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戛然而止。
“小姐。”
伴随惜刃的声音,门很快开了,惜刃领口凌乱,显然是因为动作太过匆忙,没来得及注意到领口的狼狈。
“小姐,现在需要我怎么做?”
惜刃感受到了周围的怪异,就算开门后看见了一具尸首分离的尸体,也没有感到意外,立刻询问起了要如何处理。
她靠近惜刃伸手给他理了理衣领,整理好衣领后,答道:“你进去把东西整理好,我先去拜别李郎中,等你整理好了东西便去我房中等着,之后的事届时再议。”
说完自然的在惜刃肩膀拍了两下。
两人的目光迅速的交汇过后,惜刃点头,“知道了,小姐。”
随即转身开门。
房门内是一片昏暗,门之间的缝隙越开越大,冰寒的气息向内袭去。
房门刚开了一个拳头那么宽,上方就有一把短刃朝惜刃脖颈处划去。
赵景程早有预料,将惜刃往后一拉,手中利刃向上刺去,冒着热气的液体立刻从上方浇灌而下,随后重重跌落了一具新鲜尸体下来。
惜刃从后方捡了一把剑,房内果然又有暗器刺出。
赵景程冲入其中,不过半会儿,一个人影便从屋内落荒而逃,惜刃立即手起刀落,解决了这道人影。
这里的人算是处理完了,见惜刃看她,来不及解释那么多,赵景程吩咐道:
“惜刃,你把这里处理一下,我去通知南施遥他们,处理完了之后便赶往西边的后院,我们从那里离开。”
“是。”惜刃即刻应道。
事情来的太快了。
当在屋内听见那声动静起,她就意识到有不速之客来访。
明明想佯装打探屋外情况,然后翻窗而逃,但当她开窗的一瞬间,就看见了藏身于房檐上的人影。
但那人可能躲藏的太过匆忙,藏匿的姿势无法一举将她刺杀,又怕惊扰了她,所以才未轻举乱动。
这一次算她发现的及时,能先发制人。
但也正说明李牧枫家中已经不是太平之地,不可久留。
赵景程匆匆赶向南施遥所在的厢房,南施遥和哑巴也正朝她的方向赶来。
“现在去哪,陆小姐?”南施遥问道,手上还扶着哑巴。
哑巴看到了赵景程,不动声色的正身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赵景程看出自己又负了伤。
“受伤了?”赵景程眼神撇了一眼哑巴,向南施遥问道。
见公子打算如实相告,哑巴立即着急地看向自家公子,心里的着急在面上显露得一览无余。
他实在害怕赵景程看他身上有伤就把他留在这里,不让他继续跟随公子。
他不知道公子在做些什么,但他看得出来公子要做的事一定危机四伏。
特别是今夜突如其来的袭击,要是没有他的保护,他家公子就真的是生死未卜了。更不要提他不在公子身边,公子的处境不就更糟糕了吗。
哑巴继续看向自家公子,眼神充满了哀求。
可南施遥完全不顾他眼神的劝阻,看了他一眼,直接说道:“看来陆小姐是和我们一样遭到了风饕客的袭击,还好哑巴机敏,勉强解决了那几个人,但他也因此旧伤复发…”
“我想把哑巴留在这里养伤,有李郎中的照顾,要比跟着我们走更安全。”南施遥走到赵景程身边,短暂地给了哑巴一个眼神。
“哑巴,不要跟我过来了,你得留在这里,我们走之后,这里应该不会出其他意外。你留在这里养伤,有意外还可保护李郎中和李小公子,这里就交给你了。”
南施遥迅速交代了几句,就打算与赵景程离开。
但哑巴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的呆在这里,公子往前走五步,他就往前走三步。
走着走着,南施遥就停了下来,紧接着银光流转——他拿剑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哑巴僵住了身体。
南施遥抽出剑抵在自己的脖颈处,认真对哑巴说道:“时间紧迫,我要走了,事成之后,我会来这里接你,不要跟过来。
听话,哑巴。”
可能是他眼神太过决绝,哑巴像被定在了原处,动也不动。
哑巴自然不敢动,他害怕自己稍有动作,南施遥就真的把刀往自己的脖子上划去。
见哑巴没有动作,南施遥后退了几步,与赵景程离开了李家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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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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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家宅院离开后,赵景程带着南施遥和惜刃从西边的后院离开,打算暂时到旧汌姑舆州暂避风头。
在良储与姜泽安等人分别时,姜泽安告知过赵景程,离开良储后,她们会在旧汌的姑舆州居住。
地址说得很清楚,如今碰上这种情况,她只好绕远路去姜泽安所在的地点。
其实在看到追捕令后,她就应该立刻去姑舆州商量对策。
而旧汌一郡有九州,这群武人所在的州县离霖颐太远,她又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霖颐,所以在抓捕她的告示颁布后,才没有考虑去这群武人的居住之所。
但李牧枫的家宅已经被盯上,现在没有能值得信任的地方供她藏身。
她只能暂时搁下去霖颐的计划,去往那群武人所居住的姑舆州,先保证自身的安危。
低头摸了摸怀中的剑,赵景程抬头看向前方,继续赶路。
她们从夜间就开始在赶路,日月轮换,天空从暗到亮,又要从亮渐渐暗淡下去。
在暮色下,赵景程与南施遥等人正躲在人群中赶着路,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骚动声。
“动作快点!别故意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办事!要是天黑之前躺这里的脏东西还没清理完,老娘要你们好看!”
说完之后,在路上叉腰站着的官吏甩起手中牛皮鞭子,狠狠抽向眼前的年迈老妇。
老妇人隐忍着刺痛的膝盖,躲避不及,只能结结实实受了这一鞭。
年迈的身体立在雪地里撑了几瞬,终究还是年岁太大,被这一鞭子打得踉跄了好两步,倒在了地上,没了声响。
其余被抓来干活的女人,见了这一幕脸上都浮现出愤愤不平之色。
牙齿紧了又紧,但又恐触犯了官威惹来麻烦,只好低下头将怒气发泄在自己手中的月牙铲上,继续埋头苦干。
赵景程三人远远看到了此幕,步子一停,随后继续着先前的沉默,绕开了前方,往西北方向走去。
往姑舆州方向前行的这两天,街面上看起来整洁了许多。
在街道上乞讨的老弱病残全都不见了,流民乞丐们被官吏用皮鞭催着,挤到了阴暗的小巷里去藏身。
由于现在天气好了些,路面上冰雪渐融,显露出了那些被冰雪冻住的毛发和包着一层皮的骨架。
路面上被官吏抓来铲尸的女人不停往木板车上铲残肢肉块。
为了不让被抓来的女人们消极怠工,街道上便多出许多监督的官吏来。
严严冬日下,大街小巷上充斥着如行尸走肉般被风雪□□到将要冻死的人。
而这些将要冻死的人,需要麻木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粗暴的挖出那些已经冻死的人运到城外去。
来往行却人对这幅看上去显得有些诡异的情景习以为常,让画面显得更为诡异。
这些苦难…是来自于上天么?
是因为天寒,才有的这些难民么?
赵景程在心中问道。
她倒不是心疼这些苦命人,在她看来,这些人只分为能为她所用的工具,和不能为她所用的工具,既然都是工具,怎么工具之间非得相互为难呢。
不过既然是在心中发问,那肯定是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的。
那答案是什么,她又给不了自己准确的答复…
算了。
这样的冬也有些好处。
赵景程收回了眼神。
至少在这样的冬天,没人会关注她们几人遮掩了大部分面部的衣着。
而且特意换了陈旧的厚衣后,与周围灰暗的一切结合得十分融洽。
多亏了这冬天啊。
她快速的转入另一个街道,离开前,眼神冷冷掠过一眼害自己要绕路而行的官吏们,心生烦躁。
那位巡抚的巡视,让路上多了不少官吏。看来维护自己在朝廷的声誉,旧汌还是费了不少精力的。
而因为要躲避这些官吏,赵景程行程变得更加缓慢。为了更好隐藏自身的行迹,三人只好混进了流民堆里,隐藏在人群中间缓慢前行。
流民又冷又饿,神情大都浑浑噩噩,根本没有空闲关注身边的人。
赵景程和南施遥三人就这样混迹其中,不用过于忧心隐藏自己的样貌。
“啊!我儿!”
人群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喧闹了一会儿后,立马被人群淹没了下去。
“前面怎么了?”赵景程低声问道。
要是前面惹来了路边的官吏,她们可以趁现在绕到其他地方去。
“好像是一个瘸腿的妇人一时失手把手中抱着的婴童跌落到了地上,按现在的情形,应该是被踩死了。”惜刃如实答道。
赵景程点点头,感觉到身侧的南施遥神情有些不佳。
正想安慰几句,眼睛转到南施遥的方向时,瞳孔中瞬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可惜人影消失的很快,等她想定睛看清人影是谁时,人群中已经找不到那个人影了。
“小姐…”
惜刃看她神情有变,不禁轻声叫了她一声。
赵景程摇摇头,“无事,继续赶路吧。”
赵景程是无事,南施遥的脸倒是越走脸色越白,特别是踩到一段发粉粘稠的路面时,如玉的面庞甚至白到有些发青。
赵景程目光流转,看到了一位坐在湿泥里,眼神空洞地望向这片粉白地面的瘸腿老妇人。
看来粘在地上的是这名老妇人的孩子。
至于地上为什么没有看见包裹孩童的衣物,大概是被其他人抢去了。
赵景程伸手拍了拍南施遥的后背,打算安慰…
突然,这里围过来了一群官吏,看仗势是特地来抓人的。赵景程没犹豫,抓住身侧人的手打算顺势离开。
但这群官吏动作更快,而且目的性极强,似乎就是直奔她而来的!
挤在这人群中逃脱不得,又不好厮杀,三人就这样被一群官吏抓了起来,直接丢到了大牢里。
“多亏了那个粗鲁武人的通报,这下我算是真的抓到了那个杀人放火的强盗了,哈哈哈哈哈!来,你们再过来看看,看看这女人跟画像上长的像不像?”一名衣着华贵的白脸女人向身旁的官吏问道。
由于她名义上安的是杀人放火的罪名,官吏来捉人时,三人都有逃离的动作,所以南施遥和惜刃与她一起被丢入了大牢之中。
牢狱里阴寒潮湿,周边关了许多与这张画像长相相似之人,见到有人进来,凄声喊着冤枉。
现在抓她过来的那帮官吏正拿着画像,仔仔细细审视着她的脸。
“来,小六,平常你脑子最机灵,你过来分辨分辨,这群人里哪个女人跟画像长的最像?”
名叫小六的女人眯着眼睛打量来打量去,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纠结道:
“嘶…这个,小人一时半会儿也分辨不出来,大人办事得力,这些人长的都跟画像有五六分相似,实在难以分辨。
不然长官您还是把她们都先关在这里,等大人的母亲回来了,再让她老人家过来看看要谁?”
“那就是都不太像的意思喽?”
白脸女人闻此言明显就不乐意了,然后眯起眼睛,自己神情严肃的打量起被关进来的女人。
眼神飘忽过来,飘忽过去。
最后停在赵景程…
旁边的女人脸上。
“本官还是觉得这个人跟画像上长的更像。要不是那个粗鲁的臭女人拿剑恐吓我,真不想费劲去抓这个女人。”
白脸女人一边摇着头,一边愤恨道:“非逼得我跑到那群下等人在的地方去抓,弄得现在我身上的味道都臭了。
亏,亏,亏!”
女人连说了三个“亏”字,脸上是极度懊悔的神色,顿而又说道:“算了算了,都先关在这里吧,等我娘回来,也好让她看看我有多操劳。”
简短的交流了几句,女人已经受不住牢里的环境,一只脚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牢房外面。
赵景程看出对白面女人贸然发问不会给自己带来风险,于是出言道:“这位大人,敢问检举我的人长什么模样?”
“嗯?”女人捂着鼻子发出短促的一声。
赵景程恳求道:“我观大人眼力不凡,定也看出我与这画像上的人根本毫无干系,怕是仇家故意报复,求大人放在下归去,如是不能,也请告知检举在下的那人是何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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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民生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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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听到这话,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就像…
就像赵景程自己说的那样,万一这两个人还真是仇敌关系,那个粗暴的疯女人看见这个人被放出去,报复她怎么办?
没理会赵景程,女人赶忙把另一只腿迈出去,一群人匆匆离开了牢房。
看着这群官吏离开的背影,赵景程左右观察了几眼,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就与牢房里的其他人随意攀谈起来。
虽说大牢戒备森严,但今日把守这里的狱卒不在,许多人都自发地聊起天来,以解郁郁之情。
“如今民生艰辛呐,我也不怕有人在背地里检举我,这一辈子也算是也够了,现在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个声音是出自隔壁牢房的一位老妇之言,听到女人们正在说话,老妇人也插了句话进来。
“哈哈哈哈,你看那老太婆又要说这些了。”另一个身形瘦小的女人推了推她身旁的女人,哈哈一笑。
说话的老妇听见这样的言论,没有搭理,继续自顾自言道:“自从先帝逝世后,贪官污吏就跟地里的杂草似的越长越多,如今的皇帝在其位不谋其职,做的哪一件事比得上先帝?
先帝从来都以君轻民贵为理念治理国家,而那二皇女上位没过几年,其他暂且不谈。
单单是她搞出的那个改稻为桑,说得倒是好听,其实养肥的只有那些高官达贵,这样的世道不种稻谷,不是活生生断了我们这些人的命根子吗?
哪承下一丁点儿先帝之风?”
老妇人看着儒雅,说起话来倒颇为豪迈,立即义愤填膺地表示了自己对当今世道的愤慨。
“那是自然,不说其他推行的政策,就单论改稻为桑这一条,官商靠着这一条政策活得有多猖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