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能将这里的人解决掉,可是牢房外还有不少人,她这样明目张胆的提剑杀人,真的能逃出这深狱吗?
这样的架势出去必定会惊动各州官府,逃出去后又难有容身之处…
赵景程眉头紧锁,心中一时之间难有决断。
身旁的惜刃看着渐渐逼近的官吏皱了皱眉。
惜刃的考虑不多,但直觉告诉他,如果不趁现在离开之后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他再次望向赵景程,想劝赵景程做好厮杀的准备,让他能安全将她护送出去。
两人目光对视,身侧的赵景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神情看上去轻松了许多。
赵景程的眼神回望他,嘴唇微动,看口型似乎是对他说了两个字:“不急。”
惜刃勉强按捺下胸腔中急切之意,当心中对危险的预感叫嚣声越来越大时,眼角瞥见了十几道如鬼魅般的身影。
是风饕客。
惜刃回头看赵景程,两人的眼神即刻对上。
赵景程曾经有过猜测,沈映宸为了确保他所用的这道势力绝对忠诚,会不会培养出一群完全没有自我意识的工具——一个在没有沈映宸亲自授意时,只能呆板进行一道指令的工具。
所以之前接收到沈映宸刺杀指令的风饕客会一直追杀她,以至于沈映宸已经换了另一种方式来抓捕她,但接收到任务的风饕客依旧会按照上一次的指令追杀她,从而引发出冲突。
而这个冲突,一定会在监狱之中制造出一场混乱。
所以她在注意到过道的异样后,阻止了惜刃暴起反抗的逃生方法。
支持她这个猜测便是她在李牧枫在院里被袭击的事件。
那道告示几乎是在她被通缉的第二天发放的,而前一天晚上这些风饕客还在进行上一阶段的任务…
按理来说,风饕客不应该在那天晚上打草惊蛇的,可她们完全没有思考能力,没有与沈映宸的决策做出相应的配合。
这样的矛盾点,促使赵景程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所以按照这群风饕客的行动速度,昨夜一会后,定会迅速的追踪到她的踪迹,然后去执行上一项杀她的任务。
最终形成如今混乱的局势。
虽然说把生的希望寄生于这个不确定的猜测中显得很轻浮,但这种猜测往她预想的期待落定时,四体百骸的血液都在翻滚着兴奋。
她与惜刃的视线短短接触了一瞬,两人几乎是同时挣脱绳索,将前方的狱卒踢翻夺过刀后,开始厮杀。
南施遥一边自保一边将被绑者的绳索一一用剑划开。
看守监狱的官吏看见突然闯入的玄衣刀客,立即举刀前去阻拦。
在双方势力相互缠斗下,牢里的犯人也领悟到自己有了趁乱逃生的机会,随之参与了这场不知因果的厮杀。
潮湿阴暗的牢房即刻沸腾了起来。
一旁的归月白一个滚身捡起了倒地狱卒手中的大刀,随后机敏的捡起钥匙,将锁上的大门全都用钥匙打开。
此时,不管是有罪的人还是无罪的人通通都往外面钻去。牢狱里突然像沸腾了的水一般,热闹非凡。
趁着人群杂乱,赵景程与惜刃悄然退出了厮杀的中心。
三人混迹在人群中,打算隐藏在人群中逃出这座牢狱。
最后看了一眼陷与缠斗之中的风饕客,赵景程不禁感慨真是一件好用的物什,难怪沈映宸这样万事求稳妥的人,在之前对她进行的秘密刺杀中,会采用这道势力。
有关于她母亲真假存疑的死亡,似乎也是这群风饕客完成的。
手下有这样一群刀客能使,还真是方便,只可惜风饕客的所长之处,也是其最大的缺陷。
可见世间没有完全称心如意的事物。
来不及多想,赵景程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逃亡中,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回头看去…
居然是李牧青。
于是她手臂力量一起,拉了李牧青一把,用以加李牧青的速度。
能在牢狱外面再次看见李牧青,赵景程心中很是愉悦。
要是能顺路把这个人一起带出去,说不定还能找机会解决自己的疑惑。
终于逃离了是非之地,李牧青腿上动作加快了几步,身体一时间追到了她的前面,随后惜字如金的吐出三字:“跟我来。”
赵景程点头,看着逃离的路线没有问题,没有拒绝李牧青带路的要求,跟上了李牧青的步伐。
不过对于在牢里蹲了三年的李牧青来说,街道小巷都发生了不少变化,看着路,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李牧青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重新记起了路。四人一路上弯弯绕绕,又经小路灌木和被许多荒草覆盖之地,总算到了地方。
……
“此处是我从前居所,我一个人孤寂惯了,所以这个地方除了我没有其他人知道,那群官兵找不到我们。”
走到这个地方后,天已经彻底黑了,李牧青的声音听得清晰,却不知是从何处飘来。
“呼——”
惜刃将手中的火折子往前方一照,李牧青就站在前面,几人往李牧青所指的方向看去。
前方孤零零的立着一个泥墙砌成的茅草屋,外面放有两个大水缸,皆装有野蛮生长的杂草和块状的黄色冰块。
颇为…简陋。
还好四面有墙,头上有盖,又算的上来去自由。
比起牢房还是要舒服一些。
干站在外面还是有些冷,李牧青便走到前方为她们开门。
手刚触到门,李牧青便感受到了冰得发粘的冰块,用力一拉,门丝毫不动,想来是被冰雪垢住了。
“阁下,我这还有一把利器,用吗?”南施遥憋着笑意,往前递了一把剑。
李牧青沉默的接过剑,与赵景程靠在一块用剑凿门缝处的冰块。
许久,门缝处的冰块终于被凿碎。
随着咔嚓咔嚓碎冰掉落的声音,在寒风中等了许久的众人终于进到了屋内,四人得以在这个只堪避风的屋中取暖。
进了屋子,李牧青从一个木箱里拿出了几支蜡烛,一边把蜡烛点燃,一边说道:“前几年我住的时候,这屋子就有些漏风了,不过这次过来屋内的缝隙已被雪冻住,今夜应该不会太冷。”
一一点燃之后,屋子里便亮堂了起来,多出几分暖意。
几人整理着这简陋的房间,好整理出一个可供休息的地方。
赵景程也没空下手来,认真的整理落在地上的书籍。
看到李牧青也正好把东西往她这边搬,她开口谢道:“多谢姑娘愿意带我等来此处避难,否则我这样的怀罪之身,今夜的逃亡肯定难捱。
如今我被朝廷下了追捕令,实在不敢随意露面,不知李姑娘可否容我在此地多叨扰数日?”
“小姐愿住,在此处住十年、二十年都可。”李牧青怀中抱着刚从木箱中拿出的书籍,用手一拍,排出许多灰尘来。听到赵景程的道谢,立刻给予诚恳的回复。
“那便多谢阁下愿舍住处与我等暂歇,实在感激不尽。”赵景程一边道谢,一边把自己刚才从木箱内拿出的书籍递向李牧青。
书被李牧青接过,二人目光交织,赵景看着李牧青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看口型好像是想说个“不谢”二字。
可惜声音太小,喉咙都没滚出音来。
李牧青咳了两声,然后说道:“明日我会出去一趟,大约四五天后会回来,诸位在此随意便好。”
“那便多谢李姑娘了。”
赵景程说完,又问道:“阁下此行莫非是去探望令妹,聊解相思之情?”
不时,一盏蜡烛忽然灭了,李牧青重新将蜡烛点燃,回答道:“非也,我知晓她如今安好便可,并不打算去打搅。”
说完,李牧青似乎也没有什么保留的想法,直截了当道:“小姐只管在此处安心歇息,你我同为犯人,在下自然不会告官。
此行只是去一处地方去寻我三年前种下的稻谷而已,并无他意,请小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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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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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外面的冷风争先恐后的从李牧青打开的门缝里涌入。
趁李牧青还没出去,赵景程立刻叫住了正欲出门的李牧青,向前一步道:“我愿与阁下同去。”
“……这…”
“我与阁下同去罢。如今天寒路滑,李姑娘若只身前往恐有危险,不如我伴阁下一同前往?”赵景程挡在李牧青面前,眼神看上去颇为诚恳。
“不必,陆姑娘可与几位小郎君在此处休息,我一个人过去就可以了。”李牧青立即拒绝了。
“稻谷而已,如何值得阁下一出狱就冒着风雪前去探看呢。而且时隔三年,就算此处没有人过来,那稻谷也怕是早就被鼠虫吃了。”赵景程态度执着。
南施遥看赵景程现在的态度就知道她肯定是想跟着一起过去,见赵景程的话没有起作用,南施遥也出言挽留。
“李姑娘何必如此着急,山路本来就不好走,如今下了雪天气又冷,何不等到明日天亮了再出门呢?”
“不…”
面对劝导,李牧青显得有些油盐不进,虽说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可待她们说完,就把头一摇,态度很是明确。
“不必劳烦诸位,我一人独去便可。”
李牧青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外,这架势一看,就是非走不可。
南施遥看了一眼赵景程,两两无言,南施遥只好将手上拿的一件棉质衣袍递向了李牧青,温声道:“李姑娘,路上小心。”
“……”
没多言语,李牧青接过了棉袍,背上带着一个简易的包裹就匆匆出了门。
风雪狂妄地从门缝外挤入,李牧青身形一下就没入了屋外的漆黑中。
哐的一声,门便被紧紧的关上,算不上坚固的木门,隔绝了屋外不愿将息的呼啸。
李牧青走后,赵景程便靠在书柜旁看起书来。
南施遥看着神色如常在一旁翻看书籍的赵景程,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按照赵景程的秉性,看到李牧青这样的行为作风,心里早就疑云四起,跟踪出去了吧。
“在看什么,陆小姐?”南施遥走到了赵景程身边。
赵景程将眼神从书上移到南施遥身上,目光轻轻一点,随后睫毛轻眨,将目光收了回去,盯着书本说道:“李牧青姑娘留下的书,内容似乎讲的都是些药理。”
“哦?我看看。”南施遥靠近她。
两人靠的有些近,若从那片烛光头下的影子来看,仿佛两人正在耳鬓厮磨。
这样的靠近让赵景程心绪杂乱。
书里的字好像一个一个分的极远,让她无法把这些字联系到一起,逐渐看不懂书中句意。
无心看书,她眼神便飘忽到了手中书籍之外的地方,正巧就看见了那道影子…
烛光卓约。
南施遥正看的认真,赵景程忽然伸出一只手抵住他的额头,将他支得远了些。
为了不听到南施遥对自己突然推开他的举动发出疑问,赵景程立即说道:“你去看看其他的书是何内容,此人倒是与其妹口中所言并不一致。”
南施遥疑惑自己怎么突然就被推开了,但听见赵景程口中所言,又来了兴趣,好奇问道:“怎讲?”
“你看了就知道了。”赵景程回道。
看南施遥还要问,她把手里的书往南施遥手里一塞,反倒是自己走了。
赵景程拿起一本未看过的书,书中内容依旧是药理,这些书籍,只能得到李牧青并不只单纯的种田一事。
想起去到李牧枫宅院内暂住的那个夜晚,她曾隐晦的提起过关于李氏家族的过往,可惜李牧枫这个人似乎只沉迷于医术,对家族过往可以说是只知皮毛。
所以她并没有套出什么有用的话,只是更进一步的了解了这两姐妹之间深刻的矛盾。
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得知了此二人的母亲曾在朝中为官,至今不曾回来。
这些还是李牧枫送她到厢房的那段路路上,被她引导得非常明显后才说起的。
夜色里李牧枫眼睛灰蒙蒙的,像是浸泡上了一层沉沉的雾霭。这眼神与她们当时在良渚见的第一面时相差甚远。
在惝恍迷离中,李牧枫提起了过往。
“说到我母亲的话,我的母亲是在我那长姐十二岁时,离家入的宫廷。当时我八岁,对家中的了解不深,只知道家里算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小小郎中而已。
家中曾有一个祠堂,但被母亲换到了一个最偏僻的房间里去,还上了好几把锁,总之就是不想让人进去。”
李牧枫将手中的灯笼拿得稳了些,烛光颤颤,手中提着的灯火散出的火光怎么也照不亮她的瞳孔,她继续说道:
“母亲没有离开家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家中还有一个这样的地方。直到有天我在家中四处翻找书籍时,看到了家中偏僻处锁着的祠堂。
我知道母亲向来不准许我和长姐去那儿的,但实在没忍住好奇心,就偷偷溜进去了一次,这才了解到了母亲的家世背景。”
“哦?令母此举是为何意呢?”赵景程循循善诱。
这样的做法实在罕见,越是底蕴深厚的家族一般都很重视让后辈牢记祖上事迹,以传承家族基业。
即使后来落魄了,也不会有把族谱收起来的情况吧。
若想东山再起,不是更需要这样的“世家证明”么?
李牧枫皱着眉头,继续说道:“记忆比较深刻的是我与我长姐的争执。
当年母亲受家中长辈邀请进了宫廷后,此后便再无消息传回家中。
此后又过了四年,在宫廷做事的长辈都遭了杀身之祸,我担心母亲安危,曾托人传过数次家信寄于宫中,但都石沉大海。
后来我才发现,寄出去的家信并非寄不过去,而是都被我的长姐偷偷替换了!
得知此事后,我便与她大吵大闹了一番,说是彻底决裂,不过总是有些藕断丝连。”
李牧枫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我为了进宫打探母亲的情况,也为了恢复祖上往日荣光,在良储生疫病时前往救疫。
本想靠此功绩进宫,没想到良储上面改了革,我被良储困了整整五年。五年后一事无成不说,回来后家破人亡,实在悔恨万分。
继而,进宫寻母的事便不了了之了,关于我母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想来我命中遭不起大富大贵。
良储事后,我也再没了去入宫寻母的心思,真是抱歉,我这里没有陆小姐想要知道的信息。”
可能李牧枫对相公的死实在耿耿于怀,说到家破人亡时,李牧枫不只是眼神消极,连身形似乎都变得飘渺了起来。
“世事无常,往后愿里阁下不再纠结于此,所幸如今还有还有挽留。”赵景程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