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开局介绍？”
“解说的自我介绍啊，”方亚楠现在想起来还想翻白眼，“人家都说了这儿的解说都是敦煌研究院正经工作人员兼职的，至少硕士水平，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吊打他们。你想想那场面吧，下面游客鸡一嘴鸭一嘴的，解说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们。”
“哈哈哈哈！”江岩当然get到了精髓，笑起来。
方亚楠每次成功调动气氛就很有成就感，也笑起来：“还有拿狗头偷拍的，那窟里又不让亮灯，乌漆嘛黑的，解说好几次提醒不要偷拍，我们主任就装没听到，结果解说来了一句：那位游客朋友，听我一句，绝大部分人拍了回去都不会看，看了也吃不消看完，你能不能把你的狗头放下来？”
狗头本名go pro，是现在很流行的一种广角旅拍相机。
江岩继续哈哈哈哈，笑罢点头：“是的，我当时接这个项目的时候，想假公济私组织员工去采风，结果跟敦煌咨询了，他们建议我们直接看官网照片。”
“那还是值得一去的，”方亚楠真心推荐，“那儿现在旅游挺成熟了，去着也不费劲。”
“我尽量，”江岩微笑，“其实跟团应该是最方便的，但我想如果去了，最好还是自驾，把想玩的地方都去了，不能留遗憾。”
“哎，这就不好说了。”方亚楠想到自己的旅途，心有戚戚，“听我一句，一般旅游超过十二天就会疲劳了，这可不仅仅是体力问题，心理也会疲劳。所以一次不要定太大的目标，还是得给自己留点遗憾的。”
“有道理，”江岩虚心受教，“你们什么时候有类似的旅行计划，如果缺人就带上我吧。”
“行啊，”方亚楠一口答应，“你会开车，长得又帅，还会做饭，最高质量的驴友了。”
“那可不一定，”江岩半开玩笑道，“我很娇气的。”
一个大男人这样形容自己还真有点别样精彩，方亚楠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恭喜还是该安慰，眨了眨眼，欲言又止，她可以理解江岩说自己娇气的原因，但现在却还是没到问他为什么“娇气”的时候。
最后还是决定举起相机。
江岩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她，又看了几个展柜，转头去找阿肖了。
巡回展规模并不大，开幕后不过两个多小时，阿肖和方亚楠已经把整个展都逛完了，两人到一楼大厅里的咖啡馆找了个座位盘照片，阿肖一边看一边赶方亚楠：“亚楠你先回吧，这些我晚上带回去。”
“你干嘛不回去啊？”方亚楠问，“还要补拍？”
“没有，这些够了，很完美了。”
“哦，一会儿还有事是吧。”方亚楠也没打算多问，“那我叫车。”
“我是打算请江岩他们吃个饭，今天多亏他们，”阿肖道，“你也看到了，这个展的消息，入场工作证和刚才跟其他公司牵线搭桥，都是他们帮忙，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不大好。”
方亚楠一顿，心里衡量了一下自己在这件事里的立场，觉得好像没到需要陪着阿肖设宴谢江岩的地步，心情瞬间放松，乐呵呵道：“有道理，那你加油，我走了。”
阿肖：“啊？！你不陪我啊？！”敢情刚才真的在挖坑。
方亚楠无情起身：“放过我吧大爷，我再不会去补觉，下次见我就要七天后了！”
“乌鸦嘴乌鸦嘴！”阿肖自己在那呸呸呸，摆手赶人，“赶紧回去！”
方亚楠很快叫到了车，一口喝光了面前的果汁就往外走，阿肖在她身后叫：“回去别开电脑啊！”
“知道知道！”
“什么NS，PS，都别打开啊！”
方亚楠暗笑，朝他做了个鬼脸。
“哎你还要不要命了！”
方亚楠扭了扭屁股，冲出大门。
她本想自己回去绝对见啥躺啥倒头就睡，结果阿肖果真料事如神，人还没到家，手机里已经信息九十九条，喊她出去吃烧烤的，逛街的，玩游戏的，群魔乱舞，妖精满屏。
许久没见的小姐妹蒋萍：【男人，出来陪我吃饭！】
燥郁的美女小说家萧其其：【我找到一本新的恐怖片，晚上来不来？！】
十年网游徒弟阿大：【师父父，来炙热沙城钢枪啊[ac娘尔康脸]】
更别提最近打得火热的老冯和妙妙：【喵总，刀塔老头儿增强了！来给我们蹦迪啊！】
发小孙航，自称江州巴菲特，正减肥呢还找她作死：【我新发现一家烧烤店！巷子里的！蜂蜜烤翅人间绝品！走起！？】
最后最重量级的还是陆晓：【喵总，日服怪猎已经上架了，来肝不？】
不是这群妖怪，方亚楠又要忘了今天是周六了，正是群畜狂欢的时候，昨天她早早睡了，什么消息都是过眼云烟，今天却没那么好了。
清醒又及时的收到这些消息，总不好装没看到，只能挨个儿回复。
【跟我吃个屁，不好好相亲，你妈又要恨我了！】
【不来，上次被你抓的淤青还在！】
【刚不过刚不过！】
【刀塔我已经删了！】
【不吃，减肥！】
【来！】
回复完陆晓，方亚楠绝望的捂住了额头，真切的明白自己对陆晓是真爱。
这么多小伙伴来约，都是在不知道她这两天高负荷劳作的情况下，结果她挨个儿顶了回去。
唯独陆晓，在他家吃饭的时候，她还提过一嘴要早起，哀叹不知道到会不会睁眼到天亮，结果他还来无情约打怪。
要是碰上个相亲男这么没眼力见，她早就拉黑了。
可是偏偏他凑上来，她还热脸贴回去。
还是在可以如此冷静客观分析自己心理状态的情况下。
所以说感情，或者说爱情吧，这东西是真的能让英雄竞折腰，方亚楠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盲目和卑微。
她心里骂着自己没出息，却还是掐着时间洗了个战斗澡，一边吹头一边打开电脑，飞速买了游戏，等下载完刚好吹完头，一秒都没耽搁的上了线，此时陆晓新手任务都已经做完了。
她刚一在线，陆晓便直接打来了VX语音，热情的邀请她一起奋战。方亚楠自觉自己现在这身心状况，可能根本玩不好，为了不坑到他，还是忍不住叮嘱：“我今天从凌晨起就没停过，妥妥的疲劳打怪，坑了你可别怪我。”
“没事没事，”陆晓丝毫不觉她的言下之意，满不在乎道，“来就行了，前期不难的，我陪你打。”
方亚楠也不知道是喜是忧，根本没心情计较他是不是关心自己身体，听话的接了新手任务，陆晓飞速的加入了进来，一马当先向BOSS冲去。
两人一个怪接着一个怪，一直“军事化狩猎”到深夜，方亚楠终于扛不住了，率先讨饶：“我不行了，累死了，我先下了哈，你玩。”
“好的好的，那我去YY跟老冯他们聊会儿。”陆晓听起来还意犹未尽，方亚楠挂掉了VX语音，跑去刷牙洗脸，回来的时候正准备关机，忽然一时兴起，点开YY看了一眼，发现他们的游戏频道里只有两个人，除了陆晓，另一个人并不是老冯，而是妙妙。
她随手点了进去，恰听到妙妙在那连珠炮地道：“所以缘分这个东西啊，就一定要赶紧把握住！你看喵总那么优秀，你再不赶紧，一不小心就错过了！多可惜啊！”
陆晓：“嗯，啊。”
方亚楠虎躯一震，一时间尴尬的脚趾头都抠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提醒自己在频道里，就听妙妙激动道：“哎你听没在听啊？！我都快急死了！”
陆晓：“在听在听。”
“那你倒是说呀！有没有想法，有想法我们帮你啊！”
陆晓：“说什么？”
“哎你傻呀？！哦不，你装傻吧！哎你真是没救了！”
方亚楠终于不能装透明人了，再呆下去让人发现她偷听，结局更尴尬，她心里五味杂陈，嘴上一副刚来的惊讶样：“哎妙妙你还在啊？老冯呢？”
妙妙：“卧槽！”
陆晓：“卧槽！”
全频人工静音。
方亚楠演戏演全套，仿佛真的来串个门子什么都没听到，又道：“怎么啦？说我坏话呢？”
妙妙和陆晓一起语无伦次：“没没没唔没有哦没！”
“……哎不管了我睡了，晚安晚安。”
“晚安！”两人一起大吼。
方亚楠退出了YY，这次真的关了机，一套操作全程心如止水，自己都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
她躺到床上，睁着眼看了会儿天花板，终究长长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34章 夕阳如血
方亚楠是被香醒的。
天光大亮，照得她睁不开眼。奔跑声，说话声源源不断的传来，隐约还听到有女人道：“轻点！奶奶还在睡觉！”
方亚楠：“……”
不是吧不是吧！
她眯着眼努力看了一圈四周，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管是梦还是穿越，反正她又回来了。
被训的显然就是她的“乖孙”方鹗，他口齿不清的反驳：“你们不是说奶奶早上五点就会起床吗，她现在都没起，是不是昏过去了啊？”
“瞎说！”她“儿子”方近贤压低声音训斥，但随即却道，“我去看看。”
还是心虚的啊带孝子。
方亚楠仰天躺在那，无神的等着脚步声接近，方近贤开了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小小声道：“妈？”
方亚楠朝他转过头，心情麻木——大概也体现到了脸上。
方近贤吓了一跳，立刻停住：“那个，我看你还没起来，来看看。”
方鹗在他身后靠着门框，冷冷的道：“明明是我先问起的。”
方近贤不理他，继续问：“妈，睡得还好吧？昨天你躺下直接睡了，我们就没动你。”
方亚楠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穿着刚从医院里出来时的衣服，身上盖了一条薄被，在初冬略显冷，但周身暖融融的。
“方鹗！吃完了没？你该走了！”媳妇姜多多也凑过来，身上挂着一条黄色的围兜，“要来不及了！”
“哎，”方鹗叹了口气，一口喝完姜多多递来的牛奶，随意的摆了摆手，“奶奶再见！”
方亚楠眨了眨眼，她缓缓坐起身子——即使这么小个动作，身上都在劈啪作响。她望向窗外，景色有些陌生，但也很熟悉。
这个房间没有对着江，但她依然有印象。
毕竟不久前还在“江岩家”看到过。
……以客人……或者乙方的身份。
“哎，”她也叹了口气，说镇定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她尚还因为情况不明又是绝望又是希冀，那穿回去的时候对她而言无异于一颗定心丸，工作了整整一周后干脆就已经把这经历当成一场梦。甚至会遗憾自己“当初”没有多问一点有关“未来”的事，以至于应对江岩时手足无措，心里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可现在，当她真的又“回来”时，她只剩下懵逼了。
所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她还能回去吗？如果能？那还会回来吗？这样翻来覆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毫不怀疑这样的经历再来一次……她会连觉都不敢睡的！尤其是在回到年轻的时候！
一睡觉就穿越？！这谁挡得住？谁挡得住！！
方亚楠实在没心情摆出什么好脸色，她懵懵的看着窗外，想哭又要面子，脸上抽抽的。
“妈？”姜多多走了进来，一脸不安，“你哪里不舒服吗？”
方亚楠空虚的抹了把脸，摇头：“没事。”
“那你起来洗一洗吧，我买了豆腐脑，咸的，吃点？”
“……哦。”
“要我扶你吗？”
“……不用。”
方亚楠在姜多多紧迫盯人下缓缓下床，感觉身上像是背了个千斤顶，全身骨头都在碰撞叫嚣，她疲惫的叹了口气，努力站了起来，刚想迈步，顿了顿，看了看姜多多。
后面的方近贤：“妈？”
方亚楠迈了一步，感到眼前一黑，整个人一晃。
“妈！”姜多多走得近，立刻过来扶住她，一股混合了油烟的气味冲进鼻子，“阿贤！轮椅！”
“哦哦！”方近贤手里还拿了个包子，闻言立刻冲出去，很快推来了轮椅，两人一道扶着方亚楠坐了上去。
方亚楠真的，一直都有哭的心，憋到极致了，神色就显得很悲怆。
她“昨天”还是个拼命三郎，赶场拍摄的社畜，今天直接坐轮椅了……
老天是在暗示什么吗？一定是吧！比如少时不自爱老来更悲哀什么的。
这不妥妥的现世报吗！
方近贤还有事要出去，叮嘱了两句披上大衣就出门了，家里就剩下姜多多和她，两人倒没什么大眼瞪小眼的机会，姜多多跟老妈子似的，给她挤了牙膏打了水，就差禽兽帮她刷牙。
“本来给你准备了电动牙刷，但医生说现在你用手动的不安全，昨天已经给你下单了一个全自动的，要一会儿才到，你先用这个随便刷一下吧。”她道。
全自动牙刷？方亚楠黑人问号脸，脑子里闪过以前的搞笑视频，某人发明了全自动刷牙机器人结果牙刷被捅进鼻孔什么的……
她咽了口口水，勉强笑了笑，拿起了一次性牙刷，还是仔仔细细的刷了牙。
刚刷好牙，姜多多已经搓好了毛巾，直接糊在她脸上，方亚楠羞愤交加，连忙按住：“我自己来，自己来！”
“哦，哦……”姜多多大概也觉得自己做护工太入戏了，局促的放下手，左右看看，“那，那我给你弄饭，你，你要豆浆吗？”
“好，谢谢。”方亚楠随口道。
“啊……”姜多多脚步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没说，走开了。
方亚楠慢吞吞的吃完了饭，又吃了一大堆药。
好家伙，七十五岁的她果然没逃过基础病满身的宿命，高血压高血糖再加上阿兹海默，她这夕阳也是如血了。
吃完后方亚楠坐在那看着姜多多熟练的收拾餐具，又是不安又是无奈。
如果是“昨天”的自己，在别人家里吃完饭，就算是客套一下，也会起来帮忙收拾。
可在这儿，这群全是“亲人”的陌生人家中，她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对他们来说，他们认识了自己几十年，就算交流不多，却已经极为熟悉。
但是自己对他们却几乎一无所知，她忍不住想客气，却又被他们熟稔的态度潜移默化得仿佛理所当然。
真难受啊，比寄人篱下还难受。
“妈，”姜多多将餐具放进洗碗机，擦着手出来，“要不要看会儿电视？”
“哦。”此时只有乖巧了吧，不听安排自己也想不出别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