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渡并没有恢复南枝的灵力。
他御剑带着她, 搂着她的腰将她圈在自己的怀抱里, 撑着结界外面的风雨不侵, 能欣赏到万里云海,落日融金。
天地都好似匍匐在了他们的脚下。
两人去了一趟青山派。
那是南枝第一次看到君无渡恩威并施的样子。
手握证据却不忘用自己的威压敲打, 末了还高高在上地保证不会将青山派牵扯进来。
此话一出, 为了保住自己门派的声誉, 青山派掌门只能将背叛师门的师弟交代了出来。
第三日时君无渡抓住了青山派的叛徒,他什么也没有用直接搜神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给对方。
证据在手,君无渡带着南枝飞往太一宗。
到达太一宗时, 君无渡收敛气息潜伏进去的, 然而找遍太一宗都没有宋朝颜的身影。
抓来人询问却只说宋朝颜闭关修炼, 不知所踪。
南枝知道这人分明是已经知道了危险, 早就藏匿了起来。
虽然气极, 却暂时没有办法。
她站在太一宗山脚下, 看着天边暗云滚滚,“君无渡, 我要去合欢宗。”
深冬的风格外寒冷,带着雪粒子飘落而下。
悄无声息地落在结界外,很快,结界就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白点。
久久没有等到回答,南枝回头就对上了君无渡的视线。
她偏了偏脑袋“你不同意?”
“我们该回家了。”
南枝嗤笑了一声,“天玄宗并不是我的家!”
他深深地望着她“我是说你的家。”
南枝眉头一皱,神情都变得紧张“……你想去做什么?”
“提亲。”他将她的手牵起,将暖手炉放在她的手中,曲起手指捋了捋耳旁的碎发。
见她脸颊陷在毛绒绒的狐裘中,他有些克制不住地低下头。
察觉到气息靠近,南枝第一时间偏过头去。
一吻落空,君无渡也不生气,站直身子顺势将她的狐裘披风的带子重新系了系。
两人靠的太近,南枝想也不想地后退一步“不用,我并不想我母亲知道。”
君无渡抬起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僵了僵,低垂着浓睫上前一步,直到将她的狐裘披风重新整理好,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可我想让她知道。”
“知道什么?让她知道我们师徒禁忌,罔顾人伦。还是让她来看看如今我被天下人唾骂的样子?”
南枝情绪越说越激动,“我不许你去打扰她,修真界的事情绝不能让她知道。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若是知道了你和我的事情她会日夜担心寝食难安,我决不允许你去!”
看着她激动又难受的模样,这大概是君无渡第一次尝试妥协,他静默了好一会儿,缓缓说道:“那就回天玄宗。”
“不行!”南枝摇头“我要去合欢宗。”
她要将证据亲手送去,她要去看花孔雀最后一眼。
“南枝,不要得寸进尺。”凤眸一眯,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冷。
这些日子她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已经越来越少在梦中惊醒过来。
若是让她去合欢宗,回来之后又会魂不守舍的难受许久。
他无法接受她的心里总是想着别的男人,即便是一个死人。
他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所有的证据我会命人带给合欢宗,接下来你只需要安心准备我们的婚礼即可。”
这霸道的模样让南枝瞬间怒火攻心,“你凭什么决定我所有的事情?”
他面色无波地看着她“你说呢?”
南枝倏地攥紧了手。
因为她弱,
所以不过是自取其辱。
南枝闭上嘴,彻底放弃了与君无渡沟通。
他也似乎并不在意,回宗门时他不再赶路,拿出了御风船。
南枝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整日躺在船舱中。
一回到宗门,君无渡就将宋朝颜的罪行公布与众,在修真界又引起了一阵哗然。
虽然对宋朝颜骂声一片认为她和魔族勾结,却依然有不少人认为南枝洗脱不了嫌疑,不过到底是声音小了许多。
直到十二月十二的那一天,天玄宗向各门各派广发婚帖,再次将南枝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南枝虽然洗脱了盗取九重天华的嫌疑,可是她与魔族有染却是事实,玉宵仙尊身为正道魁首竟然会娶这样不清不白的女子,真是让人心寒。”
“我看那什么南枝就是霍乱修真界的祸害,必须得尽早除之……”
南枝的三位师兄一听说她要嫁给君无渡时,三个人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曾经的小师妹,以后他们要改口唤师娘了?
那些外出历练的弟子回来,一个个都在背后说着南枝的各种传言。
一时间就连天玄宗也都响起了各种的声音。
……
可是无论外面什么声音,南枝皆听不到只言片语。
她阻止不了正月十八的婚礼,也猜测不到大婚那一日会不会起风波。
她能做的唯有等待那一日的到来。
当君无渡和南枝大婚的消息传到魔族时。
已经成为了魔尊的周雁回在碧落宫里坐了许久。
掌管魔族三年有余,青涩早已从英俊的脸上褪去,他变得沉稳内敛,曾经总是带笑的眉眼如今已是萧杀,他已经许久没有笑过了。
过了许久之后他站起身,推开了门。
守在门外的箬竹看着他沉默地走到花园里,撩起衣袍在角落里蹲下身来。
箬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圣侧妃临走时栽的小树,如今已经长出了第三片绿叶。
那看起来分明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树,可是魔尊却总是日日都来,忙的时候看一眼,不忙的时候他会小心翼翼地浇上一些水再坐上半天。
以前箬竹还偶尔敢和魔尊殿下开几句玩笑,可是自从圣侧妃殿下走了之后,魔尊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让人难以靠近。
有时候深夜起床时,她能看见魔尊殿下坐在灯下发呆,手中拿着的是圣侧妃殿下还未绣完的秀帕。
她不敢猜测魔尊殿下在想什么,只是他偶尔喝醉时会听见他唤着圣侧妃的名字,囫囵地说着“对不起”。
当箬竹看着魔尊再次从院子里站起来后,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格外坚定。
那一晚,箬竹只知道魔尊将五方魔座全都召集,在大殿秘议了许久,五方魔座在天将明时才踏出了大殿。
冬日越来越冷,腊月二十九那天,春山烟欲收早已经下了雪。
君无渡从宗门大殿回来时,没有看到南枝,他从椅子上拿起狐裘披风,绕到院子后面,见她站在廊下看着万年寒潭中盛开的九瓣冰莲。
他走过去,低头,慢慢地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垂眸系结。
“君无渡。”
“嗯?”他的手顿了顿,看向面前人。
“我想去上下走走。”她望着他,眼神淡淡。
她不再同君无渡争吵,也甚少和他说话,她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变得格外的安静。
有时候甚至是好几天她都不会同他说一个字。
即便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他能随时看到她,可是只有在夜里紧紧抱住她的时候,他才真切地能感觉到她还在。
君无渡带着南枝回了那个在天玄宗住了接近九年的小院子。
院子里的一切和她离去时一样,只是手指佛过时落满了灰尘。
落在屋子里的灰尘能擦掉,落满了心脏的灰尘却再也佛不去。
她待了一会便不想再待下去,走出了院子。
回去的路上她碰到了岑子矜,后者在看见她时诧异地唤了声“小师妹。”
结果一看见君无渡,他挠了挠头发极快地改口唤了声“师……娘”
“……”南枝像是没有听见似的转身就走。
第二天便是除夕。
寒冬的早晨让人贪睡,君无渡也不催她,反而也陪她一起躺在床榻上。
傍晚时,看着南枝神情恹恹,君无渡放下手中的书说道:“今夜我们去饭堂用膳。”
南枝倏地偏头看向他。
大年三十的宗门饭堂最为热闹,全宗的弟子都会齐聚,行酒令猜谜语玩笑打闹,那是全年中弟子最放松的一天。
那是她已经好久没有感受的鲜活热闹。
只是当两人踩着暮色进入饭堂时,那原本喧闹的地方突然变得格外的安静。
那些弟子一个个诧异地看着南枝,神情复杂,却在看向君无渡时一个个快速地撤走了视线。
唯有惊鸿仙子很是开心地唤道:“玉宵,南枝,快过来坐。”
等君无渡和南枝坐下,惊鸿仙子让人布上碗筷,为了活跃气氛招呼着堂中的弟子说道:“先吃着,待会来玩击鼓催花,我出一颗五品清心丸奖励表演的弟子。”
冷下来的气氛顿时再次热闹了起来。
除夕夜,都知道没有长老弟子的区别,好些胆子大的弟子挨个跑来敬酒。
都知道君无渡不饮酒,于是弟子正要将酒盏换成茶盏时,君无渡说道:“无妨,就倒酒吧,”
那弟子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倒了一杯酒,同时也给南枝满上。
“祝玉宵长老和南枝师叔新年快乐。”
南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有人开头,这敬酒就停不下来了。
毕竟君无渡可是从来不饮酒之人。
曾经南枝的三个师兄,也面色各异地依次来敬了酒不说,就连一旁的惊鸿仙子也凑热闹地和两人碰了杯。
不过君无渡也知道自己的酒量,饮了几下便不再端杯。
然而是南枝来者不拒,很快白嫩腮颊都染了淡淡的粉。
酒过半寻惊鸿仙子提议开始玩击鼓催花。
以往君无渡是从不参加这样的节目的,但是今次见南枝撑着下巴明显很有兴趣的模样,他便坐了下来没有再先行离开。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真当君无渡要把手中的仙灵花传出去时,惊鸿仙子的鼓声骤然一停。
那没送出去的花就这么留在了君无渡的手中。
全场短暂的安静下,倏地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喝彩声。
酒气上头,那些弟子都拍着手大声起哄“玉宵长老来一个,玉宵长老来一个……”
就连南枝望着君无渡的眼里都有了浅浅的光亮。
那是君无渡许久不曾见过的模样。
惊鸿仙子扯下眼睛上的布条,笑道“玉宵,今夜可终于能看看你来表演一番了。”
就在众人起哄中,君无渡广袖一挥,一张碧绿古琴出现在了案几之上。
“凌波!”惊鸿仙子眼中都有着惊喜“玉宵你今日竟要抚琴一首?”
君无渡点了点头,掖了掖袖,修长手指拨弄间,玉石簌簌的琴音如同山涧溪流,清脆中带着一丝丝凉意,凌波微动,宛如仙乐飘渺。
殿内的其他弟子一个个都安静下来,沉浸在了流动的琴音中。
君无渡低眉敛目,广袖蹁跹,侧脸被暖黄的灯火氤氲得像是画中人。
他偶尔会抬眸看向南枝,一双凤眸中好似含着浓稠的深情。
那琴音随着君无渡的指尖跳动,不断变换,或高亢激越,或低沉细腻,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
一首曲子,震惊四座。
直到君无渡收手时,所有人都还沉浸在琴音之中,过了片刻殿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这一晚,好似所有的恨意恼怒都暂时消失,南枝放任自己在这份难得的热闹中畅饮,直到她有些头晕,走出大殿靠在长柱上想吹吹风。
却听见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以后可不能再叫南枝师妹了,人家现在可是师叔了。”
“她怎么好意思出现在饭堂的,外面那些修士全都在骂她是个勾结魔族的叛徒,只会使下作手段勾引玉宵长老的祸害。呸,真不要脸,丢尽了我们天玄宗的脸面。”
“就是,现在我看到其他修士,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天玄宗的弟子,也不知道她父母知不知道她做的这些无耻事,到时候大婚时我倒要看看她如何好意思面对天下修士。”
声音渐远,她抬眸望着被浓雾遮挡得只露出了尾尖的月亮。
裙衫飘飘,腰肢纤细,像是下一息就要随风飞去。
这一瞬,君无渡微不可查地皱了眉。
等南枝回眸时就看见君无渡正站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