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琼心里一沉,事情查到这里就成了一个闭环,每个环节好似都没有问题。
可秦枝跟安雯身世的问题,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
巧合到了这个份上,就不是巧合了。
苏雅敏接着说道:“不过,那天,卫生院里还有一个小女婴。”
安琼眼睛一亮,直觉找到了破开闭环的关键。
“那是一大家子人,也是从香溪村转移过来的,他们家也有新生儿,是一对双胞胎儿女。”
“他们是不是姓秦?”安琼追问。
苏雅敏看了安琼一眼,点点头。
她还提供了一个关键的信息:“小女婴和秦家人是一起被转移到镇卫生院的。”
也就是说,秦枝和安雯在进入镇卫生院之前,很可能已经换错了。
苏雅敏看了下时间,说道:“我知道的消息就是这些了,希望能帮到你。”
“抱歉,我得走了,不然要赶不上火车了。”
“我送您去火车站吧。”安琼说道,“谢谢您特意过来找我,耽误了您时间了。”
“不用了,我家人会来接我的。”
送走了苏雅敏后,安琼这趟安溪之行也要结束了。
突破口在秦家,她要马上回京城,想办法找秦家人套话。
真相已经不远了。
京城,秦兴耀像往常一样去朝阳路看自己的女神骑自行车上班。
然后,他再跟在后面,装作一起上班的样子。
孔文鸿听了安雯的一肚子不满抱怨,把人送回了家后,心里略有些烦躁。
当然,他不是烦安雯,他永远也不可能烦安雯的。
他烦的是造成安雯情绪不稳定的身世问题。
想到安雯不止一次说起自己苦苦煎熬,秦枝却能无知无觉高高兴兴过自己的日子,他心里也很不得劲。
他不止一次暗骂蒋卫东没用,给了他那么多钱票,现在还没有好消息传过来。
那些钱票可是他从小到大的积蓄,他还偷偷挪用了他爸藏起来的私房钱。
“秦兴耀。”孔文鸿看到一脸痴汉的秦兴耀,走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呼。
“文鸿哥,你怎么来这里了?”秦兴耀往他身周看了看,“我姐呢?没跟你在一块儿?”
“没呢,她回家去了,走,陪哥说说话。”
“哥,我要上班呢。”
“请一天假吧,咱哥俩说说话。”孔文鸿理所当然说道。
秦兴耀犹豫了一下,他还不是正式工,请假不好,会影响转正。
可是,孔文鸿是他亲二姐的好朋友,而且,每次都会请他吃喝,长见识。
“走吧。”孔文鸿见他踟蹰,直接搭上他的肩,带着他往商店去。
“文鸿哥,等等,我找个同事帮我请一下假。”
“行,我在前面公园等你。”
孔文鸿去商店买了两瓶汽水,坐在公园的角落里等秦兴耀。
“你上次不是说你姐要结婚了吗?”孔文鸿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给,你姐给的礼物。”
两个姐指的是谁,秦兴耀明明白白的。
他也没有客气,直接收下了礼物,他的亲二姐,手里钱票多的是,不差这些。
“帮我谢谢我姐。”秦兴耀没有打开盒子,这点教养他还是有的。
“谢什么,她知道你们正在为嫁妆发愁,急得什么似的,恨不得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出来给你们。”
秦兴耀眼前一亮!
要是这样,那可太好了,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孔文鸿就叹了口气:“可惜,她手里虽然有钱,但取用却不自由。”
“怎么了?”秦兴耀着急问道。
“她手上的钱都是安家人给的,他们心里有数,你姐要是一下子花没了,万一他们问起来,你姐就不好交待了。”
安家人:······风评被害!
苍天作证,他们给了安雯的就是她的,她怎么用从来不过问的!
但秦兴耀不知道啊,听孔文鸿这么说,就有些犯嘀咕,还替他亲二姐委屈上了。
“怎么这样啊,我姐都是大人了!”
“是啊,你姐是住在家里,多少被人管束着。”孔文鸿循循善诱,“她又能干,考进了文工团。”
“去了文工团也要遵守纪律,不能为所欲为的。”
“如果她现在也下乡当了知青,那就自由了。”
“听说有些过得好的知青,吃喝都由大队供给,口粮都能省下来寄给家里呢。”
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听进了秦兴耀的耳朵里,放进了心里。
等他回了家后,就跟父母提出,可以让秦枝寄钱给家里的事情。
“胡说什么?”秦母方杜鹃轻声呵斥小儿子,“你二姐在乡下也不容易。”
“我们帮不了她什么,哪能给她添麻烦?何况这么大一笔钱?”
秦兴耀就把从孔文鸿那边听来的,知青过的轻松的话说了。
“你听谁说的?”方杜鹃哭笑不得,“知青的生活真有这么好,当初,我跟你爸干嘛把自己的工作转给你们?”
“让你们去下乡不是更好?”
秦兴耀说了几次,方杜鹃都没答应,还说要多体谅秦枝,让他不要再说了。
说急了,秦兴耀脱口而出:“她又不是我亲二姐,我做什么要体谅她!”
方杜鹃手一抖,盘子里的馒头直接滑到地上。
“妈!”
秦梦一直没有插嘴说话,喊了一声后,忙上前去捡,她掸去馒头表面的灰尘,接过方杜鹃手里的盘子,一起放在桌上。
“妈,二妹真的不是咱们家的孩子吗?”
方杜鹃的反应太奇怪了。
如果秦枝是自家的孩子,她肯定第一时间斥责秦兴耀胡说八道才对,而不是惊慌失措,又有些茫然不确定的样子,直接摔了手上的东西。
秦国柱下班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妻儿发愣的场面。
“这是怎么了?”
他看了眼桌上,平时他下班回家,饭菜肯定已经上桌了,今天却只有一盘馒头,有几个还染了灰尘。
“爸,阿耀说小枝不是我们家的孩子,是不是真的?”
秦梦问方杜鹃问不出什么,见秦国柱回来,连忙出声问道。
秦国柱脚步一顿,看向秦兴耀:“为什么这么说?”
“又有人拿你们的长相说事了?”
秦兴耀见家里的人都看着他,压力山大。
眼见着事情瞒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从挎包里把孔文鸿给他的礼盒拿出来放到桌上:“这是我亲二姐送给大姐的结婚礼物。”
秦梦倒吸一口凉气:“你们已经相认了!”
说完,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匹颜色非常正的红布,做身嫁衣绰绰有余。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会拿出这么好的红布送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秦梦摸着红布爱不释手,对秦兴耀的说法多相信了几分。
秦国柱和方杜鹃对视一眼,秦国柱点头,方杜鹃终于开口说道:“这件事情很复杂,那个时候很乱。”
“所以,我也不确定秦枝到底是不是咱们家的孩子。”
方杜鹃说完,低下头,不再说话,她还有一件事情没说,怕说了,自己在儿女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听方杜鹃讲完后,一家人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秦兴耀打破了沉默。
“先不说秦枝是不是咱们家的孩子,爸妈养育她长大总是没有错的吧?”
见大家默认,他又说道:“那让她在大姐的婚礼上出份力怎么了?”
他说完,秦梦继续沉默,没说赞成,当然也没有反对。
秦国柱摇摇头,叹了口气,不说话。
“我亲二姐,咱们家都没有养过她,都送了结婚礼物的!”秦兴耀强调。
方杜鹃就问秦兴耀:“你就那么肯定秦枝不是你的亲姐姐?”
“当然肯定啦,我跟二姐长得一模一样!”
“而且,二姐也认了我!”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忽然蓄起了胡须?还不是因为我们长得太像,怕被人看出来,给二姐惹事。”
这二姐叫得亲热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有多好。
一家人,谁也没有提出质疑:既然你们都私下相认了,为什么人不回来?
不仅不回来,还让秦兴耀蓄起胡须,遮掩两人长相相似的真相。
这不是明摆着不想把身份换回来嘛。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索性把事情瞒住,为什么又要让他们知道秦枝大概率不是自家孩子的事情?
这让他们以后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秦枝?
这些,秦家人都没有想到,或者,下意识不去想。
“你这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说!”
“你二姐叫什么,人在哪里,你倒是说啊!”方杜鹃急急问道。
“不能说。”秦兴耀拒绝回答,“我答应二姐暂时什么都不说的。”
“我已经说得够多的了,其他的真的不能说。”
“万一你们没忍住去看她,不是给她惹麻烦嘛!”
“你这孩子!”
方杜鹃作势要打他,秦兴耀也不躲:“反正我不说!”
秦国柱拦下了方杜鹃,说道:“算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道理了。”
看那孩子大手笔送的红布,就知道生活不会差。
到底是亲生的,念着他们。
方杜鹃叹了口气,看着小心叠放好红布的大女儿,下定了决心:“信,我来写。”
她最了解秦枝的性格,也最知道怎么写能打动她。
兴耀说的对,无论事情真相如何,秦枝是该报答他们家的。
最艰难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亏待过她。
这时候,一家之主秦国柱发话了:“直接拍电报吧,婚期快到了,节省点时间。”
一家人都笃定秦枝收到消息后,会想办法给他们汇钱。
至于只下乡几个月,且身无长物的秦枝要怎么筹钱,怎么还钱,他们并不关心。
“既然那孩子有自己的打算,这件事情,我们就不要再提起了,尤其是对外人,记住了没有?”
说完,他看向秦兴耀,见秦兴耀点头了,才移开视线。
多年的怀疑有了结果,结果还比他们预期的要好得多,秦家夫妻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是开心的。
不过,世事难料,事到临头,可由不得他了。
安琼得到关键的信息后,已经坐在回京城的火车上了。
她设想了好几种办法让秦家人开口。
五天后,秦枝收到了电报,电报里的内容与前世如出一辙,只是话语精简了很多,简单概括就两个字——要钱。
挺大方的,还用上了电报。
上辈子的信虽然也是要钱,至少语气真挚诚恳,写出了情非得已,打足了亲情牌,能让人共情。
这辈子,可能是想省点发电报的钱,精简了又精简,就,情感略略有些不够丰沛。
反正秦枝看了后,无感。
她把电报随手一扔,弹了张烈焰符过去,电报瞬间燃成灰烬。
之前她想好了,等收到信的时候,她就想用秦梦给她的,笔尖已经开叉的钢笔,郑重写下:妈,女儿吃不饱穿不暖,请您汇些钱给女儿救命!急!
无论什么情况下,命总比嫁妆重要吧。
现在,她改主意了。
她可不像他们,要个钱还拐弯抹角的。
她直接在白纸上笔走龙蛇,用画符的气势,写下了几个字:妈,钱,儿。
亲爱的妈妈,给点钱花花,女儿。
她今年才十七,还没有成年,没钱找家人要,不丢脸。
倒是秦家一家四口两个工人,找她这个未成年要钱才不要脸吧。
前世,她被亲情蒙蔽,想也没想借钱汇回去,自己过了几年苦日子。
现在想想,委实有些亏的慌。
她想起前世日子过不下去时,打电话求助无果的事情,叹了口气。
就是这个时候开始,秦家对秦枝温情不再的。
把信封封好,她准备明天寄就出去。
这辈子,谁也别想占她的便宜,除非她乐意!
安琼在这封信寄到京城之前找到了秦家人。
她确实在火车上想了很多迂回的,撬开秦家人嘴的办法。
但等真的看到秦家人的时候,她一个方法也没有用上,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是安雯的姐姐,我找你们有事。”
“安雯?”方杜鹃问道,“我们不认识安雯,你找错人了吧。”
秦兴耀手里簇新的搪瓷盆“哐啷”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可把方杜鹃心疼坏了,她捡起搪瓷盆,就要开口数落,就听安琼说道:“看来你认识,你们相认了?”
话是对秦兴耀说的。
方杜鹃一下子反应过来安雯是谁了。
想到对方是安雯的姐姐,她的脸色不好了起来。
方杜鹃放好搪瓷盆后,就有些坐立难安,有心想把人赶出去,又有些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