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敛这么草木皆兵, 导致她自己都有点怀疑,是不是真得了什么重病……连忙抬头确认了一下余命, 还好, 没少。
回到家, 廖敛没有跟进来, 转头就下了楼,说去取东西。
桂欢洗了个澡,擦干静头发上的水汽,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过了能有二十分钟, 窗户外传来了“当当当”的轻响,桂欢抬头,就见廖敛蹲在窗台上, 右手拎着个塑料袋。
由于他身材变高了,所以两只脚排成了一字型, 才堪堪站稳。如果稍踩偏一点,那八成就得急救病房里相见了。
桂欢不由得跟着捏了一把冷汗,连忙让他进来。
打开窗,廖敛轻车熟路地爬进来,把袋子递给桂欢:“拿去吃。”
袋子上带着水汽,廖敛反常的没有不耐烦,还主动去洗了把手。
透明的袋子里装了一条红白色相间的鲤鱼,怎么看,都不是用来吃的。
桂欢:“你从哪儿弄来的?”
廖敛洗干净手,抓起桂欢方才擦过头发的毛巾,擦了擦手。
“捡来的。”
劳动公园一大池子的鲤鱼,他拿个几条根本发现不了,秋季鱼肉肥美,是最好吃的时候。
桂欢:“……这种水生动物,一般拣不到。”
恕她知识面窄,从来没见过能在地面上游动的鱼。
廖敛眨了眨眼,面色不改地道:“我从湖边路过,它突然就跳了出来。”
桂欢:“……”
廖敛认真地道:“它应该是想投胎了,我就成全了它。”
桂欢: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是劳动公园里的。
“你就这么拿回来了?没人阻止你?”
廖敛:“路上有两个婆婆问我,我说我是拿去湖边放生的。”
不过婆婆不知道,他说的这个“生”,是往生。
廖敛:“你现在虚,得吃点好的。”
桂欢提起塑料袋看了看,里面的鱼已经不动了。
她犹豫地问道:“你会做吗?”
廖敛:“你不吃生鱼?”
桂欢:“……我不吃生的大鲤鱼。”
廖敛十分肯定地说道:“放水里煮了,应该就能吃。”
桂欢觉得自己纯粹多余问这一嘴,提着鱼进了厨房,道:“我炖了,我们一起吃。”
廖敛:“不用那么麻烦,熟了就行。”
桂欢:“……主要是,我有味觉这个东西。”
又不是打扫厨余垃圾,怎么能是个东西就塞嘴里?起码调味得能入口才行。
廖敛跟着她进了厨房,桂欢刀具用得十分顺手,切丝切片切花刀,看两眼就能上手,她妈也说过她有天分。
桂欢也曾想过,人都有长处短处,可能她的烹饪技能点,都点在了刀工上。
桂欢麻利地刮鱼鳞,谁知手下的鱼忽然抖了一下尾巴,头顶“日行一善”猛然放大,下面的“不可杀生”跟着亮起了红灯。
桂欢手一停,她身后的廖敛把下巴轻轻点在她头顶:“怎么了?”
桂欢:“……它还没死。”
廖敛:“你把它炖了就死了。”
“……我心善,不杀生。”
桂欢想静置片刻,等鱼咽气了再刮鳞,谁知廖敛的手臂直接从身后伸了过来,抓着鱼尾,冲着菜板就是一甩。
“啪”地一声后,鱼彻底不动了。
桂欢:……行吧,一下子蹬腿,总比窒息死要强。
廖敛怕手上的水滴到桂欢身上,他洗了洗手,用厨房里的擦手巾擦干净了水珠。
桂欢诧异地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说道:“你不怕水了?”
廖敛:“我什么时候怕过?”
他在冰河里扑腾了两天两夜,就是再抵触的东西,也被动治愈了。
桂欢:那之前在水龙头下面涮手的是谁?
廖敛微微挑眉:“我那不是怕,是讨厌,现在也讨厌。”
桂欢:“你怎么克服的?”
从心理学角度出发,打从心底里讨厌的东西,是不可能轻易接受的。
廖敛舔了舔嘴唇,在冰河里扑腾之类的,肯定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行为。
他忽然就想起了劳动公园里小孩玩水的设施,随口道:“我爸带我去了水上乐园。”
桂欢:……北极,还有水上乐园?不结冰吗?
有也应该是冰雪乐园才对。
既然廖敛不想说,桂欢便没有再追问,刮好鱼鳞,桂欢开膛破肚,把鱼内脏扯了出来,就要扔掉。
廖敛连忙道:“别扔,能吃。”
桂欢:“……不能吃。”
她没管廖敛,撑开塑料袋就扔了进去,廖敛眼巴巴地看了几眼,舔了舔嘴唇。
桂欢把盆里的鱼鳞拢到一起,扯开垃圾袋就要往里倒,廖敛倏地瞪圆了眼睛:“你要扔了?”
桂欢:“不扔留着招苍蝇?”
廖敛:“你不要给我,我要。”
“……你留着做手工?”
廖敛:“鱼鳞好,补钙。”
桂欢抬起头,仔细打量他的表情,廖敛一脸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桂欢:“你……想怎么吃?”
廖敛心想,这东西生吃不就得了吗?嘎嘣脆。
但听桂欢的语气,人类好像不是这么吃的。
廖敛眼睛慢悠悠地眨了眨,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炸着吃?”
土豆都能炸,鱼鳞没有不能炸的道理。
桂欢:“……你回头跟你舅舅说一声,去医院看看,有一种病,叫做异食癖。”
廖敛:“什么叫异食癖?”
“就是会吃很多非食物的东西,像是虫子、纸……当然,鱼鳞也算。”
桂欢越说越觉得这就是廖敛的症状,简直就是在描述他的饮食喜好。
廖敛眼睛一亮:“对,我有异食癖。”
对于不了解的现象,人类大多会归结为非自然现象,又或者是疾病。他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种病,那是不是他得了之后,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了?
桂欢:“……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油炸鱼鳞,这种光听名字就感觉是巫术的菜肴,桂欢最终决定无视,把鱼鳞统统扔了。
廖敛嘴唇动了动,道:“我一会儿帮你扔垃圾。”
桂欢:“……不用。”
把鱼炖上,桂欢和廖敛回了屋里,廖敛回家取来了作业,两人围着茶几,面对面一起写作业。
写着写着,廖敛的手就勾了勾桂欢的笔杆。
桂欢抬头:“题不会做?”
廖敛皱了皱眉,低头继续写:“没有。”
过了两分钟,廖敛的手又伸了过来,握住桂欢的笔杆,懊恼地道:“你的笔杆总是动。”
一动他就想伸手去抓……
在教室里,他和桂欢都面向前方,就算桂欢的笔来回动,也不会打扰他的心神。
桂欢沉默两秒,说道:“是不是没有王三饼这个代笔,你就写不了作业了?”
有王三饼在,廖敛就负责看题,用嘴说答案,不容易分心。
廖敛恍然道:“我觉得是。”
桂欢:“……”
她塞给他一本英语书,说道:“你先背单词吧。”
说完,她调整椅子,后背冲着廖敛,让廖敛坐在沙发上背。
桂欢重新审题,就感觉有个东西贴上了她的后背,廖敛的头抵在她的后背上,轻轻蹭了蹭,头发摩擦着布料,发出窸窣的声响。
“……你是不是有多动症?”
廖敛双眼微眯,眼白泛出金绿色交杂的光芒,慢悠悠地道:“你就当按摩。”
桂欢:“……用脸按吗?”
为了防止一秒一分心的廖敛再分神,桂欢让他背冲着自己,两人背靠背,廖敛才消停了一会,就是会时不时用后背蹭一蹭她。
厨房里传来阵阵香气,桂欢放下笔,扭动了两下脖颈。
听见动静,廖敛立马转过了身,双目发光道:“是鱼好了吗?”
桂欢笑了笑:“先吃饭,吃完再写。”
桂欢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知之明,也就是能入口的程度,盛上两碗大米饭,再加上桂欢妈给她带回来的剩菜,两人摆了一大桌。
打开电视,桂欢随便调了一个台。
电视里正在播放电视剧,女主角左手扶着额头,靠在公交车的玻璃窗上,一脸难受。
同行的朋友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吗?”
女主虚弱地摆摆手:“没事,低血糖,有点头晕。”
桂欢不怎么看电视剧,放出来就是为了让屋子里有点声音。
廖敛看了两眼电视,嘟囔道:“人怎么有那么多的病?”
兽类就没有那么多的病,自然界没有止痛药和感冒药,一个个也活蹦乱跳的。
桂欢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精力旺盛的廖敛,显然没得过什么大病。估计他就是发烧了,也会觉得是自己火力旺盛。
廖敛用筷子把鱼头和鱼身分开,把鱼头夹进了自己的碗里,将肥嫩的鱼腹和月牙肉挑进了桂欢碗里。
桂欢微微挑眉,遥想上辈子的“封口费”,现在的廖敛可真是尊“老”爱幼的典范。
“谢谢。”
廖敛一口下去,咬掉半个鱼头,说道:“你大出血,多补补。”
桂欢:“……”
廖敛抠出鱼眼珠,问桂欢:“你吃吗?天禧说这东西补脑,人……一般人都喜欢。”
桂欢看了两眼那透明的眼珠子:“不吃,你吃吧。”
廖敛吃鱼的速度很快,鱼骨头也一样塞嘴里,咬得嘎嘣响,点点头品鉴道:“劳动公园里喂的鱼粮不错。”
桂欢:……你是怎么吃出来的?
吃完了饭,廖敛探头,在桂欢的脖子周围嗅了嗅。
桂欢怕他把嘴上的油蹭她身上,连忙往后躲。
廖敛满意地道:“你身上的血腥味淡了不少。”
桂欢自己也闻了闻,除了饭菜味,什么也没闻到。
“现在是什么味?”
廖敛:“现在只有鱼腥味。”
桂欢:“……”
鱼、桂欢,两种他最喜欢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廖敛舔了舔嘴唇,虽然面无表情,但整个人都神采奕奕,满意得不得了。
第37章
没过两天, 廖敛体育课抱着桂欢跑去医务室的事情就传开了。
桂欢自己不知道,她在学校里算是一个名人。学习好,长得漂亮, 从上个学期起天天做“好人好事”。
无论“内在”还是外在, 都是个优秀的伟光正, 很符合青春期少男们对梦中情人的幻想。
廖敛原来在年级里并不打眼,个子长高了之后, 女生们才发现, 初三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两人本就是邻居, 初二就经常一起上下学。
之前廖敛瘦瘦小小, 桂欢跟他站在一块, 就是个姐姐带弟弟。现在两人站在一起,廖敛还总靠着她, 怎么看,都有股不寻常的味道。
班级就是一个小社会, 虽然明令禁止早恋, 但有苗头的并不是没有。
桂欢上辈子开窍开得晚, 如今一看, 不禁感慨,他们可真早熟啊。
压着早自习的铃声,桂欢和廖敛两人一同走进教室。里面忽然静了一下,几秒后又恢复了说话声, 就是眼神会时不时地往他们俩的方向瞟。
廖敛敏锐地扫了一圈,嚼着鱿鱼丝,踱步到座位上, 把桂欢的书包放下。
桂欢倒没察觉到这些,拿出早自习晨读用的教科书, 旁边廖敛懒散地坐下,慢悠悠地道:“我先早睡了。”
窗外阳光灿烂,一个很好的艳阳天。
廖敛看到太阳就犯困,用书挡在身前,不到五秒,就响起了悠长的呼噜声。好在他的声音不明显,也就桂欢知道,他不是气管炎,而是单纯的打呼噜。
桂欢看了看他,双目微睁,瞳孔无神,仿佛在发呆。
无言半晌,桂欢走到讲台前组织班级晨读。
两人的斜前方,冯伟偷偷打量着两人的互动,右手无意识地按着圆珠笔,心里越气,按得就越快。
同桌王晓雅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冯伟没注意到,还在连环追击,王晓雅忍无可忍,踹了一脚他的椅子腿。
冯伟吓了一跳:“你踹我椅子干什么?”
王晓雅:“你有病啊!按按按按!你把油笔当计数器了?!”
冯伟知道是自己的错,转开头,底气不太足地道:“好男不跟女斗。”
王晓雅最不爱听这句话,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声音不小地道:“斗?你怎么跟我斗?”
周围同学都看了过来,桂欢作为班长,必须要管纪律,于是上前问道:“怎么了?”
王晓雅气哄哄地道:“冯伟有癫痫!手指不听使唤,一直在那按油笔!”
见桂欢看他,冯伟脸都涨红了,可惜嘴巴跟不上流,结巴道:“她,她胡搅蛮缠!你才有癫痫,你踢别人椅子,你!你使用暴力!”
王晓雅双手捂耳朵,翻着白眼道:“不听不听□□念经!反弹反弹!”
桂欢:……
但凡她心理年龄小个十几岁,此刻都不会这么尴尬。
“好了,把书拿出来,开始晨读了。”
小孩子吵架,桂欢懒得评价谁对谁错,索性直接忽视。
上午四节课很快就过去了,铃声一响,廖敛眨了眨眼睛,伸了个懒腰,转头问道:“这是第几节课?在教室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