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跟着去，也不方便“施展”。
虽然不告而拿是为偷，可……
不管了，他必须得赶紧找到这个东西，找到了才能让双双消气，让她高兴起来。
便是揣着某种近乎执念的急迫，白檀很快按照方才得知的路线，来到了城北的义庄。
义庄在青柳巷子顶头，从赵记药铺的岔口拐进去就好，
只他到了近前，终于约摸理解了为何这里会被说晦气。
入口狭窄，没什么光照，阴森森的。
然而他想明白这点，却不知为何心生一缕缘由未名的委屈。
不对，他为何要替这义庄的主人委屈？
正在他有些愣神时，忽然听到耳边一声叫唤：“乌先生？！”
猛然回过神，白檀侧过身，就见身后站了个小孩子。
那双黑葡萄样的眼睛转了转，很快仿佛确信了什么般一下上来握住他的手，
“乌先生你回来啦？！”
我不是乌先生。
白檀应该这么说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喉咙里像堵了棉花似的发不出声音，
也有可能他只是被抓在他掌缘的小手惊到了，吓得半个字都讲不出来。
“乌先生，你得谢谢我二毛呢，你和双双姐姐都不见了，是我和小伙伴们帮你守着义庄，没叫别人进去乱翻！”
“……谢，谢谢你。”
“咦，乌先生你说话原来是这个声音啊，听起来年轻好多哦，不过你的手还是没变，还是这么凉，你真的有在喝桂圆红枣茶吗？”
白檀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他脑子里闪过许多东西似的，有些晕眩，
事实上，他几乎是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半推半就地被这个自称二毛的孩子直接牵着进了院。
然而一入院内，那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简直快要将他击倒，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真正看清什么东西。
很奇怪，这院落里除了青砖路，余下的地面都是黑色的，然而那黑土之上，蒙蒙起了一层浅绿的新芽，
虽说是杂草较多，可不知为何，看着旁人肯定会选择清除的庭院杂草，他却莫名生出几分珍视来，只觉得心底发烫。
“乌先生，这个还能吃吗？”
再度被二毛的声音拽回神，白檀抬眼，就见小家伙已经蹿入了房内，似乎从竖架上摸下来一盒包装过的糕点。
他一边拿一边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才道：“咳咳……乌先生，我可是等你回来才开的，这不算不礼貌吧！”
白檀下意识走过去按住了他的动作，只打开盖子看了看，发现这糕点里头似是贮存了冷凝术法，东西应该没坏，
“嗯，没坏，你吃吧。”
只他说完才想起，自己其实并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明明是来冒充的，怎么好意思做出主人的样子给旁人许可？
然而他此时想拦已经来不及了，二毛早就往嘴里送了两块有余。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小家伙动作一顿，很快扬起笑脸摸了一块塞到他手里。
“乌先生自己也吃，这茯苓桂花糕是你买的吗？”
茯苓桂花糕……
他垂眸看那盒缀了桂花糖粉的白色糕块，鼻尖嗅到了香甜味道。
很开心，
他看着就觉得开心。
只二毛吃了好几块后拍拍手，明显是满意了，这便同他说下次再来看他，叫他好好休息。
白檀点点头应下，等确定对方离开，才开始慢慢检查内屋。
这位“乌先生”，应当是一名修行者。
并不是什么难判断的事情，屋中里处处都有术法的痕迹，甚至就在他身侧那面墙上，应还有一个隐蔽空间。
他想找的东西会在里面么？
一般来说，似乎的确是会把重要的东西单独放起来的吧。
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解开这个隐蔽空间的禁制。
想着这些，白檀试着抬手去触碰那层障眼法，然而令他惊讶的是，他的手竟然直直落在了门上。
随着禁制消散，他眼前是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门。
这禁制难不成是……年久失效了？
但这自然是没什么道理的辩白，与其讲这禁制是失效，倒不如说是对他无用。
可是，为什么……？
白檀的心跳加快，他抿抿唇，压下某种古怪的情绪，只缓缓推开了眼前的门。
入目是一片似雪的白，
天光明媚，成片的白色花朵密密匝匝挨在一起，于微风中轻轻颤动。
他心口被撞了一下，有什么情感呼之欲出，几乎要随着那轻颤的花瓣震动着吐露。
愣愣站在原地，白檀一时怔怔眨了眨眼，满心澎湃得不知所措。
甚至不知所措到让他有些害怕了。
白檀没敢在里面多呆，他只大致扫了一圈便重新阖上门，只觉自己仿佛是惊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心仍在跳，连带着脑袋里仿佛也有什么东西在一跳一跳的动，牵扯着有点发痛。
干咽了咽喉咙，他仿佛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般，下意识翻起了屋内的箱屉，
而后，他就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格外精美的木匣子。
他又是一愣，几乎直觉，这里头大概率会有什么让他更加混乱的东西，
可他还是忍不住，在手中轻轻打开了这个小匣子。
是……两枚很小巧的假花。
黑色的细茎，在最上头缀了朵小雏菊。
不对，这不光是假花。
……
“这个呢，卡住头发，会方便很多的。”
“我先给你卡上吧，你就知道怎么弄了。”
……
他愣愣看着匣中的两枚小卡子，却仿佛自己此刻已经浑身僵硬地坐在庭园里的小杌子上，缩手缩脚，满心紧张。
肩上一只手轻轻地按了按，眼前人扶着他的肩稍稍踮起脚，很快，他的额际有柔软的触感，乱发被撩起来，让他一时有些无措。
但也因视野渐清，他能看见她露在衣领外一点白白的脖颈，
也细，修长，
像会在湖中栖息的，飞起来很好看的水鸟。
等那处头发夹紧了，他才看见她退开些，想是要看看效果。
于是，他终于可以看见她的面容。
双双……
是双双。
送他卡子的是双双，给他卡卡子的，也是双双。
脑海中零碎的片段渐渐积蓄起来连成串，他心思震动，低头，很快又在匣中看见了另一样东西
——一个格外精致小巧的水晶瓶。
……
“将来……小花要是愿意说了，我想做第一个知道的人。”
少女举着自己手上的字条冲他摇了摇，“作为交换，小花也会是第一个知道我的秘密的人。”
小花……
是了，他叫小花。
而且，在他因为害怕被发现真身而惶然万分时，双双说，他永远都会是她的小花。
她还说过，她喜欢他。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匣中的软布上，他吓了一大跳，忙抬袖拭干了，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原来，太高兴也是会流眼泪的吗？
而等他彻底梳理好那些汹涌而来的回忆，已经入夜了。
但即便过了这好长时间，他的心依旧是滚烫的，正冒着泡泡般沸腾着，几乎是在催促着他去找那个魂牵梦萦之人。
他都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他是小花。
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许霁远的府邸，和前夜一样小心化形，悄悄进了双双的房间。
可是，近乡情怯，
那沸腾的情绪就在看见双双背影时又默默沉寂下来，变成了某种未名的畏怯。
他迟一步才想起来双双还在生气，还说过一时半刻不想看见他，
这样跑过来，是不是太唐突了？
可他实在忍不住。
只这般一怯，他竟就那么放轻呼吸，默默在床边看了许久双双的背影，直到双双忽然睡不安稳般，自己转了身过来。
她睁了眼睛。
甫一对上视线，白檀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停跳了。
他有好多话想说，想说他都想起来了，想说很抱歉昨晚做了错事，他其实还想说很多话……
然而只看清了双双渐渐冷硬起来的目光，他的舌头就被冻住般，一时发不出声音。
双双显然还在生气，白檀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她很快偏开视线转了身子，直直看着帐顶，就是不看他。
难受得厉害，他试探着拉了拉她的袖子，希望她能理理他。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会听见双双格外激动的一番话。
“你总这样！”
“总是表现出一副离不开我的样子，我怎么会不自作多情呢？”
“还说什么……我是你最最珍爱之人，说我要你做什么都可以，我昏迷了半年，你也一直守着我，我醒过来，你那么开心，你还说你也想我，我——”
“可是……可是都是我自作多情，我对你的心意和你待我的心情，根本就是两回事！”
两回事……？
太过惊讶，他甚至都没太听全双双究竟说了什么，
只有些惊慌地下意识开口认错。
但双双好像因为他的认错更加生气了。
她又叫他走。
是不是她还不舒服？或许是太难受了？也许她今日实在心情不好……
他真的从没见过双双发这么大的脾气。
比他们刚认识不久的那次还要厉害许多。
他有点心慌，胸中发麻，慢半拍才试探着开口，
“双双，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啊？那……我明日再来找你，我——”
也许是双双今天还在难受，她现在不想看见他，那他便明日再过来好了，等到双双想见他的时候，他想告诉她——
“明天也不要来。”
“别来找我了，你可以回去幽冥界，你在那不是异类，也有大殿下那样的熟人，落脚安身都不用担心，也会很快交到新朋友的。”
“给你治病的东西我也已经在托人想办法找了，找到后会给你送过去的，到时候你没了化形不全的毛病，就再不用担心什么。”
白檀觉得茫然。
他这回听清楚双双的话了。
她要他走，要他再也别来找她。
她是……
不要他了吗？
可是——
“可是……你不是说过，我永远是你的小花吗？”
他察觉到自己视线飞速模糊起来，甚至有些看不清近处双双的脸，
明明心里想了千万句，然而开口只得一句轻飘飘的无助反问，
“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对啊，怎么能……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他可是……每一句都当真了的。
低头，任由眼眶里的东西滴落，白檀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
“你还说过……喜欢我的……”
“那……那不一样！”
他听见双双终于在他身前答他的话，
只是她的嗓音有些沙哑似的，依旧激动得厉害。
双双好像也带了哭腔，
她很快又道：
“我喜欢很多人，我喜欢锦书，喜欢小狸姐……喜欢岱思岳，喜欢白曦……其实人的感情有很多种，也许你——”
“……可是我只喜欢双双。”
“……”
对面忽然没了声音。
他垂着眼睫，埋着脑袋讷讷开口，
“说想让你早些回去的时候，我也……很难受。但是，比起不能再见你，我更怕的是你会生病。”
“在你昏迷的半年里，我每天都在问自己，为什么当时没能护住你。”
“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和我成为搭档，我已经觉得很幸运，我很珍惜能够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而我的喜欢是这么……渺小的一件事，我从来没有期待过你的回应，只是想着，能在你身边，就很好了……”
他的大脑近乎一片空白，完全是循着本能，把自己的心掏了出来。
他的确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喜欢是很微渺的存在，是不值一提的。
他也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双双的回应。
可是他今天早上才想起来一切，想起来双双和他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
想起来双双说过，她喜欢他。
明明是她说过的话呀……
难道……难道那只是因为当时他快没命了，所以说来安慰他的假话吗？
只想到这，他的脑袋里仍是一团乱麻，整颗心都是木的，仿佛仍然处在被暂停凝固住的破碎里，像是某种为了抵御不能承受的痛苦而做出来的应急反应。
他已经没有办法收回自己的感情了，
他不知道怎么安抚那个以为双双也喜欢他的自己，
事实上，那个他已经快要碎掉了。
于是他只是抬起头，怔怔看着双双，再次傻傻地轻声问她，
“……但我只喜欢双双，怎么办呐？”
他看不清双双的脸，
只隐约觉得双双的眼睛也很红。
而就在他怔愣着说完这句话之后，
忽然眼前一暗。
身前人扑过来搂紧他的脖颈，
唇上一软，是双双吻住了他。
第49章
小花的嘴巴好软,
微微凉，很柔韧，然而此刻能尝到一点咸涩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