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快,江聿被带上担架。
夏知笙目光黏在他身上,一路寸步不离的跟在旁边,一起上了车。她的模样也很狼狈,有另外的医护人员,问她有没有伤着哪。
夏知笙一个劲摇头,不知是慌张还是害怕,声音打着哆嗦,断断续续说不完整话:“不……不是我的血,你们快看看他,都看他。”
脸上的湿润没有干过。
夏知笙抓着江聿的手,努力的想留下温度。
“江聿,你别睡。”
医护人员在旁边,快速效率的给江聿做基本的伤口处理和止血工作。
夏知笙的声音,阻止不了江聿的昏迷。
他的生命在流逝。
如果知道江聿喜欢她的代价要这么大。
她宁愿江聿一点也不喜欢自己。
第58章 他松开了她的手
抢救室门口的灯亮着。
医院走廊。
夏知笙看着江聿一点点消失在自己视野里,仿若抽干了力气,背靠上墙壁,缓缓滑落下来。
她蹲在地上,手里捧着江聿的腕表。
那上面血迹斑斑,只有金属质的冰凉,不带一丝温度。就在刚刚,江聿昏迷中抓她抓的很紧,医生掰扯之下,表带扯开,从他手腕上脱落,到了夏知笙手里。
——他松开了她的手。
“嘀嗒——”
泪水一滴、两滴……往下坠落。
夏知笙视线模糊,肩膀不受控的小幅度抖动,抽泣声压抑不住。
她已经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了,不想再失去江聿。
陈贺一路又忙又急,满头大汗,转身看见她,长长叹了口气,到她面前蹲下。
“夫人,你也先去包扎下吧。”
到底是个小姑娘,比自己还小好几岁。
夏知笙也受了伤,脖子上的划伤触目惊心。
几道干涸的血痕,顺着颈部一直延伸到锁骨下方,钻进衣服里面。
瞧的陈贺心惊肉跳。
再深几寸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夏知笙缓慢的摇了摇头,视线还停留在那块腕表上:“我要等他出来。”
她要等江聿出来。
她要看着江聿平平安安的出来。
陈贺没辙,只能先站起来,去找医生,看能不能请医生到这里给她包扎。
时间流逝。
仿佛过去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江聿进去的每一秒,对夏知笙来说都是一种煎熬,醒着的人比睡着的人更难受。
八小时后,抢救室的灯灭掉。
夏知笙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第一时间到门口:“医生,他怎么样了?”
陈贺也赶紧跟过去。
“不好说。”医生摘下口罩:“伤口太深,刺进腹腔,又费了不少力气,进行过剧烈动作,导致刀口扩张,出血过多。”
“手术是成功的,但还没有脱离危险,再观察几天吧,看他的命。”
那一瞬间。
夏知笙脚步仿佛有千斤重,四肢寒凉。
江聿被送去了重症监护室。
江老太太得知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她身后跟着老管家。
陈贺暗道不好,擦了把虚汗,连忙迎上去:“老太太,您怎么过来了?”
“我要不来,你们打算瞒我多久?”
江老太太脸色铁青,目光自病房扫过一圈,先是看看自己昏迷不醒的孙子,而后看见床边守着的夏知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又是因为你!”
“奶奶。”夏知笙头很低。
江老太太怒视着她,扬起手就要落下巴掌。
夏知笙下意识闭上眼。
“老太太,这可使不得!夫人身上也有伤。”陈贺一个抖机灵,赶紧上前制止。
江老太太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她胸口上下起伏,气得不轻,想想床上情况不明的孙子,想想他对这个女孩儿的在乎,想到他还在这里,到底还是忍下了脾气。
“江聿要是出什么事,我饶不了你!”江老太太愤愤收回手,厉声放下狠话。
夏知笙捏了捏指尖,眼眶涌起一股热气,深呼吸一口气,压下落泪冲动。
别说江老太太,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那把刀子……
那把险些要了江聿命的刀子,是她亲手刺进去的……都是因为她,江聿才会躺在这里。
医生凝重的话仍在耳侧。
恍惚间,夏知笙又想起那只布满血迹、冰冰凉凉的手表,已经送出去修。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他那个时候,得多痛啊,怎么还会有心情安慰自己呢?
江聿昏迷了整整一周。
还没有醒。
这一周里,夏知笙睡着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闭眼,就是江聿浑身是血,跌在她面前的模样。她想哭,她的内心充满恐慌,怕江聿真的醒不过来,可她又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咬住手,憋回去。
陈贺都有点担心,她这样,别说等先生醒过来,恐怕没等到,自己就先垮了。
江老太太上了年纪,比不上她能抗,待不了几个小时就被老管家劝了回去。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再来……
周而复始。
直到第八天,医生宣布脱离危险。
夏知笙才放下所有紧绷的神经,提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地,她沉沉的睡过去。
不愿意回沁苑,蜷缩在病房沙发上。
衣服还是那一天穿的,哪怕方姨天天送餐,东西也吃的颠三倒四。她抱紧胳膊,好像睡梦中都在不安,脖子上的纱布还还每日更换。
“江聿,江聿,你别挡……”
说着梦话,哆哆嗦嗦的喊着他的名字。
夏知笙骤然惊醒,大口的喘息着。
她下意识朝病床的方向看过去,江聿好端端的躺在那里,胸口起伏平稳,旁边仪器显示正常,不断的在往他身体里输送血液。
——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夏知笙蓦地放松下来,去换了盆水。
陈贺这个时候不在。
夏知笙来到床边,拉过江聿的手,很小心的捧住,仔细的擦拭每一个指节。
而后是眼睛,鼻子,嘴巴……
因为失血过多,他唇无血色,皮肤也很苍白,隽秀的五官也褪去往日的神采。
但现在,静悄悄的躺在这里,有着昨天医生说的平安无事的话语。
夏知笙就已经感受到万分庆幸。
陈贺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成堆的礼物盒子,胳膊上挂着手提袋,臂弯还锢着几束鲜花,嘴里叼着几张贺卡,走的摇摇晃晃。
最顶上还摞着一沓文件夹。
他视线被挡住,看不见。
夏知笙刚打开门,就跟他撞了个正着。
“哗啦——”
一大堆东西全部掉在地上。
“哎呦——夫人没事吧,我刚没看见。”
陈贺摔到屁股,倒嘶着凉气,一边捡着东西,一边看向同样摔倒的夏知笙。
夏知笙揉揉撞到的地方:“没事。”
她起来,帮着陈贺一起收拾:“我帮你捡。”
“这都是公司同事,送给先生的慰问。”陈贺动作麻利,一样一样重新分了几摞,都到这了,不用再费力的一次性搬完。
“夫人帮我捡下那边的文件就行。”
文件散落一地,难免有些纸张散开。夏知笙捡到其中一张,陡然顿住。
“陈贺,这是什么?”
第59章 想见你
陈贺朝她手里那页纸看了一眼,没有多想的回答:“那是先生平常的行程记录。”
陈贺跟在江聿身边,看上去像个司机,实际上经手的事不少。江聿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夏知笙年纪轻,加上老太太怒气冲冲的。
他不太放心,经常带着公事过来。
江聿的……行程记录?
夏知笙捏着纸张的手指发白,直勾勾盯着其中两行字,盯得眼睛发酸。
——9月22日傍晚,海城折返沂市。
——9月35日凌晨,沂市前往海城。
这是去年的两张机票记录。
夏知笙缓缓呼吸几口,只觉得喉咙都在发涩:“他这天晚上,回来了吗?”
“你是说先生到海城出差那次吗?”
那是夏知笙大四刚开学没多久,江聿结束沂大的讲座,便到海城出差。
他那次离开了半个月。
陈贺挠了挠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许多事,没有隐瞒道:“那次出差其实本来只要7天的,但是先生不知道为什么,签合同的关键时刻,突然让我临时订票,回去沂市。”
“那天雨挺大的。”
“先生冒雨回去,又连夜返回海城。”
“他发了高烧,顶着不舒服,处理中途留下的烂摊子,所以才会拖了半个月。”
……
陈贺的话徘徊在夏知笙脑海里。
她怔然的让陈贺进去病房,而后自己漫无目的,停在一处人少的走廊窗口。
所以那个雨夜……
她以为是梦,其实江聿真的回来了?
他一直都知道,暴雨天她会做噩梦。
所以……出国前,去墓园的那一天也是,因为那天下了雨,所以江聿才会跟着自己进了浴室,他纠缠着她,以至于夏知笙根本没留意到外界电闪雷鸣,第二天才知道雨势有多大。
夏知笙捂住嘴,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可是眼眶里的水雾,却渐渐聚集,快落下的时候,又被她憋了回去。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
那边传来虞宁的声音:“知笙,你怎么还不回来?都超过一个礼拜了。”
夏知笙当时回国,请了一周假,现在早就超过期限,虞宁一直没等到她回公寓,甚至学院里的老教授,都把电话打到她那里了。
夏知笙安静了好一阵,缓缓开口:“学姐,我可能……回不去了。”
“啊?”
虞宁听出她的鼻音:“你怎么啦?不是回去问你男人吗?”
“不用问了。”
她喉咙有些发堵:“我是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傻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为什么,会觉得江聿不喜欢自己。
就连殷晴都看得出来的事,虞宁只见过一面就能看透的事,只有她看不懂。
她跟他赌气这么久。
虞宁像是明白了什么,干脆利索道:“那好吧,教授那边我帮你说一下。不过你在公寓的东西怎么办?你又没带行李回去。”
夏知笙归来时,没想过回不去。
“那些,等以后再说吧。”
通话结束后。
夏知笙扭头,她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谢医生?”
她认得谢溪辞,江聿的主刀医生就是他。
不仅如此,这段时间也是他负责江聿的病况。而且听陈贺说,他们在合作。
夏知笙态度礼貌:“您是去吃午饭吗?”
“嗯。”谢溪辞看见她脸上的泪痕,眯了眯眼,道:“别担心,他情况稳定,已经没事了,用不了多久就会醒。”
“谢谢。”夏知笙点点头。
谢溪辞转身时,状似不经意一般问道:“我听说你去国外进修了。”
“啊?”
话题转换太快,夏知笙没反应过来。
“方便问一下,去的哪里吗?”
“麦伦。”夏知笙慢半拍的回答,不太明白他问这个干嘛,但还是如实相告。
“麦伦啊……”谢溪辞垂眸,片刻,唇边弯起一抹弧度:“奔赴梦想,挺好的。”
他此刻的笑,与平时的虚虚假假不同。
带着几分不知留给谁的柔软。
陈贺路过的时候,被闪瞎了狗眼。见他笑得一副颠倒众生模样,警铃大响。
立刻上前拉过夏知笙,藏到后面:“咳,谢医生也去吃午餐啊,真巧啊。那个我们的饭到了,就先去了啊。再会再会啊。”
一通密集啰嗦不给人回话的功夫。
操操操。
笑这么妖娆勾引谁呢?!
先生还没醒,夫人要是被勾搭走了,他到时候怎么跟先生交代。
-
夏知笙被他推回到病房。
“陈贺,你推我干嘛?”她还想多问问江聿的病情呢。
忽然,她视线定格住。直勾勾的,一眨不眨的看着病床方向。
具体说,她在看江聿的手。
陈贺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也跟着静止住。
虽然很轻微。
但江聿的手指,的的确确是动了几下。
带动着夏知笙的心跳也砰砰跳起来,夏知笙又惊又喜:“江聿有反应了。”
她朝着刚才被推的方向追过去。
“谢医生!谢医生,你先别吃了!”
于是谢溪辞慢悠悠的,还没晃出几步,就被夏知笙匆匆忙忙拽了回去。
“慢点慢点!”
“快点快点!”
……
谢溪辞观察完情况,直起身,把笔斜插入口袋:“没什么大碍,估计明天就醒了,后面把元气补回来。多吃点清淡的,营养跟上。”
夏知笙点头点的很快。
眼巴巴的盯着还没醒的江聿。
谢溪辞走后。
陈贺终于劝动了夏知笙一次。
“夫人,你还是回去好好换身衣服,洗个澡,然后休息休息养养精神吧,现在状态这么差,先生醒来看见,也要担心的。”
“……好。”
夏知笙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有多狼狈,应了下来。
她回到沁苑,认真休息了一晚上。
翌日,夏知笙动作很快的洗漱。
她想早点过去医院。
刚刷完牙,手机铃声响起。
她擦了把脸赶紧去接,但在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提示时,软毛巾从手中掉落。
忍了又忍,才把上窜的泪意忍了下去。
她抖着手按下接听,连声音都带着一抹小心翼翼的不敢相信。
“江聿……是你吗?”
过了一会儿。
手机里低低的嗯了一声。熟悉的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足以令人安定。
“刚醒。”他补充。
不知为何,夏知笙一直期盼着他醒来,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忽然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