。
“好点了吗？”陆晋问道，还是那样平淡的声音。
爱莉娜呆在原地，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那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陆晋便带着她一路朝巨响的发生地赶去，半路上，就已经能看见数色灵光相冲映照天际。
不出意外，是混战。
进入飞鸿群峰范围之后，他们便不再御剑飞行了，太过显眼，改为奔袭。
数月的炼体，加上突飞猛进的修为，爱莉娜勉强能远远跟在陆晋身后，当然，陆晋有意放慢速度等一等她。
她学的步法叫羽灵，陆晋带她进了书阁，让她自己挑了几本，一一试过，从中选出来最适合她的。
修真界功法也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阶，羽灵步法属于进阶型，总共有四章，最基础的入门篇为洪级，慢慢往上修炼，最末篇可至黄级。
爱莉娜现在修炼到了羽灵步法的第二章——宙级·【踏羽】。
顾名思义，习得此法，运步如凤翎骤落，足点轻羽而行。
她如今的踏羽步虽不纯熟，却也得几分自行悟出的真意，跌跌撞撞，摔得满身青红，一路追赶始终与她保持一定距离的黑色背影。
在第六次因为运力偏差毫厘摔下树的时候，爱莉娜转头看去，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眶。
那是一具尸体。
连脸骨都被焚烧得一塌糊涂的面部距离她只有不到六掌的长短。
皮肉都已经焦黑的手掌中紧握着的，没有被灵力所粉碎的蓝色令牌明明白白地昭示着——这个人，是三十六名决赛试炼弟子之一。
那枚令牌颜色是钴蓝，表明她或是他高阶筑基弟子的身份，只是不知道是那七名筑基大圆满中的哪一个。
在窒息般的几秒后，爱莉娜在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为了不高声尖叫出来，她下意识地，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
很痛，但是勉强拉回了她的神志。
“陆晋，”她颤抖着抬起手，说话的唇对准了自己的食指，上面是一枚镶嵌着白色小珠的黑环戒指，一个荒级的通讯灵宝：“你……你快来……”
尾音是强压下去的哽咽。
不出半分钟，陆晋便赶到，他衣袍鬓发丝毫未乱，气度非凡，全然不似极速赶路过后的样子。
陆晋剥开遮住视线的两人高杂草，向定位的地方探去，映入他眼帘的，是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和扶着树，脸色极度苍白的少女。
她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声音没有发出来，她就再次猛地回过头去，俯身作呕。
这就是事情的起因了。
爱莉娜干呕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稍稍缓和过来。
这两具尸体的视觉冲击着实是太大了，尸体四周的草皮已经被烧光，变成光秃秃的一片，星星点点的红色灵力还在慢慢往外溢开。
那股焦糊的炭味与尸体本身的臭味相融合，闻上一点，就挥之不去，一直萦绕。
陆晋就站在旁边，问过一句便罢了，站在尸体处垂首打量。
爱莉娜抚了抚胸口，强压下那股恶心的感觉，深呼吸几下，做好心理建设后便转过身，目光触及那片惨状，还是忍不住别过头闭了闭眼。
“来。”陆晋站在离尸体不过半米的地方，半侧首叫她。
爱莉娜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修真界的法则。
每一笔，每一划，都是由无数条人命填出来的。
她一步一步地挪过去，越靠近，那股味道就越浓，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等到终于站在青年的身旁，爱莉娜觉得浑身已经僵硬了。
陆晋瞥了一眼她，开口道：“看出什么了？”
“……啊？”爱莉娜惊了一下，还是有些呆呆的。
“看着它们，想想你学过的东西。”他的语气一如平常，仿佛眼前的不是两具焦-尸，而是两块石头、两团稻草。
不知怎的，看见他无波无澜的模样，爱莉娜的心绪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总是有让她定下来的魔力。
爱莉娜手掐氐诀，青绿色灵力化作一道细细灵丝，朝地上两具尸体探去——
一盏茶后，灵丝抽回，陆晋伸手递过去一张帕子，示意她擦去满额的冷汗。
“查探出什么了？”
爱莉娜借过帕子，抬起手轻轻拂去额上汗珠，轻喘着，神色犹豫，眉头紧皱。
她抿了抿唇，才开口说道：“是火系灵力，但是，好奇怪。”
陆晋：“具体说说。”
爱莉娜：“它和我接触过的火焰完全不一样，碰上之后，有一种很……我不知道这么形容对不对，它很疯魔，就像，就像之前遇见的那只中了毒发狂的灵兽。”
在灵力相触的一瞬间，她仿佛看见面前这两具尸体上的点点灵力化作一道兽影，隐隐约约，红色的灵力中蕴含着丝丝妖紫。
和陆晋释放的火焰完全不一样。
陆晋听完她的话点了点头，道：“视灵具现学得很好。”
他从不轻易夸赞人，他说很好，说明爱莉娜在这一法上已小有造诣。
视灵具现与识宝反馈相同，是某些修士可以修炼的天赋法门，但前者的门槛相比较后者要矮很多，但能修炼到什么层次全看先天天赋。
自身灵力与外在灵力相触，探查一番，能够感知灵力特征，推断灵力拥有者情况，修炼至后期，便能够单凭灵力之间微弱的区别来分辨人物。
容貌可以伪装，身形可以改变，但每个修炼者自身的灵力特征却是独一无二的。
爱莉娜罕见听闻他这么表扬自己，原本压抑的心情有了些好转。
她沉思了一会，道：“我觉得这很像是书上说的异火。”
“不错。”陆晋答道：“异火奇诡，如无克制之物，遇上必然凶险至极，地上这两人尚未进入斗争中心，只是在外围受到了异火波及，便身死道消了。”
爱莉娜不解：“异火不是很珍贵吗？我记得《万战实录》里写有，拥有异火的火灵根修士一般是绝不会轻易使用它的。”
陆晋：“你说的对，所以，这就表明……”
不用他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少女自然而然就接出下半句：
“他们一定在抢好东西。”
她眉眼弯弯：“肯定是特别特别珍贵的宝贝~”
临走之前，陆晋将两个同门埋入地下，算是全了他们死后的体面。
生前万种身后消。
第21章
阳光下，半径足有五里的巨大土坑中心，一颗闪烁着金色光辉的蛋露出了上半部分，四周原本繁茂的花草已经全部被焚烧殆尽。
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暂时止息。
边缘处，一南一北，两班人马正在遥遥对峙，更远的山丘上，数道身影隐匿其中，暗中窥视。
刘督站在巨坑南缘，手持地无常剑，眺望对面，神色复杂：“真没想到，天医台与枪矛山竟然会联手。”
他转头看向旁边盘膝静坐，擦拭着手中长剑的红衣女子，道：“师姐，有天医台的医女在，形势对我们不利啊，这可如何是好？”
朱墨握着绸布，不紧不慢地拂去本命剑上沾染的脏污，看不清眼神：“慌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