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溪慢慢点了点头道:“嗯......我会留意的。”
为了运动方便,井溪穿得是黑色的连帽运动衫,这会运动衫已经完全汗湿,黏在身上,看起来就不太舒服。
“你不去浴室洗澡么?”
林晚和她错开洗澡,是觉得公共浴室里有些别扭,这会见井溪也不去,童栀不禁讶异,原来男生也会这样害羞么?
“去,还得等会,现在李老师她们还没洗好。”
“李老师?”童栀不禁有些懵,“我们学校不是只有一个李老师么?”
李淑文老师是女性,井溪用浴室和她有什么关系?
“嗯,是她,学校的老教师都是用男生宿舍那边的男浴室,李老师她们都在那洗澡。”
童栀觉得很不可思议:“男浴室?这......怎么可以?万一......”
明白童栀是不清楚情况,井溪笑了下解释道:“不会,李老师和另外两个女老师都是结伴洗澡,胡校他们会在外面看着,之前我去遇到了两次,现在也大概知道时间,就会避开了。”
童栀点了点头,又有些不理解道:“为什么去男生浴室啊,女生明明也有单独的浴室......”
说到一半,童栀突然明白道:“噢,应该是为了方便,老师们都是住在那边男生宿舍楼上,女生浴室远又偏,环境也不太好。”
“女生浴室是在女生宿舍后面吧?”
女生宿舍在教学区的另一头,位置偏远,井溪只知道大概方向,也从未过去看过。
童栀点点头道:“嗯,就在宿舍和后面山坡的中间,是后搭的简易活动板房,地势有些矮,所以从教学区看不到。”
“夹在山坡中间的活动板房?”井溪怔了一下,随后缩了下眉头道,“安全么?”
童栀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想后面的山坡道:“应该没问题吧,那个山坡看起来还挺结实,旁边还有堵围墙,应该不会滑坡?”
井溪看向理解偏了的童栀没说话,顿了片刻抿唇提醒道:“以后还是和林老师一起去吧,或者你们和李老师一起去男生浴室,有人作伴会比较安全。”
“嗯,没事,下雨时不去就好了。”
见童栀不理解他的意思,井溪叮嘱了几句也没再多说。
林晚拎着东西哼着歌回来,见到童栀和井溪开心挥手道:“井医生也在呀,晚上好!栀栀姐,你可以去洗澡啦!”
井溪笑着回应了林晚的招呼,转身回屋收拾好洗浴用品,打着手电筒和刚好出门的童栀道:“我也去洗澡,一起走吧。”
有了井溪的提醒,出门时看到天上有乌云,童栀也不禁开始思考起这间小浴室的结实程度。
洗完澡穿好衣服后,她走到浴室的推窗前,推开窗户探头看向后面的山坡密林。
乌漆嘛黑,除了树影还是树影。
童栀看了看湿润的土地,觉得井溪说得有些道理,以后天气不好时还是不要来这边比较安全。
她将推窗合上,这才想起之前都忘记锁窗户了。
按着锁试了几次,结果因为太过老旧,窗户锁根本无法扳动。
童栀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得作罢。心想,只能明天去找梁主任报修了。
从浴室出来时,刚好赶上学生下自习。童栀顺着寝室台阶走下去,准备顺路去教室附近看看。
然而刚刚迈下台阶,国旗台附近就是一阵吵闹,学生的叫喊声依稀传来。
“别打了!快拉住他们!”
“放开我,我今天非揍死这个杂种!”
“陈睿!你别打了......高陈飞!你快住手!”
听到动静的童栀匆忙跑过去,国旗台下,一群学生乱成一团。
“干什么!都散开,住手!”
童栀将学生拨开,挤进人群里,看到了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的高陈飞和陈睿。
“你他妈找死!老子说错了么!”
陈睿压着高陈飞一拳揍到了他的脸上,高陈飞死死拽着他的衣领憋红脸道:“你道歉!”
“道歉,老子道个屁的歉!”
陈睿还想继续揍人,童栀扔下东西,拽着他的手臂往后拉道:“你们干什么,都起来!”
见到童栀,陈睿收敛了不少,啐了一口顺从地站起了身。
然而地上的高陈飞却突然暴起,拽着陈睿的衣领狠狠揍了过去:“你今天必须道歉!”
童栀挡在中间,三人乱成一团。
一连被推搡暗撞了好几次后,夹在两侧的学生终于散开。
井溪按住高陈飞的手臂挡去了一旁,胡校长也及时赶了过来,拦住了准备继续还手的陈睿:“都住手!还记不记得自己来学校做什么的!”
胡校长的吼声震慑住了一群人。
见高陈飞平静下来,井溪松开手扶着按着肚子的童栀退到了一旁:“怎么样!伤着哪了?”
童栀揉了揉肋下摇头道:“没事......碰了一下。”
周围人多,井溪也不方便掀衣服检查,只沉了脸色看起来十分不悦。
胡校长上前关怀了两句,随后厉着神色看向两个打架的学生道:“都做什么?为什么动手?”
“胡校长!是陈睿先骂人!”
一旁的学生指着陈睿愤愤道:“他无缘无故地骂高陈飞杂种,高陈飞才还手的!”
胡校皱着眉头看向陈睿,陈睿揉着有些淤血的脸颊愤怒道:“我就骂他怎么了,他就是杂种!他是小三生的孩子,不是杂种是什么!”
周围静了一瞬,随后哗然。
童栀讶异地看向高陈飞,他听着周围地议论,低着头慢慢退缩了一步,再抬头时,满目通红。
第28章
高陈飞和陈睿的父母来到学校后, 办公室里乱成了一团。
胡校长和李老师在办公室内安抚着双方母亲,童栀看了眼夹在中间的那个男人,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晚上闹了这么一出, 不少在校老师都被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办公室。
吴老师从一旁办公室出来,看到门口的童栀, 指了指另一间办公室问道:“高陈飞怎么样了, 脸上的伤没事吧?”
“井溪在里面处理伤口。”一张口,童栀才发现一直没有发声的嗓子干哑紧绷, 闷咳两声清了清才继续道,“应该没什么事。”
吴老师点点头, 指了指自己办公室里的陈睿无奈道:“这孩子脾气也倔,见他爸来了后, 先关心了高陈飞, 说什么都不肯再让我们给他处理脸上的伤。”
童栀看了看吴老师手上的冰袋, 半晌后伸手接过道:“我去试试吧。”
陈睿低垂着脑袋静静地坐在办公室内,隔壁屋内双方母亲的争论声, 透过不太隔音的墙壁断断续续穿透过来。
“......你怪我可以,为什么要让陈睿为难陈飞?我们大人的事情,为什么要把孩子牵扯进来?”
明明是指责之语,在高云曼带着南方软调的低泣下诉出,反倒是衬得许茹深有些盛气凌人。
听到高云曼的话,陈睿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嗤笑出声,童栀冷眼瞥了眼隔壁办公室, 将冰袋递到了陈睿的面前。
抬头看到是童栀后,陈睿烦躁地推开了冰袋:“我不需要。”
失落自陈睿眼中一闪而过, 童栀抿了抿唇角,将手机相机的前置摄像头打开, 把屏幕放至了陈睿的面前。
陈睿不明白地看向童栀,童栀扬了扬下巴示意道:“你的脸肿了,等会你要和她们见面。”
陈睿看向镜头中的自己,被高陈飞揍伤的侧脸已经红肿高鼓。
他抬手轻轻摸了下一直热辣的脸颊,压着委屈粗喘了几下,最终红着眼接过了童栀手上的冰袋,自己敷到了伤处:“谢谢。”
“不用谢。”
童栀收回手机,把井溪先前给的药膏留在了桌子上:“药膏晚点再擦,明天如果还是肿得厉害,可以用热毛巾敷一敷。”
握着冰袋敷脸的陈睿,咬着唇红睁着双眼轻轻抖动着肩膀,童栀扫了一眼,装作没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道:“你坐着歇一会,有什么需要就出来找老师,我先出去了。”
童栀转身离开办公室,并轻轻半阖了敞开的大门。视线自门缝处穿过,她看到陈睿抬手捂住了双眼。熟悉的不甘共感于心,搭在门把手上的手,不自觉地慢慢握紧。
“童栀?”
一直站在门外观察室内举动的井溪,有些担忧地看向童栀,感知出她的情绪变化,井溪看了看左右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隔壁会议室空着,去那边我看看你的伤。”
低着头的童栀没有说话,模糊着视线匆匆点头,转身走进了一旁的会议室。
井溪拎过放在窗台上的医药箱,向吴老师他们说了下情况,随后跟进会议室反锁上了大门。
会议室只开了前排灯光,童栀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处,低暗的环境看不清她的神色。
井溪停在了前排会议桌前,从医药箱中取出冰袋,拿在手中试了试温度后,将它递给了童栀:“敷一下吧。”
童栀垂着眼眸接过,想也不想就掀开衣服下摆的一角,准备按到先前撞到的肋下。
“不是那里,是眼睛。”
童栀握着冰袋的手一紧,轻轻抽噎一声后,将冰袋按在了湿润红肿的眼周。
低低的抽泣声渐渐转为无声地抖动,井溪靠坐在会议桌上静静等候着,直到童栀不再哭泣,他才慢慢走到她的面前,虚虚环住她的肩头,为她挡去最后一道会暴露她脆弱狼狈的灯光。
墨色的瞳眸迎着晦暗的角落,隐忍沉静。井溪屈指拭去童栀悬在下颌处的泪水,捻了捻指腹轻声道:“这件事让胡校他们处理吧。”
童栀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校园突发事件,既然与我们班学生有关,我做为班主任应该去接手处理。而且,这种情况往后还会有,我不可能逃避一辈子。”
“童栀,不必事事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童栀擦了擦脸颊吸气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
挪开敷在眼上的冰袋,望向井溪的双眸在灯火昏暗处,湿润明亮。湿红的鼻尖轻轻抽动,童栀抿了抿唇角勉力忍耐道:“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高陈飞和他的母亲,我知道错不在高陈飞,做为他的班主任,我应该安抚他,可是我做不到。”
“我与陈睿共情,我无法正视高陈飞。”童栀深深吸了口气低头道,“因为......我和陈睿一样,是那个不被父亲珍视的孩子,我也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出生在我的母亲还没有和父亲离婚的时候。”
童栀的手紧紧握在井溪的腰侧,宽松的下摆渐渐收紧,井溪凝视着童栀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的指节,温暖的手心贴上了她冰凉的手指,然后慢慢覆盖至手背,逐渐将她的双手收拢于掌心。
“他和妈妈提出离婚后就搬了出去,当我知道妈妈不愿意离婚时,我还抱着期望,以为只要我能够撮合他们,我的家就不会散。”
“我想尽办法想要和他见面,我装病给他打电话,我故意考砸想要引起注意,我假装早恋让张校长找家长......可是我都没有见到他。”
井溪轻按着童栀的后背,一下一下拍抚着。童栀闷在他的胸前哑声道:“后来,我去旭升附小找我妈,我在那里看到了他。当时,他和陈舒蕊一起拉着童宇辰站在绘画比赛的领奖台上,我妈在评委席歇斯底里地哭喊。我那时候才知道,我的家早就散了,他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父亲。”
“井溪,我也是站在领奖台上长大的孩子,为什么我的奖杯只有我自己拿?”童栀闭着眼忍不住哭出声道,“我想要一个和别人一样的家,但是我最后连一个完整的家都没有,我不比别人差,为什么我就不能拥有一个正常的家!”
井溪拥着童栀轻轻安抚,半阖的瞳眸中,血丝在湿气中充血扩散。
“我理解陈睿的心情,他做了我之前不敢做得事情。”童栀低低抽噎了一下,冷静了片刻又低声道,“可高陈飞......我不知道他错在哪里,但是我也安慰不了他。”
“他没有出生的选择,但是有着同样经历的我,也做不了局外人去理解他的出身。”童栀埋在井溪的胸腹处小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高陈飞的事情,做为他的班主任,我很难做到公平公正。”
童栀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井溪重新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冰袋,蹲下身替童栀抹去脸上的泪水,将冰袋轻轻按压在她的眼睛上。
井溪看着童栀泛着水光的鬓腮,慢慢舒缓着她肿胀的眼眸:“还有二十分钟,最后一节晚自习就该结束了,胡校他们大概会在那之后让高陈飞和陈睿他们离校回家,所以你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思考。”
童栀沉默着没有说话,井溪温柔地注视着她缓声道:“我不是圣人,更做不到用那些职业道德去劝你,如果让我选择,我会告诉你,交给胡校,不要再管这些事。”
“童栀可能会听我的话,但是童老师不会。”井溪握了握童栀的指尖,牵了牵唇角道,“从你接冰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已经选好了身份,你会去做童老师。”
童栀轻轻咬了咬嘴唇问道:“井溪,如果你是老师,你怎么安慰高陈飞?”
“我?”井溪轻笑了一下道,“说实话,理解但不会支持。”
“我还记得刚进医学院时,我们老师说得第一句话就是,做医生不要把自己当人,一旦含着情感做事,手术刀就不会稳。”
童栀顿了一下摇头道:“可是老师是一个全凭良心的职业,如果不含感情做事,没有温度的教育,就无法培育出有温度的人。”
“会顶嘴,说明你心中有了答案。”井溪揉了揉童栀的脑袋笑道,“不用害怕处理得好坏,毕竟童老师是有温度的人。”