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味,怎么这么呛鼻子?”
吕老太太过来凑热闹,人才到门口,就被一股刺鼻味道激得后退两步,惊疑不定地用手扇风。
“你刚刚在刷马桶?”邢则视线落在换鞋柜上。
柜子上倒着一瓶洁厕剂,旁边有一只手套,另一只手套在地上。
新鲜空气从门缝涌入,辛怡大口呼吸,神奇的是,心悸症状缓解大半,不明所以回他:“对。”
邢则先将人扶起来,建议:“先去我家。”
辛怡犹豫,视线瞄一眼手机时间,太晚了。
邢则继续劝说:“你不觉得这里味道很难闻?”
辛怡灵光一动,模糊抓住身体不适的症结所在,默默点头,“麻烦你了。”
邢则搀扶着她,步伐放慢。
辛怡想说其实不用这样,不去闻那股味道,她身体已然好转。
然而,侧眸看邢则,容色认真,对待她如同对待易碎品,辗转在嘴边的话便被辛怡悄悄咽下。
两人距离贴近,怕人摔倒,邢则以右臂为支撑,半环着辛怡。
衣袖依旧是半挽状态,露出一截小臂。光影通力合作,上面每一根线条都受到精心描绘,细致入微,重重暗影打上去,偏重赋予了他坚实、力量等等雄性特征。
辛怡的目光不受控,落上去。
一触即离。
好奇怪,为什么心跳再度变快?
邢则注意到她眼睫频频颤动,温声安抚:“你先坐着,我去看看。”
他先去辛怡家开窗通风,驱散刺鼻气味,门也敞开,做完这些,又走去卫生间查看。
甲胄乖乖陪伴左右,爪子搭在辛怡腿上。
辛怡感激地揉揉它:“谢谢你啊甲胄,知道帮我求救。”她手指按住甲胄“眉毛”,帮它做表情,语气陡地一转:“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开门的,深藏不露啊。”
甲胄端坐,爪子抬高,辛怡顺势握上去,轻轻叹息:“好吧,这次原谅你。”
邢则很快回来,手上拿着两样东西。
一瓶洁厕剂,另一瓶是消毒液,是他在卫生间水箱上看到的,有使用痕迹,瓶盖都没能拧紧。
邢则拿着两样物品,冲辛怡方向晃晃,“你把这两样混合在一起使用过?”
刺激气味已经给出答案,他只是想求证。
辛怡心情肉眼可见低落下去,犹如一朵蔫耷耷的,合拢自闭的小花苞,“是不是不该这么做,我不知道的。”
邢则忽然生出强烈自疚,轻咳:“消毒液跟清厕剂合用,会产生有毒□□,人体吸入后会感到胸闷心悸,就像你刚刚那样。”
辛怡点点头,摸出手机,打开便签,一字一字,认真敲上去。
“我确实有点没常识。”辛怡收好手机,扬眸看邢则:“没人教过我。”
她睫毛上翘,在白皙皮肤上拓下一泓弯弯的影,纤细美丽,如同雀鸟翎羽,翩翩然,不知要往谁心底落。
邢则觉得燥,袖子再度被挽高,手肘直接露出来,“以后可以问我。”
总觉得干巴巴的,邢则重新组织措辞:“其实谁也不是什么都懂。”
辛怡觉得稀奇:“你也是吗?”她真诚发问。
傲气同示弱两方正激烈角力,邢则为难地阖了下眼睛,不甘不愿地从鼻腔滚出一个“嗯”。
他这副模样似受到强迫,辛怡被逗笑,露出一抹舒心笑容。
辛怡起身,大幅度扩胸振臂,力证身体无恙。
甲胄忽然颠颠跑过来,嘴筒子叼着东西,又往她掌心塞。
有过两次阴影,辛怡内心是拒绝的,怕又是蛇蜕,或者蚯蚓,每次都让她肾上腺素激增。
这次她看得很清楚,是块柔软布料。
辛怡放下提防,想着也许是甲胄平时用于跟邢则拔河的玩具。
只是接到手里那一刻,倒水回来的邢则面色一变,疾步上前。
辛怡第一次见他神色紧绷,如临大敌,不解问他:“怎么了?”
掌心被塞入的布料手感泛潮,辛怡奇怪地展开。
这一展不要紧……
看清楚是什么,辛怡表情如被冰封,呆怔当场。
黑色的。
子弹头款式。
纯棉的。
是一条男士内裤。
“……”
拯救不及,邢则一手搭额,指尖不耐地到处横扫,眉尾被他捋乱一段。
安静片刻,辛怡脸色爆红,
邢则余光瞥到,醒目的殷红几乎可与沙丘鹤的前冠媲美。
他第一次发出笑声,坦然自若地抽走辛怡手上的内裤,“扯平了。”
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辛怡强撑住唬人的气势:“不装了?挑明了?我就知道你当时肯定是看见了,还有你养的什么破狗,天天爆人隐私,坏家伙!”
邢则听辛怡一气说了这么多话,只是笑笑,折身将未晾干的内裤重新丢进洗衣篮。
之前装修没经验,只考虑如何享受生活,丝毫没顾及生活背面,其实充满了琐琐碎碎,是时候给阳台添装一个可升降的晾衣杆了,起码可以避免以后出现类似情况。
甲胄仿佛听懂辛怡的话,仰着脖子嗷嗷叫唤。
辛怡学邢则,两只手将它的嘴筒子上下一捏,警告:“别叫了,再叫拿你喂老鹰!”
邢则拿水杯递给辛怡,两人视线不经意间对上,不约而同地轻扯嘴角,一本正经憋住笑,实在忍不住,又同时撇过头去暗暗散发笑容。
经历这么一遭,坏心情荡然无存,辛怡坐沙发上,两只脚交替荡悠,她手拿玻璃杯好奇参观客厅陈设。
虽然来过几次,可次次匆忙,从未仔细看过。
邢则转去书房,出来时手上拿着几张打印好的A4纸。
一边整理,一边同辛怡说话:“这几天甲胄不安分吧,是不是每天都想去找我?”
“你怎么知道的?”晃脚时踢到甲胄玩具,辛怡俯身捡起,甲胄听到动静,嗷呜一口叼住小玩具,跟她玩起拔河。
邢则看着甲胄,叹口气,“我养了它三年,对甲胄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三年都没能矫正它的坏毛病。”
辛怡肃着脸纠正:“不是坏毛病,它只是太想你。”
一个失神,小玩具被甲胄夺走,它开心地转脑袋,抖落掉不少毛发。
辛怡拍拍裤子上沾到的狗毛,抬头时,眼前出现一沓纸。
邢则往前送了送,示意辛怡翻开仔细看看。
“这是什么?”辛怡接住,人有点懵懵的。
邢则言简意赅:“是合同,我有意向聘用你做我的生活助理。”
第18章
辛怡诧异的不行,一时忘记发声,不敢相信地指指自己。
她眸光乱跳,令邢则想到头尾灯鱼虹膜上半部分的金黄色,在水中游动时会折射出光线,流光溢彩,浮波粼粼。
邢则敛眸,“你可以先看看合同内容。”
辛怡顺从垂首,一张张翻看,其实心里乱得很,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到一起却如筛网上的芝麻,她想不清楚,邢则为何会这么做?
邢则坐到沙发另一侧,甲胄随即跳跃上来,享受主人的抚摸,“其实甲胄养成现在的坏毛病,我有很大责任,三年来我每天带它坐班,可近年宠物医院规模扩大,往来人员增多,甲胄乐于交友,过程中惹下不少麻烦误会,我才会将它关在家里,只是它没有适应过程,一时不习惯。”
辛怡转头看甲胄,甲胄也看过来,“那它内心肯定很不安,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丢下它。”
邢则拧开一支矿泉水,仰头灌下小半瓶,喝完随手丢在茶几上,瓶盖也不复位,瓶口就那么敞着。
辛怡瞄一眼,没忍住,拿起瓶盖拧紧。
邢则随手蹭掉下巴上沾到的水,目光注视着她,扯唇轻笑:“我工作太忙,生活方面很马虎,几乎没什么品质。既然是做助理,自然是要涵盖生活中的一些琐碎。”
他握住矿泉水,手很大,瓶身被整个圈握住,辛怡注意到,抬起自己的手,虚虚握拢,视线在两方来回比较。
嘴角的笑容进一步扩大,邢则将矿泉水瓶捏出脆响,继续说:“伙食费跟甲胄的托管费照给。至于助理工作,就是兼顾一下我的生活,每天帮我处理工作之外的琐事,不过可能需要你带着甲胄跟我一起坐班。”
邢则给出一个数字。
辛怡非常心动,就算是只有托管跟伙食费,两项加起来,数额足以与她过去的工资持平。再加上任职生活助理后的报酬,到年底,结余会很喜人。
邢则指指合同,“这是我昨晚拟好的,你看看,没问题的话,我等你上岗。”
“那好,今晚我先拿回去研究一下。”
通风后,屋内残余味道消散干净,空气微微潮湿,辛怡轻嗅,一股力量满溢胸肺,她举臂无声欢呼,随后捧着合同,扎进松软床褥。
说是研究,辛怡真就一丝不苟,没放过每一条合同条款,仔细研读。一知半解的部分就上网查阅。
理解透彻后,珍而重之签下自己的名字。
合同交给邢则那天,辛怡心情振奋,烹调了一桌美味。
邢则站在桌前,盯着餐桌欲言又止。
厨房里,辛怡仍在忙碌,抽油烟机发出噪音有点大,她调高了声调说话:“还有最后一道菜,马上就能好,你可以先盛饭。”
邢则洗过手,走去厨房拿碗筷,“今天这么丰盛,我差点以为又要过年了。”
辛怡挥着锅铲,到底不好意思说原因,“甲胄说它想吃。”
邢则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来,我也是跟着甲胄沾光。”
举着锅铲的手停在半空,辛怡面颊微微泛红,急于解释:“不是,其实是想感谢你。”她说到后面声音有点小:“聘用我做助理……我知道很大原因,你是想照顾我。”
邢则盯着她看,“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是看中你的能力呢?”
辛怡“哈”一声,摆了摆空出来的那只手,笑说:“你别开玩笑,我能有什么能力?”她低头盯着锅内正翻炒的宫保鸡丁,“我人有点笨的,也没什么常识……”
邢则抱着手臂,打断她:“我发现……”
火候差不多,辛怡将菜品装盘,擦擦手扭头问邢则:“发现什么?”
“发现我每次肯定你,你都会先否定自己。”
这是第二次。
上次情境差不多,邢则夸她善良,她当时第一反应也是否认。
辛怡勾住发尾卷了卷,“这不是谦虚吗?”
邢则摇头,“谦虚不是这样的。”
谦虚的话术通常是“一般般吧”,“也就那样”,“还可以”。
辛怡的反应则不同,是对自己的全盘否定。
邢则接过辛怡手中餐盘,“我们是两个极端,换做是我,绝对不会是你这样的反应。”
辛怡跟着他走出厨房,顺手滑上推拉门,想象了下邢则处于类似情境,她学着他的样子,从鼻子里滚出了一声“哼”。
那种傲岸,自鸣得意的调调学得入木三分。
邢则脚步顿了下,随即失笑,“学得挺像的,还说自己笨。”
辛怡笑得停不下来,邢则不得已给她的饭碗里夹满菜,提醒她专心吃饭。
睡觉前,辛怡同沈熙如聊天,提及她“升任”邢则生活助理一事:“小如,我又升级啦!”
沈熙如刚下班回家,面前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手工水饺,正是辛怡上次包好送来的,“你在打怪吗?一直升级。”
这个比喻却莫名触动辛怡笑点,她又没憋住笑。
没想到,当晚,辛怡做了个梦。
梦境光怪陆离,她是闯关者,一路劈波斩浪,最后关卡,一高大背影立于门前。
重重迷雾中,人影转头,竟然是邢则。
梦中的邢则偏头看过来,视线极冷,就在辛怡紧张之际,忽然从他鼻腔里滚出一声轻蔑的“哼”。
辛怡是笑醒的。
闹钟孜孜不倦,辛怡揉揉笑僵的脸,艰难翻出被窝结界。
按照约定,今天是她第一天担任邢则助理的日子,很特别,很重要,她感到很紧张。
邢则如往常一样走出家门。
他头偏着,食指无意识地按压太阳穴,思考一整日的工作安排。第一时间感知到光源与以往不同,这才抬头,与辛怡兴奋的眼神撞个正着。
“早啊。”辛怡从邢则手中接过牵引绳,俯身,揉乱甲胄的大脑袋,“我做了早餐。”
说着,她从帆布挎包中拿出紫米饭团,“早晨刚做的,还是温的,你是现在吃,还是等下去医院再吃?”
邢则皱眉,拿出手机确认时间,“你几点起床的?”
蒸米饭、备菜都需要耗功夫,邢则为让她尽早熟悉工作,已经将时间提前一大截。
辛怡避开甲胄嘴筒子,把饭团塞到邢则手上,笑说:“准备这些不费事的,我经常做,我建议你还是趁热吃,等到医院怕是都凉掉了,你那份我特意加了两个咸蛋黄,很好吃。”
女孩眼神灼灼,不再开口,眸光在他和手上的饭团之间来回切换,无声催促。
邢则扬唇笑开,败下阵来,撕开外层保鲜膜,吃得津津有味,如品珍馐,“好吃,味道刚刚好。”
只是,饭团做得过于实在,吃起来很噎。
费力咽下,邢则刚要勉为其难去吃第二口,眼前递来一个保温杯,嫩粉色的。
“豆浆,早上我新打的,加了红枣跟枸杞,也是热的,配着饭团一起吃。”辛怡帮忙拧开,浓郁豆浆倒进杯盖。
邢则一口喝下,进食顺畅许多,“挺周到。”
辛怡敛睫:“是你有眼光。”
“嗯?”邢则眉峰上扬,神情费解。
辛怡小小声:“知人善任。”
想了想,生疏竖起大拇指,补充:“最有眼光。”
清晨的阳光破开混沌,洒在她眉间。
辛怡满面璨笑,邢则也跟着笑开。
第19章
邢则今天开的车,除去甲胄跟它随身的用品,东西有不少,杂七杂八摞满后备箱。
甲胄依旧端坐副驾驶,目视前方,小模样挺严肃。
邢则上车时,丢来一个袋子给后座的辛怡,边扣安全带边解释:“那是我的鞋,新的,一次没穿过。今天刚巧医院有个正式活动,需要我穿着正装,你负责帮我看管。”
任职第一天接到的第一个任务,辛怡郑重点头,双臂紧紧把纸袋拢入怀中,“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看紧它。”
邢则透过后视镜瞧过来,嘴角微翘,眉梢也扬着。
今日笑容有点超标。
时间还早,有家宠物医院看起来门庭清冷,没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