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神情一喜,“是小邢养的那条狗在叫吧,听声音,好像是在你家?”他一只手背到身后去,表现出事情落定的从容,“你跟小邢关系应该不错吧?”
辛怡明白王师傅什么意思,不大情愿地应承,“门现在换上,钱我先帮忙垫付。”
皆大欢喜,只有辛怡闷闷不语。
门换好,辛怡支付掉费用,保留好收据,拍下来,发送给邢则。
没想到两人间的第一条消息发的会是收据。
从早上开始,这个人就在辛怡的脑子里安营扎寨,好奇心由此激起,冲着简约的黑白头像,辛怡手指点上去。
可惜,朋友圈几乎是一片空白,唯二两条分享生活的动态,都是甲胄的仰视照。
身为主人一早发现甲胄的个狗特色,照片将特点着重突出,因此,甲胄的头显得格外“秃”。
辛怡没忍住,再度爆笑。
门换好,甲胄也顺理成章被送回它自己的家。
没等辛怡放松下来,隔壁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狗嚎。
“嗷呜呜呜,嗷!”
“……”
她忍了忍,想着说不定待会它就能安静下来。
没过几分钟,除了急促的叫唤,狗爪子刨门的声音清晰入耳。
同时,辛怡感受到海潮般浓烈的恐惧、不安。
屡次三番感受到情绪,辛怡重视起来。
煎饼已经凉掉,外面包裹的纸皮浸了一层薄油,没胃口再吃,辛怡认命地用初始密码开门,又将甲胄接过来。
盯着好奇探索新天地的甲胄,辛怡陷入沉思。
人真的能够感受到动物的情感吗?
跟甲胄相处,两次被它如有实质的情绪冲击到,回顾之前,体会到的好像都是动物的心情?
辛怡轻按后脑勺,难道是上次车祸留下的后遗症,哪根脑神经在撞击中被搭错,致使她出现幻觉?
苦思不出什么结果,辛怡招呼来甲胄,投入地开始一轮又一轮的实验。
当辛怡故意收起它的小零食,甲胄会着急,会生气。
辛怡丢给它小玩具,一人一狗玩拔河,兴奋的情绪犹如秋日暖阳,将她们围裹。
屡次三番得到验证,足以证明,她确实有能力感知动物的心情。
这太意外了。
辛怡呆坐沙发,六神不定。
超能力?
亦或是大脑功能得到意外开发?
若说好处目前是未知的。
坏处嘛……
辛怡再度按压后脑,偶尔会感到头晕可能算一个,不过近期症状大幅度缓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其余的,辛怡并未感受到任何不适。
想不出结果,干脆就不想,她相信现代医学,既然检查结果摆在那里,医生说她已经痊愈,是健康的,那她就是健康的。
至于多出的能力,细想的话,其实挺鸡肋的。对目前的生活没有任何帮助。
一整天时间,辛怡与甲胄相处还算和谐。
甲胄只要有人陪着,焦虑症状无影无踪,能吃能睡,好玩的是,每次开冰箱,无论它在做什么,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冰箱旁边。
辛怡笑称为“冰箱召唤术”,频繁使用,乐此不疲逗弄甲胄。
时近黄昏,甲胄不再理会辛怡,老老实实趴在门边,可能过去无数个傍晚,它都是这样,专心一意地等待主人出现。
辛怡就近找了个位置,席地坐下,静静陪着,成全一只小狗对主人的拳拳思念。
“放心,你的主人很快就会回来,把你从我这里接走。”辛怡把手指埋入甲胄浓厚的毛发当中,用力揉了揉。
甲胄拿湿鼻子拱拱她,听到什么声音的它耳朵猝然一抖,几乎是无缝陷入疯癫,四只爪子在地板上乱七八糟一顿乱刨,几次高高跃起。
辛怡有点傻眼,听到敲门声,焦头烂额去拧门把手。
甲胄第一时间冲出去,重重撞到邢则身上。
看到人,辛怡长出一口气。
两人视线对上,邢则几次张口,无一例外,总被嗷嗷嚎叫的甲胄打断,它一点都不安分,跳过来跳过去,好几次踩在辛怡脚面上,还挺疼。
辛怡忍着没去揉脚,视线下移,注意到邢则裤脚沾了点泥巴印,很浅,明明早上离开时,着装还很整洁。
估摸着是赶回来时过于匆忙,不小心溅上的。
辛怡嘴角上移,笑容欣慰。
看来,等待是值得的。
主人对小狗的耿耿忠心予以了最朴质的回应。
他们在彼此奔赴。
感动没能持续几秒。
邢则忽而厉声:“给我安静点。”
受不了甲胄聒噪,辛怡晃神的功夫,邢则捉住甲胄前肢,长腿一扫,将它绊倒在地。
“……”
辛怡无语至极。
“……从三点多它就在等你回家,一动不动将近两个小时。”她俯身拍拍甲胄。
可小狗并不觉得受到主人慢怠,尾巴开心摇晃,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见甲胄又有发疯趋势,邢则从辛怡手上接过牵引,强拽着它回家,“今天麻烦你了,钱已经转你,甲胄那堆东西我回头再来取。”
门关上,辛怡咽回来不及出口的客套,转身回家时,收起从容面具,甩开脚上板鞋,急匆匆抓起搁置在换鞋柜上的手机查看。
转账信息跃入眼帘。
辛怡悬着的心放下,甚至还矜持地数秒等待,成功接收后,她微微一怔。
“……是不是多了几百?”
她几次比对收据数额,确定邢则多转给她几百块钱。
正想提醒邢则是否转错,他的消息刚巧进来:“抱歉,今天有点忙,下班时才看到你的消息。”
之后就没下文了,也没有为多出来的数额做出解释。
看天色不早,辛怡忙着收拾无处不在的狗毛,干净利落截了张图给他,附上一个问号,一眼明了。
等了又等,天色拉黑也没等来一句回复。
辛怡视线落在那个“忙”字上。
都是大忙人。过去沈熙如以追求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为目标,毕业后却全情投入到自家生意当中,比谁都敬业。
茫然片刻,辛怡产生一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隔阂感。
惆怅总是在黄昏冒头,辛怡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上次沈熙如爸妈夸她厨艺精湛,事实如此,这是她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最引以为傲的一项生活技能。
思来想去,辛怡选择包饺子。
饺子包好之后,可以放在饺子盘里冻起来,携带很方便。
辛怡清楚知道,沈熙如能做主将房子借给她住,中间少不了沈父沈母支持。相比之下,她所能做的回报微乎其微。
辛怡做好计划,明天就把冻饺子给沈熙如送过去。
和好面醒发时,抽暇联系沈熙如约时间。
“啾啾你真好,我妈昨天还跟我夸你做饭的手艺呢。”
辛怡腾出一只手整理台面,将备用的韭菜丢进沥水盆,“你问问叔叔阿姨,有什么忌口没,我打算包猪肉玉米粒跟韭菜鸡蛋陷的饺子,一荤一素,就是不知道叔叔阿姨喜不喜欢吃?”
沈熙如夸张地吸溜口水,“我爸妈随我,什么都不挑。”
辛怡被逗笑,“行,那我多做点,拿回去冻在冰箱里,想吃了就取出来煮一煮,很方便。”
“那太好了,我知道,我是跟着我爸妈沾光,不是我跟你诉苦,他们最近可没少虐待我,一天三顿都是外卖,我年纪轻不害怕,他们年纪不上不下,正是需要注重健康饮食的时候,也不怕吃出个高血压高血脂。”
约好时间,辛怡看看面盘里的一坨面团,觉得可能不大够,干脆又多揉一团出来。
辛怡学着短视频操作,特意用菠菜汁跟胡萝卜汁和面,小苏打揉进面团固色,她一个人足以承包所有工序,且技艺娴熟。
揪剂子、擀皮,光包法就掌握足有三四种。
之前学习做饭是迫于无奈,逐渐体验到乐趣,辛怡很享受烹饪过程。
饺子差不多包了有六十来个,辛怡打算先把自己晚上要吃的煮出来,等着水开时,她手上动作骤然一停,侧耳聆听隔壁动静。
即便很轻微,仍然能够分辨出甲胄的脚步声,它正不安地来回走动。
惶恐情绪延绵出枝枝蔓蔓,渗入窗台,涌入门缝,停落在辛怡身周。
不安的嚎叫声响起,隐没于楼群间的落日都被烘托得黯沉诡秘,仿佛是狼人月圆变身的揭幕曲。
辛怡无法坐视不理。
将手洗干净,拍掉衣服上的面粉,辛怡走去隔壁敲门,“邢则,你在吗?”
拍半天门也没等来回应,倒是甲胄,嚎叫转为急促的吠叫。
“甲胄,我在包饺子,你吃过饺子吗?包好我可以煮一盘送你,就是不知道你的主人会不会允许你吃。不过我不嫌麻烦,可以专门给你包一盘狗粮馅的。”
有辛怡陪着,听着她温柔絮语,甲胄受到安抚,安静不少。
辛怡摸出手机,第二次给邢则拨去电话。
这次他接得倒快,“我临时有急事出去了一趟。”
至于是什么急事……
头顶,最后一点昏黄天光斜穿疏枝,落在花坛角落,邢则一手持铲。
面前是个小土坑。
手机上,新消息的提示音孜孜不倦的响起,都是李润发来的消息。
“你是说,你已经摆脱了河狸的本能,不过又换了一种动物?”
“哈哈哈哈,你怎么会这么倒霉,好不容易不用再大冬天的去筑堤,结果转头又要去挖土,怎么那么好笑。”
“这次是哪一种动物,我太好奇了,快说!”
邢则嘴角轻抽,脸色有点黑,“鼩鼱,你知道吗?”
第6章
“鼩鼱?”
与其说李润是对鼩鼱这种动物好奇,不如说,他是想看看,接下来,受到动物习性支配的邢则又会如何出丑。
于是,挂断电话后,李润查阅了百科、书籍,以及手头上的一切资料。
李润对鼩鼱初步建立印象,源于一段短视频:几只小“老鼠”惊现路边,互相咬着尾巴列队前行,秩序井然。
当时邢则还跟他科普,根本不是什么小老鼠,而是鼩鼱,鼩鼱目,最小的哺乳动物。
李润囫囵查了个大概,提取出两个关键点。
百科上说,鼩鼱是个“大肚汉”,能吃下自身体重三倍的食物。
一本书上提到,鼩鼱过去名为食虫目,食物以虫子为主,书中原话:“活跃的鼩鼱由于太过热衷于寻找蚯蚓作为食物,甚至都不会放慢脚步。”
李润兴冲冲将电话拨给邢则,幸灾乐祸开口:“你现在该不会是在挖蚯蚓吧?啊哈哈哈哈!”
树影下,邢则无语瞄了眼小铲子,还真让李润猜对了。
早上开始,邢则无法克制鼩鼱本性,经过五金店特意购置一把小铲子,午休时趁着没人注意,潜进路边灌木丛,挖上几铲子过过瘾。现在不过二月底,没到蚯蚓活跃期,自然是空手而归。
邢则也庆幸没能挖到,蚯蚓可是鼩鼱的主要食物。
一整天还算风平浪静,等晚上回家,邢则体内冲动再度激活,不得已,又抄上铲子下楼。
李润笑到打鸣,“幸好啊,你只是被本能影响,要是影响包括方方面面,我简直不敢想象,我查过,鼩鼱体味很大,臭臭的。”
“你如果好奇鼩鼱什么味道,我倒是能满足你这个不值一提的小小愿望。”邢则没好气,愤愤铲了下土。
物业下午刚浇过水,土地湿泞,邢则裤脚被弄脏,脸色愈发不好看。
李润“嗝”了一声,“不好奇,我一点不好奇。对了,蚯蚓是个好东西,又称地龙干,是一味中药材……”
邢则:“你想吃,我挖出来送你?”
“别,别了,这不是提醒你。”
属于鼩鼱的觅食冲动稍稍得到克制,邢则沉着脸,拎上铲子打道回府。
甲胄此刻正在辛怡这边好吃好喝。
邢则在电话中将开门密码告知,辛怡不好在他家久留,干脆自作主张把甲胄带回家。
辛怡一气包好一百多个饺子,活动一下肩颈,朝正啃磨牙棒的甲胄吐槽:“你家主人可真不见外,开门密码随随便便告诉别人,对外人没有起码的防备心。还有你,身为看家犬,一点都不称职,我猜哪怕换个人,你都恨不得泡茶招待。早就听说哈士奇不看家,今天算是第一次见识到。”
甲胄啃得忘我,辛怡叹气,见时间不早,走去厨房烧水。
晚饭当然是饺子,大肚的,满满的馅料,开水里滚上三次就能吃,望着沸腾水面,辛怡还真有点饿。
饺子即将出锅时,邢则来敲门。
甲胄依旧很激动,辛怡换上一幅标准社交面具,蒙蒙水汽中,微笑询问邢则:“吃饭了吗,没吃的话要不要一起吃点?”
她只是客套,一时忘记邢则有“前科”。
开门时邢则便注意到,玄关连同客厅“大雾”笼罩,辛怡身穿围裙,笑盈盈站在水雾之后,盛情招呼他一起吃晚饭。
出于礼数,邢则该拒绝,可肠胃辘辘,浑身不适,鼩鼱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还是要深。
于是……
“好。”
“……”
饺子出锅,辛怡神情复杂,转头去看邢则。
邢则人在厨房,正帮忙查看抽油烟机。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油污有点重,风扇活动受到阻碍,清理干净就好。”邢则挽起袖子,抽出一张厨房用纸擦拭扇叶。
“我来吧。”辛怡将油污净拆封,戴上一次性手套,“房子买的时候是二手房,表面看着挺干净,抽油烟机里面我也没仔细去检查。”
辛怡注意到邢则一身衣服更换过,裤脚很干净,显然不适合做清污工作。
邢则接过她手上的油污净,清干净灶台,仔仔细细垫上几张纸,才对着扇叶厚厚喷上一层泡沫。
看着他略微隆起的眉心,辛怡内心那点不快烟消云散。
不过……
辛怡捧着碗,表情震惊。
邢则面前两个盘子被吃空,可他仍就意犹未尽,在吃最后那盆韭菜鸡蛋馅的素饺子。
哪怕是吃得很多,可邢则吃相并不难看,加之他外貌实在是好,一举一动都称得上娱心悦目。
吃得多就代表厨艺被认可,起初辛怡内心是升起一点小骄傲,渐渐不对味起来。
这也吃得太多了吧?
真的不会消化不良吗?
辛怡暗自数了数,一盘二十多个饺子啊,邢则起码吃掉六十个,其中四十多个还是肉馅的,很扎实。
“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