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她没有并没有把这种性格维持太久。
到了六岁,她逐渐明白自己是一位皇女,无形之中,她感受到了地位和权力的存在。
一次偶然,赵景程在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活物身上,发现了别的乐趣。
“你喜欢这个吗?”
这是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
六岁的赵景程看着两个宫人鬼鬼祟祟的进入了她的寝宫,在她放置珠宝首饰的宝奁里,翻找着好携带、不易看出拥有者身份的珠宝。
她知道这行为名为“偷窃”,不过兴许是因为她孤僻又不爱说话,侍候她的宫人都以为她是个傻子,所以她的东西常被下人拿走。
但对于这些小物件,赵景程并不在意,也就从来没有阻止过。
但今夜见到那两名宫人的行为,赵景程心里突然产生了其他的想法,于是出声问道:“你们是在偷本宫的东西吗?”
听到她的声音,两名宫人吓了一大跳,急忙往殿外跑去。
赵景程立刻说道:“本宫看到你们二人是何模样了,要是你们敢逃,明日本宫便将你们处死。”
那两名宫人本就心虚,听到这句话后,腿一软,马上跪了下来,趴在地上痛哭求饶: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是我们二人贪心下贱,才贼胆边生行了这盗窃之事,求殿下饶我二人一命,今后绝不再犯,绝不再犯!
二人边跪边爬,涕泪纵横的爬到了她的床下,一边磕头,一边求道:“殿下,殿下…我们二人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求殿下饶我们二人一命,今后我们万万不敢了!
我…我愿起誓,如果再有这样的行径,殿下便砍去我们的手,斩我们的头!求殿下宽恕,求殿下宽恕!”
砍手…斩头?
这些字眼让赵景程心里有了主意,她忍不住笑了两声,立刻吩咐话说得最多的那个人道:“你,去找两把刀来。”
“殿…殿下…?”
听到疑问,赵景程不做答复,说道:“耳朵不想要了吗,本宫让你一个人去找两把刀过来,还不快去。”
被吩咐拿刀的宫人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充满着不安,他对这位皇女是否认得清自己的脸心里有怀疑,但自己的同伴被命令留在这里,如果自己逃走了…
等到明天天明一定会被自己的同伴出卖,到时候依旧难逃一死。
于是硬着头皮到御膳房拿了两柄刀过来,小心翼翼的呈上,可怜兮兮地唤了声:“殿下…”
“分他一把。”
二人照令进行,头皮隐隐发麻。
“就按你们二人刚刚说的,你们二人去将对方的双手与头颅斩下,等你们打完了,谁要是还活着,谁就可以把你们今夜偷的东西带走。”
赵景程欣赏着身下二人突然发白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此刀不可面向本宫,若敢对本宫生杀心,你们两个可就都活不了了。”
……
于是,她找到了新的乐趣,所在的常清殿内常换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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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寒蝉凄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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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她也没有死亡的概念,身边服侍的宫人对于她来说只能算是物件,既然是物件,还存在生与死的概念吗?
原本齐揽玥口中的齐抚琴与其他消散的物件一般,本不会被她在意。
但恰好齐抚琴的死让她母亲发觉了她的所作所为,把她做过的事捅到了明面上。
不仅给她敲了回醒钟,还得以让她长姐将她带离后宫,受得正常皇女的教导,这件事才能留在她的记忆里。
再说她做过的这些事,放在一个帝王身上都是为人所不容的污点,自然让赵景程记得分明。
她抬头望天,雪又下了起来,冰冷柔软的雪花叠积在她的肩头,让她偶感沉重。
赵景程记起齐扶琴的死亡也是在这样一个冬天。
在那两名太监死后一年,齐抚琴替补进了她所在的常清殿。
岁暮天寒,寒蝉凄切。
她身上裹着黑裘,站在白鹭池建起的石桥上,身旁候着四五名宫人。
天气已经完全寒冷了下来,站在外头,鼻尖都能被冻的发红,口中呼出的热气在空中生成白色的雾。
她看着池面起了一层浅薄又透明的冰,转头向一旁的宫人问道:“昨日有宫人与我讲过,北地的奉琼小国常年有雪,寒风一过,冰河湖水便能一夜冰封。
那奉琼国的小民到了冬日无田可耕,整日无事可干,见山河冰封,便编出了一种名为“冰戏”的游戏,供以玩乐。
这种游戏的乐趣似乎就是将人放置在冰面上,让其行走或舞动,有这回事么?”
见她说完话后停顿了片刻,站在她周边的宫人阿喜怯着嗓音回道:“昨日是有宫人对殿下说过这样的话。”
阿喜并不敢多答几句,生怕无故惹祸上身。
宫里的太监基本都知道常清殿的事,调派他们过来的老太监好心的提点过他们,照顾这位皇女,不用做些阿谀奉承之事。
这位皇女并不理会这些人情世故,也不会体谅他们这些下人。所以最好有问就答,有事就做。
要是说了多余的话,做了多余的事,让这位皇女厌烦了,小命才会…
通过老太监的指点,他谨遵着这位二皇女的忌讳。
想到这里,阿喜回答完话后,便没有再做言语,在一旁静听着赵景程的呼吸声,心也随之一上一下,剧烈的跳动。
他是昨天刚来的常清殿,当时他对于大太监的叮嘱,是半信半疑。
宫内的事阿喜早就有所耳闻,但他心存侥幸。
说不定死的那些人趁着皇女年龄小糊弄了这位殿下,才惹事丧命的呢…
能在皇女身边办事,而且照顾的这个皇女年龄还尚浅,只要他踏踏实实的干个几年,让皇女用的顺心了,以后的日子何愁不好过。
抱着这样的想法,阿喜半是忐忑半是激动的进了常清殿。
可进了常清殿后,来往宫人脸上的灰暗之色让他有一种奇怪的感受。
宫人们见到了他面上不慎透露出的窃喜时,没有像其他宫殿的人一样,教训他眼高手低。
只是很是可怜的看了他一眼,再无他话。
看着来往的宫人脸上死气沉沉的神色,阿喜的心情开始起伏不定。
这样的态度,这实在令人好奇。
此时殿内传出一股怪异的气味。
阿喜正想问些什么,从殿内拖出来的红色肉泥一瞬间堵住了他的嘴。
殿外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皆是一片银装素裹,鲜红的肉泥在这片茫茫的白色之中格外显眼。
他随着前人的脚步跟进殿内,伴随着细微的人声,映入他眼中的是更大一片的赤色。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阿喜胃部的吃食隐隐有翻腾向上的趋势,他用力吞了口唾沫,继续跟着前人的步子往前迈。
殿内的话语声落在耳中逐渐清晰,这位皇女口中昨日为她讲述奉琼国的宫人,正说到奉琼国的风雪…
阿喜看到一袭玄衣的皇女用一双极其冷漠,极其专注的眼神看着那名讲话的宫人。
等宫人说完,稚嫩的皇女语气冷淡地问了一句:“还有吗?”
殿内并没有燃炭火,透着阴寒之气。等阿喜稍微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后,才看出那名宫人透着湿意的冬衣与发髻。
对于赵景程的问题,那名宫人的回答接近失声:“…禀告殿下,小人…没…没有了。”
“看来你也不像地上那些人口中般博学多识啊。”声音是超乎同龄人的冷漠。
赵景程站了起来,走向了大殿的另一侧,随着身侧宫人手中提灯的光亮,周边的景象逐渐能清晰映入眼中。
这时阿喜才发现,此处大殿内,还饲养着一些猪羊。
赵景程缓缓走向关押着这些猪羊的铁笼处,指着锁在铁笼内的猪羊对宫人问道:“你说奉琼国猛兽颇丰,比起这两物又如何?”
她打量着宫人的神态,很认真的加了一句:“我见过许多撒谎的人,分得清什么是真话,什么是谎言,你既然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更喜欢说真话的人吧。”
宫人听到赵景程言中提到了猛兽二字,猜想是皇女要她比一比两者谁更为凶猛…
宫人脸上尽是痛苦与纠结之色,嗓子逼出许多尖锐之音,语气可怜至极:“奉琼国内大多猛兽只食肉,想必…想必是奉琼国的猛兽更为凶残罢…”
赵景程闻之,点了点头,回道:“你很诚实,本宫喜欢如你一般真诚的人。”
宫人面部不受控制的咧开了嘴唇,周遭的人心中都不禁为他产生了劫后余生的心情。
“可本宫又不觉得奉琼国的猛兽比起这里的猪羊会更好些。”
宫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奉琼国的猛兽只食肉,你言中的奉琼国常年有雪,想必容不下草木。
少了许多食草的畜牲,那些猛兽能吃的畜牲不就越来越少?记得前日有人与我说过,民以食为天,想必天下万物都以食为天…
那奉琼国的猛兽缺了吃食,便会越来越少。
而本宫养的猪羊肉草皆食,即使捕捉不了其他的活物食用,还能以地上杂草为食,长远而言,不应该是本宫养的猪羊更为好吗?”
“不…不…若论长远来看,自然是殿下之论更有理,陛下养的猪羊更好…”
赵景程摇摇头,“猪羊再好,若如那猛兽常忍饥饿的话,长久下去也是不行的。”
言语间,方才说话的宫人被推进了铁笼之内,猪用鼻子拱着冒着暖气的温热食粮,咀嚼间,发出哼哧哼哧的响声。
阿喜这才发现皇女口的喜爱根本没有什么用。
皇女口中强词夺理的言论,只是想找个借口为她圈养的猪羊喂些吃食罢了。
经过这一遭,对于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女,他再也不敢有多余的想法,只想着今后能蹉跎一天是一天便好。
眼前,皇女只盯着湖面发呆,半天没有说出下一句话。
这让他的头皮不由得冒出麻意来,他生怕自己跟昨天的那名宫人一样,成为某物口中的吃食。
不知什么时候,冻到麻木的耳朵终于听到了赵景程的声音。
赵景程盯着湖面,问道:“我记得昨天还来了位善舞的宫人是吧。”
“是,名唤齐抚琴。”阿喜答道,心里紧绷着的弦终于松懈了下来。
赵景程点点头,说道:“叫他出来。”
不多时,便有一个宫人自觉走了出来。
齐抚琴硬着头皮从人群后走到了赵景程面前,虽不明所以,但看着面前的赵景程,他面色有些发白,声音细弱地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把鞋脱了。”
“是…殿下。”齐抚琴老老实实的蹲下身子脱鞋。
他向来胆小,光说听闻常清殿里的事,都能吓得一宿一宿的做噩梦。
哪里晓得自己在宫里干了两三年,升了职位,居然来了他最害怕的常清殿伺候。
如今自己的名字被点到了,虽然勉强有勇气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但齐抚琴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恐惧。
听得吩咐,他颤巍巍脱下了自己的靴子,脚隔着一层布,感受着细密的冰雪。
赵景程面无表情看着齐抚琴将鞋脱下,随后亲自捡起了地上齐抚琴刚刚脱掉的鞋,往池面上一扔。
咔嚓一声——冰面破裂了。
朝炀国的冰实在是太薄太脆,鞋落下后,那一处冰面直接裂了一个大口,幽深的池水逐渐吞没那只黑色的靴子。
齐抚琴内心深处忽然蔓延出许多恐慌来,看着那没入黑暗的靴子,总感觉自己会像那只靴子一样,沉入池底。
“原本我想让你像奉琼国里的人一样,于冰上起舞一番,供我观赏。”赵景程的声音缓缓响起。
继而又道:“可惜此处的冬天太暖,水里的冰太薄,一碰就碎了,远不如奉琼国的冬天。”
宫人们的呼吸似乎变得更轻了,轻到齐抚琴几乎听不到来自周边的一丝生气。
他脑袋晕乎乎的,只听得面前的皇女又问了句。
“会游术吗?”
齐抚琴胡乱的点着头,张着嘴喊了好几次,才发出了一声:“会。”
“如此,便帮本宫深入池底,去寻奉琼国的玄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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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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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确保齐抚琴能找到与奉琼国相同的冬天,赵景程叫人用铁球环至那人的脚踝,让铁与肉一同落入了朝炀的暖冬。
还未等到尸体浮出水面,她便被长姐带去了洛荣郡。
风雪一吹,将她的思绪流转了回来。
不知赶了多久的路,天气寒冷,流在身上的液体大都凝固,血腥气少了许多。
赵景程双腿逐渐传来钝感,想来身后的南施遥与惜刃也应该快撑不住了。
于是找了处适合休息的地方,准备几个人生火取暖,顺便把干粮烤一烤,吃饱之后好再赶路。
“在此地休息一会儿吧,用过干粮后再赶路。”她把身后的行李靠到了树根旁 ,说完后就直接在周边找起柴火来。
“是,小姐。”惜刃立即回应道,三人忙碌了一会儿,将火生了起来。
惜刃对情感的感知一向迟钝,可齐揽玥死后,连他都感受到了赵景程与南施遥之间莫名别扭的气氛。
如今三人围坐在火堆旁,一言不发。
赵景程之前与齐揽玥缠斗时,在身上留下了许多新的伤口。
此时终于得到空闲,惜刃看着赵景程身上新增的伤口,忍不住问道:“小姐,我来替你换药吧。”
赵景程没说话,摇了一下头。
手下的火焰逐渐变大,火光温暖着几人冻得发僵的身躯。
随着身体感受到温暖,赵景程身上凝结的冰霜逐渐融化。正当她感到舒适惬意之际,被冻结的血腥,也循着这温暖,逐渐弥散开来。
火堆里烧着的水在沸腾,惜刃在一旁翻找出了止血的药物和纱布,再次问道:“小姐,我帮你吧。或者你休息一会儿自己包扎,总不能对这些新伤口不管不顾。”
惜刃一边说着,一边把药往赵景程身边凑。
“也好,方便赶路。”赵景程嘴上答应,却握住惜刃冻得有些发紫的手,停下了他上药的动作。
兴许也是习武之人的缘故,惜刃的手掌比起一般男人来说要粗糙许多,上面纵横着许多伤疤。
都说手是男人的第二张脸,那惜刃此人对自己的第二张脸未免也太不爱惜。
她细细摩挲着惜刃手上的伤疤。
若是伤口及时处理,随意抹抹药膏,都不至于让这只手这样伤痕累累,连手指纹路都变得模糊。
还是说,是故意用伤口去除手指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