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鼻尖之间不过寸余距离。
她茫然眨了下眼，卷翘的睫毛轻颤，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
下一秒，盛沐沐脖子后仰，将两人距离拉开。
从祁默手中拿过DV机，垂下脑袋摆弄起来。
语气带着几分欲盖弥彰，语速也比平时快了些：
“说清楚了，我自己试一下。”
祁默慢半拍地“嗯”了一声。
手掌还摊开在那里，手中DV机已经不在。
手心停留着她刚刚匆忙夺过DV机时，柔软指尖划过他掌心时候的微妙触感。
他往椅子里靠了靠。
坐姿看似随意慵懒。
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
心脏正重重击打着胸腔。
如鼓。
他视线移动，倏地顿住。
视线尽头，是盛沐沐微微泛红的耳根。
祁默眸色渐深，唇角欲翘未翘。
宽厚大掌缓缓收紧，翻转，轻放在腿上。
长睫下垂，将眼底翻滚的情绪尽数收敛。
想将这一刻私藏。
……
彼时，京市一中后门。
有两个女生跟着人群往里走。
其中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拽住同伴胳膊，像是生怕对方逃跑一样，道：
“夏夏，你必须得陪我，我一个人不敢去。”
池夏素净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迟疑。
“我陪你去，可是咱们至少得想想，万一被门卫抓住，要怎么解释。”
丸子头女生是池夏的闺蜜，几天前，她一听说京市一中要举办艺术节，便计划着怎么跟着人群混进来。
不为别的，只为想瞧一瞧她颇有好感的，在校外兴趣班认识的男生。
她上礼拜知道那男生是京市一中的，听到他和别人聊天提到会在艺术节上表演弹吉他。
池夏被拉过来，纯粹因为闺蜜不好意思一个人，拉着她壮胆。
正在这时，音响传出一阵吉他扫弦声。
“先别想这个了。”闺蜜是个急性子，匆匆环住池夏胳膊往里走，“说不定是他在弹呢，咱们跑快点。”
池夏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被闺蜜拉着跑进了一中校园。
……
第139章 小惊喜
当盛沐沐将用来练手的拍摄片段反复观看好几遍，终于找到最佳拍摄角度时，主持人缓缓走到舞台上。
笑声洋溢地报幕：
“接下来，是高三四班太极剑表演，表演者：祁少白——”
“以及祁少白同学的太奶奶——”
“让我们为太奶奶鼓掌！”
最后这句是主持人临时发挥的一句。
太奶奶是所有参与节目的学生家长中，年龄最大的一个。
音响里，主持人声音停下。
台下骤然响起热烈掌声。
荧光棒摇晃不停。
一来，京市一中的学生们都受过尊老爱幼的良好教育，有老人家上台，必须给予最热烈的支持。
二来，祁少白是学校风云人物，人群中女生的欢呼声明显盖过了男生声音。
甚至有不少偷偷喜欢祁少白的女生，一整晚等的就是祁少白的表演。
盛沐沐已经在最佳拍摄地点蹲好。
听到主持人介绍，笑容灿烂无比，兴奋欢呼：
“wowo~~加油鸭~~~”
欢快飞扬的声音全被DV机录了进去。
祁默左手拎着她的包，右手是那半杯没喝完的奶茶，在她身后站着。
被热闹气氛感染，也跟着沉沉说了声：
“加油。”
声音不算大，隐匿着淡淡笑音。
由于离得近，也被录进去。
下一秒。
台上灯光变换，追光射向幕布边缘。
悠扬的太极音乐声从四周音响传出，响彻操场。
追光尽头，祁少白挽着太奶奶，从后台缓缓走出来。
走到舞台中间，两人默契的面向台下，同步抽出太极剑，抱拳向台下浅浅颔首。
接着，太奶奶上前一步，站到祁少白斜前方。
随着音乐节奏，两人开始挥剑。
推手，上挑，弓步，回眸……
分明是同一套三十二式太极剑。
在一老一少手中，耍出了完全不同的风格。
太奶奶满头银发，俏皮地烫了个卷，在舞台彩色灯光照射下特别好看。
动作熟练标准，该绵软时绵软，该用力时干脆利落。
从动作姿势上完全看不出她实际年龄。
祁少白的唇线拉直，抿成一条线。
神情认真严肃，透着一股倔强模样。
从前他在学校，给大家的印象一直是散漫懒倦，仿佛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今天，即便是缓慢的一招一式，都显得果断决然。
有种说不上来的飘逸洒脱感。
台下女生欢呼声已经完全盖过了男声。
一曲终了，表演结束。
演出格外成功，台下爆发出今晚最热烈的欢呼声。
……
下了舞台，两人换下表演服，和祁默盛沐沐坐到一处。
盛沐沐迫不及待凑到老太太旁边，把刚刚拍摄的视频给她看。
“奶奶你看，这是我刚刚拍的，把您拍得可好看了。”
老太太吼吼吼地笑起来，因为老花，脖子后仰着看向DV机小屏幕。
“拍得真好，沐沐真会拍。”
盛沐沐眉眼弯弯，语调悦耳又欢快：
“主要是您好看，和我拍照技术关系不大，我只是按了个开始键而已。”
祁少白则默默走到了老爸身边。
眼睛一瞥，见到老爸还拿着盛沐沐的包和半杯奶茶。
秉持着“长大了，要替大人分担”的想法，犹豫了几秒后，问道：
“爸，要不我帮你拿？”
祁默看向祁少白，低低笑了一声，“不用。”
祁少白“哦”一声，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投向台上正在进行的唱歌表演。
突然，听到老爸沉稳中带着肯定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表演得不错。”
少年愣了愣。
清亮的眸子里，笑意逐渐蔓延。
……
艺术节表演大约进行了三个小时。
临近末尾几个节目时，老太太连连打了几个呵欠。
祁默见状，从椅子上起来。
老太太虽说和祁默待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却特别了解这个孙子。
话少，很多时候习惯用行动代替言语。
他此刻站起来，必然是因为看见她打呵欠困了，要提出送她回家。
果然，祁默开口了。
“奶奶，我送您——”
“别，不用为了陪我提前回去。”才说几个字，被老太太摆手打断。
老太太压低声音，对祁默说：
“小不点高三了学习紧张，难得有艺术节这么一天可以好好玩玩，让他玩尽兴。”
祁默语气和缓：“我陪您回家，让他在这玩，不耽误。”
老太太：“哎呀，大不点你怎么变啰嗦了？”
祁默不再说话，笑意温柔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小赵小费他们都在外面车里等着呢，他们送我回去就好，你陪着小不点沐沐一块儿。”
小赵、小费是老太太的专职司机和私人看护，老太太年纪大了，去到哪里，几乎都有人陪着。
平时没事，他们便在保姆车上等着。
最终，祁默还是没有拗过老太太，目送着老太太被保姆车接走。
又过了一会儿，艺术节最后一个表演结束。
高三年级主任作为代表，在台上发表落幕词：
“京市一中艺术节圆满落幕——”
“我简单说几句啊——”
话音刚刚落下，下面人群开始骚动。
已经有学生坐不住，最后几排的，直接起来了，打打闹闹。
没有人想听全校最唠叨的年级主任讲话。
“咳咳——”年级主任清了清嗓子，意味深长地拖长语气。
“——今天，学校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学生悠悠将目光转向台上。
台下只安静了几秒钟。
瞬间，嘈杂声再次响起。
仿佛年级主任刚刚一长串话只是打了个嗝。
大家对他口中的“惊喜”没抱太大期待。
毕竟，这个年纪主任是有前科的。
他曾经说过要给现高二学生每人准备一份“开学礼”。
结果，是和家长线上连线家访，“家校联动大礼包”。
还有一次，他带队高一新生去郊外基地参加军训。
某天，突然说体谅大家天气炎热训练辛苦，特意挑了一天，带学生坐大巴去旁边体育馆，改成室内训练。
然而，他选中的那天，恰好下大暴雨。
大家本来可以在宿舍休息躲过训练！！！
很难不猜测是年级主任提前看过天气预报，故意整他们。
因为此前种种“劣迹”，这位年级主任在高一至高三全体学生眼中，都不会是真心实意给学生送温暖的形象。
小惊喜？
不要也罢。
忽然。
一道尾音长而尖锐的声音响起。
一束火光冲上天际。
炸开。
漆黑夜空瞬间被点亮。
第140章 烟火夜
火光划破墨色夜空。
烟火如同逆射的流星，在天空绽开。
光芒四射，五彩绚烂。
操场上所有人在这一刻同时抬眸，脸庞被照亮。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大家显然都没料到，年级主任居然没说谎。
这次是真·惊喜。
不少人掏出手机拍照记录。
祁少白见状，眼眸忽地一动。
逆着人群视线方向，转头看向老爸和后妈。
两人并肩而立，正仰头望着天。
瞳眸中映照出同样的潋滟光芒。
祁少白走过去，突然来了一句：
“我给你们拍张照。”
听到声音，盛沐沐看过去，见祁少白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他们身后。
看上去，是想要拍他们烟火下的背影。
不等盛沐沐开口说话，身旁传来祁默沉稳低醇的声线，回应祁少白：
“好。”
下一秒。
盛沐沐肩膀被祁默温热大掌揽住，他另一只手揣进长裤口袋，仰头望天，姿态看上去舒适又随意。
仿佛揽着她，是极其自然的动作。
盛沐沐抬眸看到他精致优越的侧脸。
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硬朗。
恰好此时几束烟花升空。
他冷白皮肤被覆上层层莹光。
深邃瞳眸中，点点光芒凝聚，又散开。
像星光坠入湖泊。
好看极了。
“看天——”
他没转头，扶在盛沐沐肩头的手握紧几分，隐匿着笑音突然道：
“——待会儿再看我。”
盛沐沐呼吸一滞，见到面前气场极强的男人，唇角正缓缓上扬。
被抓包偷看的心虚情绪只短暂存在了几秒。
下一秒，盛沐沐抬起手。
“啪——”
轻轻在他脖子边扇了一下。
语气自然地道：
“有蚊子。”
为了掩盖心虚，她信口胡诌。
才不是在看他，是在看蚊子。
被没由来打了一巴掌的祁默身子一僵，愣住半秒。
缓缓偏头看过来。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盛沐沐眨了眨眼，眸底黯光流转。
毫不退却的与他对视。
恍若静止的时间里。
祁默眉梢微微挑起，眸光染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下颌。
脸上是完全不信，却又不亲口拆穿她蹩脚谎话的神情。
盛沐沐哪里会看不出来。
她再度抬起手。
用食指戳着他的下巴，轻轻一推，将他的头拨转方向。
红唇轻启，有样学样：
“看天，待会再看我。”
说完，她也仰头看向漫天烟火。
不再给这个狡猾的男人任何眼神。
可是，就算没有看过去。
也能感觉到他如有实质般的视线正落在她脸上。
灼热，缱绻。
两人背后。
祁·工具人·少白半蹲着，举起手机。
大拇指狂点。
连续拍摄，记录下这幕。
……
京市一中外。
保姆车刚驶出学校大门不远。
老太太靠在宽敞的座位里。
因为瞌睡，眼皮合着。
鼻鼾声轻轻浅浅。
烟花光芒从车窗外照进来，将老太太香甜睡态照得清晰。
她咂了几下嘴，身子动了动。
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笑容。
梦到好多记忆久远的片段——
十五岁时的祁默，刚刚经历姐姐去世。
清瘦而挺拔的少年站在病房门口。
眼眶泛红，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咬牙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穿过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走廊，抱住孙子。
温声安慰：
“别怕，你还有奶奶——”
少年终于忍不住，一头扎进她怀里，垂下头。
肩膀开始颤抖。
几滴眼泪坠下，砸到地砖上。
也砸在了她心里，泛起无数酸涩。
她拍拍孙子后背，“奶奶来照顾你姐姐的孩子，别哭，也别怕。”
……
梦境是零碎的片段。
下一幕，突然跳转到某个夏日午后。
风将窗帘吹得鼓起来。
旧风扇略带卡顿摇着头，电视机里正在重播午间新闻。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她差点睡着被惊醒，懒懒提起老式座机听筒。
“奶奶，我考上了！”
喜悦神情在脸上绽开。
她听到电话里孙子兴奋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