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西奥多·诺特的联系倒是十分频繁。有他保驾护航,她几乎不用费心去研究婚姻法。罗恩也请了律师,赫敏拐弯抹角打听他请了谁,他说是乔治·韦斯莱。为了能顺利见证韦斯莱家族首次离婚的全过程,乔治保证了不会让其他人知道。赫敏无言,她把这个信息转告了西奥多,得到对方的一声嗤笑。
“所以,因为韦斯莱的疏忽大意,你女儿在八岁那年用他的魔杖点着了麻瓜学校的窗帘,为此出动了逆转偶发魔法事件小组。”
赫敏和西奥多坐在伦敦一家寻常的咖啡厅里,西奥多从她刚刚告诉他的诸多陈年旧事中拎出了这一条。
“很宝贵的材料,格兰杰部长,这能证明韦斯莱不是个值得信赖的父亲。”西奥多说,他抬起头,看到赫敏正在走神,“有什么疑问吗?”
赫敏回过神:“……那件事其实不能怪罗恩,罗丝自学了很多咒语,然后偷了他的魔杖。客观的说,这件事我和罗恩都有责任。”赫敏心里有些别扭,虽然她想要抚养权,但是拿这些琐碎的日常攻击罗恩又让她不是很舒服。不管怎么说,罗恩是很爱罗丝的,她不希望他们又会吵得像上次那样难看。
“因为他疏于管理他的魔杖,才让你女儿得手的不是吗?”西奥多毫不留情地盯着她,“开庭时我对韦斯莱的攻击会比这激烈得多,如果你比起抚养权更在乎和韦斯莱的情谊,那我们趁早停手。”
赫敏有点心虚,西奥多总是能一眼看穿很多东西,是个聪明的家伙。
“我当然想要抚养权。”赫敏说,“但是有些指控我觉得对罗恩来说是不公平的,我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西奥多依然盯着她,她执拗地与他对视。
“你不能想要吃掉蛋糕,但又想要留着它。”西奥多慢慢地说,“你们那伙人好像很爱做这种美梦,看在钱的份上,我尽量帮你实现。”
赫敏松了口气。论感情用事,她已经是他们那伙人里最不严重的了。如果她感情用事,她现在就会向西奥多打听德拉科的住址,然后冲到德拉科面前确认一下他有没有在生气。如果他没生气,她心里的石头就可以落地,如果他生气了,就跟他道歉。
“谢谢,我只是不想和罗恩撕破脸。”赫敏小声说,她确实想要的太多了。
“你有考虑过轮流抚养吗?”他问。
“什么?”
“一个不会撕破脸的办法,你和韦斯莱会拥有对等的抚养权。考虑到你女儿即将入学,她每年将只会有两个长假的时间待在家里,你和韦斯莱可以一人分走一个,如果她愿意回来和你们住的话。”
赫敏提起了兴趣:“具体要怎么操作呢?”
西奥多抽出了一份资料递给她:“弊端就是,你们的权力对等,所以大概率会吵架。”
赫敏看着那份资料,西奥多经手的离婚案子真的有够多的,里面只有少数离异的夫妇选择了轮流抚养。他们无一例外在孩子的学业问题上纷争不断。小到学习什么特长,大到入读哪所公学,甚至他们还分别携带着自己的再婚对象共同出席孩子的成人礼,让孩子和父母的关系十分紧张。看了这些反面教材,赫敏的脑子开始飞速转起来。罗丝不会住在家里,也不存在升学问题,她的人生即将由她自己做主,赫敏不打算过多干涉什么。只要罗恩同意她将两个长假严格地划分清楚,这就会比在法庭上吵得面红耳赤,彻底变成仇人强。
赫敏感到有些疲惫,她已经疲于处理人际关系,不管是和罗恩的,还是和罗丝的,以及德拉科——她需要挽回的关系也太多了,她做人怎么能这么失败。
“你在发呆吗,格兰杰部长。”西奥多出声提醒。
“噢,对不起。”赫敏回过神,又看向资料。
西奥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话锋一转:“没关系。如果你还有别的私事要处理,我们可以改天再谈。”
西奥多慢条斯理地开始收拾桌面的东西,赫敏心里忽然有一小块地方躁动起来,随着桌面上的文件渐渐减少,那块躁动变得越来越大。赫敏很煎熬,她讨厌自己这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她不过是想知道德拉科的住址,这到底有什么难堪的?
“等一下,诺特。我有事想问你。”赫敏说。
西奥多好像在等着她问他,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赫敏在心里决定以后绝对不要在西奥多面前提起德拉科了,他总是什么都能看透似的,让人压力很大。
“你知道德拉科的住址吗?就是……可以联系到他的地方。我有话想跟他说。”赫敏一口气说完,顿时感觉心脏上那块石头轻了一些。
西奥多还是那副兴趣盎然的样子:“马尔福庄园,你们魔法部不会不知道那里的地址吧?他偶尔待在里面,如果他不在,他父母也会转告他。他们不会怠慢一个魔法部部长。”
赫敏在心里咒骂他,他明显知道她不愿意去马尔福庄园,可还要这么跟她说。
“和魔法部没关系,是因为一些私事。”赫敏清了清嗓子,有意地全盘托出,她觉得有所隐瞒只会让西奥多察觉出更多东西,“我的家人误解了他,说了一些失礼的话,我想跟他道歉,仅此而已,完全不必惊动他父母。”
“哦——怪不得。”西奥多拖着那种贵族式的长腔,“德拉科最近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赫敏的心凉了一下,躁郁席卷而来,她现在、立刻,就要冲过去找他。
西奥多在纸上写下一个地址,他边写边问:“所以这就是你心不在焉的原因?因为——伤害了德拉科脆弱的心灵?”
“不是。”赫敏不得不假装随意,“我女儿要入学了,事情太多了。”
西奥多没再说什么。他将地址递过去,眼睛又像狼一样观察着她。
赫敏将那份轮流抚养的资料给了罗恩,他看到阅读量那么大的东西有点痛苦,说要回去和乔治研究一下。第二天,他同意了轮流抚养的提议。赫敏一瞬间有点想哭,他一定懂她在想什么,他也许也在整理材料时发现了,争夺抚养权势必要伤害到自己曾经最亲密的朋友,及爱人。而他们都不愿意那样。
听到这个结果后,最松了口气的人是罗丝。她甚至快哭出来了,赫敏这才意识到罗丝一直在用理智和冷静伪装自己,她是世界上最不想在赫敏与罗恩之间做出选择的人,而他们都忽略了她的感受。赫敏破天荒地抱着罗丝悄悄哭了一次,把这几天烦闷的情绪全通过眼泪排出体外。她没忘记要克制住身体的颤抖,她不想让罗丝察觉到她在哭。
赫敏拜托西奥多把轮流抚养的具体实施办法写进了离婚协议里,西奥多乐得如此,这样一来,他的工作难度和工作量都一下子小了好多。赫敏在离婚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旁边罗恩的笔迹与她并排。赫敏长舒一口气,心里的石头又变小了一些。她是不是在梦游的时候喝了福灵剂?她的人生好像终于他妈的好起来了。
好像是怕药效没了似的,她把流程上的问题都交给西奥多处理,自己则顺着西奥多给的地址去到了巴斯。
出发之前,她花费了一个半小时用来化妆和换衣服。她几乎将衣柜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却一样都没挑中,她坐在一大摊连衣裙上发呆,最后穿回了她的薄毛衣和牛仔裤。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她拷问自己。
她不好意思空手拜访,便在路上买了一个苹果派。她记得以前在学校里看到德拉科吃过几次苹果,猜想他应该喜欢。她拎着苹果派,顺着干净漂亮的街道走到了河边,一幢古典的独栋小楼隔着树篱临河坐落,想要敲门必须先过桥。
不得不说,这里环境相当优美,但却有些过于与世隔绝了。再加上,这幢房子还被施了魔法,只有巫师才能看见,这使它更加孤独了。赫敏又确认了一遍地址,心里莫名有些紧张。德拉科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这房子透着和伦敦的那间公寓不一样的气息,那里只是个落脚地,而这里是他生活的地方。赫敏走在桥上,觉得像是跨过了一条边界线。
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敲响了门,但屋内并没有任何动静。他如果不在家怎么办?赫敏开始后悔这场冒然的行动,也许她应该先寄一封信过来,或者应该直接在信里道歉?可是她的心却一直倾向于亲眼见到他,无论何地。赫敏迟迟没有敲响第二下,但是房门却忽然打开了。
德拉科出现在她面前,他金色的头发没有经过打理,有些凌乱,但却让他的线条变得柔和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单衣,袖子被随意地挽到了手肘处,下身是一条深色牛仔裤。赫敏愣了一下,真没想到,原来马尔福还可以更居家一些。
“格兰杰?”德拉科看到赫敏十分意外,像是不理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嗨,是诺特告诉我的地址。”赫敏有些紧张,德拉科还愣在门口,像是在消化这整件事。她有些磕巴:“呃……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我带了一个苹果派……方便进去吗?”
她的目光下意识越过他肩膀看向屋内,梅林,里面不会还有别人在吧?
德拉科吞咽了一下,后退一步:“进来吧。”
他迅速转身走进客厅,赫敏关上门,再回过头时,他正在用魔杖清理着客厅茶几上的东西,她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房子内部的装潢与外面一样,同样是典雅复古的风格,深色木地板上有软软的沙发和高大的壁炉。赫敏隐约感觉到空气中有药物的味道、血的腥味,和香薰味混杂在一起。
她迅速打量了一下德拉科,怀疑他可能受了伤。他左小臂上有一块红色的像是伤疤的东西,赫敏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就已经把袖子放了下来。赫敏下意识屏息了一秒,她反应过来了,那是黑魔标记。
德拉科从未在人前露出过他的小臂。有着那样的一块东西,谁愿意露出来呢。
赫敏决定忽视那块疤,她将苹果派放在了茶几上,德拉科给了她一杯咖啡。
“只有咖啡,或者酒。”他说,然后坐在了沙发另一侧。
“谢谢。”赫敏抱着杯子,可能是这幢房子里的生活气息太浓,她有一种侵入了德拉科的领地的感觉。这里是不是只接待过诺特、扎比尼和格林格拉斯,也许还有格雷戈里·高尔和潘西·帕金森?总之,应该绝对不会出现她。
德拉科沉默着,也许是一直在思考赫敏的来意。但赫敏自以为她的来意再明显不过了。
“德拉科,书店的事,我很抱歉。”赫敏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金妮误会了你,我已经和她解释过了,我替她向你道歉,对不起。”
德拉科盯着她,表情有些怪异。赫敏和他对视着,虽然西奥多说他最近心情不好,但是她进门到现在还完全没有感觉到。
“格兰杰,你找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德拉科问。
赫敏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德拉科的眉毛都皱起来了:“诺特难道没有转告你吗?”
“转告什么?”
德拉科沉默了一下,脸色变臭了一些,但赫敏能感觉到他的怒气不是冲着她的:“我让他替我转告你,对于达芙妮说你的那些话,我很抱歉,希望你不要生气。”
“啊?”赫敏反应了几秒才想起达芙妮说了什么。讽刺她在讨好马尔福家族之类的,她都快忘了。“我没有生气,我都不记得她说了什么。”赫敏诚实地说。她忽然意识到——这么说,德拉科根本没生她的气,反而还在担心她会生气?
“我也不记得那个波特夫人说了什么。所以你不需要道歉,格兰杰。”德拉科说。
“可是——诺特说你心情不好?”
德拉科几乎想要翻白眼了。赫敏闭上嘴——她已经确定,她被诺特耍了,或者说,他们被耍了。
“……他为什么……我不理解。”赫敏有些头大。但是相反的,她的心变得无比轻松,那块石头现在彻底四分五裂了,她的人生原来还能更好一些。德拉科没有生她的气,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当然,如果德拉科能亲自跟她说,而不是拜托别人转告的话,她也不会白白焦虑好几天了。他到底为什么总是避免跟她接触?她有点火大。
但显然现在不是发火的时机,她压下心里的异样,不得不面对一个尴尬的问题,她这趟上门变得十分多余了。大概有半分钟,房间里无人说话。谢天谢地,她带了个苹果派来分摊尴尬。她起身坐在地毯上,好方便拆开那个苹果派:“我们把它吃了吧?”
德拉科顿了一下,然后做了个让赫敏有些惊讶的举动,他也坐在了地毯上,和她并排。狭小的空间不足以安放他的两条长腿,他曲起腿,膝盖挨上了她。赫敏的心跳忽然强烈了起来,她迅速取出了苹果派。
香气四溢,她用附赠的刀叉切下一块递给了他:“这是伦敦很有名的一家,麻瓜开的。如果想买刚出炉的,还需要排队,我等了二十分钟,然后又施了保温咒……”
赫敏不可控制地喋喋不休起来,她一紧张就会这样,她很想让自己不要再说这些废话了,可是却做不到。梅林,她以为她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所有事了呢。
德拉科叉起来咬了一口。“还不错。”他点评道,但赫敏觉得他的心思好像并不在食物上。
她也吃下去一块,确实美味,但又尝不出来具体的味道,她发现她自己的心思也不在食物上。犹豫了几秒,她还是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如果你想道歉的话,为什么要让诺特转达呢?”
德拉科沉默了大概有好几秒钟,最终他说:“你猜猜看?”
赫敏有些无语,这让她怎么猜?德拉科侧过身面对她,脸上挂着笑:“格兰杰,我还以为你很忙,没想到你有的是时间,比如花二十分钟买苹果派,然后亲自送到巴斯?”
赫敏有些脸红:“不可以吗?”
“我又没说不可以。”德拉科说。他的胳膊正支着倚靠在沙发上,赫敏发现这样搞得好像她被圈在里面了。太近了——这和在餐厅露台那次又不一样了,那次是意外,而现在有一种奇异却又舒服的亲昵氛围。她没有闻到熟悉的木质香水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味道,也许有肥皂香,还有书墨香,总之她觉得他更加真实了。
苹果派会让人口干舌燥吗?赫敏有些恍惚地看着德拉科的眼睛,德拉科也在看着她。他一定注意到她脸红了,因为他眼睛里有奇异的光在闪动。
“好像——有点太甜了。”她紧张地小声说。
“我觉得还好。”德拉科的声音很轻,看向她的嘴。
那么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除了看对方以外还能干嘛呢?她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她的心脏快跳出来了,这样下去会坏事的。她应该后退,或者移开目光,但实际上她只是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他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了,灰色的眼睛微微垂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屏住呼吸的。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下一秒,嘴唇轻轻贴上来,他吻住了她。她颤抖着闭上眼,下意识回应了他的吻,于是他加重了它,托起她的脸深深地吻着她。像是电流爬遍全身,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她忽然攀上他的肩膀,投入地与他接吻,尝到了他口中苹果的味道。他们变换着角度,用嘴唇充分地感受对方,除此之外什么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