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延不以为然,“我可以让她知道。”
岑词淡笑,摇头,“没用的,你以为让她知道你们没血缘就能坦然接受?你是她小叔,这是她对你的心理认同,而你的行径,在她心里就是乱伦。”
顿了顿,她又补说了另一层意思——
“哪怕一开始就是情侣关系,冷先生,你这么做也是违法的。”
冷延抬眼看她。
眼神挺沉。
岑词知道,这句话是点冷延心里了。
他一直盯着她,眼里的深就似黑夜下的海,有能吞了人的危险。岑词始终平静,脊梁挺直。
过了良久,冷延眼里的深邃才渐渐淡下来,垂下眸,将手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我喜欢她,也一直在等她长大。”他的语气淡而沉,“也在想着,要把最好的都给她。等到她毕业,等到她终于参加工作,等到她可以理智看待感情的年龄……”
他停顿了。
许久后又开口,嗓音干涩,“她却喜欢上了别的男孩子……”
第242章 我恨不得你立刻去死
听到这儿,岑词就突然明白了,冷延的开诚布公不为别的,不过是想获得她的认同。
照理说冷延这种性格的人,压根就不会在乎别人的想法,但她不同,她是冷求求的治疗师,她肯定了冷延的想法,那就间接地跟他站在同一阵营里。
岑敛着眸,不动声色,等着冷延继续往下说。
“她不能属于别人。”冷延很直接,但神情就明显落寞下来,“我对求求表达过喜欢,她接受不了,我又问她,如果我不是她小叔呢,她说……也不会跟我在一起。”
他顿了顿,再抬眼时,眼里就多了阴霾,“既然她不肯主动接受我,那我只能用强迫的了。我不允许她心里有别的人,也不会再给她喜欢别人的机会。”
岑词听着这番话,后脊梁一阵阵发凉。
尤其是看着他的眼神,阴沉之下藏着隐隐浮动的情绪,这种情绪就叫做疯狂。
“你达到目的了吗?”岑词冷不丁反问。
冷延一怔,然后皱眉,“什么?”
“你达到得到她的目的了吗?”岑词一针见血,“你俩之间,男女力量悬殊,你可以用强的,甚至你也可以用你的权势去压她,但结果呢?她的心在你身上吗?”
冷延沉默少许,“时间一长,她会明白的。”
岑词笑了。
有意为之,所以冷延听出来了,面色沉了沉,很明显她这般笑是惹得他不悦。岑词能看出来,丝毫无惧,“冷先生身边应该没人敢说真话吧,现在反倒听不得真话了?你能来找我,其实心里清楚得很,第一,我不会跟你绕弯子,第二,我不怕你。”
冷延盯着她良久,忽而也笑了,“你有秦勋撑腰,自然不怕我。”
“你可以这么想。”岑词没跟他辩论,切回主题,“你觉得时间一长冷求求就能明白你,接受你,可事实上呢?我猜想她现在巴不得离开的人就是你。你逼得她陷入痛苦,逼得她失去自由失去自我,甚至逼到她不能跟外界正常接触,这就是你想要的?”
“不接触也没什么,在我认为,她可以只待在我身边,我养她一辈子都行。”冷延淡淡地说。
岑词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强调,“她是人。”
冷延抿着唇,眉心微拢。
岑词调整了坐姿,由衷道,“冷先生,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冷求求,可在我看来,你最爱的只是自己。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忍心伤害呢?喜欢一个人,就该要对方幸福吧。”
冷延没说话,面罩寒霜的。
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再开口时嗓音暗哑,“求求她……恨我?”
岑词想了想,“这个问题你问过她吗?”
冷延摇头。
“那今天,你就问问吧。”岑词淡淡说了句,起身开了一侧的逃生门。
冷延一颤,蓦地抬眼朝着逃生门的方向看。
逃生门打开还有空间,可容纳一人,再后面就是逃生通道。就见冷求求在门后站着,低垂着脸,全身都在颤抖。
冷延没料到她会在这儿,猛地起身。
然后反应过来,目光一转落在岑词脸上,锋利严苛。以往商场之上都是他算计人,没料到今天被她算计,不但能猜到他今晚回来,还叫来了冷求求。
岑词并没畏惧冷延,走到冷求求面前,轻声说,“求求,这是你的心病,只有面对了,你才有彻底康复的可能。”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情况失控,适得其反会逼疯冷求求。
冷求求浑身抖得厉害,脸色煞白。冷延见状大踏步上前,一把扯过冷求求的手腕,“走。”
岑词心中一凛。
冷求求却猛地甩开冷延的手,歇斯底里,“滚开!别碰我!你不要再碰我了!”
冷延全身一僵,怔怔地看着冷求求。
冷求求站在岑词身边,下意识攥住她的手腕,十分用力,就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许是这样,她才会有勇气面对冷延。
“我恨你!”她抖着嗓音,接下来的这句近乎是喊出来的,“我恨不得你立刻去死!”
岑词站在旁边,觉得耳膜都被震得生疼,这该是接触冷求求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次见她宣泄情绪,一直以来她都紧张焦虑、唯唯诺诺。
她低头看着冷求求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心里的担忧多少放下,一个害怕与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人,有了这个动作,是成功治愈的开始。
其实岑词知道这种方式太过铤而走险,但有时候的心理问题就是这样,只有找到了最根本的原因才能对症下药,方式残忍了些,却适合冷求求。
冷延许是没料到冷求求会这么说,眼里有浅许伤痛,轻步上前,“你恨我?求求,你知道我——”
“别靠近我!”冷求求厉声喝了一嗓子。
冷延顿时止步。
冷求求呼吸急促,死死盯着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小叔,是我小叔!你放过我吧,我求你,求你放过我……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如果你再继续强迫我,我就死给你看!”
“别!求求,你冷静点……”冷延说着又要上前。
“站住!”冷求求拼尽全力喊,声音尖细,如临大敌。
冷延忙做安抚状,不再继续往前走。
岑词做适当的引导,冷求求的情绪需要极大的宣泄和爆发,但也不能任由着她来,否则情绪失控会更难办。她在旁轻声安抚她,要她稍稍沉下气,深呼吸,然后,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所以求求,不要害怕。”
冷求求咬着牙,牙齿都在咯咯响,许久后她才开口,嗓音还在颤抖,但情绪比刚刚压了些——
“我不会再跟你一起……也不会让你为所欲为!随便你怎么威胁,哪怕你告诉全世界我也不怕!我都想好了,大不了就一死……这么一直下去,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话说完,她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止不住,跟场倾盆大雨似的。
冷延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冷求求,眼里有不可置信,也有莫大悲怆,脚跟松软,整个人竟踉跄一下,倒靠在桌边,久久,没能说话。
第243章 我只把你放眼里了
之后汤图知道这件事后简直后怕,一个劲地念叨老天爷啊你也真敢。暂且不说冷延会不会报复,就光说他那畸形心理就足以叫人捏把汗,再加上冷求求的情况。
这就是最单刀直入的方法,搁其他治疗师绝不敢这么做,但岑词,就敢。
岑词有她自己的打算,跟汤图说,冷求求的问题一拖再拖,原因挖不出来,心疾就始终治得不温不火,时间一长反受其害,藏在心里的结也会成了痈疽,势必狠狠挖出来才行。
有些心疾说白了,只能强行面对。
汤图抹了把冷汗,做出提醒:这件事论性质来说已经构成犯罪了!
岑词明白汤图的担忧,说白了她自己也在铤而走险。
在赌什么?
汤图说得没错,这是一起案件,罪犯就被她劈头盖脸地拎出来了,她是揪出真相的那个人,与此同时她也是目击者、证人。
可能她唯一能赌的就是,冷延是禽兽是事实,冷延爱冷求求这也是事实。
所以她才敢设计这一出现场,押上的就是冷延心底最深处的那一点良知。
事到如今,冷求求的态度就成了关键。
昨晚冷求求跟疯了似的发泄情绪,用最恶毒的话来回应冷延的行径。岑词看得真切,冷延整场就跟被人闷了一棍子似的,许久都没缓过来。
最后是他先离开了,离开时他对冷求求低低地说——
“你要相信我,我没想把你逼疯,我只是觉得说不定有一天你就能改变心意……求求,不管怎么样,这一次我都尊重你。”
冷延走了之后,冷求求强挺着的最后一点力气都没了,一下瘫软在地。
岑词没上前扶,就任由她的那般姿势,但也没走开,以便随时观察她的状况。冷求求哭了,不同于之前的悲愤,她的这一场哭可谓是嚎啕,就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伤痛都掏出来似的。
知道了她的经历,岑词自然心疼,轻拍她的肩膀,跟她说,哭吧,都倒出来。
冷求求突然起身搂住她,痛哭……
冷求求在她治疗室里待到挺晚,直到秦勋来接她,冷求求也决定要回家了。秦勋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进门后跟她们说,正好碰上冷延和冷霖的车了,冷延刚走,冷霖还在外面等着呢。
冷延始终等在大门外这件事岑词知道,现在就剩冷霖,他可能势必要询问一些事了。
便跟冷求求说,如果你想留这儿也可以,我陪着你。
冷求求摇头,好像哭过喊过之后,她就变得坚强了。她说,最难堪的都面对了不是吗?剩下的事还是我自己处理吧。
这一年多来,冷求求的心理都在承受巨大压力,她有口难言,有苦难诉,那个高高在上又对他们兄妹俩有恩的小叔,亲手将一条枷锁箍在了她的脖子上,她摘不下,也不敢摘,可又渴望着能像正常人似的生活。
她催眠自己,叫自己努力忘掉发生过的事,努力尝试如果不碰触伤痛就能遗忘。事实上,伤痛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法磨灭。
有人说,除器质性病变,所谓的心理疾病不过就在一念间。
一念生,一念死。
就像冷求求,她许是没注意到,她之前哭湿了她大半片衣衫。
是搂着岑词的。
……
秦勋临睡前主动提及了冷求求的事。
但他说的巧妙,“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方式,但实际上,你把真相挖出来面对,和你埋了真相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在痛苦的时间上其实差不多。”
岑词是个聪明人,当然能听出秦勋的意思来,其实就是或面对,或自我消化。
想了想问他,“冷求求和冷延的事你知道了?”
“以前听你零星提起冷求求的症状,我也是有所怀疑,今天看见冷延,再看冷求求的反应,也猜出个十有八九了。”
秦勋上了床,整个人看着虽倦怠,但也没想着马上睡,靠在床头,将她拉过来搂在怀里,“你治疗的方式方法太激进,但好在没出事。”
她没跟秦勋具体说冷求求的事,他却一一看在眼里,这人的眼睛的确是挺毒。
她靠着他,喜欢他身上的气息,明明用的是同一款浴液,他用完,气息里就多了选哪蛊惑人心。岑词懒洋洋地表态,“我明白,如果不去究其根本,她也终有一天能够治愈,但前提是冷霖不能在她身边。所以,我的方式是极端了,但能治标又能治本。”
秦勋低头看她,“你认为冷求求会告冷延?”
岑词沉默片刻,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是,冷延的这种行为应该受到惩罚。”
秦勋捻起她的一缕头发,轻轻玩弄,“不管冷延是离开还是坐牢,这件事一样会留在冷求求心里一辈子。她对冷延的感情应该很复杂,复杂到她没那个能力去果决处理。”
岑词叹了口气,秦勋想到的她也想到了。
良久后,“总之不管怎样,如果冷求求需要我出庭作证,我会同意。”
秦勋抬手轻揉她的头,“行,随你高兴,反正你有我呢,冷延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这话岑词听了心里泛甜,嘴上却打算占占便宜,“有你没你他都不敢拿我怎么样,我又不是没办法对付他。”
秦勋微微挑眉,看着她似笑非笑的,“也对,那么一大束花扔那了,你也的确没把冷延放眼里。”
岑词瞧着他的眉眼,食指一抬微微挑起他的下巴,“是呢,我只把你放眼里了。”
“狂妄自大。”秦勋含笑,低低补上了句,“但我喜欢。”话毕压脸吻上她的唇。
……
周军自杀后,岑词也能明显看出秦勋的情绪低落。
所以这一晚在床上,秦勋更像是在发泄,云雨过后,岑词连下床冲澡的力气都没有,懒得要命。等秦勋冲完澡回来,问她要不要洗,她摇头,死活不想动。
秦勋重搂她入怀。
许久,岑词迷迷糊糊说,“周军那边的线索是断了,但我想这件事肯定没完,沈序的下落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秦勋轻叹一声,低头吻了她的额头,“别想这些了,睡吧。”
岑词是真累了,听秦勋说完“睡吧”这俩字,眼睛一阖就沉沉睡去了。
第244章 秦勋,你梦游
岑词陷入梦境里。
是,她能很清楚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困在阴沉的暮色里,像是一片死寂的空间,不管她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她对自己说,快醒过来。梦里的自己就在努力寻找醒来的路,直到,又看见了那道门。
铁艺的,门把手上有黄铜风铃的那道门。
岑词一步步走上前,门没锁,她轻轻一推就开了。门后并不是她熟悉的记餐厅,只有大团的黑,就像是她从一个混沌的空间迈入了更黑暗的世界。
渐渐的视线适应了,隐约有光亮。只是这光亮非但没给她带来期许,反而叫她惶惶不安。可双脚控制不住往前走,直到看见了光源。
来自一盏台灯,不大,挺复古的。都说灯下黑,岑词好半天才看清楚台灯下蹲着一人。
竟是周军。
耷拉着脑袋,脸埋在阴影里。
岑词没再往前走,站在那迟疑开口,“周军?”
他听见了,肩膀微颤一下,然后缓慢抬头。
与她目光对视时,他的目光竟有惊恐,紧跟着朝她说了句话……
岑词蓦地睁眼。
呼吸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是滞住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从床上猛地坐起,大口喘气。许久,整个人才像是回了魂似的,也才发现自己一直攥着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