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要去找赵景程与姜泽安议事了。
薛羡柳此次将她造反的意图讲与手下的众将听,并非只是一时意气上头。
原因有二:
其一,是为私心,不愿让昔日忠心待她的女将一起背上骂名。
其二,完善造反的细节。
薛羡柳知道,她手底下的人都是些至诚高节之人,就算她现在要做的事情违背了这些人本有的道义,但顾及以往,这些人也不会将她意欲谋反的事情泄露。
而且计划等其他详情并未托出,她们只知有其事,却不知如何行其事。
一直以来,其他州郡都在盯着她的动作,今天发生的事,这群人肯定能得到消息。
等她们琢磨出味儿来,良储已经在赵景程手中了。
那么这件事就是她有意谋反的佐证,在细枝末节完善她造反的真实性,更好的将赵景程隐藏在身后。
次日她与赵景程和姜泽安再次进行了商讨,确定了行动计划和路线后。便以剿匪为名,让军队带着物需于夜间分散到各处道路,赶往良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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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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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间,这群名为剿匪的队伍开始去往良储。
姜泽安早将消息传达到了方曲尘手中,想来是之前就敲定了出发的时间,今夜启程正在她的算计之中。
“我夜观天象,知连绵七日的暴雨过后便是新晴,虽说因前几日的暴雨,道路变得坎坷,极难行走。
但从今夜以后,天气就会逐渐晴朗,正是赶路的好日子。”
姜泽安走在坑洼泥泞的小道上。
刚说完,脚底就险些踩空。
才稳下身不久,脚底被湿润的黄泥一滑,立刻重心不稳,身体歪斜着要向左侧的浓密灌木倒去。
薛羡柳立刻伸出一只手扶住姜泽安,待其站稳后,回应道:“女郎竟还精通此道。”
姜泽安见她来扶,手立刻紧紧的握住了薛羡柳的手臂,道了声谢:“多谢薛将军,不过观天象而预之阴晴雨雪,经验所得而已。”
随后继续说道:“在下书信送到后,方绅士处便会依照先前的计划,开始行动。
当初我离开时,良储各州百姓隐忍的情绪早已被煽动到了顶点,只需要一个合适的人去燃起这把火。
而方绅士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以她的声望去号召,再有薛将军正式军队的支援,良渚一郡二十二州,小姐囊中之物也。”
“方绅士寄来的回信也让我放心不少。”赵景程将手中刚收到的信件递给了薛羡柳。
姜泽安扶着薛羡柳的手臂,将另一只拿着罩灯的手凑近了信纸。
粗略一看,意思就是方绅士那边已经顺利拿下良储十一州,这十一个州县的的官府要么主动投降,要么就是抵制不了躁动的民众,都已沦陷。
大部分官兵都已经归于方曲尘手下。
其他州较为顽固,不易拿下,只等着薛羡柳所带的军队前去支援了。
“想来朝廷也应该收到了消息,我们比她们抢先一步,只要以最快的速度去到良储将军队驻扎好,良储就算稳住一半了。”
赵景程声音里还透着些虚弱,不过观其神态,却隐隐透出一股心旷神怡的朝气来。
军队继续向前出发,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良储。
仅仅五日,最快的人马已经到达了良储,又过两日,赵景程一行人在良储的运岁州与方曲尘汇合。
到地方后,薛羡柳去往兵营,赵景程和姜泽安去相约的宅院与方曲尘相见。
此时春晖正好,和暖的日光从树木枝叶的空隙中穿来,三人久别重逢,面上皆是喜色。
姜泽安见了方曲尘,拍了拍方曲尘的肩膀,笑道:“薛将军先去整顿兵马了,一时片会儿到不得此处,不如先去书房一观良储舆图,等薛将军到了再入座用膳。”
方曲尘听到舆图二字不由得摇头,笑颜中颇含无奈之情。
随即看向赵景程,眼神里带有感激,道:“那便随我来吧,请,陆小姐。”
赵景程点了点头,跟上了方曲尘的步子,同时言道:“我未曾想到方绅士原有如此豪情,纵使势微,也愿为百姓争出片天地来。”
走在身侧的方曲尘发出一阵笑声来,郎朗道:“实不相瞒,在下本没有谋反的意思,前番与几位共举的那件事,已经废去我半生的精力与心血了。
只是泽安一直苦心相劝,在下才下了决心为良储民众去反朝廷。我早已无心人世,此举全为报泽安与陆小姐昔日相救之情。”
方曲尘向前一步推开书房房门,三人进到书房。
房门打开后,率先冲进眼帘的是一幅巨大的舆图。
呈现在舆图中的除却良储的地形方位,还包括仪癸、凰汌等国的疆土地貌,绘制详细,工笔精美。
“此处是一名卓姓官员逃亡后留下的宅子,她离开之后,我便与其他姐妹用这座宅子充当议事招待的场所。”
方曲尘目光从舆图上转到了赵景程脸上,见她眼中流露出些许不解之色,解释道:“这幅图算是意外收获,良储处的地形是新近添上去的。
我问了些熟悉良渚地形的武人,还派了些人去图中的一些路段上探查。地形路段皆如图所示一般,并非如在下所想,只有观赏的作用。”
赵景程点点头,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幅舆图,道:“这户人家不简单,关于这位官员,可还有其他信息?”
哪有普通官员会在家中绘制一幅如此巨大详细的国家舆图,且所绘路线又如此准确详尽的?
这图要是落到有心之人手中,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赵景程专注的看着墙上所挂的巨大舆图,不禁喃喃道:“就是不知此图其他地形绘制的是否准确?”
“确实是好图。”姜泽安翻出自己身上携带的良储图纸对照起两幅舆图所绘的内容来。
摇头叹道:“对照我手中现有的良储舆图,此舆图确实更加准确,陆小姐请看。”
姜泽安用手指指向手中图纸的一处,对二人说道:“先前我去往霖颐,从良储菅州经过时,发现有一条路按照我手中的舆图走,应当有一座桥。
当我自己去到这条路上时,才发现这里并没有桥。
问偶经此河的老渔夫才知道,此处前几年发了场洪水,桥被洪水冲毁了,所以再到此处,便无桥可过。”
姜泽安再指到墙上所挂舆图良储菅州的相同地点,“良储的官员许久没有更新舆图了,一般良储舆图都会出现这座桥。
而这幅缴获的舆图上并没有出现,只在两边河岸上绘了些碎石基底,表示此处曾有座桥。”
见赵景程听得认真,姜泽安多解释了几句:“主要这条路周边的山庄因为饥荒,村民都死绝了,通常没什么人走,因此这座桥被冲毁的事也没人知道,所以军队中所存的良储舆图都绘有这座桥。
但绘图者亲自探查过,这张舆图上便记下了这座桥被冲毁了的记录,并不绘桥。”
“这样的舆图在手,实乃一件利器…”方曲尘点头感叹道。
随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方曲尘放下了手中茶盏,立即说道:“在下占领下这些州县后有太多要处理的事,缴纳此图后本想派人去查这户官员,结果一时间给忙忘了。
幸而想起一位姐妹为我递来受俘人员的名册,上面记有卓府未及时离开仆从的姓名。
若陆小姐对此图放心不下,可以从这些人身上下手,说不定能打探出些有用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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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更深露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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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到这里,薛羡柳也已安置好了兵马,赶到此处与她们会面。
“来得迟了,诸位见谅。”
听到门外矫健平稳的脚步声,赵景程就知道是薛羡柳过来了。
冷峻高扬的女声先响起,随后一道银白色的绰约身影踏入门内。
这道身影刚踏进门内半步,便忍不住在门槛处驻足了一瞬,显然也是被墙上挂着的那幅舆图吸引了目光。
薛羡柳眼神在舆图上停顿了会儿,才继续往书房内走去。
“来的正好,看薛将军也注意到了这幅舆图,我们正好说到这里。”姜泽安笑道。
姜泽安顺势给薛羡柳介绍了方曲尘以及现在各个所占州县的情况,四人对着墙上的舆图讨论起了之后的布局。
“能顺利占领这十一个州县靠的是民众反抗情绪高涨,组织行动突然,打了这些人个措手不及。
只是朝廷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等到朝廷正式派人来压制,之后的事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方曲尘指出那十一个州的出城道路,同时说明哪些地方派了人看守。
“这几处需要重点防范,朝廷若派兵前来压制,这三处的城池是必经之路,也能挡住周边州县势力的支援。”
薛羡柳认真听完,说道:“人可以先安排过去,等我军战士休息两日后,再起兵操练。”
“此处的钱粮能够支撑城中战士和百姓用多长时间?”赵景程向方曲尘问道。
“城中粮仓加上缴纳的官员府上财物粮食,能用五月有余。”方曲尘回道。
然后从书架的下方移出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十几册账本,说道:“都记在这上面了。”
“比我预想中的情况要好,我去安置士兵时见到了许多素衣的民众,想来这些人也编进了队伍中吧。”
“按照姜姑娘的先前的安排,我们收编的许多自愿参军的百姓,都预先发下了银钱和粮食。
只是…”
方曲尘眉头紧皱道:“马匹和兵器以及其他的装备都十分紧缺,许多新进来的士兵如今手上都没有兵器。
不算上这些开销,银钱还能支使五个月,但要将这些物件购置好,这些钱便用不了五个月了。”
赵景程想了想,提议道:“那便先让城中的铁匠铺子打制兵器,再用富商官员手下的田地去买这些兵器,让钱币在城中流通,尽量减少向外购置的数量。”
姜泽安否定了这个想法,然后解释道:“先将参军的百姓分好田地,用来激励民众参军。
多余的田地便租借给能拿出银钱或者兵器的百姓,如果所种的粮食是在租借的土地上长出来,那之后我们只收这片土地粮食的四成。”
后面的话不必多说,赵景程自然觉得这个提议更好。而且租借这个法子,等于是姜泽安在给她留后路。
又听姜泽安补充了许多细节,她点头笑道:“泽安这个更好,你们二位认为如何?”
“甚好,她向来很有主意。”方曲尘笑着拍了拍姜泽安的肩膀,两人对视,皆是一笑。
四人在书房内谈话至深夜,白月渐渐西去,几人才在书房门口告别,各自回返住处。
赵景程心里记挂着养兵要配置的兵器甲胄等,愁着眉头向外走去。
月明星稀。
惜刃守在书房的院子门口,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赵景程来了。
“陆小姐。”
惜刃紧了紧怀中外袍,见到她的身影,快步向前迎去,然后将手中抱着的外袍往她面前一递。
“小姐,更深露重,要不要把这件外套披上?”显然也是看见了她脸上的表情,惜刃言语之中含着些忧心。
“此处离我住所不远,几步路的事罢了,衣物你先收着。”赵景程淡笑说完,打算要走。
见惜刃有些不情愿地将捧着衣服的手往回收,赵景程又停了下来,伸手摸了摸那件衣服。
衣物干燥,还带有手执之人怀中的余温。她的眼神不禁在惜刃身上多停留了几分。
确实更深露重,面前人身上最外的那层衣物薄薄的透着湿气。
惜刃见赵景程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喉结上下一动,随即停下了步子,身子略直,似乎是为了方便她察看。
“倒是辛苦你白拿了这么久。你们男子体质不比女子,还是多注重些自己的身子。
衣物你给自己穿上,近日你随我奔波劳累,别再受了寒,扰乱自身气血。”赵景程拍了拍惜刃的肩膀,往前走得认真。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反复审慎着今后的筹划。
身后的惜刃抓着衣服,想提醒句:“小姐你的新伤…”话没有说完,他便自觉地停了后半句。
路旁的灯光照着她们前进的路,惜刃识趣地闭上了嘴,他不想因为自己多话惹得厌烦。
便像往常一样安静沉默的跟在赵景程身后。
这几夜情况特殊,所以屋里屋外都点着灯,方便各个来客的到访。
沿着灯光,赵景程踏进了自己暂居的院子。
院内梧桐树下的石桌上正伏着一个人,一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拿了本书,一副将睡不睡的样子。
她低头一笑,往内走去。
梧桐树后栽的翠竹随风摇曳生姿,南施遥感受到了一阵清风,随后手中的书便被人拿走了。
“陆小姐可总算来了。”
南施遥打了个哈欠,继续用手撑着头,看向赵景程道:“看来身上多挨几剑倒能让你越发精神,薛将军真是失算了。”
赵景程手上拿着书,随意翻看了几页,回道:“坐这里不冷吗?”
“原来陆小姐还知道冷啊。”
南施遥没啰嗦几句,起身往屋内走去,同时道:“来吧,陆小姐,现在这里事务繁多,可没人有心思给你这位“陆小姐”请郎中来上药。”
很快,屋内燃起了烛光,赵景程自觉解下了衣物,靠在了榻上。
南施遥低头认真的给她上药,动作轻快麻利。
只是身上的旧伤和新创都要一同处理,要费不少时间,赵景程卧在软榻上,困意横生。
睡眼朦胧下,她觉得烛光慢慢在变红,照在身侧人的耳、眉、眼、鼻、唇上都变得又红又热起来。
只是南施遥面上是一本正经,就算一直看着,她也不大分辨的清那出现在南施遥脸上的红晕是个什么意思。
“陆小姐,你这样懒着不动,这个伤口到明天都包扎不完。”
南施遥对她□□的目光,不自在地低下头,随后别过脸去取纱布。
“有劳南公子。”
她觉得偶尔受这样的伤还蛮有意思的。
会让她看见南施遥罕见地露出一本正经的神色,也能让面前的这个人有借口靠近自己,亲近自己。
“门窗关紧了吗?”
南施遥抬头看了她一眼,想说她身体这样紧要的事情不关心,偏偏去关心些小事。
不过听到赵景程有心思关心这些,他被赵景程身上那些骇人伤口提起来的心又放松了不少。
不觉间,南施遥眉眼染上了轻松怡人的笑意,缓缓道:“哪敢让陆小姐受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