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如金灿灿云朵般的花如今有些乱糟糟地散开,
好在剩下那几朵像小灯笼似的,虽是之前被摔扁了,但过会又自己鼓了起来。
他记得的,她说金色的花叫金合欢,小灯笼一样的叫唐棉。
唐棉的花语是甜美,所以有它在床头,就会做甜美的好梦。
他抿抿唇,很快认真地把花瓶碎片一样一样摆出来,仔细对照,想把它拼回去。
这是她送给他的东西,他很想把它们复原。
但碎瓷片应该用什么粘合回去呢?
泥巴吗?
他从旁边弄了点土和水,调到自己觉得合适的粘稠度,一点一点往缝隙上抹。
好像不太行,往往他黏了这片,那片就对不上了,而且过会又会掉下来。
若是他会复原的法术就好了。
就可以让这个花瓶原样如初。
或者,如果他能更聪明,更厉害就好了,
那样他大概能成为一个更加合格的搭档。
他的确不懂很多事,昨夜行动莽撞,连累她中了附魔,而今日又得知他或许无法进入沉宵宫的法门,不能帮她一起参加考试。
那他跟来,确实无用。
她最初拒绝大殿下要和他一块来,也许是早料想到了今日的情形。
他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蛇妖,就像流火之前告诉过他的,
进入白氏族学的灵宠大多有来头,比他珍稀得多。
不知道……他会不会被换掉呢?
可能大殿下会替她安排一个更好的搭档?
对了,说起大殿下,
他垂落眼睫,想到方才那位圣女把包裹扔过来时所说的话。
【若你家主人对大殿下有意,不必特意来我这里要走什么示威,请自便。】
她对……大殿下有意?
有意,应该就是……喜欢吧?
好像也可以理解,毕竟大殿下容貌出众,人也很好,
而且大殿下的真身是一只凤凰,是很厉害的。
盯着眼前破碎的花瓶,白檀忽又想起,
自己昨夜好像还在因为她说不讨厌他而默默开心。
“不讨厌”和“喜欢”之间,应是很不同的,
其实他只是不被讨厌而已啊。
怎么就这么自以为是的高兴起来了呢?
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她。
好像自打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的心就隐隐生出些微妙的痛楚。
又欢欣,又伤心。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也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的是,若是大殿下换了搭档,那……
他也许就见不到她了。
想到这,他摸了摸揣在心口的那件东西,
或许他从刚听到要和她搭档的消息时就偷偷准备的这个,其实压根就不会派上用场。
这些因果他都能明白,似乎也应该接受,
可此时此刻,他心口生刺般酸酸涩涩的,那股淡淡的痛楚更加明显起来。
白檀默默眨了眨眼睛,捡起一朵唐棉轻轻捏了捏,
有微小气流划过指尖。
明明这花的花语寓意是甜美,
为什么他摸起来,却只觉得难过?
***
小花好像再度变得有些沉闷,
他又不怎么开口说话了。
虽然如今小花是一贯闷闷的寡言,但他的心情好坏,她好像还是可以分辨。
前几日送给他小插花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挺开心的呀?
不过自从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心情,许双双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好像总是不自觉遮遮掩掩地关注小花,可一旦他若有所觉地看过来,她又会下意识偏开视线避免对视。
而且,她还有点心虚,毕竟自己此前刚刚教育过小花不能擅自行动,
结果转天她就擅自跑去给别人下药,还不小心被包进白曦的包裹,累得小花追过来后白挨了对方一顿火气。
甚至白曦怒斥的最后一句话,她还没听见,
都不知道是不是圣女大人又说了什么歧视蛇的言语,让小花不舒服了。
总而言之,她这不是有些……双标吗?
完全就是宽以律己,严于律人。
但她现在情况又实在特殊……
说不清,感觉一望进小花的绿眼睛里,她就会心脏怦怦乱跳,连原本想说的话都忘记,
于是总也没找着机会再好好向他道歉。
【双双宝贝,克制一下哦。】
许双双:……
事实上,那天4366就提醒她了,叫她记得自己的主线任务。
【但是这个剧情点的要求多少有些,不符合我的实际情况。】
许双双提着住回灵宠箱的小花,和其他学子一样站在演武场上。
近乎足球场那么大的开阔平台,中心地面似是用黄铜镌了六圈不同纹样的法阵,而最中心的那一圈里,赫然是三道竖起的法门。
三日已过,今天便是弟子们练习了所谓“无根心法”后的第一次测试。
而原著里,君明夜在此次测试中夺魁,因此获得了长老的注意,此后又开始了不断获得金手指的升级道路。
但要她这个术法平平的人拿第一,是不是有些难为她了。
【哎呀双双宝贝,你别不自信啊,你每晚都在勤勤恳恳地炼化绿晶石诶,那么痛那么辛苦,还是有很大长进的。】
像是为了说服她,许双双脑海里哗啦啦调出一张非常现代化的数据统计图。
看她现在的能力图,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修为,都比从前提升了将近200%。
她每天的平均练功时间居然有八小时,已经研习过的栏目里还放置了许多4366交给她的特别秘籍,不过因为她毕竟缺乏基础,不能像白曦和君明夜那样使剑,所以修习的大部分还是符篆。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来到学宫后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整天都在修炼,
咳,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几日脑子里总混乱得很,觉得自己需要修行静心。
【再说了,这什么无根心法,大家都是新学,这次测试不是只让使用无根心法吗?】
这倒是,如今大家都被限制只能使用无根心法,也算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唯一有可能偷跑的,就是圣女,毕竟她是白家人。】
听4366说起白曦,许双双忍不住下意识朝另一侧看过去,就见圣女大人还是兀自冷着脸站在第一排,
对方乌黑的发髻一丝不苟,腰背挺得笔直,雪白衣裙纤尘不染,仿佛是个……包装严苛精致的人偶。
虽然白曦是白家人,但她莫名觉得,圣女大人并不会做出4366说的那种事。
“喂,”许双双胳膊被碰了碰,她回神,就见是岱思岳眼神落在她的灵宠箱上压低了声音问她,
“你怎么还是把他带来了?上次魏长老不是说不让他进去么?”
感激上次岱思岳在别人欺负小花时出言帮助,许双双后来又帮她料理了几次花花草草,关系自然更熟稔了,
是以对方才会这样没什么顾忌地问出这种话。
许双双咳了一声,想到小花听力敏锐,只怕如今她俩的对谈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下意识将灵宠箱换了只手到另一侧,这才凑近岱思岳开口,
“我不想听那长老的混话,小花就是小花,我肯定是要带他参加考试的,不然我来这族学一趟做什么?”
闻言,岱思岳露出了那种“你还挺勇敢但好像又有些不知好歹”的复杂表情。
“那你难不成要带着他强闯进法门?还是要和长老们吵一架?”
“都不是,”许双双抬眸,看见不远处缓缓行进的车架,慢吞吞道:“我找了个……担保人。”
来人一身水墨长衫,玉冠束发,行步之间似有春风,
正是云都大殿下金郁璃。
自打那日被告知小花不能进法门,她便开始思考对策,
硬刚肯定是没什么胜算,思来想去,似乎只能找个更大点的靠山。
她只是告诉金郁璃,既是已经拿她和小花作了饵,那就做的彻底些,
果不其然,对方答应了下来。
当然,金郁璃虽是云都大殿下,但在白氏这样的落煌地头蛇面前,大概也谈不上什么绝对的碾压。
家主白泽川好像亦没想到金郁璃会来,只反应片刻,很快扬起微笑,
“大殿下为何忽然到访?怎么没有提前打声招呼?”
明面上是氛围和睦的寒暄,实际却有绵里藏针的暗指意味,
许双双抿唇,看见不远处的金郁璃依旧满面和煦的笑意,只遥遥向她这处望过来。
“有位友人托我做担保,也不知我云都大殿下的身份够不够这个资格,可以让家主大人赏个情面。”
白泽川的面色淡了下去,
他跟着金郁璃看过来,让许双双有那么一瞬僵硬。
虽是未提,但大家似乎心知肚明担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白泽川转瞬又笑了笑,
“大殿下言重了,只若是想替许双双和她的灵宠担保,可就算坏了规矩了。”
“您可知,不遵族训者,大概是不能与白家有姻亲关系的?”
嗯?怎么扯到这上头去了?
许双双下意识飞快用余光扫向白曦,果见圣女大人更加紧绷了。
她心中微慌,盼着全能的金郁璃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没想到这家伙却只是笑笑,淡淡道:“全凭家主大人做决,只这担保,我今日是肯定要做的。”
啊?
等等,那圣女大人——
这怎么回事,怎么她现在有种自己干了好大一件坏事的罪恶感!
幸好家主大人话锋一转,并未把话说死,反而哈哈笑起来拍了拍金郁璃的肩,
“与大殿下开玩笑罢了,有你这样的东床快婿,我是如何都不会让人的。”
还好是虚惊一场。
她松口气,再去看白曦,却发现对方虽是梗着脖颈,但却似比方才晦暗不少。
对啊,至少从金郁璃方才的态度表现,是一点不在乎这桩婚约的,
圣女大人说不定会因此难过。
只远处一声喊忽然让她回了神,白泽川转过头来看她,运力后声如洪钟,叫场中人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许双双,今日你就带着你的小白蛇进去吧,我会好好关注你的试炼结果的。”
但家主大人虽在笑,眼神却有些寒,
让许双双觉得自己仿佛是什么被做了标记即将被送进屠宰场的待宰羔羊。
她抿抿唇,努力甩脱那种微妙的感觉,只捏紧了手上的灵宠箱。
场中一共有三道法门,一门进一人,一轮过后,再换下一个三人组。
至于组别,似乎是随机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一随机就随机到了最后,而且……竟然和白曦在一个组。
圣女大人站在她身侧不远处,面对着那道正中的法门。
她有些忍不住偷看对方,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心虚,
听圣女大人上次的话,好像是误会了她什么。
但这种事,突然直接解释也有些古怪吧?会造成反效果都不一定,
……那她有什么其他可以做的吗?
“盯着我做什么?”
许双双一惊回神,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忘记遮掩,竟就直直望着圣女大人了。
对方微微皱眉,面色冷俏,却不看她,只直直目视前方,
“情爱之事,受不得我控制,输赢不论,但今日的试炼,我绝不可能输给你。”
话音结束,恰逢身后长老令下,白曦已是目不斜视,干脆利落地抬脚跨入法门。
看来还真是……大误会,
许双双抿了抿唇,跟着同样跨进了属于她的那扇右侧法门。
***
而就在演武场旁的一座重阁内,房间正中摆了一张案几,案几之上有一规模甚巨的沙盘,
案几四周分座数位长者,正对着沙盘的,赫然是方才曾出现在高台上的白氏家主白泽川。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沙盘布局正是一个微缩版的演武场。
“禀家主,最后一组已进入法门。”
屋外有人叩了叩门来报,白泽川便环视一圈,见众人点头,很快抽出一柄拂尘。
不过轻轻一扫,那沙盘生出些奇妙的变化,
法门之上,另现出若干个指甲大小的明亮光球。
拢共二十二颗光球,正好是这次入学的学子总人数。
只虽都是青绿,但颜色有深有浅,已经固定下的位置有前有后,
若以演武场上的法门为起点,便似一场赛跑,约摸有五六颗光球,停得最远,将剩余光球远远甩在身后。
而目前还在发光的,显然是刚刚才进入法门的三颗光球。
“白曦在这最后一组?”
似乎有人问了声,很快便有另一位答:
“是,不过莫急,还没到时候。”
此人所说的“时候”,很快便有所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