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说完的那刻, 封疆就警觉地往后退去。
但一道拳风更快地直冲面门，接着急转直下，落在他的小腹。
而且为了印证送他上西天的宣言, 芮蕤使出了八分力。
封疆缓了缓从她拳心落点向外扩散的疼痛, 才笑着摇摇头：“你还是……”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笑意似乎渐浅，转瞬间又回到了刚才的弧度。
或许是错觉，芮蕤甚至觉得自己从他的笑容中看到了某种落拓。
这是一种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她沉默了一会儿, 缓缓站直了。
第一次重见到这张脸, 她想过会不会是巧合。
可是她与封疆针锋相对已久, 几乎可以说，彼此都是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
这就是那个封疆, 她可以确定。哪怕他并没有承认。
打从认出他的那一刻起, 就有个问题一直盘旋在她心头——“封疆，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封疆扬起嘴角, 正要说话，芮蕤率先开口：“不用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所说是指什么的。”
她是死了以后来到这里的，他呢？
她死在与虫族的战争宣告最终胜利的那一刻，封疆也上了战场，但在此之前, 她并没有听到封疆的死讯。
其后，还能有什么机会让他……
封疆顿了顿，下巴突然指向了某个地方。
芮蕤回望过去，发现是不知道为什么去而复返的谈灼, 目光鬼祟。
不过在看到他们两人后，他又停在了原地, 没有过来。
等再一转头，芮蕤发觉手心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一把握住，触感随后传送到大脑：是她的杯子。
封疆笑道：“还给你了。”
看来他是不会回答她的问题了。
芮蕤反手拿回杯子，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见她离开了，刚才在角落里扭扭捏捏的谈灼终于走了过来。
到了封疆面前，他故作不经意地问：“你跟芮蕤刚才在讲什么？我怎么看你还给她送了东西？”
孤男寡女，大半夜的，让人难免想多，可他俩又是公认的不合，就更奇怪了。
封疆看着芮蕤逐渐消失的背影，低声说：“礼尚往来。”
谈灼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她给你送东西了？”
封疆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就在刚才，送了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封疆吐出两个字。
谈灼的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
他努力略过这种感觉，但说出的话还是带了些酸溜溜：“那她对你倒是挺好的，不像对我……”
“对你不好？”封疆堵住他的下半句话，眼皮子一掀：“她为什么要对你好？你对她又怎样呢？”
谈灼怔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半时候都是笑着的男人脸上，带着这样冷漠的神情。
“放任粉丝攻击她的时候，你也希望日后她会对你好吗？”
没想到他会提及这个，谈灼再次哑口无言。
粉丝这块儿他一直不用管，都是经纪人在帮他打理，他只需要演戏，以及理所当然地享受粉丝的喜爱和追捧。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也知道，自己的粉丝跟很多艺人的粉丝都有冲突，有些有竞争关系，有些没有，但在他看来，这很正常，人跟人之间哪有不冲突的？
更何况，人心这么复杂，几千万的粉丝，他又怎么管得过来呢？
谁都有不理智的粉丝。
所以他从来没有尝试约束过自己的粉丝。
他以前也经历过几次粉丝间的大规模的吵架，其中就有曾经跟芮蕤短暂交往过的那段时间，大量粉丝对其进行人身攻击。
听说甚至还有发恐吓短信的。
他那时对矫揉做作又狗皮膏药似的她只有厌烦，早已分手，所以全程只是闭麦。
不知道她那段时间是怎么度过的。
以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现在突然被封疆直截了当地指出来，他才当头一棒，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对。
因为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对，粉丝们甚至觉得他的态度是默许的，赞赏的，接着变本加厉。
直到现在，他的粉丝还是对芮蕤穷追不舍。
他是不是在无形之中，伤害了芮蕤很多？
在节目上，芮蕤几次让他下不来台他都受不了，当初的情境，恐怕她所遭受的嘲讽、非议与落井下石都是他这几天的百倍。
将时间线拉回之前，想象一下，谈灼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封疆垂眼看着他怔愣的表情，又说了一遍：“礼尚往来。”
就在谈灼五味杂陈之间，他已经迈步离开。
谈灼看着他的背影，脑中再次闪过疑问——他跟芮蕤，到底是什么关系？
回到帐篷里，芮蕤许久没有动作。
她的目光慢慢移向手中的杯子。
刚才被他的莫名其妙弄得差点失去理智，现在想起来，封疆这个人，一直游离在世俗之外，随心所欲，浪荡不羁。
专供皇室的补给运输舰他劫了一次又一次，也没人能耐他何。
为什么要突然拿走她一只根本没什么价值的杯子？
芮蕤触摸着杯子冰冷的釉面，看了一圈，毫无异样。
算了，封疆的思维模式常人本来就难以理解，或许他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芮蕤放弃去琢磨他这么点反常的理由。
第二天早上，芮蕤晨练完一圈回来，意外看见了谈灼。
她还以为经过昨晚，他至少今天整个上午都不会出帐篷的。
谈灼与他对视一眼，没说什么，主动让出了路。
不过看他来时的方向，似乎是去了节目组那边的帐篷。
吃过早饭，他开始默不作声干活。
木屋的整体建造已经差不多了，看着从自己手中一点一点成型的小家园，所有人的心中也同步被填满了。
上午，直播间的弹幕显得格外和谐，因为昨天谈灼退场让人诟病的事，粉丝出现得也少了。
只有少部分粉丝对芮蕤还有攻击性。
就在这个档口，一条与芮蕤相关的小道消息爆了出来：郭之平的新电影女主角曾在芮蕤和苏盈秀之间抉择，最终他选择了后者。
【单论演技，芮蕤跟苏盈秀比还是碰瓷了，郭之平选苏盈秀不奇怪。】
【演员的根本说到底还是演艺事业，综艺这条路太窄了，就算再火又能怎么样？花期短，还能上一辈子的综艺吗？可以演到郭之平的电影，苏盈秀已经甩芮蕤一条街了哎。】
李初生看着这些言论，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近来比对了一下最近的明星热度榜，芮蕤毫不意外地稳居榜首。
又看了看苏盈秀的，两人之间相差巨大。
之前上这档综艺的时候，两人还都觉得这会是个让她的人气更上一层楼的好机会，结果没想到，光环全都被芮蕤抢走了。
而许长久和关子欣因为与她关系好，连带着关注度也高，在观众中的口碑倒也不错。
她与这三人关系都一般，一下子成了人气垫底的那个。
这样下去不行，而苏盈秀目前除了综艺，没有其他作品在播，为了保持热度，他这才悄悄放出了郭之平新电影的消息，又稍微买了点水军带带节奏。
这在圈内也是常规手段了。
这么一来，确实是给气势日渐低迷的粉丝群体注射了一剂强心剂。
不过没想到，因为带上了芮蕤，引发的讨论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甚至两人之间曾经处处比较的陈年旧事也被翻了出来。
这么一来他又有些焦虑了。
毕竟电影这事还没定下来，不能说得太死，可现在势头有点止不住了。
芮蕤如今炙手可热，热血的粉丝自然比苏盈秀多，不过她的黑粉也同样多，还有谈灼的那部分粉丝在其中浑水摸鱼，搅得场面混乱。
以往格外活跃的站姐陈潇，已经很久没有在苏盈秀的粉丝群里露面了。
与她相熟的后援会长觉得不对劲，旁敲侧击问她最近有没有空，她含糊不清地回：“最近可能没时间，忙着搞研究。”
“是写论文吗？”
“也差不多吧。”
回完消息，她就打开了视频平台——尽管身边没有别人，但她还是下意识偷偷摸摸的。
因为画面中出现的脸并不是她前阵子喜欢的苏盈秀，芮蕤正垂眸笑着听身旁许长久的抱怨。
陈潇摁了暂停，她得好好研究研究，这个女人怎么突然这么有魅力了。
自从第一期节目看到她开游艇的画面之后，这节目陈潇就期期不落。
嘴上说着要瞧瞧芮蕤什么时候露馅，但却越来越沉迷其中，立场全靠嘴硬。
爷爷陈建设前段时间跟着领导团去访问，回来才不久，看了看她：“眼睛都快跑进手机里去喽。”
陈潇摆了摆手，嘴角一咧。
他忍不住问：“又是在看你喜欢的那个明星？姓苏的，特别优秀的那个？”
她随意摇头：“不是，是另一个。”
想起自己之前还跟爷爷吐槽过芮蕤，她又闭嘴。
陈建设有些得意说道：“那你告诉我是哪一个？我去了解了解。”
陈潇讶异地抬头：“爷爷，你怎么也对明星开始感兴趣了？背后有什么秘密？”
他背过手去：“跟你不能说。”
陈潇翻了个白眼。
陈建设转身离开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他小声嘟囔：“也不知道那个姑娘什么时候回来，她倒是挺合适的。”
陈潇没有在意，又看了眼直播间，手指边缘无意间蹭到了弹幕，看着立时满屏划过的吵架，她皱起了眉。
【谈灼装航模比不过芮蕤确实是技不如人，但是要说演戏，芮蕤的粉丝没什么可反驳了吧？跟谈灼比实绩是登月碰瓷，关键是跟苏盈秀也比不了啊，人家兼具美貌与演技。】
【实在不服气，有本事找到比郭之平更牛逼的导演，到时候拍部更牛逼的电影？就冲郭导这么有眼光，等上映了我也要贡献一张电影票。】
【芮蕤出道以来演过什么主角吗？我好像完全没印象，十八线小网剧都不敢找她当主角吧？】
在讽刺芮蕤这件事上，谈灼的粉丝甚至比事件中心的苏盈秀的粉丝还要真情实感。
陈潇看着有些生气，正要反驳，弹幕却突然激增，完全压过了刚才的种种嘲讽。
【哈哈粉丝还不知道吗？你们在这里大肆骂芮蕤，结果正主都给人家道歉了。】
【震惊！谈灼居然公开道歉了，说他不该在节目上乱发脾气！这还是他第一次道歉！】
【道歉有什么奇怪的，他乱发脾气不正应该道歉吗？】
【为了发脾气而道歉不奇怪，关键是他除此之外还为了自己没有管理好粉丝、放任粉丝对芮蕤进行网暴而道歉！换句话说，他居然给芮蕤道歉了！天上下红雨了，他不是很讨厌芮蕤的吗！】
谈灼是在晚上想到的。
这份道歉声明是他手写的，不仅仅是书面道歉，早上的时候他还录了一份视频，一并交给了经纪人。
经纪人看完，心情很复杂，但还是帮他发了。
陈潇循着弹幕找向了谈灼的道歉视频，果然，其中提到了芮蕤的名字。
手写道歉信已经排除了工作人员背着他私发的可能，视频里的表述更是诚恳。
这下，刚才还对芮蕤出言不逊的粉丝们全都偃旗息鼓了。
【哈哈哈第一次见到粉丝被自己粉的明星打脸的。】
【万万没想到啊，节目开始之前，谈灼的粉丝都说芮蕤肯定会贴上去，说要对她严防死守，还说谈灼最讨厌她，骂得可凶，结果现在正主滑跪了。】
【起猛了，居然看到谈灼开始管理粉丝了。以前我粉的一个小糊豆就因为在机场不小心跟他撞在一块儿了，不知道被他粉丝追着骂了多久，通告也都被举报导致吹了，最后还是小糊豆主动出来道歉，气死了，从此对他家一生黑，现在看到他卑微向芮蕤和其他被骂过的人道歉，爽了。】
【要不是有芮蕤，他可能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身为明星的责任吧？感谢芮蕤整治娱乐圈最大毒瘤群体！】
谈灼的粉丝招惹人的本事太高，范围太广，所以道歉一出，几乎半个娱乐圈的粉丝都在感谢芮蕤。
与此同时，《心如擂鼓》的直播间内再次涌入了大量人潮。
一整个上午，谈灼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投向芮蕤，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终于，给自己鼓气一直鼓到了下午的谈灼主动找了芮蕤：“有空吗？有话跟你说。”
芮蕤放下手中的事。
两人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见这两人待在一块儿，弹幕再次沸腾。
谈灼的脸别向一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三秒后，芮蕤主动说：“我的杯子已经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