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刃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无措,二人肌肤相触,惜刃内心慌张之余,不免生出许多羞耻自卑的心思。
“是,小…姐。”
他没立刻抽开自己被赵景程握住的那只手,贪恋了手掌主人片刻的温度后,才开始准备上药。
南施遥在一旁观望了许久,随后出声问道:“我来吧。”
“陆小姐,我来替你上药。”南施遥道。
惜刃手指轻颤了一下,看了眼面前一言不发的赵景程。
他突然感觉心底一处落了锁的门被啪的一声打开了,脑内时常混沌的一处变得清明。
恍若忽闻晨钟暮鼓,在寒霜与炙焰相交处,感受到了细细碎碎,不明不白的的情绪。
惜刃看了赵景程一眼,心里大概明白了赵景程的意思。
于是把准备好的药物放下,等待南施遥过来。
赵景程本就是在等南施遥的回应,她的沉默不语是因南施遥而起,所以惜刃的反应颇令她满意。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南施遥声音越来越近。
不过赵景程心底始终有些纠结,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要什么。
情绪复杂之际,南施遥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分明是陆小姐先将刀架在在下的脖子上,如今一副沉默可怜的样子,反倒像是我的过错了。”
她继续默不作声,可眉目间的神色明显缓和了许多。
南施遥蹲下身子,等赵景程自己把衣服松下来。
见赵景程还是毫无动静,南施遥用手指虚虚勾住她最外侧衣物的衣带,道了句:“小人。”
“嗯。”
赵景程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微微侧目,避开了南施遥的目光。
总而言之,她确实意在挑逗。
身下是衣物与手指缠绕摩擦的声响,南施遥正认真地在替她解衣服,好方便上药。
她将目光转了回来,仔仔细细的看南施遥,目光流转间。
“耳朵是被冻红了吗?”
赵景程伸手去触,指尖滚烫…
“拜陆小姐所赐。”南施遥难得露出微恼的表情,语气发着涩意。
随即抬起身子,有要离开的趋势。
“南公子,帮帮我。”她伸手拉住南施遥,语气可怜。
这是她的示弱。
当然她也明白自己的举止轻浮,将衣物一拢,重新道:“先帮我处理脸上的伤口吧,南公子。”
好歹将人留了下来,南施遥又蹲下身子,将纱布浸在刚刚烧的滚烫的水中,再拿出来拧去部分水,然后去擦拭赵景程脸颊上的刀口。
赵景程闭上眼睛,感受着南施遥的手指在脸颊处的轻颤,她呼出一口气,手慢慢握住了南施遥的手。
紧接着,有冷冽的香气溢在她的鼻尖,让她心里发痒。
眼睫处,嘴唇处落下一个轻抚,如同在曜日下飘落的雪花,迅速消融在她脸颊柔软处。
她睁眼去看。
南施遥面上、眼底似乎有醉意在缭绕,让人看得有些难受。
两人视线刚有碰撞,南施遥就立即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南施遥后悔自己方才的情不自禁,现在才顿悟赵景程方才流露出来的的脆弱是一个谎言。
却让他忍不住产生了心软怜惜之意,手指轻轻的触碰了她闭上的双眼。
他流露出一声叹息,向赵景程问道:“你把我当做什么了。”
“你想当什么?”
赵景程反问,手里还握着他的手,眼睛很明亮的望着他。
“你想当什么”这句话好像一句刑罚,让他心脏连同五脏六腑都像在被挤压。
齐揽玥的事他早有耳闻,他也知道齐揽玥与赵景程早晚会有兵刃相见的一天,只是他不曾想到赵景程对自己做过的事会是这样的态度。
所以,当齐揽玥的头被赵景程砍下后,他对赵景程留存的最后一丝期待也随之湮灭了。
赵景程与他根本就是两路人,她能毫无愧疚之心的伤害无辜之人,只是因为一时兴起,就能随意玩弄人命。
他对世间有情,赵景程没有。
明明脑海很清醒的持否定态度,可当他欲说出“没什么”或者“下次别这样说笑了”,身体就开始难受起来。
所以南施遥什么也没说,将手挣脱,低头去解赵景程衣物,开始上药。
赵景程有些失落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低头道了声:“多谢。”
“……不必言谢。”
这句话过了很久,赵景程才从南施遥口中听到。
休息完了之后,三人就开始这样走走停停的日夜兼程,靠着李牧枫给的图纸,几人走出了旧汌地界。
期间又在一个小村庄养了一段时间的伤,直到冬去春来。
随着春的到来,江河化冻,几人再行水路去往霖颐郡。
风饕客应该已经把她还没有死的消息传回了都城,霖颐之行只会越来越凶险。
赵景程做事更加万分小心谨慎,隐藏着行踪,避免被风饕客察觉。
正思考着要用什么方式去见薛羡柳时,突闻头顶响箭一响。
紧接着头顶传来了一名少年骄气肆意的声音。
“母亲大人,又来了几个赶路的!!”
不待多时,上方湿漉漉的丛林处露出许多个人头来。
随人头探出来的,还有这些人事先准备好的巨木。
行水路到了霖颐境内后,为了走陆路方便,三人便买了马匹代步。
没成想刚上路没多久,就遇到了劫匪。
此时巨木从坡上翻滚而下,不仅挡住了她们的去路,还让她们身下刚买来的马匹受到了惊吓。
马儿受惊四散逃开,马背上的她们根本控制不住马的动向。
几人要一边躲避着翻滚的木头,一边趁势从马背上滚落,才能免得自己落个压成肉酱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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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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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爹的,看样子又是群穷鬼!”
随着骂声,这些山匪已经从坡上奔下,一群人迅速把她们三个制服在了地上。
赵景程刚从剧烈奔跑着的马背上跌下,身上青的青,紫的紫,一时间胸闷气短,自然没这群劫匪反应更快。
没来得及反击,整个人立即被死死的压在了地面上,随后手被人牢牢按在身后,粗暴地绑上麻绳。
“搜一搜她们的行李,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为首的女人声音气愤,暴躁地吩咐着身后的女人。
“寨主,都是些干粮和衣物,其他什么也没有。”
这句话说完后,回话的女人又接了声极为小声的嘀咕:“这三个人身上唯一值钱的马匹还被寨主你吓跑了…”
赵景程被这群女人死死制服在地上,反抗不得,索性放松下来,不做挣扎。
“啐,在这鬼地方蹲好几个月了,不是难民就是穷鬼,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往里面进的,去他爷爷的,又是个穷鬼!”为首女人看着没搜出半两银子的行李,忍不住骂了出来。
见为首的女人面色不善,其余女人立刻接道:“寨主说的是!我看啊,都要怪那个姓薛的!
这鬼地方本来就人不拉屎,鸟不下蛋,寨主与我等下山连杀了两三个村子,都搜不出七斗米来。
要钱钱没有,要粮粮没有的,姓薛的狗官还老来揍我们一顿,日子过的苦巴巴。
哼!要不是这个姓薛的有事没事就来骚扰俺们,俺们至于这么落魄吗!”
为首女人点了点头,蹲下身去收拾赵景程三人行李中翻出来的有用的东西。
她的手下则是整理方才从山坡上投下的圆木,方便下一次的使用,同时嘴里憋不住的埋怨:“也不知道那个姓薛的在干些什么,天天带着那群瘦的干巴巴的女人东窜西窜。
一会儿跟仪癸国的人打仗,一会儿来剿我们,搞得我们都没生计了,还不如干脆投降,让仪癸国的人来管这里好了。”
为首的女人也回了句:“那可不是,至少投降后,老娘能抢些有钱人啊,姓薛的真是个死脑筋!”
抱怨声还在继续。
为首的女人收拾完东西,耳中虽然听着手底下人的讲话,脑子却不知不觉走起神来,眼神在南施遥低垂下的脸上流转。
听到了寨主也表现了相同的态度,女人们的讨论更加激烈了,无一不在声讨姓薛的将军有多么多么无能和愚蠢…
为首的女人身体开始往南施遥所在的方向靠近,赵景程眸色一暗。
手腕早已调整好动作,要是为首女人胆敢再靠近南施遥一步,她会立即将这个女人斩于剑下。
“母亲~”
一道娇气又有些黏腻的声音响起:“我想去搜一搜这些男人身上有没有我用得上的东西,我们先把这三个人拉回寨子里怎么样?”
少年仰头望着女人撒娇,并用身体轻轻蹭着为首女人的手臂。
赵景程不禁侧目,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巨木朝她们袭来时报信的那个少年。
暗自打量的目光刚刚落下,侧目的瞬间竟然对上了少年有些发冷的眼睛。
难道这个少年一直在注视她这里?
说不定也看到她背后的小动作了吧。
不过这名少年也有意阻止他口中母亲的意图,想来应该不会暴露她手上的小动作。
女人干咳了几声,随后一笑,伸出一只手去抚摸少年说话的嘴唇,笑了一声道:“既然是我的小花狗亲自开口了,那当然可以,不过…”
声音滞在空中,无端拉出粘腻绵润的暧昧之感。
领头女人故意不把话说完,其他人对视后纷纷大笑,笑声中似乎带着些隐秘的羞辱。
少年脸上依旧是笑,语调甜腻:“那便就在今晚吧。”
“哈哈哈哈哈!好!我儿真是越来越乖巧懂事了哈哈哈哈哈哈!”为首女人笑得肆意,随后将少年一把揽入了怀中。
赵景程总感觉这母慈子孝的氛围不大令人舒服,却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怪异的氛围持续了很久,这些匪徒才打算离开。
匪徒们把藏在身后丛林里吃草的马儿陆陆续续牵了过来,把她们三个丢在板车上后,终于启程回寨里。
赵景程在板车上懒散躺着,开始原本是想等她们把马牵出来后抢马的,不过发现这群人去的方向和她要去的方向正好相同,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反正赶路的马被这群劫匪吓走了,骑马也累人,不如就这样躺着让这群劫匪把把她带走好了。
对于这群人,她很自信自己手里的剑,根本不害怕进了寨后逃不出去,还正好补充些物资,于是她颇为自在地在板车上假寐起来。
山路颠簸摇晃,车轮挤压着地上的泥土与石块,有人的目光随着马车颠簸摇晃的起伏一直追逐着她。
是那名少年吧?
赵景程心中猜想。
这群劫匪们把她们运到寨上后,就丢到了一间柴房内锁了起来,一群人离开后不久,远处很快传来了肉香味。
那群劫匪不是说连杀了三个村庄都凑不齐七斗粮食吗?如今却…
疑惑了片刻,赵景程心下立即了然。
没再多想,将自己的手从麻绳里解出后,她打算把南施遥和惜刃手上的绳子也一并解开。
正欲行动,鼻尖忽然嗅到一丝香甜的气味,如同大朵的玉兰花糜烂后漫出的甜腻味。
微风渐起,与香味一同从门外卷进的,还有一名少年。
——正是今天提出把她们带到营寨里来的少年。
赵景程坐直了身子,出言道:“小郎君,晚上…”
好字还没说出口,她的话就立刻被打断了。
“带我走!”
少年脸颊上还残余着不自然的红晕。衣裳虽然裹得很紧,但还是能从裸露的脖颈上看出许多淤青和红痕的痕迹。
赵景程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落到了少年的身上,少年神色不变,不见丝毫窘迫之色。
“小郎君高估在下了,在下如今自身难保,如何能把小郎君一并带走?”
赵景程还不想离开,自己身上的余粮也不多了,不如趁着夜色剿了这个寨子,为自己补充些余粮。
“你不要小看那些女人。”
少年似乎不想和她弯弯绕绕,冷着脸提醒了一句,随后又道:“这几年霖颐的流寇盗匪十分猖狂,大多都结党营私。离这处寨子不远还有许多山寨,你要是敢趁夜里私自下手,等寨里的女匪们把狼烟一点,你以为自己能活着出去?”
“而且那个女人可不是看上去那么无能,你别以为自己能轻易杀得了她。”少年重复了一遍。
“所以?”赵景程并不想伪装什么,直接把手上抓着的麻绳松了下去,转身去解绑住南施遥的绳索。
“带我走吧,如今霖颐基本上只有出没有进的,你现在进来肯定有要事要办,这里的地形我很熟悉,我可以为你引路。”
“为什么想让我带你走?据你所言,霖颐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你要能留在你母亲身边,虽然是个劫匪,但至少能吃饱喝足,何必逃离此处。”
赵景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四处探看起来。
“呵,她也配称为我的母亲?”少年冷哼一声,随后静静地看着赵景程的举动,很笃定地说了句:“你同意了,是吧。”
赵景程目光越过少年,回答了句:“马匹现在何处?”
她不得不承认,少年所说更为周全,于是问了马匹所在,答应了少年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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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结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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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赵景程是同意了,便自觉地走到前面带路。
跟随少年的脚步,几人来到了此处山寨的马棚处。
“把这里的马牵几匹出来,我再带你们走小道下山。”少年说完后,走到另一处干草堆里翻找起东西来,大概是些粮食和平常能用到的东西,包了好几个包裹。
见少年在整理东西,赵景程几个便走到马厩前挑选合适的马匹。
马棚里的马都养得颇为健硕,正嚼着马槽内为数不多的草料。稀落的草料下有许多块状的骨头,一些马嘴里嚼着的草料夹杂着些许连着皮肉的毛发。
咀嚼时,马嘴会发出滋滋滋的声响,嚼得人头皮发麻。
惜刃知道吃的是什么东西,脸上带着些习以为常。
一旁的南施遥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中挑了一匹马牵出来。
赵景程看着马嘴咀嚼的动作,不太理解为什么南施遥突然皱起了眉头。
此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这是寨里山匪在冬季下山劫村时,运上来的村民,因过了冬季肉类不便保存,山匪们便趁腐烂发臭之前喂给了这里的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