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词笑说,“那不是没挨过社会毒打吗,人在红尘里走一遭就跟掉了层皮似的,哪敢再随心所欲了?我啊,现在可没那么大的野心了,反倒就想有个奶奶家的这种小院子,天天发呆度日。”
……
上了年龄的人熬不了夜,吃过饭,岑奶奶跟邻居们唠了会儿新年嗑后就哈欠连连,临睡前还不忘给岑词封个大红包,弄得岑词还挺尴尬的。
“没成家的姑娘永远是孩子,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那就赶快给我找个孙女婿回来。”岑奶奶笑道。
岑词叹了口气,还是避免不了过年时催婚呢。
第94章 零点的祝福
除夕守岁,这是岑词的习惯,毕竟家里有老人,尤其是在父母离世之后,守年夜为长辈祈福添寿这件事在岑词心里就变得尤为重要。
等岑奶奶睡下后,岑词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剩余的饺子放冰箱里,又喂了弃弃几块排骨,弃弃一整天跟孩子们也疯累了,叼了块大骨头回窝也睡去了。
零点一到,有没睡的邻家隐隐传来欢呼声,还有鞭炮的声响。岑词给奶奶盖了盖被子,轻声说了句新年快乐,然后依照往年的习惯在奶奶枕头底下压上一枚福签。走出屋,又在荔枝老树上找了合适的枝干挂了另一枚福签,再看这株老树上,加上岑词今年挂上的,共有五枚福签。
小院子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了,雪又开始零星地下,院子里被浅浅地铺上一层白,跟被人撒了盐似的,月光一映,都折着白光,晃得如同白昼。
岑词在小院里坐了一会儿,空气清冽得很,浮动着淡淡的火药味,那些绽放后的礼花盒子已经被雪浅掩。她上前,将残破的盒子归拢在一起,一并装进垃圾袋,又扫了散落一地的爆竹外皮,做完这些后她回头一看,家家户户的红灯笼摇曳在雪影里,在这样一个大年夜,总有点岁月静好的意思。
奶奶说,岁月静好属于老年人,年轻人讲不了岁月静好,也理解不了岁月静好,但岑词觉得,就这么回头一望一瞧,瑞雪纷纷,红灯映照,山间院落,爆竹声声,偶有犬吠,孩童嬉戏……她觉得这就是岁月静好。
洗漱的时候岑词才发现换洗的衣服包没带,想了半天记起来是放在玄关忘拿了。原本打算过年期间就待在小院里的,看了一眼时间,想着反正也是大年夜的不怕寂寞,回家取一趟也行。
上了车,岑词这才倒出功夫看了手机。
新年的祝福讯息不少,静态动态,一大长串的、零星几句话的……汤图总说她,平时为人处事冷淡,但逢年过节的祝福倒是不少。岑词为此也没什么反驳意见,是不少,可来自朋友的没几条,基本上都是客户发来的。
汤图和羊小桃发来的祝福很花哨,还有挺夸张的大娃娃抱鲤鱼的图像,图像下写道:见者喜结良缘,早生贵子。没错,这俩人发来的信息一模一样,岑词哭笑不得,能不能有点诚意?
湛小野发来的新年祝福挺实在,主要就是感谢的话,说自己虽然心有愧疚,但他相信自己终究能够走出阴霾。岑词看着这番话深感欣慰,治疗师说白了更像个引路人,让你遵从你的内心走一条令自己舒服的路。
可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人心复杂,心理疾病引发的生理或精神类疾病也是多种多样,说白了如何正视自己的内心,这像是个永远无解的课题,毕竟心随环境变,要做到清心寡欲、始终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不容易。
所以湛小野那么小的年龄也明白这个道理,很是不易。
闵薇薇竟也发了条消息给她,自然先是问候,然后跟她说:有些事如果想深究就会痛苦,岑医生,记忆这种东西一旦带来的是痛苦,那也是可以不要的吧?
像是一句问话,但岑词觉得这更像是闵薇薇的一句感叹。不过讲真,假如闵薇薇真要是问她这个问题,她也未必能回答得上来。
如果记忆里有痛苦……
不要了吗?
可记忆是说能不要就不要的吗?毕竟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闵薇薇的经历啊。
……
有秦勋发来的消息。
内容挺简单:小词,新的一年,愿你快乐。
岑词看了一眼发送的时间,正正好好零点。
如此正好的时间段,这句话就变得格外有意义。
岑词是个待人接物清冷的人,但不代表着性格别扭揪着别人的错不放,更别提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秦勋并没做错什么。两人又没么关系,而且真要是论关系的话,那也是她欠了他的,就算要求平时问候的话,也应该是她打给他才对。
更何况,人家还在零点发来了祝福。
岑词一看时间,都凌晨一点半了,这个时间他该休息了吧。
但不回也不好,新年伊始,礼尚往来。
想了想,岑词拟了讯息过去:新年快乐,也祝你新的一年事事顺意。
果然是越往城里走越热闹,树上彩灯烁烁,远远近近的是爆竹声,偶尔夜空乍亮,各色烟花绽放。听说大年夜南城有烟花秀,各色烟火直到零点,但这个时候了还能隐约瞧见烟花的光亮,看来有不少人也自带了烟花到燃放点。
手机响了,竟是秦勋。
岑词戴上蓝牙耳机,接通。
秦勋那边很安静,反倒是衬着她这边挺吵闹的,他开门见山问她,“在哪呢,怎么听着你像是在车里?”
耳朵挺尖的。
岑词说正在往城里开,打算回家取点东西。秦勋在那头哦了一声,问她说年夜饭吃得怎么样,岑词目视前方的路况,轻声说,“我跟奶奶吃得比较少,所以就简单的做了些,周围邻居做多了又送了不少,总之就是,年夜饭不能跟大厨比,但勉强能入口。”
“你做的?”秦勋笑。
岑词嗯了一声,“简单的我还是能做。”
秦勋嗓音低柔,“是我想的不周到,年夜饭应该要餐厅准备的。这件事我记得了,以后不会犯这种错误。”
岑词微微一怔,心口却浅浅悸动了一下。车窗外是静静寂寂的雪,他的嗓音也是低低的好听,就冷不丁觉得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
少许后她说,“哪能麻烦你呢,年夜饭还是亲自做比较好。”
新年的热闹是在于一家人凑在一块忙忙活活、吵吵嚷嚷的,虽说每年过年就她和奶奶两个,看着冷清,但岑词的心是满的,再加上做年夜饭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敞着大门,邻居们你来我往的,更是热闹。
秦勋低喃,“难得见你对厨艺感兴趣,不过,开心就好。”
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本就没什么事,两人简单聊了两句也就挂了。岑词的车子拐上主街的时候,路上竟有不少人,年轻的都睡不着跑出来狂欢、放烟花,再或者三三俩俩的去ktv唱歌。
单元楼里稍稍安静。
上了电梯,岑词掏出钥匙在手里把玩,想着秦勋刚刚的那通电话,挺正常的,可细品又觉得心里满满的,她好像有一种期待的感觉,还有种麻麻酥酥。
岑词嘴角微微上扬,出了电梯,一抬头却怔住。
竟是秦勋,等在她家门口。
第95章 失了理智
秦勋这几天过得并不是很理想,跟工作无关。
他自小就是长辈们口中的做事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工作之后也是把理智摆在首位,不管是开公司还是后来为了实现沈序的愿望经营餐厅,他都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要什么。
沈序失踪,能翻出来的蛛丝马迹他都查了个遍,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沈序这个人不擅交际,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课题研究上,只是偶尔几次在大学里做过演讲。照理说沈序跟秦勋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搞课题研究,一个做市场,性格上也大相径庭,沈序刁钻,喜欢恶作剧,秦勋则宽厚谦和,处事周全。
从商的人大多数都能抵半个心理医生,秦勋对心理学近乎痴迷的热爱,这是奠定两人能一见如故的基础。他支持沈序做课题研究,尤其是在金钱上,也充分尊重沈序在课题研发上的自主权,所以沈序将课题进行到临床阶段时,秦勋只是知道他在跟什么人合作。
所谓的合作者,其实说白了就是“试验者”,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达成自己的目的。沈序研究的课题跟记忆有关,秦勋后来通过零星资料和视频,最后将目标锁定在岑词身上。
怀疑岑词不是空穴来风,毕竟全中国这么多人,谁都有可能是沈序的“合作者”,又或者说,哪怕岑词真的跟沈序有关,那她也未必就是第一个或最后一个。
可岑词这个人出现在南城的时间很诡异。
沈序失踪,她出现。
而且在之前,她作为一名精神分析师没什么名气,接手的病案也不多,留下的资料里关于治疗手段也尽是笼统,来了南城之后成立了门会所就一炮而红,重要的是,秦勋通过她之前和之后的病案对比发现,她现在对客户的治疗手段和理念跟从前的大相径庭,却是秦勋所熟悉的。
因为,她跟沈序极为相似。
岑词就像个隐隐的关联者,秦勋在她身上总能看见沈序的影子,但又无法证实她就是“合作者”,沈序留下来的资料太少,不知道是他还没找到更多的还是……
被人捷足先登。
沈序失踪当晚,对方到底拿走了多少资料?对方找上沈序的目的是什么?还有,对方究竟是谁?
想要拨开谜团,进展艰难。
所以,哪怕是接近岑词,秦勋也是带有目的性,他只是想从岑词身上查出沈序失踪的真相。可是……
岑词在餐厅里的那句话令他很不舒服。
她说,作为朋友,我没这个资格。
其实岑词说得没错,他和她目前的关系好像就仅限于朋友,就算是女朋友这个身份,用岑词的话说就是:假的啊。
秦勋觉得自己能想通,但不知道怎么的就无法释怀。
这种无法释怀促使他夜不能寐,面对工作也常常走神。他开始滋生一种感觉,很强烈,又很陌生,是他长这么大从没有过的冲动,他很想去问问岑词:你是怎么看待咱俩的关系?
秦勋觉得自己可笑,也不准许自己继续可笑下去。他刻意地不去打电话,不去跟她联系,无非是想冷静一下,给她也是给自己一个思考时间。
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告诉自己这是最理智的做法,可内心深处竟有个声音嗤笑他说:别自欺欺人了秦勋,你是想冷静思考你俩的关系吗?不,你是想看看她会不会主动联系你。
他的手机每天都在响,接不完的电话,却没有一通是来自岑词的。他手机里每天能躺着99+的消息,重要的不重要的,却没有一条是岑词发来的。
他去过记餐厅,萧杭说岑词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店里吃饭了。
连萧杭都看出他的心思来,提醒他:她跟沈序没关系,你俩不合适在一起,性格相差太多,日后会出问题,她跟沈序有关,你俩更不适合在一起,说白了她只是沈序的作品,作品如果知道自己是个作品却故意不说,那她的心机很可怕,作品如果不知道自己是个作品,一旦水落石出,你觉得她能接受吗?
萧杭这个人做人做事优雅得体,但他跟谁都会保持距离,除了秦勋。也许就是身处事外,因此萧杭看问题看得一针见血且狠辣。
秦勋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问题是,他觉得他开始管不住自己了。
买通羊小桃,让她随时向他报告岑词的行踪,美其名曰跟羊小桃说,半脸人的情况到现在还一无所知,他要暗自保护岑词的安危。
羊小桃那姑娘实在,欣喜答应了,每天兢兢业业地同他汇报,就跟做作业似的认真。他呢,也跟做作业似的,但凡知道她要守夜就提前做好饭菜,装进保温饭盒里,趁着她到会所之前放在门口。
在执拗什么,秦勋都摆不清自己的心态,最后安慰自己说,嗯,他是怕她不好好吃饭饿了肚子。
过年前一天,秦勋在应酬的时候意外的看见了周军,还是一如既往的神采奕奕。湛昌的生意圈跟周军的有些许重叠,湛昌栽了之后,据说是便宜了周军,趁机拉走了不少客户。
周军在跟个女人吃饭,选了餐厅较隐蔽的卡座,要不是秦勋出来洗手压根就瞧不见他。他看得清楚,坐在周军对面的女人不是闵薇薇。
那女人看着要比闵薇薇年龄大一些,餐厅有绿植,卡座那边也基本上是以绿植做隔离,宽大的叶子多多少少遮住女人的脸,但很明显的是,她一抬手将头发别耳后时,从耳根到锁骨有道明显的疤痕,像是烧伤。
闵薇薇事件后就一直无声无息,也没见她在公众场合下露面,至于她跟周军的婚期迟迟没有定数,也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又出了什么事。
秦勋回座的时候一直在想着闵薇薇的事,想到了闵薇薇就想到了她的记忆被篡改,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沈序和岑词,然后咒骂自己,太放纵自己的情绪。
给岑词打电话的时候,秦勋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不能真断了跟岑词的联系,毕竟还有沈序的事儿呢。
然后,手机接通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他就脱口问了句:在做什么?
竟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情绪。
接下来秦勋任由情绪恣意而淌……
年初一,我去找你。
第96章 想来了
不到年初一,秦勋就来了。
或者是缘于岑词在电话里问他那句,你有时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敏感,总觉得她语气里有少许的怨怼,这股子情绪通过电波到他耳朵里,他竟有些欢愉。
或者也缘于她的讯息回复,她愿他事事顺意。当时他盯着这几个字盯了好久,心里总是时不时就窜出暖洋洋的感觉来。得知她要回家取东西,他也就鬼使神差地驱车到了她家楼下。
一路有烟花,映亮时能炸出内心的欢喜。秦勋不是第一次来岑词家,可这一次他竟是有些激动,甚至还有些期待。岑词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走廊尽头的夜色被乍起的烟花点亮,也映亮了她唇角的浅笑。
岑词不是个爱笑的人,但她也不是个面色冰冷的人,她始终就是那样,淡淡的,看起来从容冷静的。笑容对一个人来说是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发自内心的,一种就是出自礼貌。
岑词也不是不笑,她笑起来也好看,只是她的笑容大部分是属于后者。让人挑不出理,却也让人感觉不出她的真正开心。
可她从电梯间走出来的那一刻,笑容在她唇上。烟花将她唇稍的弧度印得柔和,她虽然低垂着眼,他看不见她的目光,却能清晰感觉到她内心的愉悦。
是真正由心而发,那种小小的浅浅的愉悦,令那抹笑容也迷人可爱。
所以说人的表情很神奇,就拿笑容来说,你是出于礼节,别管笑容有多大,都会给人疏离感,但你是出于内心,别管笑容有多小,都会感染周围人跟着会心一笑。
所以,秦勋也笑了,唇角弯弯,内心柔软。
而岑词在看见秦勋后自然倍感惊讶,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在家门口,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但很快心底深处泛起阵阵喜悦来,零点刚过,新年伊始她就看见了他,叫她总会心生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