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他们会出来吗?”米禄在旁边跟着,“怎么商量那么久?”
“我怎么知道,大概以为有我在就是去屠他们满门的吧,”徐心烈打了个呵欠,“哎,一个三十人的小帮,啥产业没有,这么硬气做什么,奇怪死了。”
“是奇怪,啊!”米禄小小声,“该不会他们现在还跟北蛮有联系吧?他们通敌!要不然怎么这个时节了北蛮还打过来。”
“真要这样那倒好了,抓过来挨个审问,看北蛮到底打什么主意。”
“哎,也不对,这儿离北境也有十万八千里呢,不会不会。”徐心烈没说什么,米禄却自己把自己否决了,挠着头在那摇头。
“徐二,怎么样了?”院门大敞着,佟六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徐心烈腿边搁的弓,又看了眼屋顶的大洞,挑眉,“不同意?”
“差不多吧,想好好说话总不会从屋顶出来,住处找了吗?”
“黄河帮的宅子倒是能住,但他们把柴火桌椅都扔河里去了,没东西烧,又刚下了雪,没处捡,晚上受不住的。”佟六道。
好家伙,焦土政策啊,这是要跟他们鱼死网破了?
“床这些不能拆了烧?”徐心烈问。
佟六无奈的看她:“大小姐,村里人都睡炕,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梨花木大床睡几年还要换一换么?”
徐心烈有些尴尬,耸耸肩,转头左右环视了一圈,忽然嘴角一扬,大声道:“听说你们柴火桌凳都扔河里了,你们不会真想熬到晚上我们冻得受不住自己走吧?”
里面没出声,但差不多是默认了。
徐心烈笑了一声:“村长!不好意思,我们今晚留宿这儿,你们柴房的干柴,容我们借点儿,可以吧?”
同样的安静,但显然她这话一落,气氛就有些僵硬了。
徐心烈又转头道:“我想其他村民应该不会介意我们借点儿的,就这样吧,每家柴房拿点,足够用了。”
佟六虽然不是暴力干活,但还不至于正直到一点干柴都不好意思借,尤其是徐心烈开了口,他越发配合,也大声道:“好,我让兄弟去取!”
谁料他刚转身,主屋大门忽然嘭一声被撞开,两个大汉怒吼着冲了出来,挥舞着弯刀直奔徐心烈!与此同时,屋内传来一阵嘹亮的唿哨声!
暗号!?
徐心烈一慌!慌的不是面前扑过来的人,而是那暗号背后的意义!他们不会真的那么丧心病狂杀村民吧!
整个望南村在唿哨响起后静了一瞬,随即各处都爆发出怒吼,四面都骚动了起来,听起来一片混乱!
面前两个大汉来得极快,正对着徐心烈和米禄,他俩本就时刻严阵以待,此时一个举剑一个拔刀,一左一右迎了上去!徐心烈最近也算积攒了不少实战经验,可碰上弯刀却是第一次,那弯刀还和她上辈子见了好多次的尼泊尔弯刀不一样,它是正经的像牛角一样的弯刀,看起来更像是佩戴在蒙古骑士腰间的那种砍头刀!
按理说一寸长一寸强,但是面前的两个大汉冲得极快,转瞬就到了他们面前,弯刀如圆月一样照着颈子就是一挥,活像是用镰刀在田里割韭菜!徐心烈双手握剑抬手一挡,居然被那冲力震得整个人往旁边一歪!
肉眼可看不出这汉子刀势如此迅猛!亦或是他们的步法就配合了这弯刀?徐心烈接连对了两招,发现他们主要就是冲杀居多,每次出招都带一个来回,就仿佛一刀没砍下头下一刀从后颈再补一记,明明武器不长,动作却都大开大合,招式简练,毫不花哨,连一般起承转合的刀花都没有,步法更是迅猛如雷,伴随着他们嘴上的呼喝,徐心烈几乎打出一种自己身为步兵在被骑兵冲阵的感觉!
眼见着米禄这边打得不相上下,她却被逼得步步后退,徐心烈很是不甘,但对方人高马大,那刀法精简之后更是难找漏洞,而且他们的刀法似乎并不会盯住人体要害,几乎都是冲着断肢去的,不是砍肩就是砍腿,冷不丁还冲着脖子来一刀,那刀尖锋利,弯刃映着雪花和斜阳,倒真带上一丝骇人的杀伐之气!
难怪黄河帮当年号称横行黄河北,就算小弟都能打成这样,果然是有点东西!
但是!她们公道剑,雄震的,可是江湖!
徐心烈差不多习惯了对方的打法后,很快就有了应对方法,对方粗犷,她就越发精巧;对方势大,她就越发华丽,在于对方硬拼几次后,她突然手腕一翻,剑花连转,在她身周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防御网,一边转一边迈着小巧的步子咄咄逼近,脸上还带起一丝讥诮的笑。
“耍什么杂耍呢!”对方果然不耐烦,可是却也只能被她的剑花逼得节节后退,眼见再退就要退回屋里,他怒目一竖,忽然怒吼一声,双手抱胸埋头冲了过来,竟然是要硬接她的剑花!徐心烈心里一惊,她虽自己都没想好这一招该怎么破,但也没想到对方会有这种自尽一样的方式,眼见着他就要撞上来,她料定是为了逼她停手再对她下手,一时间竟然也陷入抉择中,犹豫了这么一瞬,对方高壮的身影已经盖住了她!
徐心烈猛一抬头,咬牙举剑直刺他的喉咙,同时腰身侧扭,意图躲开他的拦腰一刀,只是这一下极险,免不了腰间的衣服要被划破……或是肚子了。
剑尖刚传来血肉的触感,她便低头专心去关注腰间的攻击,眼见那弯刀的刀尖依然无限接近她的侧腰,她心里一凛,立刻决定放弃手上的攻击躲得更远点,但在她抽剑往旁边躲的那一瞬,弯刀的攻击竟然也停了……
她抬头,正好看见大汉喉间扎着一支银镖,双眼还怒瞪着前方,人却缓缓往后倒去。
“四哥!”旁边的另一位刚被米禄拿刀比住了脖子,此时见唯一的希望也没了,看了一眼徐心烈后,怒目瞪向门口:“你们卑鄙!”
佟六刚才根本没走远,早就斜靠在了门边,老神在在的,显然观战得听带劲,此时手里还把玩着一把镖,神色有些无奈:“你们不能真让我看着她死吧?再说了,你们本不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冲出来的吗?”
“小姐!他们帮主跑了!”米禄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屋里,大声报告道。
“不可能!”徐心烈气喘吁吁的,她穿得多,刚才打了一架,只觉得累得慌。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地上的尸体,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门外:“跑不了的。”
“啊?”
“还有十三呢。”
米禄愣了一下,恍然:“哦!要不然他肯定不能看着小姐你挨打的!”
“谁挨打了?!”徐心烈一脚踹过去,米禄摸着小腿嘿嘿嘿笑。
果然,两句话的功夫,就见十三抓着马莹,出现在了院门口。
一看到马莹,地上剩下的那个帮众一脸死灰,带着哭腔道:“帮主!”马莹瞪了他一眼,那人立刻闭上了嘴,看了看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老四,痛苦的低下头。
徐心烈这才看明白马莹的长相,她正紧抿着嘴,一脸冷硬……双手空空如也。
她回头看了看屋里,箱子打开着,还有一个方才被自己射了箭的伤员半躺在旁边,怒瞪着自己。
“嘶,有点意思啊,”总觉得自己脑子里有点什么想法,可是却没抓住,这种感觉很难受,梗得她心烦,“你们到底图什么呢?”
她话是对马莹说的,马莹当然不会回答,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其他人都跑了?”徐心烈问十三。
“嗯,只抓了大的。”
“看来暗号是各自逃命啊。”徐心烈摸着下巴,忽然啊一声,以拳击掌,“对呀,我们有大宝贝!”
眼见其他人好奇的看着自己,她诡谲一笑,扬声道:“华贻枢呢,还躲马车上呢?喊他过来,是他派用场的时候了!”
周围自己人自然都恍然大悟,纷纷露出同款诡笑,徐心烈见马莹警惕不安的瞪着自己,“好心”解释道:“别怕,不拷问你,我们不巧有个天星楼的人在,他知道挺多的,说不定用不着你们说,我们该知道的,嘿嘿,都会知道。”
闻言,强装真的的马莹脸色唰的白了。
又是徐不义,又是天星楼,今日莫不是她命中该渡劫的日子?!
第86章 居然有人猜对了剧情!
“逐浪弯刀,是黄河帮的成名功法,倒没什么可奇怪的。”华贻枢这话一说完,在场的人面色各异。
马莹自然是面上一松,但徐心烈则毫不掩饰失望,还忍不住长长的“啊”了一声。
“但是……”华贻枢笑着看了她一眼,“若是大小姐有惑,又如此信任在下,在下纵使是鸡蛋里挑骨头,至少也得要挖出点什么,才能不辜负小姐的信任吧。”
马莹眼又一瞪。
徐心烈挑眉:“哦?说说看?”
“可惜啊可惜,”华贻枢摇着头,把玩着手里的弯刀,“方才交手时间太短,看不完全,有些猜想,还不好说。”
徐心烈下意识的转头,望向身后那几个没来得及跑的。
黄河帮这次一起外逃,因为都分散在各个民居中,一次性冲将出来,倒真让他们跑了大半,现在只剩下不过十个,还都是些年老体弱的,也就十三操心去抓了个马莹回来,其他人其实有些根本是没打算跑的。
就这还是他们一开始打算拖住佟家的马车,围攻徐绍钧他们时被“镇压”的,算是送到脸上,否则以他们下马车四面查探的小猫两三只,怕是连一只手的数都抓不着。
这些人虽然还不了解徐心烈的为人,但是被她看了一眼,一个个都感到毛骨悚然,纷纷警惕的看回来,又惧又恨。
徐心烈摇摇头:“哎,你这么一说,现在让他们跟我们打,大概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看吧,”华贻枢也不以为意,低头翻看起村长屋里那三箱东西,边上坐着的徐绍钧已经习惯了“战后清算”工作,自然而然的一起翻看起来。
说真的,黄河帮算是徐心烈见识过的比较惨的帮派了,又穷,又没人,功法还少,兵器更是除了人手一把一看就批发的弯刀,几乎就没余裕的了,要是没点什么特别的发现,她还真会对佟六产生一些愧疚感。
“咦?”没多久,华贻枢居然真的有了发现,他哗啦啦翻了一遍逐浪刀法,神色诡异,“这招式,怎么……嘶,倒真有些新奇呢。”
“哦?”
“你们与他们交手时,没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不好意思,我见识少,跟谁打架都新奇。”徐心烈木木的说,米禄则更老实:“不知道,我比小姐还小呢。”意思是见识更少。
华贻枢忍住白眼,微笑的看向佟六和十三,在场一个看徐心烈和米禄打,一个抓马莹,应该有点感受。
十三先摇头:“我抓她时,没对招。”
好吧,绝对压制时吗,唯一的希望放在了佟六身上。
佟六略一思索,道:“下盘稳,冲势强,动作大,像……战阵技。”
“是了!”华贻枢长舒一口气,“还是佟六爷靠谱,”他赞了一声,道,“那就对了,我看他们的招式,极少腿脚术,步法简单却稳健,这与一般讲究灵活的刀法很不一样,要知道短兵器本就以灵活见长,踢击有时可以弥补攻击距离不够的缺憾……”
“行了行了,在场就你不会武功,别跟我们现了,”徐心烈不耐烦道,“直接说结论,怎么的,他们这刀法不是全本?”
华贻枢忍辱负重的强笑了一下,摇头:“全,还是全的,只不过,应该不是原版。”
“那问题更大了呀,你们难道是黄河帮的分支?”徐心烈回头看向马莹,马莹面冷如铁,转头不理她。
“你的意思是说,这原本只有刀法,没有步法,步法是后面补上去的?”倒是旁边的徐绍钧反应过来,他手里也拿了一本逐浪刀法,似乎是抄录本,被翻得破破烂烂,此时他才看了一半。
“这,就要问马帮主了。”华贻枢拿着功法走到马莹面前,意味深长道,“这逐浪刀法的前身,该不会是哪里的骑兵刀法吧?”
骑兵?弯刀?
别说徐心烈了,在场本就没几个蠢人,华贻枢这话一出,结合之前他们来这的某些飘渺的原因,所有人几乎同时头顶叮的一声!
“北蛮?!”
“他们的刀法?!”
“奸细?”
“你们不是汉人!?”
“所以你们当年不是通敌,而是本就是北蛮人?”
“孩子他爹是谁!?”
“嗯???”所有人都斜眼望向了最后一个问题的发问者,徐绍钧尴尬的脸通红,大声道:“看,看我做什么?”
“什么孩子他爹?”徐心烈质问,“你怎么会知道的比我们多?!”
“这,这些人不是来拦我们马车吗,当时有路过的帮众要来帮忙,就有人喊什么别管他们,护送少帮主要紧……”徐绍钧磕磕绊绊的解释道。
“有这么条大鱼你怎么不说?!”徐心烈拍桌子,横眉竖目。
徐绍钧低下头:“当时他们舍生忘死的,我,我就心软了一下。”
徐心烈扶额:“哥啊,你是我亲哥,十三都知道扔下我去抓马帮主,结果你……”
“我知道要说的,但方才一过来,就,就忘了。”
“哎!”徐心烈咬牙,转头看向马莹,她低着头,让人看不见表情,但是全身的僵硬泄漏了她的情绪。徐心烈想了想,忽然冷笑一声,叫道:“十三!”
“在,”十三应得极快。
“交给你了。”徐心烈看了眼明显少了点东西的其中一只箱子,眼睛一眯,冷声道,“生死不论!”
“好。”十三毫不迟疑。
“什么?!”马莹大惊失色,疯狂的挣扎起来,嘶声尖叫,“不许伤我儿子!你们敢?!徐心烈!徐心烈!你!你!各位,各位大侠!各位好汉!你们,”她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哀求道,“你们行行好,放过我的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在这儿长大的!从,从小和我吃苦受罪,他无辜啊,让我死,对,让我死,我可以死,我活够了!”
十三应完就走了出去,看起来压根没指望徐心烈改变命运,在场余下的人都不做声,他们定然是不赞同的,但此时表情都不变,一副唯徐心烈是从的样子,连佟六都没吱声,低头摆弄着桌上的茶杯。
马莹嘴上骂着,往周围看了一圈,都没见有人露出半分不忍,眼中的绝望几乎溢了出来,她冷笑一声:“呵,呵呵,果然啊,这世间,什么正什么邪,什么朝廷什么江湖,都是假的,都是一丘之貉!你们枉为人!你们猪狗不如!丧尽天良!滥杀无辜!老天不会放过你们的!”
“哎,这样吧,”徐心烈见情绪到位了,佯装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从包袱里掏出一根竹筒,走到马莹面前,轻声道,“我这儿呢,也有一个信号,如果发出去,十三便知道要捉活的,如果不发,那就是生死不论,以他的手段……想必你也领教过了。”
马莹脸上满是泪水,瞪大眼看着她。
“但是呢,你也知道,无论吹哨还是烟花,这传信的距离啊,也是有限的,等人走远了,就不一定听得到,看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