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则果然停顿,勾着袋绳的手指微曲,“就当我感谢你这段时间把甲胄照顾得油光水滑。”
听到自己名字,甲胄昂头吠叫,毫不意外被邢则捏住嘴筒子,警告它小点声。
辛怡想到甲胄怪可怜,不会说话就是这点不好,无辜背锅不说,还被主人拎出来当幌子。
唇角抿开一点笑意,她同邢则心照不宣,也不再扭捏,干脆接过礼盒。
“谢谢,这礼盒不便宜,我自己是舍不得买的,就当我沾甲胄的光了。”
辛怡说话声音很小,心里不自在,脸颊仍旧烫烫的。
心脏狂跳的余威并未消止,辛怡视线落在办公桌上面,几张相框零散排布,居中那张冲击力太强,她张了张嘴巴。
邢则将相框拿起,尽量托高,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我从纪录片上截取的一段,蛇獴大战眼镜蛇,专门打印出来,这个构图是不是很有电影质感?”
辛怡怕蛇,眼神匆促移开,脑海中邪恶竖瞳与漆黑鳞片挥之不去。
没想到隔壁那张有过之而不及。
邢则兴致不错,放下相框,又拿起旁边的介绍:“这是伯劳鸟,眼睛上的感光细胞非常密集,视力远远好于人类,欧洲那边的猎人在用猎鹰狩猎时,通常会带一只伯劳鸟,因为伯劳鸟视力好的同时,出于本能原因,非常怕鹰,猎人可以通过它转头方向,判断猎鹰所在位置。同时它还有雀中猛禽的称号,这张照片就是它在进食,伯劳鸟喜欢将猎物穿在尖锐物体上……”
图片有些血腥,辛怡没再探究剩下几个相框,被一只亚克力盒子里的模型吸引。
这模型古古怪怪,相近的结构串联而成,不长不短,不粗不细。
“这是……”
邢则掀开亚克力盒子,模型拿在手上,左右轻晃,沙沙声响起,“这是响尾蛇尾巴,是真的,你要摸摸看吗?”
于是,他又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仿佛被冰封冻,而后飞速跳开,小脸白得像纸一样,拼命摆手拒绝,“不了,不了,你留着自己摸吧。”
邢则被她不过脑子的话逗笑,笑容很隐晦,挂在唇角。
“怕蛇?”
辛怡眼神戒备,浑身僵硬,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邢则,看他将那截蛇尾装回亚克力盒子。
“怕蛇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邢则点头赞同,再次熟练地拂开甲胄凑上前的嘴筒子,严防它搞破坏,一看就是经历过不少教训。
见他手不知道又要伸向何处,辛怡心惊,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借口开溜。
焦灼之际,有护士忽然敲门而入,语气急促:“院长,昨晚入院收治的那条呛水金毛生化结果出来了,现在情况不大好。”
邢则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神情紧绷,接过化验单,视线有条不紊地从一项项数据上扫过去,一边看一边朝外走:“现在联系金毛的主人,跟他说明情况,让他尽快过来一趟。”
辛怡注意到甲胄要尾随过去,忙踩住牵引制止,晃晃手上的礼品袋,吸引它注意,“你的主人要忙,咱们就别跟着添乱了。”
重新拿好牵引,检查一遍锁扣,辛怡打量一眼办公室,风格很简约,与邢则家的装修风格相近,只是更为郑重,尤其一整面墙壁的大部头。
视线在触及办公桌时,飞快挪眼。
主人不在,她待在这里并不合适。
辛怡牵着甲胄走出办公室,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护士装的女孩子,半举的手臂上落着一只鹦鹉。
鹦鹉眼睛咕噜噜转动,毛色挺鲜亮,只是尾部光秃秃,支棱着一根残存的尾羽,看起来怪滑稽。
辛怡被吸引住。
小护士驻足,冲她露出温和笑容。
辛怡好奇发问:“这只鹦鹉怎么了?”
小护士答:“它叫呱唧,因为患有抑郁症的原因,身上的毛差不多都被拔光了。现在正在我们医院心理科接受治疗。”
辛怡惊奇,原来动物也会得心理疾病,更诧异的是,有家宠物医院的功能挺多样。
“你们医院竟然还有心理科?”
小护士骄傲挺胸,“那当然,我们医院很厉害的,业内这个,拔尖哦。”她高高竖起大拇指。
小护士这副不加掩饰的得意模样,倒是让辛怡想到邢则,他在饭桌上那句“从小到大,无论做任何事我都会要求自己做到最好”让她记忆犹新,憋不住露出浅笑。
鹦鹉对好奇围着它打转的甲胄不耐烦,扇动翅膀,脚爪子横向移动,速度奇怪,转眼攀爬到小护士肩头。
辛怡胆子大了点,凑近观察,“你说它有抑郁症?”
小护士从制服口袋掏出坚果投喂:“鹦鹉得抑郁症挺普遍的,呱唧的程度不算严重,以前我见过更严重的,浑身毛都被拔光,光溜溜的,穿根棍都能直接架在火上烤了。”
辛怡较真:“内脏没掏的话味道不会好。”
小护士呆呆的,继而捧腹:“你说得对,我刚刚是不大严谨。”
名叫呱唧的鹦鹉貌似听懂她们之间的对话,高高举翅,发出尖锐的鸣叫。
辛怡猝不及防被它吓到,定睛观察。
除去愤怒之外,她感受不到任何负面情绪,才会跟小护士求证呱唧的抑郁症问题。
辛怡不禁产生自我怀疑,或许她的特殊能力只是过度幻想?
第10章
摸了摸鹦鹉的小脑袋,小护士用下巴指指胸前名牌:“我叫瞿盈盈,是有家宠物医院的护士。”她掏掏口袋,抓出一小把腰果,塞到辛怡手心。
辛怡报上姓名,拈起腰果道谢,有来有往,奉上随身携带的山楂片。
友情就此达成。
瞿盈盈飞快下瞥,笑容忽而变得黏糊:“这礼盒是我帮邢院长买的,当时他可是特意嘱咐要高档货,不用在意价格这点小事,我挑的,你还满意吧?”
“啊?”辛怡不明所以,可她神经敏感,感知到瞿盈盈神态暧昧,顿时从内到外的不自在,“挺好的,没什么不满意。”
瞿盈盈上前一步,脸上又添几分热切:“你跟我们邢院长是什么关系?”
辛怡一个用力,腰果四分五裂:“邻居,我们是邻居来着。”
瞿盈盈表情肉眼可见垮下来,声音里不无遗憾:“竟然不是女朋友?看到你,我还满心以为邢院长老树开花,结束了二十八年的母单生活。”她一脸八卦,拆开山楂片,边吃边说:“都什么年代了,我们院长,二十八了没谈过一次恋爱,多稀奇啊,每次我们都要在背后嘲笑他,昨天他打电话委托我买女士护肤品,还以为他终于肯收敛恶劣性格讨好女孩子了呢。”
起初辛怡挺尴尬,可逐渐她听得入神,通过他人之口,对邢则又多出一层了解。
包括邢则今年二十八岁,包括他没谈过恋爱。
不过,对于瞿盈盈最后所说,邢则性格恶劣这点,辛怡是不大认同的。
“你想说什么?”见她欲言又止,瞿盈盈兴起,兴致勃勃追问。
辛怡刚要开口,余光带到呱唧,站在瞿盈盈肩膀上,悄咪咪把脑袋往前凑,小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辛怡忍笑,陈述自己观点:“我觉得邢院长性格还挺好。”她有亲身经历做论证,不怕瞿盈盈来辩。
对方果然一副见鬼表情,正要举例驳斥,就听一声闷咳。
邢则沉着脸站在三步开外:“瞿盈盈,上班时间,你在干什么?”
不得不说,邢则出现那一刻,身高以及气场对压迫感加成不少,辛怡的心脏都跟着紧缩,更别提被点名的瞿盈盈。
瞿盈盈见鬼一样,匆匆同辛怡道别后,垂着脑袋迅速离去。
哪怕没说邢则坏话,可面对他,仍是莫名心虚,“甲胄说它想家了,我这就带它回去。”
目送辛怡离开医院,邢则觉得好笑,回办公室端起亚克力展示盒,晃晃,沙沙声响起同时,他低语:“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甲胄会开口说话。”
脑海里,两个人类脑袋,跟一只鸟类脑袋凑成一堆八卦他的一幕频频冒头,怪有趣的。
一整天,出入院长办公室的医生或者护士,发觉邢院长心情似乎不错,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回家后,辛怡也挺懊悔,说话不过脑子,闹笑话了吧?
不过相信大忙人邢院长不会在意细节。
这是让她最崩溃的,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
“嗷嗷嗷,邢则竟然就是邢院长,拍电视剧吗?怎么会这么凑巧,太狗血了!”
辛怡回来第一时间,重重将自己抛在床上,整个人弹了弹,人没等被柔软床褥包裹,噌一下起身,跑去卫生间给水箱添蓝泡泡,外面一层薄膜被她大力拽下,掀盖丢进去,然后反复给马桶冲水,直到颜色变淡。
甲胄紧贴在辛怡身后,跟着她来回忙活。
折腾完卫生间,又去折腾阳台。
硕果仅存的两盆茉莉花被她反复调换位置,叶片喷得水漉漉才作罢。
一口啃掉小半苹果,辛怡呸呸两口吐掉,皱着眉头观察果皮,上面有个牙印,裸露的果肉严重氧化,记忆里有这么一遭,好像是上次啃的,当时没留意,最后又被她丢进冰箱?
可惜地将苹果掷进垃圾桶,折腾的浑身微汗,她平静下来,瘪着嘴,欲哭无泪。
惨。
太惨了。
甲胄并不能与她共情,不知道触动哪根神经,兴奋地几乎飞起,跳上沙发又刨又咬,布艺沙发经不起折腾,很快留痕起毛。
“甲胄,Stop!否则你今天的风干大鹌鹑就真的没有了!”
甲胄疯疯癫癫,避开辛怡挥过来的手臂,围着她疯狂跑圈。
辛怡好几次被甲胄撞到,六十斤的狗,跑起来的冲击力可不是开玩笑,她就只能无助且可怜地抱紧自己。
等甲胄跑累,沈熙如电话打过来,开口便带着山呼般的怒意:“你看尹梦瑶朋友圈了吗?你爸又给她们母女俩提了一辆车!大几十万的车啊,你学费他都给得不情不愿,结果眼睛都不眨一下,巴巴地给人家又是送房又是送车,你这个亲生女儿到底算什么?”
沈熙如好像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愤怒。
辛怡心底那点退意,被愠火推至高处,急坠时摔个粉碎。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被心灰意冷千锤百打成根根棘刺,扎在眉心,刺在心口。
“……啾啾,你说话啊啾啾。没事的,他们早晚要遭报应,我们的复仇计划不是正在进行吗?你要把握住邢院长,狠狠挫伤李继红跟尹梦瑶那对母女的嚣张气焰。”
辛怡迟疑地点头,“对,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邢则是邢院长又怎么样,占个近水楼台的便利而已。
他的癖好奇怪一点也没关系。
“我不要紧的。”
下楼遛狗,辛怡由内到外都闷闷的,昂扬的心绪全部偃旗搁浅,大脑放空,什么也不去做,什么也不去想。
甲胄正跟小伙伴们嬉戏,天气有转暖趋向,物业提早打开喷淋设备,浇溉草坪。
狗狗们乐此不疲追逐水桥。
欢欣情绪升腾成气泡,环绕在辛怡身周,一身郁气仿佛受到洗涤。
她盯着犯傻的甲胄,一点点重塑精神气,少妇蓝苒凑上前,“今天你跟甲胄下来的比平常晚一点。”
“我没注意时间。”
辛怡习惯性先抓几个小包装的山楂片,塞给她,自己也剥开包装纸,慢悠悠吃起来。
“一直吃你的东西,我还说给你带点芒果,我老公出差带回来的,又大又甜,昨天下楼时忘了,幸好今天记得。”
蓝苒提着一袋芒果,姿态强硬,往辛怡怀里推,“你别客气,咱们有来有往,我家牛牛喜欢吃芒果,不知道甲胄爱不爱吃。对了,说起芒果,我想到你楼下邻居,按照去年时间算起来,她差不多要从海南回来了。”
辛怡停止咀嚼,鼓着一边腮帮子:“之前我听物业提起过。”不过态度挺讳莫如深的,藏着掖着更让人不安。
蓝苒跺跺脚,震下鞋帮沾到的枯草,“你楼下邻居,前年把整栋楼的业主都投诉个遍,尤其是在你之前的业主,为了她把房子都给卖掉了。”
嘴里含着山楂品,口水分泌旺盛,辛怡吸了下,动静倒像是吸冷气。
辛怡还是选择不告诉沈熙如。她是独居,以后稍稍注意一点,麻烦应该找不到她头上。
晚上,邢则下班回来,辛怡特意转送他两个大芒果,理由是甲胄喜欢。
“又是它亲口说的?”
虽然邢则表情正经,可辛怡还是听出语气里的调侃。
辛怡郑重其事:“没错,男低音,可磁性,可好听了”
甲胄很配合地仰头,嗷嗷叫唤两声。
邢则用咳声压制什么,“甲胄是母犬。”
门关上那一刻,辛怡还未从冲击中回神。
……什么,甲胄竟然是母的?
可它那么秃!
一整晚,辛怡都沉浸在甲胄其实是母犬的震惊当中,都顾不上悲愤烦闷了。
导致第二天看到守时来上“日托班”的甲胄,憋笑憋得相当辛苦。
邢则不着痕迹打量她:“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辛怡尴尬,撇出去的右脚怯怯缩回。
今天确实跟以前不一样,因为她特意打扮过。
长发挽成蓬松慵懒的丸子头,外套杏黄色开衫,下身搭配棕色长褶裙,连毛毛鞋都暗含心机,突显出如水的温柔气质。
邢则倒是敏锐,辛怡紧张,声线微颤:“可能是用了你送的护肤品。”
邢则视线在她脸上转一圈:“有效果就好。”
辛怡又从他语气中嗅到一点点得意,想到他那句“要求自己做到最好”,眼下仔细体味的话,并非是妄言,只是他没必要连这点小事都要自得吧……
送走邢则,辛怡换下折腾了一个早晨的装扮,换回宽松运动装,身心跟着轻盈许多。
今天她想再包点饺子,给沈熙如和他爸妈送过去,据沈熙如所说,上次她送的冻饺子没两三天便被吃了个干干净净。二老连连称赞她厨艺过人,饺子都做得独具风味。
揉好面团,放在旁边醒发,看时间差不多,辛怡给急不可耐的甲胄套好牵引,如往常一样牵着它去遛弯。
换鞋时,辛怡感受了一下从门缝涌进来的风,换上那双没穿过几次的毛毛鞋,套在脚上慵懒随性,跟运动装也挺搭,就是脚后跟空落落的,毕竟是拖鞋设计,不过现在气温转暖,只是穿着它遛下狗,应该不会太冷。
蓝苒也在老时间牵着斗牛犬下楼,今天她特意带上一把小零食,想着等下遇到辛怡,要同她分享。
她挺喜欢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长相漂亮不说,性格相处起来也很舒服。
远远看到灌木丛后的身影,蓝苒举起手,热情打招呼:“辛怡,今天挺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