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颛往后一靠,似笑非笑:“这时候怎么不跟朕绕弯子了?”
“皇上比我聪明,见识比我多,怎么绕都绕不过您的法眼,不绕了。”
“可武衙门也是屠青莲在管呀。”
“那没什么,只要是能干活的又能跟皇上联系上的还不会打扰我的,我都可以。”
李颛嗯了一声,笑眯眯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朕准了。”
“诶?!”徐心烈还准备了一篓子话,此时只能干瞪眼。
“怎么?不信朕?”
“信信信!”徐心烈又要跪下,“民女谢皇上……哥!愣着干嘛,跪呀!”
“哦哦!”徐绍均如梦初醒,也跟着要跪下。
李颛:“哎,省省吧,”等徐心烈和徐绍均立刻站直,笑着摇摇头,“此事朕早已知道了。”
徐心烈小心翼翼:“所以,皇上也知道我们被派去英豪会的事?”
李颛淡淡地道:“能不知道吗,总要知道的。”
徐心烈忍不住眯了眯眼,她敏锐的察觉到了李颛话里的暗潮,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抓准——难道屠青莲,是先斩后奏的?
这可是为人臣的大忌,屠青莲应该不会那么傻吧?
亦或是在家国大事面前,屠青莲想把这当成不值得皇帝特地费心去思考的小事,所以才擅自安排了?
反正总感觉李颛提起这事儿不大高兴。
她抬眼看了看,发现李颛正似笑非笑的端详自己,心里一惊,都说揣摩圣意不好,她这当面揣摩,李颛估计不会开心,她连忙低头:“皇上既然知道,民女就安心了,就是不知道民女的愿望,皇上愿不愿意成全了。”
“你都不愿意成全朕,还要朕成全你?”李颛一笑,手撑着额头看着她。
徐心烈低头掩饰抽搐的嘴角,好家伙,就硬撩是吧,你是种马你种大呗?
她知道自己不是人见人爱的类型,更没有倾国倾城之貌,奈何之前面圣时她就意识到,自己是很符合“集邮党”的口味的。江湖女子,多适合做深宫泥石流啊,反正他是皇帝也不怕她翻出花去,处得来一辈子身边有个二百五,处不来就放着,真一个轻功过了墙,抓不住就算,抓住了大不了咔擦一下,反正都不用他动手,巴适得紧。
幸好李颛撩归撩,也就图个好玩,不过徐绍均你大吸一口凉气是怎么的,太不经吓了。
她叹了口气:“那民女要成全的事儿可太多了,忙不过来啦,皇上。”
“哈,行,就你会说话,”李颛终于叹了口气,收了笑,“说来也巧,方才就有人在跟朕商议此事。”
“啊?”
“或许你已经知道了,刑部左侍郎,瞿其涵。”
“哦!”可不是说瞿其涵都跟屠青莲报告吗?不是说他对武衙门的事不上心吗?
“一百八十人的命案,还真不是屠青莲能兜住的,此事已经惊动刑部,瞿其涵的意思,也是让武衙门来全权负责此事,朕,已经准了。”李颛悠然道,“那个什么小周天的事,就不用劳烦隐龙卫了。”
徐心烈眨巴了两下眼,才意识到皇帝的意思。
果然她刚才的感觉没错,李颛对屠青莲不满了!
他也想让武衙门自立门户,脱离屠青莲的掌控了!
徐心烈大喜过望,强忍住笑意拜倒:“民女明白了!以后,民女便直接与武衙门联络了!”
“不要高兴的太早,隐龙卫还是不可少的,毕竟朕还用得顺手。你们身边,也少不了卫里的高手,以后有什么消息,就分两路上报,朕,要通通知道。”
“是!民女明白。”
“如今北蛮扰边,许多事情朕可能顾及不到你们,若是实在难的情况,亦可以缓缓,”李颛语气柔和了点,“毕竟,”他冷笑了一下,“朕与先帝不同,朕有的时间与那群刁民耗。”
你是能活,我们这群工具人反正还能前赴后继呗。
“皇上说得是。”徐心烈又应。
“不过,朕已经与瞿其涵知会过了,若有什么他帮得上忙的,亦可以去寻他,虽然刑部忙得很,但有小周天那事在前,他应该不敢怠惰了。”
“谢皇上!”徐心烈逐渐应声虫化。
“哎,”李颛又开始了,他惆怅的叹了口气,“你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完了便开始敷衍朕了?”
你若当妃子去争宠绝对一流!徐心烈笑嘻嘻:“皇上今天也是英明神武雄才大略风流倜傥俊美潇洒容光焕发……”
“停停停!”李颛揉了揉太阳穴,“还记得上回你连冰清玉洁都说出来了。”
“嘿嘿,民女书读得少,没什么文化。”徐心烈憨憨的挠头。
李颛冷笑的看了她两眼,摆摆手:“下去吧。”没等三人下跪告退,又道,“徐绍均,有这么个妹妹,辛苦你了。”
徐绍均扑通跪下:“草民有愧!”
“愧什么,多带来让朕开心开心就好,还有,俊君?”
姬俊君一直在旁边当布景板,此时也回过神,连忙应道:“皇上,臣女在!”
李颛看了她一会儿,平淡道:“你许久不进宫,太后时常念起你,有空多去看看。”
姬俊君有些扭捏:“是,臣女一会儿就去拜见太后。”
“行吧,走吧。”李颛又摆手,神色淡淡的。
知道皇帝乏了,三人立刻很有眼色的倒退着出了御书房,等两边的公公关上门,他们走了老远,才一起长嘘一口气。
“烈烈,你……”徐绍均已经无语了。
上次徐浚泉带着他们兄妹俩一起进京面圣,之后徐心烈跳出来支持禁武令已经是徐绍均见到的最震撼的一幕,随后父女俩就被请进去和皇上以及屠青莲密谈,徐绍均和其他江湖人一起在边上等着,他完全不知道徐心烈原来居然是这么跟皇帝相处的。
“你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皇上!皇上!”
“见人说人话嘛。”徐心烈说得平静,心里却也在噗通跳。她深知这是个人命如草的社会,而最杀人不犯法的就是方才与自己相互口花花的那位。
但是她也相信自己的直觉,李颛是个有心机有城府的年轻皇帝,也是乐于表现自己亲民的掌权者,适当的冒失目前在他看来还是有趣,而轻松的气氛更有利于他思考和说话。
他还年轻,不擅长以势压人,否则怎么能让屠青莲突然掌握那么多暴力机构。
但现在他已经飞速成长了,这不,兄妹俩一到他面前,他就开始摆棋盘了。
“心烈你可太厉害了!”姬俊君则满脸崇拜,“我以前就问了一句皇上你几岁了,回去被我哥打了个半死!”
“我可真羡慕你哥。”能把妹妹打个半死!徐绍均无限神往。
徐心烈翻了个白眼:“都是为了生存啊,走吧,出宫?”
“那个,我要去见见太后,你们,一道吗?”姬俊君满脸不情愿,但皇帝发了话,她算是领了旨的,一刻都不敢耽误。
见兄妹俩疯狂摇头,她也理解的叹了气:“好吧,那你们到马车上等我,千万不要到处乱转呀,我去去就回。”
说罢,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小跑回来,抓住徐心烈的双手低声抱怨道:“我也不想嫁给皇帝呀!特娘的!”
徐心烈:“……哦,呵呵。”
原来如此。
难怪她进宫那么方便呢,那可是上了宫妃预备役的呀。
第52章 宏图大志的屠十三
徐心烈在宫外的马车上和徐绍均复盘皇帝的话的时候,深宫尽头的隐龙卫里,血腥味正弥漫开来。
十三被凌空吊在刑房正中央,那高度极为刁钻,他双手被墙上的锁链扯得直直的,双脚却只有脚尖能够到地面,想站站不了,想把自己撑起来却也无力,偏偏地上还有着他背上新鲜的鞭伤流下来的血液,湿滑黏稠,他的两个大脚趾艰难的在地板上滑动支撑着,脚趾尖已经灰白,双腿都是青筋。
刑房中除了偶尔一些鲜血滴落的声音,一派死寂。
“吱呀”,门忽然开了,轻盈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十三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屠青莲。
屠青莲走到十三面前,微微抬头,悠然的看着十三。他还是如往常一般,锦袍散发,头顶用一个玉冠松松的扎了个小髻,鬓边垂了几绺头发,衬得面容越发白皙如玉。
十三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
屠青莲轻轻叹了口气,拿出一块雪白的丝帕,抬手给十三擦了擦额头的血和汗,那动作轻柔小心,像是对待珍宝一般,嘴里还怜惜般地道:“十三啊十三,我的小十三,这次,你实在走得太远啦,为师都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了。”
十三吐了一口血泡,深深的吸气。
“我刚知道,原来方才,心烈那小丫头居然进宫了,你,一定清楚吧?”屠青莲的手往下,忽然一把掐住十三的脖子,笑容阴冷,“我说你怎么说得好好的,非得拿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命来让我罚你,这是要让徐家那小妮子和皇上商量什么呢?让我猜猜,是卸了我的权,还是要我的命?不错啊十三,拴着绳子,都能成别家的狗了?那女人给你什么好处了?”
十三想咽一口血,但是脖子被死死掐住,只能任其从嘴角流下,他咬牙努力抵抗着颈间的巨力,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
“奇了怪了,我是早知道你对那小妮子上心的,但是无妨啊,毕竟你是知道你喝的什么药的,可那小妮子不可能对你动心啊,你到底哪来的底气对她死心塌地的?”屠青莲探手往十三下体拨了一下,十三全身一颤,屠青莲笑了一声,“这尺寸,怕是连花园里的猫都满足不了吧?这样都断不了你的念想?”
十三紧紧咬着牙,嘴唇却有些颤抖。
“不过,老话说得对,这,或许真是个孽根呢?”屠青莲又拨弄了一下,十三哼了一声,喉头滚动,发出一声呜咽,“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孽债。”
“十三,没有……”十三颤抖着开口,但他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仰天倒去,屠青莲抬手抓住他的脚,让他几乎平行于地面,十三背朝地,双手被更大限度的拉扯,背上的鞭伤被生生撕扯开,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啧啧啧啧,这就急了?这可不像我们小十三啊。”屠青莲咬着头,看了看十三的脚趾,眉一挑,叹口气,“哎,为师就是吃亏在心软,你瞧瞧,你都成什么样了。”说罢,他蓦地松了手,十三闷哼一声,干脆整个人倒挂在空中,眼中只看到屠青莲出去的双脚,耳边听他道:“给他松绑,疗伤,弄干净了,送我这来。”
“是,卫主!”门外的隐龙卫应道。
隐龙卫的疗伤手段虽然粗暴但却很有效,失血过多加上垫脚的酷刑,让十三完全站不住,很快便在毫无人性的上药过程中昏了过去,等他醒过来,已经穿着整齐,趴在了屠青莲茶座边的美人榻上。
旁边,屠青莲正在煮茶,潺潺的茶水流入杯中,周围安静得十三能听到点滴茶水溅出杯口落在桌上的声音,他咽了口口水。
自清晨进宫就滴水未进,再受一顿刑,铁打的意志也抗不过本能。
“醒了?”屠青莲头也没回,声音平淡,“说吧。”
十三心里一凛,他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爬下卧榻,忍着脚尖钻心的疼痛跪在屠青莲面前,低头用嘶哑的声音道:“十三不曾背叛师父,是那徐心烈因为英豪会之事对我们很不满,十三和子良才只能暗中跟随。然途中子良认定徐心烈有意拉拢武衙门架空师父,居然想射箭警告她,十三阻拦不及,一时失手,才将他杀了。十三自知有错,才自请责罚!”
“射就射呗,子良那弓术,害怕伤着你的心尖尖不成?”屠青莲讥诮道。
“十三只是觉得,以徐心烈的性子,单单警告可能适得其反,不如我们静观其变,等到合适的时机一举出手,按住徐心烈的同时,还能把武衙门中有异心的也钓出来。”
“哈!”屠青莲笑了一声,分明不信,“十三,你连师父都敢诓,按徐心烈,你舍得按?”
十三低下头,声音低沉:“师父也知道,十三这种人,想要得到一个女人,也只能,另辟蹊径。”
他这话说得诡谲,偏偏屠青莲能懂,他捻杯的手一顿,终于回头看了十三一眼,带着些诧异和兴味:“哦?倒不知我们小十三,什么时候有了这宏图大志?”
“十三不敢,十三既想报师父养育之恩,又想得到徐心烈,而师父又是唯一能帮到十三的人,十三绝不会背叛师父。”
“呵,你?即便你舍得,你按得住她?”
十三的声音也阴森了下来:“只要她一天需要隐龙卫,一天需要十三,十三便能按住。”
屠青莲挑挑眉,忽然道:“你抬起头。”
十三抬起头,此时他没戴面具,因常年喝药而显得与身材不成正比的,少年般的脸上,分明带着阴鸷笃定的表情,眼神更是没有丝毫犹疑。
屠青莲端详了他一会儿,翘了翘嘴角,回头喝着茶沉吟了一下,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正如十三之前所报,献王异动,江逐客失踪,这应是小周天灭门的根源,照师父所料,献王应该会把小周天之事栽赃到徐家头上,但不知为何至今小周天都没有动静。”
“小周天就算只剩下三瓜两枣,也不是傻子,不会轻易被蒙骗的。”屠青莲看着眼前的宫墙,神色悠远,仿佛神色已经穿过了墙,看到了江湖的刀光剑影,“再说了,既然你说心烈也在英豪会见到了世子,难保世子没有认出她,既然世子都知道心烈有不在场的证据,难保献王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十三以为,若我们所料不错,献王应该会派人千方百计堵截,甚至截杀徐心烈,将小周天的事硬按到她头上。十三会去劝徐心烈亲自寻找小周天的门人解释清楚,这样说不定还能顺便接手了小周天,有小周天的武库底蕴在,也是大功一件。”
“那你便又有理由在她身边了?”屠青莲笑起来,“十三啊十三,机关算尽,不过还是个护卫,你还是太嫩了。”
十三低下头:“十三愚钝。”
“子良的事情,你做得好。”
屠青莲突然来这么一句,十三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茫然的抬头:“师父?”
“你们就没想过,或许本来献王是想栽赃徐心烈,却没成功,但是武衙门打着禁武令的旗号一上门,反而会弄巧成拙吗?”
十三浑身一冷,整个人僵住了。
是了,心烈并不知道献王府的事情,也天真的以为自己有不在场的证据,可是如果献王有意栽赃,而武衙门又在她的怂恿下去接收小周天,那必然反而会引起小周天的怀疑!即便不是,朝廷这般趁虚而入,反而会引起反感!
事实是,如今知道她曾出现在英豪会上的人,几乎没有人有立场为她作证!
墨錾现在名义上是朝廷的人,世子更不可能,而英豪会在场的众人,即便他们信了墨二就是徐绍均,也多半不可能承认是“不义剑”的哥哥打败他们在英豪会上夺魁!
总不能让皇帝出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