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
前方遮挡视线的枯枝杂草被惜刃砍断。一眼望过去,前方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体,身上大都豁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这些尸体中间立着一名被血色染透的素衣女子,素衣女子手中的剑还插在一具尸体的胸膛上,双手靠着剑,用以支撑自己的身体。
赵景程细细的观察着四周,眼神再次回到了素衣女子的身上。
想来当时的战斗颇为激昂,女人的头发长短不一的披散着,许多头发浇上了鲜血,凝固着,将头发显得更加乌黑。
“还有其他人吗?”赵景程向惜刃问道。
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都走到这些尸体旁边了才闻到了血腥气。
惜刃立刻回答道:“检查过了,周边没有其他人,只有前面的那个女人。”
也不知那女人为何要守在这里,赵景程三人在这里停了大概有半刻钟,女人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了被鲜血浇湿的黑发下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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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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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此处只有她一个人,只好将她杀了,我们再走过去。”
已经无暇顾及地图可能已经被人看过的事情,赵景程走到女人面前,冷冷问道:“你要拦我吗,齐揽玥?”
赵景程脚尖踢到一块腰牌,腰排翻转露出“风饕客”三字。
地上躺着的都是风饕剑客身体。
“不,是要杀你。”
齐揽玥如是回答。
“那时我在流民堆里躲避官吏时,你也在对吧。”赵景程这样问道。
当日她看到了一抹眼熟的身影,可惜身影出现的时间太短,脑海中虽然眼熟,但确实辨不出到底是何人。
直到今天看到了齐揽玥,脑子里的人影才逐渐与面前的齐揽玥重合。
齐揽玥并没有理会她现在问的问题,似乎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
听见她的话,许久,才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我本想让朝炀律法审判你,可你逃出来了,所以我来亲自杀你。”
“哦?”赵景程冷笑一声:“我倒不明白我何罪之有?”
齐揽玥木然开口,念出一个名字来:“齐抚琴。”
数十年来,她脑海中只有此人的名字。
齐揽玥感觉自己早就死了,但因为这个名字在,她就一直记着,一直念着,一直活着。
齐抚琴…
她的弟弟,她唯一的至亲,是她的执念,是她深深刻进生命的印记。
她还记得,可面前的那个女人却不记得了。明明面前的这个人,才是最不应该忘记这个名字的人。
“谁?”赵景程根本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了谁,皱眉吐出了疑惑。
她有些怀疑齐揽玥是不是练剑练得疯魔了,变得整个人疯疯癫癫,所以才一副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
“昭武十七年冬,常清殿,白鹭池内,在你指使下,一名被迫腿环铁石沉入池中溺死之人的名字——齐抚琴。”齐揽玥极力压着自己的情绪,耐心回道。
齐抚琴啊。
齐揽玥胸腔被这个名字塞满,此时终于可以手刃仇人,气血在身体里不断翻涌,冻僵的躯体变得火热。
她将剑从脚下尸体的胸膛中抽出,脸上结的细冰逐渐融化,沿着眉间、眼睫流下。
齐揽玥面部全是病态的殷红,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哭嚎。
赵景程听到这段话,好似有一段惊雷自头顶劈下,她面上没控制住,直接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谁?”
“齐抚琴,你的手下冤魂,我的骨肉至亲。”
“小姐,我来。”惜刃挡在了她身前。
齐揽玥维持着平静的声调,警告道:“这位郎君可否相让?刀剑无眼,我不会让任何人挡住我亲手取此人性命的路。”
齐揽玥行走得缓慢,语气中杀气毕露。
惜刃不甘示弱地与齐揽玥对视,却不料身后受力一牵,自己被拉到了赵景程的身后。
“先退下吧,你打不过她,何必白白送命。”赵景程淡然说道。
“可是小姐!”
“让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在齐姑娘死之前,我还想和她重新较量一番。”赵景程回道。
齐揽玥方才所说,确有此事。
不过这件事闹得有点大,连她母亲和长姐都知晓了。
沈映宸为了减少母亲对他的不满,顺便为了她的声誉,便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知晓那件事的人都被斩首。
所以除了沈映宸、母亲和她长姐之外,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这个齐揽玥居然知道,不免让赵景程有些惊讶,一时忘却了控制面部的表情。
难怪齐揽玥对于练剑会刻板到那样极端的境地,原来是一招一式,都想着能万无一失将她斩于刀下。
她的目光与齐揽玥对上,开口说道:“确有此事,我也不在乎你是她的谁,只是我很好奇,这件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赵景程指尖轻轻抚摸着剑刃,感受着剑刃的锋利与否。
齐揽玥并没有回答,眼神中有仇恨在翻滚,又被她抑下。
赵景程倒是不在乎那名溺死宫人和现在的齐揽玥是什么关系,单单是知道这件事,她就不会再让齐揽玥活下去了。
作为帝王,她得维护自己的声誉。
“当年那名被我溺死的宫人与你何关系,我并不感兴趣。只是你既然知道此事,我便不会留你性命了。
如果你与那名宫人确实关系匪浅,那么他的死,我很遗憾。”赵景程语气之中毫无愧疚之心。
听赵景程说到这里,齐揽玥早已抑制不住心中强烈的杀意,重剑迅速的朝赵景程劈下。
赵景程旋身躲开,整个身体都在发力。
迅疾躲开那一道攻击后,立刻出剑刺向齐揽玥,两人之间的距离即刻拉近,赵景程顺势说道:“齐姑娘,我不会让自己现在就死在这里,还请齐姑娘先走一步。等我死后,再到黄泉向你们二人赔罪吧。”
赵景程手中剑意凌厉,这一剑刺空,便另起一剑。
不知争斗了多少,二人身上皆有负伤,忽然间,眉间有飘雪飞舞。
又下雪了。
雪片从不可触及的天穹飘落,停到了齐揽玥的发丝上,肩上,
齐揽玥的表情忽然有些发怔,嘴唇一张一合的翕动着,似乎在问…
“冷吗…冷吗。”
昨天夜里也下了雪,齐揽玥如果是从昨天开始堵在这里的话,到现在应该已经看了许多场雪罢。
赵景程挡开齐揽玥向她劈来的一剑,身形一移,手腕一抖,对着齐揽玥横切出一剑。
不过这雪竟然会让她露出这样的破绽,在战场上这样失神,该说她太自大了吗。
还是说,因为这雪,齐揽玥在这种时候想起了那位齐抚琴过的最后一个季冬,于是心神不稳?
那便多谢这位齐抚琴了,如果没有他,齐揽玥也不会给自己一个杀掉她的机会。
在高强度的作战下,纵然身体已经有了疲惫之感,赵景程也立刻聚起气力,又发出一剑。
趁这个瞬间,右手中的剑随着身体向前砍去,意取齐揽玥首级。
齐揽玥反应很快,影随身动,薄薄的雪花再也落不到她身上,立即与赵景程拉开了距离。
这人反应实在太快,所以赵景程也没趁此得手,只是在齐揽玥的肩上留下了一道伤口,离首级还远着呢。
她想起二人初次对战,齐揽玥便凭着这身磨砺过无数遍的剑法,刺伤了她的腹部。
这一回呢?
赵景程轻呵一声。
微凉的雪花融化在齐揽玥的伤口处,但这伤口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她挥出的剑变得更加狂热,剑剑几乎都是求死的偏执固执,愈发凶恶,隐隐有失控的趋势。
惜刃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违抗赵景程刚刚的命令,只能神情急切地看着赵景程的一举一动,一只手一直按住腰间的剑柄,准备随时抽出此剑。
时间渐长。
惜刃看见赵景程在战斗中逐渐被压制,正欲起步往前相助,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喷出的红色温泉。
身旁的南施遥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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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下章告白
话说男女主都告白了,我还没读者
(╥ω╥`)
第54章 路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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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程的身形剑法都是模仿她长姐,为了维持那光明磊落的身姿,她通常要费上好些功夫。
其实她最擅长的是用各种暗器,在出其不意之下,干脆利落地偷取对方的性命。
也许,她天生就是个卑鄙小人。
与齐揽玥战斗开始,她就已经开始卑劣的去挑齐揽玥压抑的情绪,故意让其失控,好送出破绽。
果不其然,缠斗之中,在她语言的刺激下,齐揽玥露出了破绽。
于是她迅速扯出了藏在肘间血肉里的暗器,向齐揽玥的脖颈袭去。
滋的一声。
气管断裂,她立刻补上一剑,齐揽玥的头颅便只余薄薄一层皮肉连接着身体。
随着重剑落下。
有人的生命如同雪花一般,融在了滚烫的鲜血里。
齐揽玥右手紧紧握着剑,靠着此剑,才得以半跪在雪地之间,没有倒下。
但脖颈处的皮肉不堪受力,头颅被撕扯开来,往后方飞去。
赵景程飞身快步接住了齐揽玥的头颅,没让此头落地。
她在指缝间感受到了头颅流出的滚烫炙热的鲜血,猛然间,此地的风雪吹的更大了。
随后她抱着这个头颅,走到了齐揽玥的身体面前,将头颅刺进了重剑的剑柄之中。
耳中听不到一丝声响。
天地静默。
赵景程沉默的对齐揽玥的尸体看了许久。
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做过的事她自然会认,命她却不愿给。
以往作的孽不少,以后更不会少。
她只后悔这件事的消息封锁的不彻底,让她失去了齐揽玥这一可为她使用的良才。
但看着齐揽玥僵在雪地里的尸身,赵景程心里莫名涌现出种名为愧疚的情绪…
按长姐的道理来说,齐揽玥让她偿命是应该的,她若有愧疚之心,也该甘愿领此罚。
但,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待她下了地狱,再一并还了罢。
“长姐,你若泉下有知,是否会为了此事,前来取我性命?”
赵景程心中默念。
随后她的手柔情地为齐揽玥理了理凌乱的发丝,露出其被血污覆盖的容颜。
齐揽玥死去后,眉眼却显得比生前安详,双眸淡淡的闭着,覆盖住了那双痛苦压抑的瞳孔。
赵景程在齐揽玥的尸体前停留了半刻钟,雪停之后,她抖了抖肩上的雪,朝南施遥所在的方向走去。
南施遥见她过来,有意回避她的眼神,神态佯装自然地想要往前方走去。
“你害怕了?”她问道。
“陆小姐说笑,要跟着陆小姐把这条路走下去,本该如此,我又有何胆怯?”南施遥平静回道,但目光仍然不看她。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杀人,也没见过我杀你们眼中的好人吧?!”
说完,她也不顾身上血气浓厚,一只手强硬抓过南施遥的手问道:“路还长得很呢南公子,这就是全部的我,而不是活在你想象中的我,现在呢,现在还要不要和我走下去?”
另一只手则执剑架在南施遥白皙脆弱的脖颈上。
飘到裸露肌肤上的雪被皮肤下滚烫的血液融化,南施遥终于愿意把眼睛面向她。
赵景程不理解自己这样的行为是何缘故,但她想好了,只要面前这个人敢说一个不字,她就立刻手起刀落,把这个人永久埋藏于这个冬天。
二人双目相对,随后,南施遥将手伸出,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脸上明显还是拒绝,口中却说道:“我愿意的,陆小姐。”
有了答复便好。
“这是应该的,南公子。”赵景程把剑放下,随后收回剑鞘内。
她不愿让南施遥沾染上她身上的血气,迅速离开了南施遥的面前,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带路。
风雪再起,三人皆是沉默,茫茫天地之间,似乎只余下她一人。
——昭武十七年冬
那一年她八岁。
沈映宸也许忙着争宠,也许忙着参与朝廷政事,总之是不会管她的。
若南施遥所说为真,沈映宸在那时就培养出了风饕客这样的势力。那她生母,当时的皇帝赵问贤,一定十分宠爱沈映宸。
不仅愿意把她赐给沈映宸为女,还愿意让他一个男人参与朝廷之事,这是何等的偏爱与娇纵。
先帝一共育有二女。
她长姐,皇太女赵衔程。
她,二皇女赵景程。
只可惜她年岁太小,上头还有一个十六岁已经入朝为官的姐姐,根本给不了沈映宸想要的助力。
除了能证明赵问贤对他的宠爱之外,别无他用,所以她自然而然,只能得到沈映宸冷落。
说起来,她记事很早,连三四岁的记忆都还深刻留在脑中。
想起儿时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简直恍若两人。
儿时的她粘人爱哭,可赵问贤忙于政事,正处于在朝堂之上建立丰功伟业,实现自身对江山社稷设想的阶段,鲜少把时间花在后宫里。
于是她便把依恋放到了名义是她父亲的沈映宸身上。
沈映宸常在书房,但他的书房总是对赵景程紧闭。
为了引起沈映宸的注意,赵景程会不厌其烦地发出嘈杂尖锐的呜咽,以求她这位父亲能注意到她,施舍她一些肯定与关爱。
当然,从来不会得到回应。
不过从儿时开始,她就显露了自己偏执的特性。
得不到回应,她就孜孜不倦地守在沈映宸的书房门前。
耐不住寒冷,她就用孩童稚嫩又温暖的手去温暖冰冷的门槛,以此取暖,好方便她继续纠缠沈映宸。
侍奉的宫人曾被她自残的行为吓到过很多次,所以不敢上前阻止她的行为,只能在一旁心惊胆战的听着她不断呼喊,直到她逐渐力竭声哑,才将她带回寝宫。
赵景程对此不厌其烦。
可沈映宸会厌其烦。
对于她的这个行为,沈映宸并不明令禁止。
只要当天侍奉的宫人让她又在门口呜咽哭闹了,次日这群宫人便会被处以死刑,随后来一批新的人来侍奉她。
久而久之,宫人在生命受威胁的情况下,会用尽各种方法不让她靠近沈映宸所在的场所,只要不会让她死掉,什么方法都会用在软弱无能的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