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一直都跟着我？”
“下山前师父交代过我，让我多多照顾你。”刘易永抱着剑，“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师父也不会放过我。”
迟知暖：“原来是这样。”
“和我说说？”
迟知暖：“我欠洪员外一个人情，所以我想今日过来看看。若是洪员外在府上，我想当面拜谢他的恩情。如果可以我也想好好还他这份恩情，不过可惜洪员外一家外出不在府上。”
刘易永笑：“就为这点小事愁眉苦脸？”
迟知暖没说话。
因为这不是小事，而她又不能对外说。
“好了，明日我再陪你来看看这洪员外回来没。”刘易永扫一眼迟知暖手上的糕点，“先吃点，我带你去鬼市逛逛。”
迟知暖随手抓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很好吃，谢谢师兄。”
“和我客气什么。”
刘易永带迟知暖进鬼市逛了一圈。
诚如客栈跑堂所说，百灵镇鬼市热闹非凡。
除了各类天地灵宝和罕见法器之外，也有不少美食。
正好晚上迟知暖没怎么吃东西，所以这一路逛下来，刘易永带迟知暖吃了不少东西。
刘易永已经辟谷，不吃这些东西，因此这一路下来基本都是刘易永在一旁作陪。
刘易永：“没想到你看着瘦弱，胃口却这么好？”
迟知暖舀了一勺冰凉凉的甜豆花送进嘴里：“我很能吃的。”
刘易永笑着打趣她：“你吃这么多东西，怎么都不见你长肉？”
“因为我每日练功也很刻苦啊，我吃的这些东西都赶不上我练功那些消耗。”
刘易永把一碗刚放凉一些的面推到迟知暖面前：“那你多吃点，千万别饿着。”
迟知暖笑了笑。
人海尽头，正在挑一些新奇小玩意儿的千司玄不经意间一抬头便看到远处街边的小摊，注意到那个莞尔一笑的姑娘。
她和刘易永坐在那儿，说说笑笑，看上去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目光一冷。
千司玄抓着布偶的手慢慢收紧，指节隐隐泛白。
“公子，您轻些，别抓坏我的东西。”
皱意柔回头看他时，他已经松了手，神色也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皱意柔问他：“你喜欢这个？”
千司玄冷冷的：“没有。”
皱意柔感觉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块寒冰，身上忽然凉飕飕的。
“那我们去别处看看？”
“回去吧。”
千司玄还是和先前一样的冷漠。
皱意柔愣住一瞬。
虽然刚才这一路过来千司玄的反应总是不冷不淡的，可也从没有像现下这般冷……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感情的冷漠。
这和她印象中的千司玄截然不同。
印象中千司玄总是谦逊温润，体贴又细心，他何曾有过今夜这样冷若冰山的神色。
皱意柔诧异又纳闷。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为何今夜的千司玄和往日如此不同？
难道千司玄看出来迟知暖有意撮合他们，所以不高兴？
意识到这一点，皱意柔有些许难堪。
皱意柔低了低，情绪也随之低落：“……好，回去吧。”
迟知暖是在千司玄之后回的客栈。
她和刘易永吃过东西之后又在鬼市逛了一会儿，碰巧还赶上闭市前的烟火会，于是她和刘易永便随着人潮涌向河边看了一场烟火。
他虽已是深夜，可他们回到客栈时，客栈还是灯火通明的，就连大堂也还有不少人吃酒。
不少住店的客人和他们一样都是刚从鬼市回来。
跑堂见到他们，于是过来招呼：“姑娘去鬼市逛去了？”
迟知暖点头：“恩。”
“如何？我没骗你吧？我们百灵镇的鬼市好逛着呢。”
迟知暖笑笑：“对，多谢你推荐。”
跑堂殷勤：“逛了一夜，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什么？”
迟知暖和刘易永对视一眼才说：“不必了，才在鬼市吃了好多东西，这会儿不饿。”
跑堂殷勤：“好咧。刚才与你们同行那两位客官也回来了。”
迟知暖惊讶：“他们什么时候回的？”
千司玄和皱意柔怎么回的比他们还早？
“有一会儿了，大概你们早半个时辰。”
迟知暖看向皱意柔和千司玄的屋子，他们屋里的灯都已经熄了。
看来是已经睡了。
迟知暖回头：“师兄，我们也早些去休息吧。”
“好。”
走到屋子前，迟知暖下意识看了一眼千司玄的屋子，心情不知为何，像是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
说不上来的奇怪，也说不上来的沉甸甸的。
迟知暖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她正要睡下，肚子却突然难受起来，于是她又起身从乾坤锦里翻找治闹肚子的药。
大概是方才她吃了冰豆花又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所以闹肚子了。
迟知暖翻翻找找好久也没找到可以用的药。
看来是早些时候她从上清药宗带出来的治闹肚子的药都已经被她吃完了。
罢了罢了，睡一觉起来也就好了。
迟知暖正要回床上继续睡，忽然听到有人敲她的房门。
她捂着肚子：“谁？”
“我。”
是千司玄的声音。
迟知暖开了门：“你不是早睡下了吗？”
刚才她回来的时候看他屋子还是暗的。
千司玄低头看她，递上一瓶药丸：“先吃药。”
“你怎么知道我闹肚子？”
他会算命么？
千司玄淡声：“先把药吃了再说这些。”
此刻千司玄脑子里全是迟知暖和刘易永说说笑笑的一幕幕，胸口像是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迟知暖转身回屋把药吃了。
千司玄还站在门外，不曾进她屋子。
迟知暖看他：“怎么不进来？”
“夜已深，不合规矩。”
“我没那么多讲究，进来吧。”
千司玄寒潭一般清清冷冷的眸子转过来看着她，他眼底好似深渊，望不到底，只能叫人看到无边无尽的夜幕。
“夜已深，我先回去。”
迟知暖起身追上他：“千司玄，等等。”
闻言，千司玄背影顿住。
迟知暖绕到千司玄面前：“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千司玄反问她：“你做了什么我应该生你气的事吗？”
他明明是好声好气的同她说话，可她却觉得眼前压着一片沉沉的乌云，压得她有点儿喘不上气。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心虚。
心虚她暗暗撮合千司玄和意柔师姐，心虚她今夜扯了谎，她说不去鬼市结果却背着他们和刘易永去了鬼市。
迟知暖默默低下头，压根不敢直视千司玄的眼睛：“……我，应该没有吧。”
她根本不敢看千司玄，她只听到她头顶上方飘下来一句不带什么感情的话语。
“那就好。”
迟知暖始终低着头。
千司玄突然抓起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迟知暖看了一眼，是一盏巴掌大小的走马灯。
迟知暖看他：“这是？”
“夜里点着它睡就不怕了。”
经过吡铁那一吓，她开始怕黑，所以夜里从不熄灯，不然她睡不着。
把东西交给迟知暖，千司玄就回去了。
迟知暖心里却有了深深的负罪感。
千司玄回到屋里，玉成现身。
玉成：“她今夜先去了洪员外那儿，后来才遇到她师兄。”
自从千司玄找到迟知暖，玉成每日任务除了催千司玄返回魔域外又多了一样。
暗中保护迟知暖。
“洪员外，洪琳父亲？”
千司玄记得洪琳。
当年前往荒冢为迟知暖取得魂草的那三十人中便有她。
“对。我想她应该是想还洪琳的恩情，所以才找过去了。不过洪员外不在府中，刘易永也是一路跟着她过去的，看她心情不好便带她去鬼市逛了一圈。之后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她和她那个师兄有说有笑，一不小心就把千司玄的眼睛刺红了。
“她就是害你被罚的那个凡人姑娘？”
千司玄缄默不语。
玉成暗自喟叹。
第十四章
第二日一早迟知暖又去了一趟洪员外府上，可惜还是扑空了。
迟知暖转身往回走，稍不留神，迎面撞上来一个姑娘，恰巧和迟知暖撞了个满怀。
双方都被撞得发蒙。
那姑娘的个子比迟知暖稍矮一些，彼此都被对方撞得脑袋疼。
只听那姑娘声音软软的：“……对，对不起。”
不等迟知暖说话，她又听到小姑娘身后一位妇人着急忙慌追过来：“洪小姑娘！”
听到洪小姑娘三个字，迟知暖揉鼻子的动作猛然一顿，身子仿佛僵住一般。
脑子嗡地一声像是要炸开。
洪小姑娘。
她记得洪琳有一个亲妹妹，名唤洪瑜。
迟知暖：“……你是洪瑜？”
洪瑜点头，露出一个稚气未脱的笑：“对，你认得我？”
迟知暖摇头：“不，但我听说过你。”
“噢，是因为我父亲吧？”
洪瑜的父亲洪思德在百灵镇小有名气，镇上的人没有不认得他们一家的。
负责照顾洪瑜的章妈妈迟了一步追上她：“哎呦呦，我的小祖宗。你不命了？身子才好了一些，哪经得住你这么跑？”
她拉着洪瑜左看看右看看，只为确认洪瑜是否伤着：“回头再摔了碰了，老爷夫人那儿我该怎么交代？”
洪瑜捂着耳朵：“哎呀呀，妈妈你好啰嗦啊，我这不没事吗？”
后头又有一个和洪瑜差不多年岁的小丫头跟上来，小心问她：“姑娘你没事吧？”
洪瑜摇头。
她除了脑门儿被撞了一下有些疼，其他地方倒都没什么事。
章妈妈：“你以为你次次都能这么侥幸？”
洪瑜不胜其烦：“好了好了，我下次小心些就是了。”
章妈妈：“我也是白嘱咐你，你哪次肯听我的？”
洪瑜冲章妈妈做了个鬼脸，不再搭理章妈妈，她只问迟知暖：“姐姐你怎么样，我是不是撞疼你了？”
迟知暖：“我没事。”
洪瑜的章妈妈淡淡扫迟知暖一眼，并不在意她。
章妈妈：“洪小姑娘，咱们该回了。”
洪瑜：“妈妈你们先回，我想和这位姐姐说两句话。”
章妈妈正色：“姑娘。”
洪瑜给一边的小丫头使了个颜色，让她拉章妈妈走。
小丫头机灵，会意之后立马拉着章妈妈走开。
洪瑜这才问迟知暖：“姐姐你是不是认得我？”
“我见过你姐姐洪琳，听她说起过你。”
洪瑜圆圆的一双灵动眼眸忽然漫上淡淡的哀伤之情：“……姐姐，你认识我姐姐？你也是上清门的人？”
“不，我只是与你姐姐有过……一面之缘。”
虽然迟仲远尚未清醒，但她也不能随意暴露自己行踪，引起上清怀疑。
“她和你提起过我？”
“嗯，她说她家中小妹灵动活泼，她很喜欢。”迟知暖问她，“听方才那位妇人说你身体不好？”
其实洪琳不曾和迟知暖提起过她家里的事，洪琳和她甚至都没见过一面。
关于洪瑜的一切，她都是后来向别人打听的。
洪瑜点头：“我生来就有不足之症，身子一向不好。姐姐，昨日你也来找过对不对？我今早听他们和章妈妈说起你了。”
“是。”
“我还以为你真是来找我父亲的，原来是来找我姐姐的。”
“我刚才听那位妇人说你身体不好？”
洪瑜看她，“我出生时大夫就说过我养不活，寿元难永。所以如今我能活到十六，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父亲和母亲舍不得我，所以这次父亲听说云洲异域有位道人有逆天改命之大能便赶了过去。”她叹了一口气，“可是云洲哪儿有这样的人物呢，在我看来不过是人云亦云的谣言罢了。况且若真有那样可以逆天改命的能人，云洲中人都会找过去，那么多人，他哪里救得过来？”
所以从一开始，她对这事就不抱什么希望。
洪瑜：“我能活这么久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放心不下父母。”
父亲母亲年事已高，膝下又只剩下她一个女儿，若是来日她再走了，他们该怎么办？
迟知暖：“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救你？”
“有，但很难。”
“什么法子？”
“我姐姐拜入上清那年家中来了一位道士，他说我先天不足，若想百年必须取得忘尘鬼鸢入药，我才有活命的可能。”
“忘尘鬼鸢？那是什么？”
洪瑜：“听说那是一种花，只长在万鬼窟。可是万鬼窟凶险，普通人无法进入。当年姐姐拜入上清说到底也是为我。”
“姐姐想去万鬼窟习得一身本领，然后就去万鬼窟为我找忘尘鬼鸢。”洪瑜忽然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让人难过。”
“如果你是来找我姐姐，你可以走了。我姐姐已经死了，几年前就死了。”
迟知暖抱着愧疚：“对不起。”
洪琳本该救的人是洪瑜，而不是为她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枉死。
洪瑜没听明白：“你为什么要对不起？”
“她帮了我，可我却没好好报答她。”
“我姐姐人是很好的，总爱帮别人。”洪瑜难过起来，“不过你也别放在心上了，只要是姐姐想帮的人，她都是自愿。”
“好比当年姐姐还是上清弟子那会儿，掌门之女命悬一线，她便自请前往荒冢救那人一命。”
迟知暖：“自请前往荒冢？为何？”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前往荒冢的二十九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独独洪琳是个例外。
今日之前迟知暖以为洪琳是被迟仲远胁迫才不得不前往荒冢，可如今洪瑜却告诉她，洪琳是自愿去的。
她和洪琳甚至连一面之缘都不曾有过，她怎么值得洪琳豁出性命相救？
“姐姐说那年她初入上清曾因资质愚笨被师父嫌弃，那日她同师兄比试不小心弄坏了师父心精心养护的永生花，后来被罚跪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