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牧青虽然不明所以,但仍然对她这句“良储是块宝地”的话认同的点了点头后,她继续说道:“如今良储的民众已经将桑树通通推倒,种上了稻谷。
她们都十分渴望土地带给她们的丰收。我相信,如果有你在,那片土地结出的果实会更加富饶。
你愿意来吗。
如果你愿意来,我给你使用土地的权利,让你将你的心血生长在良储每一寸农田上。为你加封官职,保障你的衣食住行,将你的名声传播到你培育出来的稻谷所有生长之处。
我会在我所拥有的资源里,竭尽全力的支持你对种植的理念。”
赵景程说得认真,神情恳切诚挚,每一字,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给挚爱的情人念情诗。
“只要你能确保你所培育的粮食能比普通稻谷种出的粮食多出一倍,我便愿意把我所拥有的资源向你倾斜。
百姓可免饥荒之苦,李姑娘可成此生之抱负,亦能成全我之心愿。
我之志向与李姑娘之志向是走在一条道上的,你我二人相辅相成。若李姑娘愿助我,对于你、我、天下人来说,都是一件共赢的好事。
所以,李姑娘,你愿意同我下山吗?”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静等着李牧青给她的回复。
李牧青木着脸在原地思考了很久,心中想了太久,湿润的眼球都变得干涩起来。
她将眼睛眨了眨,再次看清楚了周围的一切。
春山如笑。
万物丰盈着新生的绿色,缕缕春光中,一切生命都在愉悦的舒展,都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鱼虫鸟兽,花草树木,无一不在彰显生命的姿态。
人也应该如此,大多数人不应该在非必要的饥饿中蜷缩起姿态。
李牧青知道,不管是人还是其他什么鱼虫鸟兽这样的活物,都在被弱肉强食四字掌管着存活的法则。
但人与鱼虫鸟兽又有所不同,鱼虫鸟兽不会像人一样,在使用或消遣同类时,造成多余的靡费。
所以她希望从最底层的温饱开始,减少同类对同类靡费的压迫与消遣,让大多数人至少能做到“生”与“活”,从最底层的温饱减少二者的距离。
春风风人,李牧青已经做好了决定。
随后她便动身从屋内往外运东西。
屋子里的日常用物并不多,也并不值得她带走。所以在搬出几箱书和几箱她自己制造出来的小玩意儿后。
李牧青走到了一直安静等待的赵景程面前,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愿意随你前去,陆小姐。
原本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下山,可我亦不想等太久。我要随你前去,我愿意。”
李牧青给出了答案。
说完,也对赵景程许下一个承诺:“这个季节正好播种,我把我留有的种子带去良储播种,此稻在良储一年能种三季。
陆小姐,只要两年,我能让良储大部分土地都种上我培育的稻谷。”
二人相互对视,四周是万木峥嵘,郁郁青青,赵景程握上了李牧青的手,“我本想等时局稳定后再请李姑娘下山,可是时不待我,无奈之下,只能于此时局混乱之际将李姑娘仓促带离此处,只愿姑娘莫怪我。
下山之后,李姑娘什么也不用想,只做你要做的这件事便可。
李姑娘的安危我一定拼尽全力扞卫,若到了良储后让李姑娘出现性命之忧,我陆某,定以死谢罪。”赵景程举手起誓。
李牧青按下了赵景程那只发誓的手,目光一如既往的淡然,她看着赵景程那双漆黑的眼眸,回复得干脆利落:“生死有命,既然我已经做出了随陆小姐一同下山的决定,那么此番决定会带给我的后果,我都会一并承受。”
李牧青已经收拾好了要带走的东西,两斗稻谷被她小心谨慎地绑在胸前。
其余物件赵景程也都一一帮李牧青带上了。
收拾完,李牧青又在房屋里外忙活了一阵。
石脂水和硫磺的味道从空中传来,赵景程看着李牧青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些许发烫的火光落在她衣角的青痕上。
随后李牧青将冒着亮光的火折子丢到了自己简陋的屋内。
火势汹涌,逐渐升高的火焰吞噬了那一间小小的单薄的房屋。
她与李牧青二人在房屋前静静看着火焰的燃烧,不知过了多久,灼热的气流渐渐消逝,再见不到一点火星。
李牧青已经走到了前头,回头看她,说道:“陆小姐,下山吧。”
火焰已经燃尽,李牧青原先的住所成为了一片焦炭。
连同枯井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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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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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程与李牧青下山后,大概花了两天的时间赶到了旧汌地郡外,与先前的队伍汇合。
成功带着李牧青出了旧汌郡,赵景程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如今她还需要在会合地点再等上三天,若南施遥他们那边也进行得顺利的话,那么她来这一回就算是赚了。
如今只待平安回到良储。
等到第二天时,南施遥与惜刃便赶来了她们接应的地点。
南施遥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再看到骑马而来只有两道身影,原因了然。
难怪回来的这么快,看来是没有如他所愿把哑巴带过来。
“怎么了?”
她伸手扶南施遥下马,待其下马后又替其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南施遥摇了摇头,回了句:“没找到。”
没交谈几句,接过南施遥与惜刃身上的行李后,不待休整,队伍缓缓启动,开始赶路。
进入马车后,两人才继续起刚才的话题。
“我与惜刃去到了先前李牧枫阁下所居的寒梅巷去寻哑巴,到了地方后,发现李牧枫阁下家中已没了人。
随后便想找巷子里的人打听打听去向,居然看不到一个人影。
逐一探查过后,才发现这一整条巷子的宅中都没了人迹。一条巷子的人家全都搬走这样的事也太过古怪,于是我与惜刃又向旁人打听这条巷子的事。
知情人只道是有位富贵人家将这寒梅巷买了下来,巷子内原先住着的人都迁去了别的地方,可并不知晓巷子里的人往什么地方迁走了。”
“于是便提前一天过来了?”她问道。
没把哑巴带回来,确实有些可惜。
南施遥看了她一眼,回道:“要寻到哑巴的下落五天时间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所以昨日夜里,我便被你的那位好部下直接敲晕运出了城。”
边说着,两人进了马车,开始返程。
听着南施遥的抱怨,赵景程笑了笑,指尖缠绕起南施遥的发尾,“这不正好,省得南公子你受累赶路了。”
南施遥知道自己就算再多待一天也找不出哑巴的下落,只是没把时间用完还是有些不乐意。
感觉到赵景程正在把玩他的头发,南施遥坐倚在一旁懒懒地看着,过了许久,闷着声音回了句:“我情愿受累。”
“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再为你派一拨人到旧汌去寻哑巴如何?”
“到时再说吧。”南施遥叹了口气,“哑巴是个直心眼儿的人,若真是出了什么事,他又不会变通…”
南施遥说到这里就不想说了,伏到马车的窗口去看外面的景色。
她找出一张护膝部拿给南施遥,“你先休息会吧,我去前面看看路。”
说完出了马车,自己骑上一匹马走到了前面。
整支队伍休息的时间压得很紧,所以前进的速度很快,半个时辰差不多走了二十多里地。
她先前让姜泽安在这条路上每隔三十里设五百甲兵,让这些甲兵看到一个货车上插着三色锦旗的商队走到她们驻扎之所附近时,就派人前来买盐,对上接应的暗号后再一同前进。
如今还余一里多地,却没有发现在周边巡查情况的甲兵成员。
赵景程驾着马将周边的环境探查了一番,便让队伍停止了行进。
她下马走到了李牧青所在的马车,队伍一停,惜刃便从马车内出来了,见赵景程过来,惜刃立刻行了一礼:“小姐。”
南施遥和惜刃过来以后,赵景程就让惜刃与李牧青同乘一辆马车,休息的同时又能够保护李牧青的安全。
赵景程点了点头,掀开车帘去检查车内的李牧青。李牧青正打算出来,赵景程用眼神示意李牧青稍安勿躁,“李姑娘在车内休息便可,等我把事办完,就继续启程。”
随后关上了车帘,扭头对惜刃吩咐道:“惜刃,我带些人去周边看看情况,你在这里守着保护好李姑娘。”
“是!”惜刃回道。
看着赵景程转身离去的背影,惜刃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又看了看车里的李牧青,最后紧了紧手中的剑,什么也没说。
赵景程没浪费时间,快速点了七八名士兵随她一同到周边深林处进行搜查。
插在货车上的彩旗高高的随风扬起,这群伪装成盐贩的商队却迟迟没能等来她们的“客人”。
大约搜查了两柱香的时间,等候在原地的士兵们还未等到应该来与她们接应的甲兵。
而另一边,赵景程与同行的七、八名士兵在这片可供藏身的林中也没有看见甲兵的人影。
探查了许久,事情中有了进展。
一名女兵赶来向她回报:“陆小姐,上方溪流处发现了许多沾了血与粪便的衣物,衣服被流水冲堵在几块巨石前。”
女兵边说着,边走到前方为她带路,“我们的人前去辨认了那些衣物,还搜寻到了一些可以证明身份的腰牌。”
赵景程神色肃冷,接过了身边其他女兵递过来的腰牌。
“薛将军来了良储后,给我们重新配发了腰牌,而且让我们将自己的衣物都缝上了特殊的图纹。
我们把这里发现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这里的腰牌和衣物都是我们良储士兵的。”
各色衣物卡在巨石之间,随着水流上下浮动。
赵景程盯了一会儿水中的衣物,确认了女兵所言为真后,立刻叫上这几名士兵与她一同将巨石搬开,任衣物随水流自然向下流去。
“我们立即回去赶路,过三十里地之后再休息。”
赵景程与士兵们的衣物湿了不少,从溪水中踏出后,她吩咐完同行的士兵,众人立刻往大道赶去。
等在此处接应她们的女兵应该已经全部遇害了,如果没有她与姜泽安没有猜错,杀害这群甲兵的人应该就是仪癸国的士兵。
临行时,她曾经让姜泽安在这条路上,每隔三十里地设置五百甲兵,除却接应她们的作用,更重要的就是探查和收集路上的情况。
良储要向新乌借粮的消息隐瞒不了多久,仪癸国得到消息后肯定会有所动作。
而派人守在这条路上,正是用来监视仪癸国对新乌的动作。
虽然不能完全肯定这群甲兵的死亡就是仪癸国所为,但能肯定的是,已经有一股势力前往新乌了。
与在原地等待的队伍会合后,赵景程上马带着队伍往前行进。
驾马往前跑了几步,她再度回头看了一眼吞噬了五百甲兵的那一片深林。
这应该是一场实力被绝对碾压的角逐。
赵景程想。
在此处收集信息的甲兵盯上这股势力的同时,也被这股势力发现了。
所以甲兵们远离了原来的据点,一路向上逃亡,在溪流的上方被全部杀害。
敌方收纳了甲兵们身上的甲胄与武器与身上可供食用的部位后,便极速往旧汌赶去。
甲兵的尸骨为了避免被发现,应该填埋在了泥土里。
所以她们在那片林中只找到了能证明那五百甲兵存在过的衣物。
只是…
这股势力做事风格颇为谨慎,会在取肉时把这些衣物随意抛弃在溪流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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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买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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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她们赶了三十里路后,此处等待的甲兵并没有出现意外。
见她们的商队在此处停下,三名砍樵人打扮的女人向她们走来,衣袖和裤脚都凝着湿漉漉的泥泞,笑眯眯地向她们问道:“女郎,你们这盐怎么卖?”
“先说买多少,小本儿生意我们可不做。”守在货车旁商贩打扮的女兵回道。
“给我们称上‘三十钧’你看行不行?”砍樵人看了一眼货车上用竹筒装着的盐,颇为满意地问道。
“拿我等开玩笑呢,哪有人一次性买这么多盐?不卖不卖,没有这么多给你们称。”靠在货车旁的女兵招了招手,示意这群砍樵人离开。
“为何不卖?”
“我们如今是‘返程’的路了,盐早在别处卖了大半,哪还有那么多盐卖给你们?”
砍樵人没离开,继续问道:“既是返程 ,女郎在此地休息好后要去往何处呢?”
“自是去瑶台峰厥,万井千闾富庶处。”女兵半开玩笑道。
说完又接了一句:“你们那村子怎的要买这么多盐?你们砍下的柴卖钱能够你们买盐吗?”
“自然有别的生意做。”
“哪来的钱?”女兵嗤笑一声,看了一眼砍樵人,不再做言语。
砍樵人眯眼笑着,答道:“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说完,几人都笑了起来。
此时赵景程也从队伍的另一侧走了过来,寒暄过后,砍樵人打扮的甲兵向她汇报了近日收到的情报和她们做出的有关行动。
“……我们与离旧汌最近的那一批甲兵失联后,便将情报回报到了良储。
薛将军收到消息后,让我们继续守在据点,另派一部分人探查那一批甲兵的下落…”甲兵事无巨细,将知道的信息通通都告知了她。
“下落搜寻清楚了没。”赵景程问道。
“搜寻到了。前几日巡逻的人在附近一个虎穴内看到了几具女人的躯干,我们觉得这些尸体可能出自那群甲兵,于是在老虎出洞穴时,便远远的跟了老虎一路…”
这名女兵说着说着忽然瘪起了嘴,眼眶忽的红了,声音带着委屈:“远远的就看见了几堆被刨开的新土…那群甲兵被取了肉后埋进了土里。”
见状,赵景程脸上也显露出几分落寞来。拍了拍女兵的肩膀,轻声安抚道:“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你我都是为朝炀百姓而战,纵然身死,也是死得其所。
逝者已逝,如今就轮到活着的人继续推动和完成共谋的大业。现下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姑娘不必感怀。”
女兵没多说什么,抹了一把眼眶中快要溢出的泪水,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件出来递给她,“陆小姐,这是薛将军传过来的信件,是专程给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