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个……石室?
等等,石室……她猛地睁大眼,下一秒,便听见短兵相接的清脆声响,
那交战的动静愈来愈近,很快,这间石室的铁门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撞开。
黑袍,面具,
但不是小花。
她能轻易分辨眼前作“乌先生”打扮的人并非小花,
这人明显凶狠得多,身上有股亡命之徒的戾气。
紧接着,就在这黑衣人身后又追进来一位白衣女子。
而等看清对方的脸,许双双更是惊得厉害。
对方接下来的话马上应证了她的猜想,
“混账东西,我追你许久,竟没料到你就藏在雨山之中!就是你害了婵儿,你还有脸逃!婵儿待你那么好,你怎么……你怎么忍心!”
然而面对这边几近声泪俱下的控诉,黑衣人却仿佛如释重负般忽然哈哈笑起来。
只那笑声渐顿,变成一连串的咳嗽,
等他真的平静下来些许,低声又唤了一遍对方提及的名字。
“婵儿……”
男人的声音粗哑沉重,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
然他念起这两个字,却是又轻又缓,仿佛在舌尖珍视辗转,极尽缠绵。
事已至此,这人干脆也不躲了,以手中冰剑杵地,半晌抬起头来。
“白舒,你来替我收尸罢……”
嗯?怎么突然就收尸了!?
显然,这两人现在也还是看不见她的,
不然就以她现在这点功力肯定一早被发现了。
借此,许双双再度站在石室角落,默默关注事态发展。
很快,那位应该就是她生身母亲的白舒冷笑着举剑应黑衣人的话。
“你以为我追来下界是为了什么,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替婵儿报仇。”
“更何况你逗留雨山徒惹积秽,若非你兴风作浪引出妖秽潮,山下百姓怎会遭殃!”
妖秽潮,山下百姓?
有这两个词,又结合白舒的出现,很快让许双双确认此处大概率的确是雨山地宫无疑,
而对方口中所谓的“百姓遭殃”,多半指的就是十多年前的黑色疫病了。
还有,替婵儿报仇……
难道,这个黑衣人也就是传说中刺死圣女白婵的灵宠巴蛇?!
正在她惊讶于这层身份时,
白舒已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黑衣人攻去,
然而这次,对方并未还手。
“做什么,现在想要以死谢罪了?”
霜雪剑尖已然入肉,很快渗出血迹来,
但并未深入,显然不是致命一击。
“就算你不杀我,我也要死了。”
“婵儿死前到底同你说了什么,我必须要知道。”
听到这,黑衣人似乎轻笑了声,他嗓音暗哑,语气莫名有些轻忽,
“若我说,是她叫我刺的那一剑,你会信吗?”
什么?!
瞬间皱紧眉头,许双双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样的话。
很明显,惊讶的不只是她,就连那头的白舒也是一瞬间大惊失色。
“你胡说八道!”白舒几乎是下意识反驳:“婵儿怎么会下这种命令,婵儿她——”
“明明是你亲手给她上的护甲,难道不知道吗?”
“有龙鳞护甲在,我那一剑怎么可能致死,除非是她——”
“除非是她……自己解开的护心锁……”
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冲击,白舒愣了片刻,缓缓松开了原本抵在黑衣人心口的剑,面上的神情从愤怒转为了无措的茫然。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明明婵儿已经继承了圣女之位,只要那日的仪式结束,白氏就能……她……”
“白舒,你真的知道你的阿兄在谋划什么么?或者……你真的知道白氏所图究竟是什么么?”
话音落,许双双亲见黑衣人忽然抬手一拳击像了自己的心脏处,
她吓了一跳,就见对方几乎是以某种剥离皮肉的姿势摸出了一小颗……血淋淋的绿晶石。
“原本种在她体内的神女之心,她交给我了。”
“我已经勉力借秽气炼化了半颗,还有另外半颗,在那个孩子身上。”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婵儿的遗言就是,别让这东西落到白泽川手里。”
等等,绿晶石?那个孩子?
该不会这人说的是……
她心头大乱,正想走近再多听听二人的对谈,忽觉眼前一花,面上有什么腥热的痕迹,
猜测到这是什么,她颤着指尖摸了摸,落眼,只见满目血红。
就在她跟前,那个黑衣人趁着白舒不注意,自己向着一送,剑尖已经贯穿了他的身体。
被这过于逼真的热血吓得不轻,心跳急响,许双双不受控制地双腿发软向后跌坐下去。
只这一坐,
眼前的石室忽然消失不见,她出现在了某条狭长的石道内。
四面黑漆漆的,
许双双咽了咽喉咙,努力把那颗几乎要挣动着跳脱出喉咙管的心脏摁回去。
太多东西需要消化了,
她如今脑子里装了很多信息,必须得冷静下来仔细想想。
对,仔细想想……
可她冷静不下来!
有些混乱地捂紧了脑袋,可她鼻端仍旧是浓重的血腥味,
眼前漆黑一片,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方才黑衣人自愿被捅了个对穿的场景。
哪怕理智上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继续寻找镜阵的线索才对,
可她还是有些腿软。
目前唯一能够明确的是,这大概是比上一处地方更久远些的回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镜阵,似乎有些像是在回溯时间。
自她的小院始,她看到了过去在义庄的小花,又看到了更早时候,还没有失踪的许双双的母亲白舒。
甚至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方才的黑衣人,极有可能就是她曾在小花记忆里见过的,那个不配为人师的“大人”,
那对方口中带着另外半颗绿晶石的孩子,则无疑就是小花了。
所以,是黑衣人给小花种了绿晶石。
默默攥紧了拳头,她一时不知自己是愤怒多些,还是茫然多些。
可如今那道神秘女声仍然没有出现,说明她大概依旧没有将这镜阵走到底。
这里应该还有铜镜。
无论如何,她得鼓起勇气来才行,
毕竟她要努力脱困,小花还在外面等着她呢!
终于稍稍抚平了过速的心跳,她站起身拍拍衣服,开始尝试着辨别石道的方向。
可惜这个地方她不曾来过,更谈不上熟悉,模模糊糊走了好一段,四面都是石壁,她没什么头绪。
这里应该就是她曾经变成小雏菊时见过的,小花小时候呆的地方。
对了,小花!
也不知小花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握紧了颈间的项链,几乎是凭着某种内心的直觉在地宫里穿梭。
这里石道勾连,她似乎是正在向着地宫中心走。
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她忽然听见不远处一道有些微弱的声音。
“……是谁在那?”
立时停了脚步,许双双僵硬一瞬,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被发现了。
但她很快想起,旁人是看不见她的,又松了口气。
或许是石道内风声作祟,让对方生了误会。
不过好不容易在这里见着个活人,她有心想找线索,并未多虑地循着方才的发声处摸索过去。
只要有人在,她就能从对方的行动中分辨蛛丝马迹。
然而等她终于贴着石壁摸到方才对方出声的石穴时,
却一下愣住。
这石穴不大,但在角落里,堆满了细碎的绿晶石!
而在绿晶石冷青色的光源里,是……小小的一团。
被奇怪的黑色布料裹紧的,缩在一处,没什么动静。
她能依稀辨清那团黑影散落在外头的墨色长发。
看这身形,像小孩子。
难道是……
她浑身紧绷起来,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上前,想要自己瞧瞧这会不会是她想着的人。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凑近,那团布料抖了抖,许双双一下撞见了张满是血污的小脸。
真的是小花!
而且是比她之前见过的小小花更嫩些的小花。
他的头发还是凌乱着,眉心紧皱,紧闭双眸,浓黑睫毛一直在颤,两只小手紧紧扯着身上的黑布,像是冷的厉害。
只怕他刚刚出声的那一问,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最要命的是他脑袋上的伤,
左右额角有两个硬币大小血肉模糊的伤口,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许双双一下又急又慌。
她这会太过紧张,倒是一下将心中的积郁甩在脑后。
哪怕她知道现下的一切或许不是真的,又或者不过是另一段不能改变的回忆,可她见小花这般形容,还是忍不住下意识想要帮他。
试了试,发现自己居然能抓住此地的物件,她就近点了个火堆,终于驱散了一些石穴内的潮湿寒意,
紧接着她又弄出了点清水出来稍稍加热。
而在这个过程里,小花虽然还是闭着眼睛,但眉头稍稍松弛了下来,
原本紧攥着黑色斗篷的手也放松了点,大概是暖和了些的缘故。
准备好这一切,她浸湿了一条布巾拧到半干,慢慢探过身接近他。
不知道她能不能碰到小花。
等温热的布巾贴到对方的小脸上,
她察觉到跟前的小身子似乎颤了颤。
成功了。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无意识地往她手上贴了贴,像是本能地想要靠近热源。
隔着布巾,小花又凉又软的面颊在她掌心蹭了蹭。
许双双抿唇,只觉得被对方这个小动作蹭得心脏都塌了一角。
她怕吓到对方,稍稍试探着伸手绕过去稍稍托住小小花的颈背,慢慢把对方的小脑袋挪到她腿上枕这,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去擦面上的血污。
随着血污渐净,小小花的面容逐渐显露出来,与她记忆里像洋娃娃一样的脸合上了。
她早知道,小花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天下第一漂亮可爱。
就是额角的伤口,出现在这样的小脸上,实在可怖煞风景。
可惜她现在身上没有药,不然可以帮他包扎一下。
许双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开始试探着给小花梳理体内的灵流。
果不其然,小花体内已经种下了半颗绿晶石。
他之所以这么难受,大概和先前白曦那般痛苦的原因相似。
然就是此刻,她察觉到掌下的小脸忽然动了动。
低头,对方小扇子似的眼睫毛也在颤。
这是……要醒了?
她忽然紧张起来,
只下意识屏住呼吸。
而后,许双双眼睁睁看着那蝶翼般轻颤的眼睫缓缓掀起,
露出一对极为漂亮的……
深绿宝石样的瞳仁。
心口被撞了撞,许双双脑袋麻麻的,下意识隔着布巾摩挲小小花的面颊。
等一下,要是小花看不见她,却又能感觉到有人在给他擦脸,是不是有点吓人?
却是她脑子里胡乱想着这些时,原本枕在她膝上的小人突然面色一变,忽然从她怀里飞快弹起来,
几乎是半滚半爬地跪到她跟前,俯下了小小的身子,把脑袋埋得低低的。
“对……对不起大人,我……我,实在是……太……太饿,太冷了……”
“忍不住才会……才会吃这些……”
“我……下次不敢了……求求您,求求您……别……别打我……”
青涩的童声带着怯怯的软糯,越说越小声
结结巴巴,
可怜得要命。
事实上,许双双没太明白小花为何是这个反应,
但不妨碍她慢慢皱紧了眉心。
她扭头去看之前一直没注意的地方,
石穴角落,就在那堆绿晶石旁边,一个碎了好几个裂口的破瓷碗里,有什么颜色很奇怪的绿糊糊,
隐约还能看见草根苔藓之类的浮屑。
所以,
小花是在……吃那些东西?
许双双喉咙发干,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只深吸口气,她起身走过去,试探性地抬手碰他的肩。
小家伙几乎是下意识地抖了抖。
许双双心更沉。
但她没有停下动作,只慢慢捋了捋他的背,而后轻声问,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小花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