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渡眉眼都没抬,低头认真地削着木头。
南枝以为他没听见。
第二日,起床后,她在春日的暖阳里便看到了修好的秋千架。
似是怕铁链硌手,上面还体贴而细致地缠着棉布条。
南枝极慢地眨了眨眼,那一天她切菜时割到了手腕。
看着鲜血浸出了‘一’字,她一点点将浸出的血吸吮干净,任由那细密的刺痛蔓延全身。
做家具这种粗活,南枝本觉得君无渡应该是会放弃的,可是他还当真买了一本册子,照着做。
而这时,南枝便坐在秋千架上陪着他,翻看着话本子不时地荡一荡。
只觉得日子好生惬意。
没住几天,南枝便和周围的人熟悉了起来。她爱笑又嘴甜,很是招人喜欢。
邻里之间便送来新鲜的瓜果蔬菜。
开门时,若看到君无渡便会塞了篮子磕磕巴巴地说几句话转身就走。
君无渡一直遮掩了真容,可是即便是一张普通的脸,却盖不住他浑然天成的气度华光。
遇上南枝时,邻里便拉着她衷心地称赞“你家夫君长得可真好看,小娘子好有福气。”
夫君?
这一瞬,君无渡只觉自己的心脏疯了一般剧烈的跳动起来。
血液急促流动间,那些隐秘的他疯狂想要藏起来的心思,就这般直白地暴露了出来。
让他逃无可逃也不想再避。
南枝回头看了一眼君无渡紧绷的侧脸。
心里想的却是她们见了君无渡的真容,会是什么境况?
她还没来及说话,阿婶以为是她害羞,立刻热情地又接过话头,“这里是我家新打的鲈鱼,很是新鲜得很呢,你快拿去尝尝。”
南枝慌忙摇手拒绝“这不太好吧,姐姐你拿回去吃吧。”
“哎呀还叫什么姐姐,老都老了,”阿婶捂嘴直笑, “我家那口子天天打渔,家里的鱼多的是,你快别跟阿婶客气了!”
“谢谢。”
君无渡不愧是天之骄子,连打家具这种事也真的没有难道他。
几天时间便打好了妆台,刷上了桐油放在太阳底下晾晒了两天后,他亲手搬进了南枝的房间。
这是他和南枝的家。
南枝摸了摸光滑的台面,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胭脂水粉摆放了上去。
“君无渡,”
“我喜欢这个家,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你,不走了吗?”紧紧攫住她眼漆黑如渊,像是不肯放过她的一丝表情。
“要走啊,我们还要一起去别的地方再玩玩呢,但是走再远也会回来啊,这就是家!”。
她笃定的欢快神情像是一把无形的大锤,将君无渡心头裂开巨大裂缝的冰墙,轰然捶倒。
尘土飞扬间,君无渡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动了动,却只是动了动,便没有了动作。
他静静地看了南枝很久,很久,最终无数惊涛骇浪尽数被吞噬,只剩下幽深如渊的晦涩难懂。
无数次的自厌抗拒,无数次的克制隐忍,都终究抵不过一双透彻至极的杏眼。
那便这样罢。
反正终其一生,他和她即便殊途却终会同归。
“好!”
他望着她,一双浓墨重彩勾勒的眉眼缓缓地漾起浮光掠影。
他任由不受掌控的心第一次露在了泱泱春日中。
南枝很开心,当天就拉着君无渡去买了许多新鲜的猪肉河虾蔬菜。
“为了庆祝我们有了家,今晚我亲自下厨。”
街市中腥气扑鼻,嘈杂脏污,可无论她怎么在摊位前挑来挑去浪费着时间,君无渡都只是跟在她的身边,不会催促。
他似乎将从来没有的耐心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端午一过,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南枝看着开满十里荷塘的荷花,心生喜爱。
有时候君无渡在打坐修炼,南枝也不打扰。
常常盖着荷叶,泛舟躺在藕花深处悠悠地躺上半天。
她经常会因误入藕花深处而忘记了归路。
对于她越来越长时间的消失,君无渡从未管束,任由她玩得开心。
在夏雨不分青红皂白地将落未落时,躺在穿上南枝就会听见君无渡呼唤她。
“南枝,该回家了。”
她揭开脸上的荷叶看去,就见君无渡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站在河边。
雪衣逶动,白发飘动,眉眼如画地
有时她摘了莲蓬,嚷嚷着要吃莲子粥。
君无渡只好洗净手,剥着莲子。
青葱指节就连剥着莲子的手都赏心悦目。
虽然,熬出的莲子粥不是糊了就是干了,往往这时候南枝就会忍不住笑话他。
要脸不要命的玉宵仙尊就会扔了碗,不搭理她。
但是只要她说上几句好话,过几日他又会在南枝摘了莲蓬后为她熬粥。
渐渐的那粥倒也熬得越来越香浓。
日子平淡,却让人心生欢喜。
他和她好像人间最平凡的夫妻,把普通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而他也渐渐学会了和邻里之间打招呼,即便容貌平凡却掩不住秋水为神玉为骨的风姿,惹得大婶手足无措,小姐们悄悄红了脸。
他不再是神坛之上睥睨众生的玉宵仙尊。
他被南枝拽下九天,变成了凡夫俗子,他陪她看遍红尘尝着人间烟火,他洗手做羹汤,只为能真正的留下她。
金桂飘香时,又到了一年中秋。
南枝一早去了集市买了大把的桂花,在君无渡的房间里放了一束。
然后对修炼完的君无渡说道:“又到中秋啦,君无渡我记得去年你吃了整块的芙蓉饼,今天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又中秋了么?
这已是她和他在一起过的第二个中秋。
当夜,南枝做了好几个菜“清真大闸蟹,爆炒青蟹,辣子鸡丁,一盘嫰藕。”
两人坐在院子里,身后挂着两盏点着蜡烛的灯笼。
月色醉人灯火摇曳。
南枝为君无渡夹了一个螃蟹,第一次看到她无从下手的模样,她毫不客气地大笑着将螃蟹打开。
用小勺挖了蟹膏,举到他的面前。
“张嘴。”
君无渡看了一眼她,没动。
南枝看了不少话本子,如今虎狼之词信手拈来,
“君无渡你是在等我用别的方式喂你?”
“……”
下一瞬,他张嘴直接将蟹黄吃了。
“哈哈哈。”
一招得逞,南枝又夹了一块爆炒的青蟹。
“你还没有吃过辣,你试试呗。”
他吃过。
在她‘死去’的日子里,他曾坐在问仙峰的饭堂里,
他想试试她喜欢的味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却被呛得难受异常。
他垂着睫盖住情绪,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接过,当真一点点地吃了起来,却依然被辣得让冷白的脸颊飘了薄红。
见状,南枝赶紧给他倒了杯酒。
几杯酒下喉,他脸上的薄红更浓,在莹白如玉的肌肤上像是染上了豆蔻丹霞。
“君无渡。”南枝饮见他不胜酒力地单手撑着脑袋,笑眯眯地叮嘱道:“你可要记住了以后决不能在别的女子面前饮酒!”
“为何?”他眨着浓睫看起来像是在努力保持清醒。
“你这样看起来实在是太好欺负了,到时候堂堂玉宵仙尊的清白肯定不保,哈哈哈……”
最后是南枝扶着他朝房间走去。
他实在是太高了,明明看起来瘦,却极沉。
弯腰放在榻上时,南枝一时失重,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栽在了他的身上。
心急时她脱口而出地唤他“师尊,你没事吧?”
看着她丰润的红唇在咫尺间一张一翕,迫鼻的是她独有的幽香,这一瞬君无渡的呼吸变得滚烫,他突然觉得很渴很渴,渴到喉头滚动,心跳都乱了。
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格外粘稠窒涩。
“君无渡?”南枝以为他难受,逼近了些去看他。
占据了所有视线的饱满唇珠像是琼浆甘露,引人采撷占有。
就在南枝察觉到不对劲要起身退去时,她的腰肢却被一双大手牢牢禁锢。
然后便是天旋地转,她和他换了姿势。
她躺在床榻上,青丝铺陈,樱唇微张,柔舌吐出了一个带颤的惊呼。
咫尺距离,他望着她,喉头急速滚动间眼里皆是浓烈的欲。
下一瞬,男人脖颈青筋明显,艰难地偏过头去。
即便已隐忍到了极致,却仍然想努力保持清醒。
他这般支撑着身子偏过头去时露出了一截修长的脖颈。
摇曳的烛光像是为他凝脂似的脖颈披上了一层暖黄的薄纱,像是冷玉染了鹅黄,散发的冷香如佳酿让人心醉。
南枝像是被眉□□惑的登徒子,眯着眼狠狠地亲了一口那修长的脖颈。
柔软与柔软相贴,温热与冰凉相触,这一瞬,所有的隐忍和克制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他浓睫颤动着,再也克制不住地低头去亲她的唇瓣。
起初只是温柔的轻啄像是一点点地采撷甜蜜,可是这样的甜蜜却像是饮鸩止渴,越是品尝就越是上瘾。
情绪起伏浓烈汹涌时,他不容拒绝又强势地撬开她的齿。他的气息全然入侵,逐渐便得炙·热粗暴,一向稳重的玉宵仙尊此刻竟然有了少年人的狂性莽撞。
像是恨不得将她一点点揉入自己的骨血里。
鼻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烫得南枝瑟缩了一下。
以为她要逃走似的,君无渡伸手强势地搂住,玲珑身段隔着轻薄的布料紧贴,比九重焚天毒更甚,一寸寸地焚烧完男人引以为傲的理智。
南枝只觉得脚趾都紧绷着,脸色酡红 ,杏眼像是染了蜜。
“君……无渡……”
他低喘着,终于从欲·海中清醒了一瞬。
然后理智一点点回笼,他明明应该起身,可是看着她两颊生霞,眸光含情的模样却升出了灭顶的贪恋。
这一瞬,君无渡无比清醒地看到自己沉沦其中,无可自拔。
他心悦她,已逃无可逃。
尽管大逆不道,尽管被世俗礼法所不容,尽管会被唾骂……可是比起失去她的痛,这些东西都变得无足轻重。
他要留下她,日日夜夜无休无止地与她在一起。
他轻轻地佛开了她脸颊的发丝唤她“南枝。”
声音喑哑,带着勾人的痒意。
“嗯?”南枝忍着揉耳朵的冲动。
“不要再逃了。”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紧紧地攫住她,那是充斥着浓浓占有欲的幽深浓稠。
“我想娶你,成为我的道侣?”
“你……愿意吗?”
说完,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的眼里是浓墨重彩的欲,直白得不加掩饰,这是南枝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下的被褥,气息不稳,胸膛微快起伏间,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呼吸一瞬变得急促,因为压抑到至极,眼尾都染上了胭脂色。
低低的气音像是惑人的妖,却带着攻城掠池的侵略霸道“说出来,我要听。”
“我说,我愿意成为君无渡的道侣!”
说完,她脸颊涨红,整个人羞得埋入了他的怀抱里。
无边无际的甜沾满了胸腔脑海,湍急的血液牵着浓睫倏地一颤,他无法压制地阖了阖眼,紧紧地将她搂入了自己的怀里,像是如此这般她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还未得到,竟已开始患得患失。
这一夜,君无渡抱着南枝,本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可是眼皮却渐渐变得沉重,直到彻底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君无渡被热闹的阳光闹醒时,身旁早已没有了南枝的身影。
而他头疼欲裂,四肢发软,灵力尽封,形同废人。
这一瞬,男人神情冷漠又嘲弄,眼底却有着病态的癫狂。
“南枝……”
第81章
君无渡躺在床榻上, 死死攥着的手青筋暴突,下颌像一张拉开到极致的弓。
为了离开他,她以情爱为饵, 日日夜夜和他上演真情,冷眼旁观地看着他一点点上钩。她对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全都是虚与委蛇的欺骗。
第一次掏出真心交予她, 却被狠狠地踩在地上,被弃如弊履。
她处心积虑谋划许久, 不过是为了回到别的男人身边。
她……从未想过要和他在一起,从未放弃逃跑。
克制和隐忍在一刻被全然吞没, 滔天的愤怒逼红了男人的一双凤眸, 就连眼尾都浸出了血红。
他真是教了个好徒弟!
封了他的灵力, 让他四肢发软无法动弹,他是不是应该庆幸她没有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